Chapter 8 鯨吞現實的黑白 (7)
在德雷和長武奔往電影院,亟欲弄清狀況之際,轉角的另一側突然閃出一道黑影,然而在後方的長武要出聲制止之際,德雷已經猛地撞了上去。
「唔啊,痛痛痛……」德雷整個人跌坐在地上,困窘地撫著額頭。
「受不了,走路就該看路──石密‧德雷?還有特磐‧長武?」
「宋星學長!」長武邊把德雷拉起來,邊微微點頭致意。
T大數學系學生會長,宋星‧久韶一身全黑裝扮,只剩左手腕上掛著的Connector隱隱透出一股寒氣逼人的淺藍光芒。他並未被撞倒,文風不動地一手叉腰,臉上並沒有太多表情:「你們兩個怎麼會在這裡?該不會也是看到新聞上的『那個』吧?」
「嗯、嗯,是啊。我們──」「會長,邊走邊說!在電影院被挾持的很有可能是瑞爾和佳蒂。」等不及長武把話說完,德雷就直接打斷他,逕自往前走去。
「哈亞士‧瑞爾?」對於和瑞爾之間那場較量,久韶依舊記憶猶新:碰上這種事的竟然是那個表現絲毫不像新手的學弟?他快步跟上德雷:「你怎麼知道是他們?」
「這個──說來話長,先救人要緊吧。」德雷急躁地嘆了口氣:「你是為了救他們才來的吧?」
「當然,保護系上的大家是學生會的任務。」久韶毫無遲疑地回道:「即使寒假只剩我一個留在國北市也一樣。」
「哈,有你加入我們,感覺更安心了呢!」德雷幹勁十足地握緊拳頭,一旁的長武也微笑著點頭附和。
是你們加入我吧?久韶搖了搖頭,沒有多說什麼。
電影院的景象隨著眾人的接近愈發清晰,數名腰掛配槍的警察戍守現場,緊繃的神情掩不住內心的焦慮,另外數名警察也在電影院前的街道來來去去。儘管媒體已有宣導,周圍的人行道上仍站有好奇的群眾。除了他們之間的交談聲外,現場沒有槍聲,靜得詭異。反倒是隨著太陽西沉,吹起了強勁的寒風,讓人忍不住直打哆嗦。
長武一手撫著唇興嘆著:「有好多警察喔……」
「管他的!一口氣衝過去就對了啦,看我的!」「喂!」
德雷握著拳,大喇喇地跑過馬路,後頭的久韶想拉都拉不住。
搞什麼,這傢伙做事都不用大腦嗎?久韶暗自在心裡埋怨著。
眼見站在路口的兩位制服警察不約而同地沒看向自己,德雷一鼓作氣躍向前,俐落地側身從兩人的縫隙間鑽過。就在此時,德雷面前的警察伸出手要抓住他,他趕緊將手往後一擺而閃開,同時不禁得意地笑了聲。不料這一擺剛好被另一名警察抓個正著,把他的手臂牢牢扣住。
「可、可惡!」「你是誰?想要做什麼?」
「放開我!」德雷不斷掙扎著,卻反而讓自己被越扣越緊:「我朋友被挾持了!就在裡面!」
「目前我們連裡面有多少人都還不清楚,你怎麼知道?」「這裡很危險!請趕快離開!」兩名警察好說歹說,但德雷絲毫沒有妥協的意思。
「喂,現在不放開我的是你們啊!」德雷回頭瞪了使勁力氣拉住他的警察一眼:「反正我就是知道──」
「我們是T大數學系的學生,被挾持的同學使用了Connector發送訊息。」見德雷被抓住,久韶雖為早就料定的結果感到些許無奈,仍帶著長武上前解釋。
「Connector?」「別瞎扯了!」抓住德雷的警察不耐煩地吼了聲:「現場所有人都沒看到什麼訊息,不要增加大家的負擔!」
「你沒有戴我們手上的Connector,當然看不到啊!」德雷毫不示弱地頂了回去。
「你們是大學生對吧?」另一名警察一手叉腰,嘆了口氣提議道:「不然你們找個教授,或是什麼人來證明吧?」
「找教授?你知不知道現在情況多緊急?」德雷再度嘗試掙脫,卻依舊徒勞無功:「你們要抓的不是我們,是裡面那些傢伙!要是我朋友出了什麼事,我一定會找你們──」
「石密同學,不要這樣啦。」長武雙手交握在胸前,小小的身軀微微顫抖,他泫然欲泣的臉龐讓德雷哼了聲才撇過頭住口。
到、到底要怎麼辦啦,長武不安地張望著四周,卻只看到更多的緊繃和混亂,讓他忍不住嘆道:「要是──要是人家有教授的電話就好了。」
「我有鬼步的電話,等一下。」久韶正眼不瞧剛才的衝突一眼,冷冷地說完後便逕自從口袋掏出手機翻找著。
「宋星學長……」長武像是在沙漠中找到泉水般,把心裡僅存的希望全寄託在面前表情嚴肅的久韶身上。
「鬼步?教你們那屆實戰演習的教授嗎?」德雷微微昂首,嘆了口氣:「下次真應該跟亨利克教授要個電話的。」
「不好意思,你們剛才說Connector和亨利克教授嗎?」
就在此時,一名戴著圓帽,披著長版風衣,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步伐穩健地走上前。他一手壓低帽沿,只能微微瞥見帽下的棕色頭髮:「能不能詳細跟我說明一下?」說完後,他用兩手指托起帽沿,眾人才能看清他眼神凜然的容貌。
咦?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這男的?德雷疑惑地回想著,雖然只見過一次,但那對雙瞳所帶來的壓迫感他絕對不會忘記──是去年在系上圖書館碰到的那個人嗎?他正要詢問時,才注意到後頭兩位警察有些驚訝地對看了一眼,隨即不約而同地開口。
