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衣春當霄漢立，彩服日向庭闈趨。
省郎京尹必俯拾，江花未落還成都。
唐 杜甫
秋雨綿綿，除了幾個撐傘路人閒步弄梅街，一隊人馬速度不疾不徐幾乎佔據整條街，無視冷雨浸濕他們的斗蓬，剛停駐某家酒莊，小二立刻戰戰兢兢出來迎接。
武官飛魚服引人側目，一行人踏入酒莊，內行廠錦衣衛指揮使劉清冽率領八名部屬坐上位子，無聲無息，恰似妖鬼停稍人間，驚駭四座，眾生鳥獸散！
劉清冽靜靜嚥下一口茶，表情冷然，兩盤牛肉端上桌，他如鷹目光往上挑，看見店小二驚恐僵硬的恭敬笑意，滿屋子的人驚的驚，逃的逃，無時不刻提醒著他是雙手沾滿鮮血的惡魔。
他嫌惡他們的嘴臉，虛偽，懦弱！
這是弱肉強食的世界，他是泥地舔血攀爬上來，豈是平庸百姓所能體會？
角落，一名粗衣少女喝茶啃餅，偶爾吹吹茶碗裡的熱氣，偶爾抬眼無畏直視他的冰冷。
劉清冽起身邁向她去，其他八名錦衣衛也左右跟隨，他坐在少女面前，打量她後腰帶綁著兩把九寸刀，俐落皮袖上隱隱插藏三十餘枝針，全副武裝，劉清冽與八名部屬不以為然，空有裝備嚇唬人的不勝枚舉。
早在四天前，劉清冽便感覺有人跟蹤，她始終保持距離，難得今日終於有機會近身看清楚。
「敢問姑娘找我有事？」劉清冽注視這少女膚色略帶暗沉，左頰有道淺刀疤。
少女邊吃邊說，黑瞳燦亮，「我對劉大人感興趣，朗朗乾坤，二十四歲男子的武藝高超毫無破綻，世上怎有這種人？」
朗朗乾坤，仍然有人活在陰暗處掙扎著，劉清冽自謙道：「姑娘眼界渺小，像我這樣武藝的人多如牛毛，你太高估劉某。」
粗衣少女放肆觀察著劉清冽，他的蟒圖飛魚服，御賜繡春刀，筆挺腰際上銜掛的短刀，最後落在他冷傲斯文的臉龐，剛柔並濟，眉目間透著奸邪難測目光。「美人婦人小孩老人死在您面前面不改色，七情六慾毫無破綻，世上怎有這種人？」
這不是奉承，是諷刺，出自少女巧小的嘴卻是疑問好奇，劉清冽飛快回想自己踩踏多少人的血？是多少抽痛激狂後的日子才能到達如今的麻木？「姑娘試著天天殺人，很快就能到達劉某這般境界，不知如何稱呼？」
「我姓華，單名風，師父及師兄弟們習慣叫我瘋子。」少女坦蕩蕩地說。
「瘋子……」劉清冽輕輕呼出這奇怪的名字，似乎觸動瘋子某條神經線，她裂嘴邪笑，氛圍古怪。
「不瞞劉大人，我是奉命來綁架您，劉瑾是您親叔叔，他私下收受戶部左侍郎八千兩救命錢，拿錢後照舊將造反罪名套上，說話不算話，枉顧道義，滿山滿谷金銀財寶，帶進棺材也用不著。」瘋子說話的節奏愈愈加快，呼吸也加劇，有點靦腆，有點憤怒，很奇怪的表情組合。
某位錦衣衛大笑：「好大的口氣，就憑妳？」
「對！就憑我！」瘋子站起身，雙手握住腰後兩把刀柄，欲抽刀之際，天外飛來一把巨斧，轟地震碎木桌，酒館刀光劍影，四面八方衝進三十幾名壯漢，二話不說便展開殺戮，硬是把瘋子擠到一旁！
人多到爆，瘋子東張西望，男人的戰場沒留半點餘地給她，劉清冽手中繡春刀快速翻轉，縱然壯漢們孔武有力，卻敵不過他強勁刀風，絢麗且殘酷，橫掃削斷一隻臂，斜劈斬斷一條腿，盞茶時間，三十幾個壯漢七零八落、血流如柱，悽悽慘慘！
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瘋子似乎愛上劉清冽那把繡春刀，華麗鋒利，她瞧得起勁，瞧得熱血沸騰！
瘋子的奇異目光剛好接收到劉清冽「招喚」的眼神，輪到她了？
