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鐘聲響起。
大教堂的大鐘,在城中最高處的塔上響了七聲。
和學校的上課鐘聲幾乎一模一樣的這個鐘聲,偶爾會讓人忘記現實。
翻開粗糙的薄被。
在床沿坐上幾分鐘的時候,總是不自覺的開始懷疑自己的人生。
門外成串的腳步聲,像燃起的鞭炮般,踩得木頭地板啪答啪答作響。
站起身子。
拉起披在椅背上的襯衫,穿起了學校的制服與長褲。
接著推開門走了出去。
「早。」
孩子們一邊互相道著早安,在水桶邊聚成群洗著臉。
有些正擦著臉聊起今天的計劃。
然後都回到大教堂中央的長桌,各自吃著自己的餐點。
「今天要到南之森去嗎?」
「組滿隊伍比較安全吧。」
「那是雞肉嗎,讓我看看。」
「啊!啊!那是我的!」
「詩涵姐還沒有回來?」
「時程拖長了,可能要露宿……」
平靜的日子帶來了安逸。
真羨慕還在學校上課的那些同學。
「噗茲」
「……又是史萊姆果凍。」
從城門外的丘陵附近的草原,可以遠眺整個被城牆所圍繞的城市。
微風吹起,草原的風與孤立的樹叢發出了沙沙的聲響。
比起還在校園時一日三餐無憂的日子。
不勞者無食的生活會讓他們羨慕嗎?
至少,便利的二十四小時商店是很讓人羨慕。
吃了午餐的烤派。
靠在樹幹遠望著城市。
遼闊的天空無論看多久都不會膩,這是在以前的世界沒辦法看到的景色。
「是因為建築物高嗎……」
「呼哈」的打了個哈欠。
時間過了中午。
轉眼天空轉為了橙色。
教堂的大鐘響起了歸家的鐘聲。
趕回城裡的孩子們,聚集著通過了城門。
「……辰蒼?辰蒼,是叫這個名字嗎?」從樹幹的一旁傳來了某人的問話。
「嗯,什麼事。」而我揉著惺忪的雙眼,直起身回應他。
午睡是被準備回城,路過的孩子給叫醒的。
「已經是黃昏了,該回去了。」
「……嗯。」
我站起了身子,但並沒有跟著他的方向走,反倒是往森林暗處走去。
「抱歉,我忘了東西,得再去晃晃才行。」
「咦……」對方擔憂的勸阻:「那麼要快點,夜深了就沒辦法戰鬥了。」
「我知道。」
「如果是還沒收集到食物的話,我可以分一些……」
「哈哈……不必了。」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真是好人。」
就這樣道別著,我一個人走入了遠處的森林。
黑影揮舞著掌與爪子,猛然襲擊了過來。
躍開著避過的瞬間,舉著火把的手晃了一晃。
隱藏在陰影中的模樣也變得明顯了,對手是隻巨大的熊。
巨熊再次攻擊過來。
左手上的木盾抵下了傷害。
儘管如此還是被打飛了好幾步。
將火把從右手換至左手,從身上取出了木劍。
「還沒連接上嗎……」
巨熊衝撞過來,再補上一次攻擊。然而這次,還加上了奔跑的加速。
用雙手的盾與木劍合起來也接不下的攻擊。
背撞在樹幹上,猛烈的痛了起來。
「咳啊……」
就這麼死了的話應該很輕鬆吧。
不,我想應該不會,聽說熊除了骨頭什麼都吃,大概會把人啃個精光。
為什麼要對自己反駁啊我。
「吼喔喔喔喔──!」
沒地方退了。
直接硬接這一下的話,不是被爪子撕飛,就是在樹和掌之間挾成爆出餡的麵包。
「算了,這樣也好。」
「一點也不好!」
反駁的聲音變成女孩子的聲音了。
這一定是死前的幻聽吧。
「防禦!」