「渥塔檢察官?」「你怎麼會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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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來關心國北市商業區所發生的挾持案件,目前──」
同一時間,電影院最深處的放映廳內,氣氛一片凝重。五位人質被緊緊盯著,也難以對外界求援。即使想和兩位黑衣人攀談,他們也都充耳不聞。諷刺的是,相較於手機被收走的他們,女黑衣人正用手機撥放著新聞台在外頭的即時現況。
「到底……這種情況還要持續多久?」穿著電影院制服,紮著馬尾的女員工邊啜泣著邊問道。
揹著獵槍的男黑衣人冷漠地瞥了他一眼,靠著牆,雙手抱胸,似乎也很不耐煩。但即使如此,只要一察覺到其他人有風吹草動,他依舊會作勢拿槍吆喝。
「瑞爾,你戴上Connector了嗎?」佳蒂捱近表情凝重的瑞爾,眼角瞥著兩名黑衣人。
「噓!」瑞爾趕緊用右手食指抵著自己鼻子,讓佳蒂噤聲。
太好了,看來他們沒注意到。瑞爾邊暗自慶幸著,邊在兩人面前用Connector張開一道虛擬的淺紅色面板:〈想說話的時候就用這個吧,不會有聲音。他們也看不到。〉
〈我每要講一句話,就要把外面的話收回來一下呀。〉佳蒂表情惶恐中帶著無奈:〈而且我們這麼做到底有沒有用啊?都在外面打出消息這麼久了……〉
〈聊勝於無──不,一定要有用。〉瑞爾瞥向瑟縮在角落的年輕情侶:〈不然可就辜負人家的好意了。〉
就在不久之前,現在悠哉地靠著牆的男黑衣人才因瑞爾和佳蒂談話的聲音過大,拿著槍對準兩人。
「你們兩個在那裏竊竊私語什麼?」
儘管隔著面具,瑞爾仍然能感受到那之下強烈的殺氣。他瞥了旁邊不斷發抖的佳蒂一眼,同樣方寸大亂:「不、不是,我們、沒──」
「那個,我男友想要上廁所!你們能不能放我們出去呢?」就在劍拔弩張之際,角落情侶檔中的年輕女子連忙朝兩位黑衣人招手。
「啊?廁所?我沒──呀呀呀,好痛!」她的男友原先還把頭埋在雙膝間,聽到女友這麼一講倏地抬起頭。不料話才說到一半,他的腰就被一旁的女友使勁地捏了一下。
原先站在瑞爾前面的男黑衣人望了眼他的夥伴,冷哼一聲才和她一同走向情侶檔。看著他的背影,瑞爾不禁撫著胸,鬆了一口氣。
「想出去是吧?」女黑衣人雙手抱胸,冷笑一聲問道。
「嗚,我……」男子的目光飄向一旁的女友,她趕緊點點頭:「是啊是啊,你剛才不是說肚子很痛嗎?一定是吃太多爆米花了,對吧!」
「呀,真是不好意思。」女員工一手遮著嘴,微微低下頭:「下次應該裝少一點的。」
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瑞爾不禁在心裡暗自吐槽著:還有不要趁機變相漲價啦。
「瑞爾,趁現在快把Connector戴上呀。」佳蒂用手肘推了推身旁的瑞爾,才讓他回過神來。
瑞爾用眼角餘光觀察著角落的騷動,赫然發現女子一邊跟黑衣人交談,目光卻也不時地往自己和佳蒂飄來。
難不成是為了救我們,所以才那麼做的?瑞爾邊想著,邊俐落地把口袋裡的Connector抽出,在佳蒂的掩護下悄悄戴上。
「所以真的蠻痛的,拜託──」男子摀著自己的腹部呻吟著,聲響迴盪在放映廳內。不料說時遲,那時快,男黑衣人抽起了背在肩上的獵槍。
「乓!」「唔啊──」
可惡!不會吧?瑞爾本來還低著頭在調整著Connector,聽到巨響倏地看了過去。
「現在還痛不痛?」男黑衣人一手托著槍管,得意地笑了一聲。他眼前的男子摀著適才狠狠被槍管掃過的臉頰,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一旁的女友也用發抖的雙手握住他的手臂,眼神被恐懼所填滿。
「警告你們,別想給我耍什麼花招!」男黑衣人把獵槍揹了回去,走到眾人的中間,兩手一攤:「我們也希望越快結束越好。」
然而,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電影院內的黑暗尚未看到結束的曙光。儘管佳蒂已經在電影院門口用Connector打出求救訊息,但遲遲沒有回音。
難道沒有記者來拍嗎?瑞爾焦躁地嘆了口氣,這樣下去,根本就害那個男人白白被搧了一巴掌,就跟在放映廳外要救佳蒂時如出一轍地徒勞無功。他永遠忘不了被打那下既懾人又冰冷的觸感──慢著?
說起來,那個黑衣人一直是用槍管打人的呢。在瑞爾的腦中,交雜的思緒和著記憶不斷運轉著,最終導出了奇異的結論:欸?不可能吧?可是這麼解釋的話,那些怪異的行徑就能說通了。如果推論沒錯的話,說不定──
「瑞爾,你看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