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緩緩隨著日昇月落前行，轉眼間已來到十月，瑞爾的大學生涯也跨過了第一個月。他對數學系的抗拒也不知不覺地在時間的淘洗中被磨平，放空自己而讓自身沉浸在充實緊湊的課程中。除了每個禮拜一次的實戰訓練外，其他必修課同樣讓人耗盡心神。
在不斷的作業和報告夾殺下，格外容易使人緬懷起過往的青澀時光。各系所往往都有說好的「制服日」，來自全國各地的同學們在當天紛紛把衣櫃裡積起灰塵的高中制服翻出來穿到課堂，作為對高中生涯的懷念。而今天這股風潮正吹到了數學系。
瑞爾走上階梯，踏入必修課線性代數的教室。在德雷前一天的提醒下，一向對系上活動後知後覺的瑞爾也勉強跟上風潮，換上了和原先高中制服相似的白短袖襯衫和深藍長褲。
「瑞爾你來了啊！」原先坐在第二排桌子上和佳蒂閒聊著的德雷噗地跳了下來。他用手拍拍剛剛坐著的桌子，微笑著朝瑞爾說道：「位子幫你佔好啦！」
「謝嘍！」瑞爾悠哉地走到德雷旁邊，放下背包，拿出筆記。
雖然不是每次都會出現在課堂上，但德雷幾乎都會在來上課時順道替瑞爾佔個能專心聽講抄筆記，視野又優良的好位置。半是出於回報，半是出於義氣，若是德雷作業有解不開的題目，瑞爾總是義不容辭地想辦法指點到會。
今天的德雷穿著鮮黃色的棉短袖，配著棕色的運動長褲，上頭的校徽清楚地標示著南部某明星高中的名字。瑞爾一手摸著下巴，有些疑惑地打量著格雷。雖然瑞爾沒有親眼見過，但他多少也耳聞過這間高中的制服是淺藍色的襯衫。
「這是我們的運動服啦。」德雷見瑞爾一臉疑惑，右手拉著領口，主動釋疑：「襯衫又不通風，穿不習慣。我平常都穿運動服。」
「這樣啊。」瑞爾點點頭，把目光轉向一旁的佳蒂，她穿著墨綠色有腰身的襯衫，配上黑色的及膝裙，自信的笑容替她增添不少青春的氣息。鮮明的配色來自於國內北部女子第一志願，恰恰和佳蒂給人的優等生印象相互呼應。
「好看吧！」查覺到瑞爾的目光，佳蒂得意地挺起胸膛。
「我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你們的制服呢。」瑞爾點點頭附和著。倒是德雷調皮地笑了笑：「衣服比人顯眼咧。」
「什麼嘛。」佳蒂一個充滿殺氣的眼神射向德雷，嚇得他趕緊把手擋在自己前面，退了幾步微笑著求饒：「開個小玩笑而已啦，別在意。」
「呿，不跟你計較。」見德雷一副可憐相，佳蒂不禁噗哧一笑，叫住方才觀戰中的瑞爾，她仔細地掃視著瑞爾的打扮，純白色的襯衫，上頭卻沒有校徽：「咦？瑞爾，你這是哪間學校的制服啊？」
「喔，這件不是啦，我沒帶制服來。」瑞爾低頭瞥了自己的衣著一眼：「不過當初的打扮和這差不多。」
當初光想著要逃離家鄉到T大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還帶著高中時期的制服？瑞爾暗自在心裡想道，一年也只有制服日這天會派上用場吧？
「所以你是哪裡畢業的啊？都沒聽你提過呢。」佳蒂用兩手肘撐著桌子，好奇地問道。
「我──」瑞爾下意識地搔了搔後腦杓，抿著嘴，吞吞吐吐，就是不願意回答。
怎麼了，就只是問從哪裡畢業的，有什麼好猶豫的嗎？佳蒂感到莫名其妙，正想追問，沒想到德雷就敲敲她的桌子，壓低了音量：「欸欸欸，佳蒂，瑞爾，你們看門口。」