瞬間,盾與攻擊之間的氣牆,彈開了巨熊的爪子。
「然後……攻擊!」
隨著出力的來源,木劍像是順風一般滑了出去。
瞬間劃出的劍風,吹飛了巨熊與塵土,造成了強風與砂嵐。
怪物消失的瞬間,出現了四個浮現在空中的白盤子。
發著光的盤子一瞬間也跟著飛散著消失。
「太危險了吧?」
「因為我知道妳會來救我啊。」
「既然知道,為什麼不等我上線呢?」
「啊,啊哈哈哈……」
謊言被拆穿的同時,只能發出勉為其難的苦笑。
「謝謝妳,曉海。」
────
下午時段的地下街,我正推著腳踏車緩慢前進。
與捷運的鐵軌平行,建在地下的這個通道,兩側是一望無際的商家。
上頭有著與日光相比也絲毫不遜的燈光。
擦肩而過的路人們各自帶著已經不再滴水的雨具,疏疏落落的走在地下街中。
位在中段出入口,大鐵門旁的長椅上,穿著與我相同制服的女孩正在那裡坐著。
走道對面的店家正是間遊戲店,櫥窗的玻璃上正展示著新遊戲的開頭動畫。
她聚精會神的看著,甚至還會揮舞著手,做出同樣的戰鬥動作。
放在椅上的書包,和我的書包上寫著同樣的字。
「啊……阿蒼。」
「嗨。」
她趕緊正座坐定,但偷偷的轉頭過來低聲問起:「……看到了嗎?」
「嗯,只看到空襲烈破和斷光滅劍。」我也不由自主的直率的答了。
「唔……」她低下了頭,似乎是因為害羞而不好意思的樣子。
「我是說片頭動畫。」
「嗯……嗯。」
點了點頭之後,她終於抬起頭來。
「模擬考怎麼樣?你們男生的考卷也都發下來了吧。」
「不算作文的話,現在有四十級分吧。」
「誒……」她露出了滿面笑容:「這樣的話……市立一中?」
「應該能上吧。」
「嗯,太好了。」
「曉海呢?」
「六十三……國文和理化還是不太行啊。」
「已經高得很誇張了吧?模範生到底都是怎麼唸書的啊。」
「誒……就很普通的……」
曉海是我在中二時認識的同學。
原本她是那種在班上我絕不可能熟識起來的學生。
長長的瀏海蓋著看起來很聰明的眼鏡。
一頭又黑又直的長髮也經常覆蓋著半個背。
即使是下課的十分鐘,能見到她時總是在桌上睡著或抄筆記。
不和朋友聊天也不浪費時間在手機上,話說她連手機這樣的東西都沒有帶,在這個世間,簡直是跨越了一個時代的優良學生。
然而騎車上下學的我,在偶爾一次逃進地下街躲雨時,在遊戲店的門口看到了她的身影。
她正興奮的看著展示著的遊戲畫面與雜誌的截圖。
經常是父母接送的曉海,在雨天時有了藉口能繞道搭車回家。
被家裡逼得很緊的她,只有在看著遊戲中的角色時能稍微紓解一下讀書的疲勞。
在那之後我和她就經常在雨天時聊天。
她經常問起關於遊戲和角色的事。
我也偶爾會說起在家裡玩遊戲的趣事。
「對了,你看。」她說著從書包中取出了連著鍊子的鑰匙圈。
「夏洛啊。」
「嗯,你送給我之後一直都放在書包裡。」
「一般都掛在書包旁的吧。」
「呃,這個不能被看見的啦……」
說起來是有這件事。
曉海在我慫恿之後大起膽子去抽了轉蛋。
畢竟不管怎麼說第一抽是不可能會重覆的,但是要抽到喜歡的角色也沒那麼容易。
她抽到了最初加入隊伍的女神官。
雖然嘴上說著沒關係,但是見她失落的樣子,我還是上網查了一查。
她想要的劍士夏洛是不會加入隊伍的隱藏版。
好不容易才在網拍找到整套,再加上得用重覆了的藉口和她交換,那時真是累人啊。
「阿蒼不喜歡夏洛的樣子?」