瘋子興奮地抽出雙刀，熟練旋轉兩朵刀花，不費吹灰之力騰空躍起，眼看劉清冽近在呎尺，兩名錦衣衛突然擋住去路，她沿著兩名錦衣衛砍來刀勢刷地偷到他們背後，反手彎身，兩名錦衣衛當場大叫，小腿各中一刀！
快猛的速度叫人吃驚，不愧自稱瘋子！
劉清冽輕扯嘴角，居然笑了？
眼波流轉間即奪刺兩名高手，何不多刺幾個？他想。
此刻他退，由其他六名部屬去會瘋子，瘋子身在亂刀之下，雙刀鏘鏘鏘暴雨般回擊，眼花撩亂的刀光勾起他內心一陣激盪！
以一對六，瘋子居然擊倒六名高手，各個哀嚎連連……
劉清冽立刻與她對招，眼花撩亂的刀光交鋒，明知瘋子左手刀將刺入他的胸口，他的動作竟遲了！刀鋒没入，血光噴濺！眾人驚異盯住萬夫莫敵的指揮使身上的鮮血，像一桶失望之泉將他們澆淋得體無完膚。
不可思議啊！
瘋子一把抓住劉清冽往外衝，才走出門口，劉清冽指向東面馬廄，鎮定指點道：「騎馬比較快，瘋子！」
瘋子沒想到事情如此順利，劉清冽主動與她縱馬奔出京城，當他建議挖個坑把官服配刀全部掩埋，其動機更為明顯。
劉清冽想借她之手逃官棄職？
鷹飛草長，風舒雲捲，鉫鎖般的官服配刀深埋，劉清冽十幾年來的束縛頓時解脫，如大海中一葉孤舟，平靜，感動！
「瘋子，倘若我死了，請妳將我埋在這裡。」他喜歡這帶有草香的風。
瘋子拍拍手上泥土道：「不早說，剛剛挖的坑夠你躺的。」
劉清冽臉色蒼白，換上破舊衣裳後絲毫不減孤傲姿態，「勸你別拿我的命向劉瑾索錢，我有兩箱珠寶在城西，送你。」
瘋子打笑說：「你擔心我性命不保？」
「劉瑾陰險多疑好面子，一旦招惹他絕無好下場。」他由衷警告，朝廷百官聞風喪膽，罄竹難書。
「我們要你的命換戶部左侍郎一門七十九口性命，劉瑾重視你，要他清除戶部左侍郎莫須有的罪名，七日期限，逾時不候！」瘋子閃動希望眸光，一旦功成，她便能救下七十九口人，功德一件。
劉清冽心中苦笑：「難道有人去內行廠通風報信？」
「當然，我們逃出城那刻，我師弟已經去內行廠暗發書信，現在劉瑾一定急得焦頭爛額。」瘋子洋洋得意地說。
「妳師弟恐怕凶多吉少。」劉清冽經驗老道吐口氣。
瘋子與他對視，本來含帶笑意，劉清冽堅定神情漸漸侵入她的自信，瘋子感到不安，想衝回去，她的動機立刻被喝止。
「妳回京城會看見妳師弟的首級吊在城門口，劉瑾要引出同黨，妳去自投羅網吧！我樂觀其成。」心思縝密的劉清冽環手以抱，不需振臂疾呼，只是輕蔑語調便遏止瘋子衝動的腳步。
瘋子激動說：「我不相信，我的師弟還活著。」
劉清冽輕若羽毛的腳步緩緩移動，冷然道：「信與不信隨便妳，我是不可能回京城，我與劉瑾並非叔姪，那是謠傳，兩年前我救劉瑾一條命，劉瑾給我官職名份，事實上，我只是劉瑾旗下的一條狗。」
瘋子氣歪，「聽說東廠西廠和內行廠的錦衣衛，面貌俊俏的升官快，攀上劉瑾的大腿包准吃香喝辣一世快活。」
劉清冽臉色一沉，殺氣冉冉。
戳中他的要害，瘋子不由的裂嘴大笑，卻笑中有淚。
「閉上妳的狗嘴！」
「嘖嘖嘖，最拔尖的貨色啊！」瘋子話還沒說完，劉清冽快速一把泥土丟向她的臉，害她吃土！
「妳媽媽的，請妳吃土！請妳吃土！」劉清冽顧不得大人風範大罵起來，不知為何？面對瘋子，什麼該說想說的通通傾倒而出，反而暢快。
他看見瘋子眼中含著淚，沒有回擊，轉頭便跑，一溜煙不見人影，他喊她，只有風與草香撲鼻。
「瘋子———」
好久沒打小說了，記得一兩年前超愛看繡春刀，於是心血來潮寫這些，還沒完，先打上來，有興趣的巴友再等第二章，謝謝各位～～
創作內容
繡春刀 第一章
風雲際會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