一位全身穿著卡其制服的男同學有些難為情地蹭了進來，嬌小的身材提著手提包，手上科技感十足的Connector和傳統的制服成了強烈對比。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周圍，看似要低調，卻反而使他更加顯眼。他戴著粗黑框眼鏡，從正面乍看還真認不出來，直到轉到側面，一頭紫色長髮才揭露了謎底。
「長武？」佳蒂驚喜地笑了聲：「男生制服耶！」
「人、人家是男生啊！」長武臉頰泛著紅暈，朝三人急行而來。
「所以你高中的時候就留長頭髮了？」看慣了平常穿女裝的長武，瑞爾頗有興趣地問。
「考上大學的時候才開始留。」長武用指尖推了推度數看來很深的眼鏡：「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戴隱形眼鏡，不然以前是戴這副。」
德雷在一旁坐了下來，仰視著長武：「這樣說有點怪，但果然還是習慣你穿女裝呢。」
「欸？這、這樣人家有、有點困擾。」長武一手掩著嘴，頗難為情：「人家畢竟是男的。」不過雖然他嘴上這麼說，飛揚的眉宇卻掩飾不住他的暗自欣喜。他邊順著柔順的長髮邊問道：「對了，下下禮拜中秋連假，你們去買回家的高鐵票了嗎？」
「對喔，還好你提醒。」德雷在腦中盤算幾秒後回道：「今天週五，晚上我有系籃練習，不然明天早上我們一起去車站買，怎麼樣？」
「好啊！」長武連忙微笑著點點頭，隨即把目光轉向瑞爾：「那瑞爾你呢？」
「啊？我──沒有要回去耶。」瑞爾眼神游移地飄向窗外：「想說連假人太多了，不想人擠人。」
「所以你們明天要去車站？」佳蒂微笑著邀約道：「天氣開始冷了，我剛好想去車站地下街買一些衣服，一起去吧！」
「可不負責幫你挑喔。」德雷半開玩笑地揮了揮手。
「嘻嘻，又不是邀你。我就不信你和瑞爾會是時尚專家。」
「為什麼連我也中槍……」一旁的瑞爾無辜地撫著胸口。
佳蒂調皮地望向正在放背包的長武：「是要長武陪我去挑，他平常超有Sense的，我都想跟他學怎麼穿搭了──不過今天例外。」
長武一開始還摸不著頭緒，低頭瞥了眼自己身上的制服才明白過來：「因、因為今天是制服日嘛。」
「各位同學，請回到位子上喔。」就在此時，從講台上隱隱約約傳來一位三十餘歲男子怯怯的聲音。瘦削的他穿著一件淺藍色的直條紋襯衫，戴著細框眼鏡，除了手腕上的Connector外，打扮中規中矩。他就是瑞爾等人的線性代數教授：加巴爾‧南斯。
南斯教授上課的聲音即使有麥克風加持，仍然像是在說悄悄話，很難清楚聽見。感覺站在講台上講課對他而言仍不自在，有時甚至連台下的學生們都能感受到他的緊張。儘管如此，他的板書在數學系教授中數一數二地整齊清楚，只要好好抄寫筆記複習，照理來說還是能吸收良好。
見眾人坐回位子，南斯從隨身帶著的牛皮紙袋中抽出一疊白紙，聳起肩，有些緊張地探詢：「那個，大家還記得今天要小考嗎？第一章的前三小節。」
「欸？真的喔？」德雷錯愕地靠向一旁的瑞爾，以旁人聽不到的音量問。
「對啊，上禮拜三有說。」
「我上禮拜三沒來啦！」德雷連忙雙手合十拜託道：「瑞爾，快救我！」
「嗯，當然可以，可是──」瑞爾的餘光飄向已經從教室角落發起考卷的教授，算起來離考卷到達已經不到一分鐘了。
「那我問一個問題就好了啦。」德雷邊說邊從鉛筆盒中拿出鉛筆緊緊握著，死馬當活馬醫地隨口問：「什麼是Vector space啊？」
什麼？竟然問這個？瑞爾有些尷尬地接過前面傳來的考卷：「那是第一章的標題耶，你連標題都──」接下來的話他已經不忍出口，只能見德雷拿到考卷，眼神和他即將寫下的答案一樣，都是一片空白。
創作內容
魔都妖探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