當然不,怎麼可能喜歡勁敵呢。
夏洛是個冷酷的黑髮帥哥,冷淡卻有禮的高瘦青年,劍術和武藝都相當的華麗。
但我還是違心的說道:「不會啊,操作起來很強啊。既有半螢幕的冰冷技,又有高傷害的火焰奧義。」
「對吧,我也這麼想。」
曉海笑著站起身來,裝著揮舞劍的模樣。
「幻憐劍‧獄靈斬!」
低語著演示了幾下招式。
每當她像這樣,和在學校時彷彿換了個人,這時候真的很可愛。
「對了,既然妳也考完了……週日的約定……」
「誒……」
當我問起這個問題,曉海突然靜了下來,回到座位上抱起書包。
「不行嗎?」
「可……可以。只是……我和家裡人說……要開讀書會。」
還以為她是不是因為沒辦法來而難過,原來是因為不好意思而害羞。
「我還是第一次瞞著家裡人……到男生家裡……」
「幹嘛說得那麼奇怪,只是玩一下遊戲而已。」
「嗯,嗯,也是喔。」
在那之後我們又隨興的一邊聊著天,一邊走到公車站。
雨已經逐漸變得小了,即使不帶雨傘,在細雨中散步也讓人感覺十分愉快。
遠處的大樓間露出了晚霞的光芒,映著灑落的雨勢,這稀有的一景讓人感覺意料之外的美。
「嘩啦」
輪胎劃過水窪發出了聲響,曉海該搭的公車在我們身旁到站。
「誒……」我忍不住喊:「快點,到妳家的車……半小時才有一班不是嗎?」
「嗯……沒關係。」
我與她就這樣望著公車的車尾廣告遠去。
「雨……還有點大的樣子。」在無人的站牌旁,曉海用手指繞了繞自己的髮尾,低聲的呢喃著:「在下一班車來之前,能和我再聊一下遊戲的事嗎?」
「……這樣啊。」我不自覺笑了起來。
「為什麼笑啊。」
「不,不,沒什麼,真的沒什麼。」
「為什麼要笑啦!討厭!」
「有了茶再買點果汁吧。」
「耶?會喝那麼多嗎?」
「因為我家沒有飲料嘛,點心也要嗎?」
「不,不用了……我吃過午餐才來的……」
把錢包收進背包後,我將塑膠袋和飲料掛在車頭的前方。
「耶……這是女神官蜜多‧亞妮絲吧。」
曉海指著背包的拉鍊上掛著的鑰匙圈問。
「啊,是,是啊,因為沒地方放,就拿來用了嘛,哈哈。」
我試著掩飾著真話,牽著車領在前頭。
「是我和你交換的那個吧。」曉海居然不死心的繼續問下去。
「是,是啊。哈哈哈。」
「這樣就是成對的呢。」
曉海說著拍了拍自己的背包。
「嗯,嗯,一對的……」
「唔……」
「啊,我不是那個意思啦。」
將車鎖在大門裡,我和她走上了公寓的三樓。
「今天不會有人回來,不用客氣。」我打開冷氣,將鑰匙收進背包。
「好。」曉海說著就跟著走進了房裡。
「誒……要待在這裡嗎?外面的電視比較大喔。」
「都可以。」
曉海說著探頭在房間中張望。
可惜除了海報和床以外沒什麼值得看的東西。
除了……
「阿蒼……你有一套啊。」
她突然指著書桌上的一排角色問道。
「啊,不是,不是,走吧,我們到客廳去玩。」
「你真的很喜歡耶。」
幸好。
她還沒發現到那滿排的角色,和待在隊伍裡的神官是什麼意思。
「嗯……我看看,夏洛還在隊裡的紀錄檔……這個吧。」
「哇,哇,是片頭動畫耶,居然能這麼近看到。」
「在店裡不是經常看的嗎?」
「那是兩回事啦。」
「好,我用主角好了,妳就用另一個搖桿吧。」
我隨便遇了個怪物讓她隨意的戰鬥。
「攻擊、攻擊,魔神劍、亂舞……」
嗯,一邊遊戲一邊說話的類型……
看來她玩賽車遊戲時一定會隨著方向盤側著頭吧?
