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渺小的人生中,對你無盡的愛戀──始終如一』__徐烈
一處播放著典雅樂音的小攤販內,零零散散的人影在昏黃光線下起落浮動。
「有沒有聽過啊~最近流傳很瘋的一個傳聞。據說,南方那有個奇異人士,稱自己為時空旅者,能回到過去,也能去到未來。」微醺的女子舉起酒杯,抿了一口微澀的液體。
同桌的男子聽到那番話,笑著搖頭,「怎麼可能?估計又是一個假消息,不可信不可信。」
碰──────!
一聲巨響宛若閃電驟鳴,讓本在交談的兩人下意識回頭看了過去。
映入兩人眼簾的是一名搖搖晃晃看上去連勉強維持住一絲平衡都有點困難,喝得酩酊大醉的男子。
而倒落在一旁的桌椅……
不用想也知道是他掀翻的。
「啊阿阿阿阿阿阿──徐哥別別別,來來來在這站好。」一名長相憨厚的人衝了過來,扶住快要倒下的男子,看他站定後一動也不動的模樣,輕吁了一口氣。
將桌椅擺正,然後對著兩人歉意地一笑:「抱歉,嚇到你們了,你們那幾杯老闆我請客。他呀……已經好幾年來這裡買醉了,自從他女友去世過後,沒有一天晚上是不來的。」視線轉向開始走動卻連邁步都飄浮不定的人,邊搖頭邊嘆氣。
「澪……澪、澪。」醉得不輕的人,口中一直喃喃著一個名字。
他踉踉蹌蹌的走到兩人面前,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口齒含糊不清的說:「那個……那個時空什麼的旅者在哪?」
女子被來者嚇到連那些微的醉意都消逝殆盡,深呼吸了幾次,平緩住思緒,才說出自己聽到的傳言:「南方有個鬧鬼的別墅,人好像就住那。」
「來,徐烈我幫你打車……」店主掏出手機,正撥電話的時候。
「澪……澪澪,我來找、找你了。」
店主傻眼的看著人從他身旁竄過,趔趔趄趄的跑離了攤販,「……喂、喂!徐烈你別跑啊!」
「那人沒問題吧?我說腦子上。」
女子瞥了眼身前一臉不爽的男人,一口乾掉手上的酒,從口袋拿出錢包,直接拿出一張大鈔拍在桌上。
看著他錯愕的神情,輕飄飄地說了一句:「那樣的人也挺好的,真正的深愛上一個人,這種感覺……你、這、種、人是不會懂的吧?」沒有一點波瀾的語氣,卻充滿了譏嘲的味道。
起身提起包包,長腿就一邁就離開了此處,只留下臉色驟然變黑的男子跟錯愕地看著鈔票的店主在此處。
†
徐烈一清醒,就接連呻吟了好幾聲。
頭疼欲裂。
他知道這是飲酒過量造成的結果,卻無法控制。
他不曉得不喝酒該怎麼度過日復一日,漫長、孤身一人的夜晚。
看了一眼四周,是家中熟悉的環境,從地板起身去喝了口水,接著盥洗,稍微讓腦袋清醒一下後,打開了筆記型電腦,查閱著昨天那陌生女子說的時空旅者一事。
良久,徐烈把大大小小的傳言、流語都看了一遍,深記在腦海中,但有用的情報只有幾個。
那時空旅者在南方的鬧鬼小屋中。
好像是女性。
沒人看見他的真面目。
收費就是人的回憶。
其餘的全都是把文章寫得極為聳動,卻連半點有用訊息都沒有的廢文。
徐烈打了通電話,跟老闆要求請假一禮拜,正打算編個理由矇騙過去,結果出他意料之外的,老闆異常爽快的直接答應了。
他正滿頭疑惑的想問老闆發生了什麼美事,就被掛電話了。
算了,這樣也好,他沒這個心思編出一個適合的謊。
徐烈提著該拿跟不該拿的東西,直接跑到了南方。
「不好意思,你知道這附近鬧鬼的屋子在哪……」嗎?
話音還沒落下,剛開啟門準備聽他講話的人,瞬間又把門甩上。
徐烈差點沒被門打到鼻子。
他這幾天拜訪了南方此處大半的房屋,每戶人家都是同樣的反應,搞得他原本高漲的情緒,一點一滴的被抹滅掉。
為什麼他們都要像看到鬼一樣看著他?
為什麼他們都不肯告訴他?
他只是想找人而已。
為什麼這麼難?
