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珈，妳買了什麼衣服啊？」媽媽敲了敲房門，理珈從回憶中驚醒過來，拿下耳機。
「沒什麼，都是一些便宜貨。」她打開門，看到媽媽表情僵硬的站在門外。她嘴角揚起，扯出一個微笑。
「是嗎，我晚餐快做好了，準備好後就出來吃吧。」
「知道了。」她從新買的衣服中挑出一件白色襯衫和灰色長褲，很快換下身上的制服。
來到客廳時，媽媽正巧從廚房端來了一鍋湯，理珈湊近一看，鍋內飄浮著金黃色的玉米和蛋。
她吸了一口香氣，很快為自己成了一碗，接著打開電視，轉到新聞台。
當她捧著冒著熱氣的碗，把嘴湊到碗邊時，媽媽開口了。
「理珈，我已經不期待他會回來了。」
「嗯？」
理珈看向她。
媽媽一臉平靜的說：「妳的父親，我不期待他會回家了。今後除了拿必要的生活費，我不會再和他聯絡了。」
喔？妳開竅了喔？
她喝了一口湯，望向電視。
媽媽突然伸手按下關閉紐。畫面消失，客廳一下子變的安靜。
理珈的目光移到她臉上。
「所以說，以後就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
一陣怪異的不祥感爬上背脊，她望向媽媽認真凝視自己的雙眼。
幹嘛？幹嘛突然說這種話？
「理珈，我……」媽媽前傾身體，欲言又止的張開嘴。「妳一定很恨我為什麼在妳挨打的時候沒去救妳吧。」
什麼？
「其實，我以前也曾經被他毆打過，那時候才剛和他結婚沒多久，他就開始對我拳打腳踢。後來我懷孕了，他雖然一度停止暴力，卻不斷出言羞辱我。」
「妳哥哥出生，差不多四歲時，他開始把暴力轉移到他身上，我實在很怕，要是去阻止自己也會被打，所以一直袖手旁觀。」她把雙手放到唇邊，視線盯著桌面，又移到我臉上。
現在是怎樣，妳在跟我懺悔嗎？理珈眼中浮現出尖銳的情緒。
「我……那個時候鬆了一口氣，覺得有人替我挨打，總算脫離苦海了。雖然你們是我的孩子，但我想……我都忍那麼久了，你們也忍一下吧。我這麼辛苦生下你們，你們替我挨一下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吧。真的很對不起，我對不起你們。」她深深低下頭，理珈看著她夾雜著花白髮絲的頭頂，覺得像在看一齣可笑的鬧劇。
我不會原諒妳的，絕對不會。
「理珈，事情都過去了，他也不在了。就只剩下我們兩個了。」她抬起頭，眨了眨眼。「只要忍一下就過去了。我們都是這麼過來的。」
看到母親一臉我們是命運共同體的表情，理珈感到一陣厭惡。我跟妳才不是同一國的，不要我把當成和妳一樣的人。
理珈咬緊牙關，一臉鄙夷的看著她。
媽媽靠著椅背，垂下肩膀，彷彿一瞬間老了十幾歲。
「妳也不想變的跟之前一樣悲慘吧？」
※※※
後來那頓飯是怎麼解決的她已經忘了，理珈一回到房間就戴起耳機，把音量開到最大，讓音樂充滿整個大腦，想斷除雜念。
隔天，媽媽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似的，若無其事送她出門。理珈踏著沉重的步伐走到學校，像普通的女高中生般和朋友談天說笑，一起去福利社買早餐。
放學後，她獨自一人走到學校附近的公園裡，繞著公園外圍的步道走了好幾圈。
不想回去，真不想回去。
理珈抓著書包背帶，低頭盯著自己腳尖。白色帆布鞋落在灰色石板路上，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腳步遲緩的彷彿踩在冰上行走一般。
一旦回到那個家，就等於同意她說的，同意自己是和她一樣無恥的人。
可是，難道不是嗎……自己發現那件事後，也只想著裝作不知道。
她停下腳步，用力踢飛一顆路邊的小石頭。
好想搬出去，搬出那個恐怖的地方……等我上了大學後一定要搬到外面。
她把手指指甲放進嘴裡，啃咬了一陣子後，繼續墊著腳尖走了起來。
我也是被害者，從頭到尾都是被害者，明明什麼都沒做，壞事卻接二連三的出現。
「不好意思。」
理珈完全沒注意到身旁有人，慢了幾秒才察覺這句話可能是對她說的。愣了一下後，她停下動作，轉身。
站在步道外的是一個戴著藍色球帽，身穿黑色方格襯衫的男生。他雙手拿著一疊紙，像怕會打擾到她一般小心翼翼的望著理珈。
我剛剛的模樣該不會都被他看見了吧？
她內心一驚，收起臉上的表情，回望他。
「請問妳是住在這附近的人嗎？」男子緩緩走到她面前。
理珈看著他，點了點頭。
男子抽出一張手上的紙，放到她眼前，語氣急切的問：「請問大概在兩個星期以前，三月十七號到現在這段期間，妳有沒有印象在街上看過這個女生？」
A4大小的白紙上印了一張彩色照片，照片中是一個和理珈差不多年紀，穿著相同高中制服的女生。她留著到胸口的中長髮，雙手在身前交握，靦腆的看著鏡頭，雙唇微微揚起。
照片上方印了一行字：協尋失蹤人口。
理珈眨了眨眼，望向男子，又把視線移到照片上。
感受到他探尋的目光，她發出疑惑的沉吟。
「她是誰？」
「楊祐希，目前就讀一年三班，她是我妹妹。」
理珈喔了一聲，把食指放在下巴上。「是我學妹。」
「妳認識她嗎？」
「沒有，不認識。」
男子伸出食指指著照片中的女生，說：「她大概兩個禮拜前失蹤了，自從三月十七號晚上九點從補習班下課後就再也沒有回家，我很擔心，所以想請問妳有沒有在這附近看到她過。」
失蹤。
三月十七號，也就是十三天前……理珈咬住下唇，沉默的盯著照片。
那個女生的臉在她眼中放大，烏黑的雙眸、微微彎起的嘴角、百褶裙下的纖細雙腿，總總細微的表情動作刺入她睜大的瞳孔中。
三月十七號，如果是這天的話……這天我在幹嘛呢？該死的我想不起來了。
她忍住把指甲放進嘴裡啃咬的衝動，焦躁不安的站在原地。
「這個女生……沒有說什麼就不見了嗎？」
「那天她離開補習班後就不見人影了，我們家就在附近，在忠勇路那裡，平常她都會走回家，可是這天她沒有回來。」男子抓了抓臉頰，深吸了一口氣後問：「妳有沒有印象……在這段期間曾經看到她過？」
理珈發出了一聲微弱的「呃……」，雙手交握起來，把大拇指的指甲刺進左手的肉裡。
「我……好像看過她。」
過去的記憶在她腦中甦醒。
創作內容
長篇奇幻 (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