「奧……奧義!」
螢幕中的角色耍了幾個招式,沒有反應。
「奧義!」
「話說,這遊戲又不是聲控的。」
曉海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動作,低下頭不好意思的說:「我知道啦。」
「按下這三個鍵,就會進入連擊模式,在這時候用招式不會中斷,然後在招式接完之後,按下奧義鍵……」
畫面一下子暗了下來,螢幕中的黑髮劍士一邊唸著台詞,一邊讓長劍發出光芒揮出了連續的劍技。
「哇!哇!」她開心的笑了起來。
算了,就算是對手,能讓她開心就好了。
我再次把搖桿交給她,但是她只是看著我。
「你玩給我看就好了。」她嘻嘻的笑了起來。
「真是……」我只好一路讓隊伍殺進了魔王的房間。
而她也在一旁愉快的看著,遊戲間偶爾會插入一些我們之間的談話。
不知不覺時間就這樣過去。
「啊,都這個時間了。」
「該回去了嗎?」
解決了迷宮深處的探險,一個下午也差不多結束。
「等我一下,我先回到村子紀錄……」
「耶?等一下,等一下,你剛才發光的是什麼?」
「喔,這個是傳送回到家中的捲軸,沒有時間的話這個很方便。」
「好方便……如果有這個的話,咻一下就可以回到家裡了吧。」
「妳……我會送妳回去的啦。」
老實說我也想過同樣的事。
所謂的遊戲腦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打開大門的同時,迎面見到了黃昏的夕陽。
「公車……會來不及吧。」我擔憂的問道。
「嗯,跑快一點的話……」
「上來。」
我不發一語牽出腳踏車。
「可……可是……」
「沒關係,來得及的,別擔心。」
「雙騎是違反交通規則的……」
「……不會有事的啦。」
她吐了吐舌,踩在輪心上坐上了後頭的座位。
傍晚的風迎面吹來。
她那綁成馬尾的髮尾跟著飛揚了一會。
今天的我又見到了她更多的樣貌。
「阿蒼,我呢……」
在後座的她喃喃的低語起來。
「爸爸和媽媽,看了我的成績之後,說希望我去讀女中。」
她不像對著我說話,只是望著天空,獨自的私語。
「雖然分數差不多,但是她們覺得女中教的比較嚴格,也比較好……」
我沒有回話,她則是深吸了一口氣。
「可是呢,我想去讀一中。因為一中的話是男女合校,而且應該是通勤上學吧。」
「妳是說……」
「不行,現在不要回頭,很危險不是嗎?」
「嗯,嗯。」
危險的應該是我臉上的熱度吧。
「這樣的話,就能和你一起……」
手搭上了肩膀。
耳畔傳來了低語。
轉換成綠燈的瞬間,我們兩人的臉應該還是一樣的紅吧。
「我會考上的。」
「啊……」
「到那個時候,我們兩個人一起……」
「嘎──」
猛然的煞車聲,將話語與世間一切的聲響打斷。
────
認識他是在二年級開學後的秋天。
那個在班上總是和同學談笑生風,但唯有放學時獨自騎著車離開校園的男生,有個很特殊的名字,叫辰蒼。
和名字同樣的,他也是個特殊的人。
畢竟他,向我,像我這樣的人,明明是個不懂開口又只會讀書的無趣的人,搭話了。
即使現在問我,我也想不起我們都聊了些什麼。
似乎總是只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話。
只是談到遊戲,我們就會聊上很多很多。
對於沒有交過朋友的我,他是唯一能說上話的對象。
但是。
劃出黑色墨線的煞車痕,巨大的卡車橫跨白色的斑馬線停在一旁。
跌坐在地上時,我只能直直盯著一旁倒臥的腳踏車。
身旁聚集的人喧嘩著開始討論這裡發生的事。
不知何時響起了警笛。
司機被拉下了車。
「沒啦!沒喝啦!我只喝了一些阿比……對啦,我看快紅燈就衝了一下……」
「好了好了,回去再講,不用說那麼多,吹一下,嗯……零點一二……」
一旁的女警把我扶到了人行道上。
「妹妹?同學,怎麼樣?知道發生什麼了嗎?」
「阿蒼……呢?」
會意過來的我大聲喊了出來:「有個男生!還有一個男生……」
聽見這事的路人們,開始熱心的探向車底,或在周遭查看。
但是,誰也沒有發現一個男學生的屍體或殘骸。
「阿蒼,阿蒼他……」
「好,好,妳先冷靜一會。」
女警安撫了一會,就離開去加入眾人的談話。
「我真的沒喝」「你還是闖紅燈」「沒人受傷就好了吧」
「有沒有找到她說的男生?」「如果有其他人被撞不可能看不見,看來是混亂得很嚴重」「要打電話叫家人來嗎」「雖然人沒事,連絡一下吧」
開車到現場的父母表情相當凝重。
將腳踏車放置在那裡之後,我上車回到了家中。
其間不發一語的她們,只有在我離開客廳後才開始細語的談話。
到底發生了什麼。
明天開始,我該怎麼面對阿蒼的父母和同學呢。
夜幕降臨,深夜到來。
在世界暗下來的同時,眼皮也逐漸的變重……
「嘩啦嘩啦嘩啦……」
是雨聲。
這是在屋簷下避雨時總會聽見的雨聲。
我喜歡下雨,這個世界只有雨是公正的,既不會對誰特別殘酷,也不會對任何人有特別的對待。
每當聽見這個聲音的時候,我就會想起在那道長椅上渡過的時間。
重覆著撥放的影像,將我拉入了方格那個小小的世界。
每一次每一次,同時也在心裡逐漸擴散為巨大的世界。
這些人們會經歷什麼樣的人生,有著怎麼樣的互動。
他們會怎麼戰鬥,得到什麼武器,渡過如何的冒險?