正當徐烈頹然地坐在路邊自暴自棄的時候,他就突然聽到有點滄桑的嗓音從身後傳來。
「小夥子,你在找那間鬼屋子嗎?」
回首望去,一名持著拐杖的老婆婆站在他身後,「你一定是聽到那旅者的傳言過來的吧?」
徐烈毫不猶豫的點頭,「你……呸!」意識到不太禮貌,他急忙改口。「您、您知道什麼嗎?」
「唉,我兒子也是聽了這讒言,一去不回。小夥子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沒關係!我不在意!」男人的嗓音突然高亢起來。
徐烈看到老婆婆愕然的表情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有點失控了。
「我非得找到一個人不可,就算那什麼時間旅者是真是假,只要有一絲機會,我就一定會試。因為──她是我的命!」
老婆婆沉默了很久,最後嘆了口氣。
「那屋子在濱海那,門前有匾額,很容易認。小夥子,被你愛上的人真幸福。」
聞言,徐烈搖頭,開口:「是我。」
「什麼?」
一瞬,想起那令他魂牽夢縈的人兒,嗓音隨之而起,「幸福的人。」剛毅的臉上奇蹟般的勾勒出柔和的笑容,接著就匆匆忙忙的跑了,在臨走前也沒忘了跟老婆婆道謝。
老婆婆猝不及防被閃了一下,凝視著逐漸消失的背影,久久未收回視線,「這年頭的小夥子……」
過了一會,徐烈滿頭大汗,上氣不接下氣的扶膝喘著。
抬眸看著眼前滿是陰森氣息的屋子。
他說不上來屋子有哪裡是陰森的地方,可是那屋子卻莫名讓人有種寒毛悚慄的感覺,搞得他激皮疙瘩都起了。
徐烈咽了口水,給自己壯膽後就上前敲了門。
第一次,沒有任何聲音。
他不死心又再次敲了門,還順帶喊了幾聲。
第二次,有逐漸逼近的腳步聲靠近。
他下意識的屏息等待著來人開門。
待到實在是有點難受的時候,他才剛想吸口氣,門就突然開了一個小縫,一絲亮光透了出來。
徐烈倒抽了口冷息,等了一會,發現門沒有繼續打開,喊了幾聲也沒人回應。
他也不想放棄這渺茫的機會,小心翼翼的把門完全開啟。
幾抹亮光隨著他的動作漸漸從門縫泄漏而出。
「……打擾了。」
他提著膽走了進去。
瞇眼適應了天花板上吊燈傳來的亮光後,徐烈打量著四周,這屋子前半部除了一個桌子跟兩張椅子以外,什麼東西都沒有。
後半部好像也只是廚房之類的。
這、真的有人在嗎?
可是剛剛開門的……
不會是鬼吧?
「有人在嗎?」
噠!
一抹踩到什麼的聲音在他的心頭迴響。
他倏地回頭,眼角餘光掠過一抹人影的跡象。
徐烈反射性害怕的退了一步。
……不對!那是誰!?
「誰?」他愣了一秒之後,腳一個蹬地,拔腿追了過去,跑到廚房那,視線來回搜索。
沒有半點人影。
可那總不會是他的錯覺吧?
「如果你是那時間旅者的話,拜託你出來。我有事要拜……求你。」徐烈大喊,也不顧他現在對著空氣講話的行為很像個瘋子。
就這樣連續講了好幾次。
回應他的卻只有凝滯的空氣。
徐烈沉默了下來,表情在短短五分鐘有著偌大的變化。
一會兒露出一個快要哭的表情。
一會兒又變成似笑非笑的神情。
澪。
安澪。
徐安澪。
這三字一出現在他的腦海的時候,徐烈笑了出聲。
他果真快瘋了。
沒找到要找的人,還在這鬼氣森森的房子裡想著已經離開世間的女友,名字冠上夫姓的感覺。
低笑了幾聲過後,他便抑制不住的大笑著。
他怎麼會妄想著真的有人能帶他回到過去呢?
思念每天都貪婪的吸食著他所剩無幾的理智。
越增越多。
從來沒有停歇的一天。
他也越來越奇怪了。
澪……我到底該怎麼辦,才能遏止這對你無法斬斷的思念?
