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
那個梵亞蒂族死去的時候,他驅動著顫抖著的唇,強迫開始化成碎碎光芒的身體抬起手,像要抓住天空似的。
「死……神、小姐……」
哈啊──他邊喘著氣邊說,感覺渾身都在發寒,像是在十二月的冬季不小心闖入了尼杜拉爾山似的;他感覺不到疼痛,明明自己的胸口處應該有一道極嚴重的貫穿傷,即使是愛茵賀芙的科技也無法救回的傷勢。
死神小姐就只是緩緩跪坐在他旁邊,什麼話也沒說。梵亞蒂人最後看了她一眼,微微笑了一下:「我能夠……去到天堂嗎?」
「嗯。」死神小姐微微笑著說:「善良的人會去到天堂。會見到命蘊小姐,然後重新開啟一個新的人生。」
「這樣……就好……」
他安靜地閉上了眼睛。
直到他完全失去了聲息,一向多話的死神小姐依然是一句話都沒說。她緩緩垮下了嘴角,彷彿簡單地微笑也讓人筋疲力盡。從梵亞蒂人體內緩慢浮出的藍色火焰輕輕飛到她的手上,旋轉著,雖燃燒卻不灼人;梵亞蒂族的身體則漸漸化成光芒消失,成為天上星星的一份子。
她沒興趣看別人的記憶,但她想,大家都會希望在死前重溫一次美好的時光。
記憶是存放在靈魂裡的,也因此要提出或是置入都需要煩雜的手續,而賦予格魯魅族的權力就是可以跳過那些手續,將已死的人不愉快的記憶抽出,讓他有辦法從清泉神殿投胎轉世。
龍族也有辦法這麼做嗎?
她緩慢站起來,將靈魂的火焰收入腰間的袋子中,綠色的瀏海悄悄地滑了下來遮住視野。死神小姐一把握住旁邊的大劍,輕易地把整把劍提了起來,架在肩膀上走入森林。
還有一些人需要她親自取走他們的靈魂,交給命蘊做處決。
於是她開始奔跑起來。
死神從空中跳躍跳入人群中,大劍像是風車一樣以自身為半徑朝外一斬,斬出黯淡金黃的風車斬,伴隨著人們的慘叫、濺血,肉體撕裂聲。死了很多人。
她收回劍勢再度踏步,以破竹之勢蹬出,一瞬跳了一公尺遠來到持劍的梵亞蒂族前方,單手托起大劍的劍柄往上抬高,由下而上斜砍,光芒綻放而出,長劍輕而易舉地被大劍折斷,一道血痕從梵亞蒂族的腰部擴散到左肩,幾乎要將他整個人切斷。她再用力一推,梵亞蒂人往後倒去。
死神穩住重心轉一圈,黑色的手套抓住長劍被折斷的劍刃,動作流利地捅入後方衝上來的另一個梵亞蒂族的胸口,用力往旁邊推向他的同伴讓兩人一起倒下,接著大劍一甩,一口氣貫穿了兩個人的身體再從腰部直直拉出,讓上半身與下半身分開。
死神反手將大劍插入地面,掌心轉動起灰色的魔法陣。四周的人鳥獸散,她嗅到刺鼻的恐懼。對於死亡、對於屠殺。有一個人壯著膽子走上前來,是人類。他停在她面前,戒備地拿著劍、持著盾,瑟縮在單手盾後面盯著她看。
「為什麼要這麼做?」
死神沒回他。她踏出一步,魔法陣擴散開來,像一陣陣漣漪往他的方向散開。他急忙跳開,但是死神這時候衝出,像是一顆砲彈直接往他臉上衝,右手握拳朝他腹部痛揍一拳,盾牌擋下卻直接被打凹,魔法陣轉動著運作,然後一陣衝力將對方往後方打飛,撞上一顆顆大樹像是流星一樣飛了好幾公尺遠才停下,伴隨著噁心的啪搭聲,還有像彼岸花綻開的血灘。
死神甩甩手,轉頭看向其他人。不少被大劍截斷的屍體,地上一片血腥,深呼吸一口氣只能聞到令人作嘔的血味;有人在偷偷接近她插在地上的大劍,但更多的是趁機逃跑的人。有斐艾瑞族、人類,可是大多數都是梵亞蒂族的人。
死神終於說話了。「我奉龍神王佩拉迪爾的命令,前來追蹤犯下連續謀殺案件的犯人。我得到的命令是當場斬殺,取走靈魂,在清泉聖殿審判──你們也看見我的能力了。不做反抗,不做逃跑,將可以免除死亡。」
她往前走。有人頭也不回地逃跑。於是她將手伸向空中,從半空中拿出了一把武士刀。黑色的刀柄與流線型的刀刃,刀刃上鑲刻著白色參雜著紅色的刀紋。像一隻龍。
「我想我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死神語氣冰冷地說道,「停下逃跑的行為,可以饒你一死。」
有人停了,但還是有兩個沒停。他們奮力地奔跑。
她瞇起眼睛,沒再說話。她抓住刀柄拉出刀子,右手往後拉,踏穩腳步,將武士刀直直朝著其中一個人的頭部擲去。刀刃破空飛去,隨著咻地一聲以滑稽的聲音貫穿了那個人的頭顱。死神緩步走向前,將手虛握在已經沒有刀刃的刀鞘上,壓低身體。
六式。
像閃光一閃而逝。如煙火般綻放。
甚至看不清拔刀的動作。動作流暢的居合斬。銀紅色的半透明刀鋒貫穿另一個人的頸部,平穩的切面讓他的頭跟身體分離,身體頓時失去動力往前倒下。她的掌心比向刀刃的方向,像磁鐵似地將刀召喚回來,收刀入鞘後重新將它放入虛空中。
死神將他們的靈魂回收,塞入了口袋中,與其他罪人的一起。
她走去拔起大劍,掃視著在旁邊聚集的人,然後微微低下頭,呼出一口氣。
「難以想像的效率。」
在她將袋子放在紅髮女子前面時,她說道。死神面無表情地抬頭看她,她笑起來比較好看,但是此時的她,綠色的髮絲因為汗水而亂七八糟地黏在額上,目光無神,看上去倒真的像是鬼。
「只是認真了點。」她冷漠地回應道。
「聽起來比較像某人的離去讓妳有一百八十度的改變。」
死神瞳孔微睜,嘴唇開闔著想說什麼,但還是吞進了喉嚨裡。正如她以前常做的。良久,「不用刺激我,命蘊。」她才說。
「妳很難受。而這讓妳變得殘暴。」命蘊說道,手指敲打著桌面。「妳還記得妳現在已經不是鬼了?」
「我不在乎。」
死神轉身離去。頭也不回的。
「妳總得在乎的,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