即使不真正去玩這些遊戲,這一切也會在腦海中自由自主的動起來。
這是只活在公式與文言文之中的我,唯一的一點娛樂。
輪子滾動時的齒輪聲,逐漸的靠近。
推著車的他,總會在這時候到來。
無主人的腳踏車,穿過街道來到面前。
夢境也在此刻清醒。
「……阿蒼。」
漆黑的夜裡,唯有淡然溫醇的靜寂猶存。
抱膝坐起,將頭埋在雙臂之中。
「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早自習完的第一堂課,老師走進了教室中央。
即使父母多心的問了要不要休息,還是照樣來了學校。
男生那邊的座位群中留下的空洞,見到時還是讓人心冷了一拍。
「好了,安靜,我要點名了。」
該怎麼辦。
點到他時,該舉手說出昨天的事嗎?
「十六號!」
同學們互相看了看,教室的氣氛冷了下來。
「老師!十六號是空的啦!」
然後一瞬間發出了哄堂的笑聲。
笑聲中,我慶幸著停下了來的手。
同時,也抱持了淡淡的愧疚,還有……不曉得該相信什麼的絕望。
放學。
昨日的車禍現場還留著巨大的煞車痕。
靠在一旁牆上的腳踏車無人問津。
「不管怎麼說……」
總是要向他的父母解釋的。
牽起車,我推著車前往昨天去過的住處。
在門口等了許久,終於有個穿著西裝的男性,按下了三樓的門鈴。
「請,請問……」
「什麼事?」男性困惑的問:「忘記鑰匙嗎,妹妹?妳住幾樓?」
「不,不是,對不起。那個……關於阿蒼同學的事……」
「……」男性愣了一會,向對講機另一側問話的女性說道:「抱歉,太太,下來一下好嗎。」
這對夫妻,不,阿蒼的父母,就這樣仔細聽著我的談話。
不曉得他們能相信多少,也不曉得他們聽進多少。
我就這樣將一直煩惱著的事說完。
「……這樣啊。」
果然,他們兩人立刻探頭私語了一會。
「我先送妳回去吧,妳住哪裡?」
「沒,沒關係,我只是把車送回來……」
「但是……」
女性拉了拉丈夫的衣袖,制止了他打算直言的語句。
「啊,對了。這個給妳。」
將紙袋掛在車頭上之後,男性又和妻子對話了一會,兩人似乎做了決定之後,終於開了口。
「這是『他』要交給妳的。」然後又擔心的再次問道:「真的可以嗎?一個人回家沒問題?」
「嗯,謝謝你們……願意聽我說完。」
轉過頭,即使隔了多遠,我彷彿還是能聽見他們的低語。
「但是……我們家……沒有小孩啊……」
紙箱中裝的是那天才見過的遊戲機。
這我能夠很肯定,這就是阿蒼的那台遊戲。
因為側面有著開箱時,鑰匙敲出的淺痕。
這是他說了好幾回的事情。
「我到底……想做什麼呢?」
是幻覺嗎?
包括交到朋友的事,這一切只是幻想嗎?
或者真的是發生了什麼事?
「總之,只剩下這個了……」
除了腳踏車以外,只剩下它了。
只能看新聞的這個電視應該是第一次發揮了它的作用。
將線接上了房中的電視。
照著那天所看到的,按下開關。
「那天的紀錄檔……在……」
這不是全部都是空紀錄嗎?
讀入空白的瞬間,白色的畫面一瞬間變為草原。
躺臥在地上的男子,身旁散落著盾與木劍。
「這遊戲的開頭……是這樣的啊?」
男子晃了晃頭,探頭四處張望起來。
看向螢幕這裡的瞬間,我幾乎要叫了出來。
「啊……阿蒼……?」
「曉海……?」
壓抑住低聲的輕呼。
不能讓父母聽見這聲音。
風吹過草原的聲音像真實的畫面一般。
天空的浮雲與搖曳的樹枝,都像是發生在眼前的景色。
「雖然很難相信……我,穿越到異世界來了……」
「我相信。」
忍耐不了,眼淚落了下來。
「我相信……」
握著搖桿的手停不下顫抖。
擦了擦眼淚,忍住吸鼻子的聲音。
不能讓任何人聽見。
絕對不能讓他聽見。
「能幫我嗎?我能依靠的只有妳了。」
「我知道。」
兩人的聲音,在一瞬間同時發出來。
「「一起尋找回到原來世界的方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