徐烈越想越煩躁,最後就拉開椅子,坐了上去。
幸好今天在問人的時候,有經過雜貨店,買了些酒。
將其他的東西都丟在地上,把一打酒從袋子拿了出來。
不顧自己身處何處,拉開拉蓋就一口氣灌了一大口的酒。
迷茫的看著天花板。
蔓延在心裡的繾綣情感沒有一日是他感覺不到的。
應該說那就像把刺進心頭的利刃一樣,每天都深入他的心扉一些,時時刻刻提醒著他──澪已經離開的這個事實。
越刺越深,心上的傷口永遠結不了痂。
而那像菟絲花一般的思念,每天就吸取著那從傷口流下的血滋長著,包圍住了整顆心臟,讓他快無法呼吸。
胡思亂想著,徐烈都把三瓶酒給灌完了。
澪……
想起了那令他神魂顛倒的女子。
想起了她的一顰一笑。
想起了她在生活中的迷人模樣。
眼睛突然變得有點酸澀。
不行,他不能哭,澪不會喜歡他哭的,一定會被她笑話的。
徐烈粗暴地揉了揉泛紅的眼眸,強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
又灌了一大口酒進去嘴裡,什麼味道他已經無法分辨了。
不管怎麼好吃好喝的東西,
在澪死去之後他都覺得索然無味。
什麼食物、飲料,都變成個可以填飽肚子,滋潤喉嚨的道具而已。
視線隨著酒意上頭逐漸變得模糊。
──阿烈,男人不流淚,只是未到傷心處。
──你離開了,我要怎麼不傷心,澪……
──阿烈,我們要一直在一起。
恍惚間,男人露出一個似哭似笑的表情,一抹晶瑩從眼角滑落,直直落到桌面。
──阿烈,不要喝酒,對身體不好。
──阿烈,你說這裏會不會已經有了我們孕育出的小生命?
──阿烈,我好喜歡你啊!
──阿烈,我愛你,一直都是。
讓他魂不守舍的嗓音不斷在腦海迴盪著,不斷喊著他阿烈阿烈阿烈阿烈阿烈阿烈阿烈……
「澪……澪……澪,澪,澪,澪澪澪澪澪澪澪──────」起初,還只是如同呻吟般的低喃,到最後則變成瘋魔般的吼叫。
男子一次又一次的喊著。
「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徐烈抱頭高吼了一聲,宣洩完數不盡的思念後,就抵不住上頭的酒意,昏昏沉沉的俯身伏在桌上,眼淚不受他控制的,不斷的奪眶而出,越抹,落得就越多。
到最後,他也不打算抑制了。
雙手掩面,一抽一噎的放聲大哭起來。
良久,徐烈臉上還殘著未逝去的淚痕及不受控的淚珠,意識就朦朧的陷入夢鄉裡頭。
他闔上眼眸的時候,最後一個念頭閃過腦海。
──澪,什麼時候我才不用這樣一個人思念著你,要是我現在也去陪你的話,是不是就不用忍受這樣快讓我瘋掉的痛苦?
等到他發出短短的鼾聲的時候,在他進入那刻一掠而過的影子,在燈光的照耀下拖曳出長長的軌跡。
一身斗篷戴著面具的人,看不見表情,朝著倒下的人方向凝望了許久。
過了一會兒,那人邁步走了過去,拿起徐烈放在一旁的外套,幫他披了上去,接著俯身,如同蜻蜓點水般的吻落在他緊皺的眉頭上。
「不行這麼做。」一頓,「因為你跟我約定好了,阿──」
還沒等咬字落下,徐烈就猛地從桌上驚醒。
「澪!」他站起身環顧四周,卻依然沒有發現任何人來過的跡象,只有他昨天喝過的酒瓶跟外套零落在地上。
都是夢嗎?
那個人,那個聲音,都只是他的夢嗎?
他已經多久沒在夢中看到她的身影了……
應該說,自從她離開後,他就從來都沒有做過一次夢,讓他連在睡夢中尋求那麼一點的安慰都不行。
「只是夢……」
這樣也好,就算只是一抹身影,就能成為他未來的動力好久。
就能讓他瀕臨頂點的思念稍微趨緩一些。
一個夢就行了。
他自欺欺人的想著。
卻抵不過,那思念瘋狂滋長,蔓延。
在短短的瞬間,密不透風的圍繞住了他的心。
什麼一個夢就可以,這是……絕對、絕對不可能的事。
他會瘋掉的……不,他大概已經瘋了。
就像現在這樣流著淚還露齒微笑的畫面。
距離正常人似乎已經有點遠了。
他不信。
那個那麼真實的畫面。
他不信那是夢。
自欺欺人也好,瘋了也罷。
不這樣想的話,他就真的快要受不了那正一口口吞噬著他整副身心的思念了。
這個是妄想的執著,他知道。但這也是無法遏止的念頭,他比誰都還透徹。
像菟絲花這樣無節制的、糾結縈繞的「思念」,會一點一滴的蠶食他。
可是……沒辦法,他再也無法忍受蔓延在心臟上的鈍痛。
就任這思念,任它纏繞依附,任它生長吧。
只要她存在,這顆心即使枯萎成乾,他也不會對死亡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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