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泳圈畢竟不是什麼困難事，幾經波折後，我們先後將泳圈吹飽。
「話說回來，跟一開始相差最多的人應該是你吧？」
「怎麼說？」
我塞上塑膠塞子，把泳圈交到汐歌手中，聽著她接下來的論述。
「我們第一次見面時……雖然我不清楚你跟晴心的相處模式啦，總覺得你們當時比較像龍與虎的關係。」
「龍與虎？」
「就是勢均力敵的感覺。」
「……」
「現在感覺就像噴火龍與巧虎一樣呢。」
汐歌的玩笑話聽來刺耳，卻很中肯。
「或許吧。」
「那麼，結果呢？」
「什麼結果？」
「你們本來就是『噴火龍與巧虎』，我當時認知錯誤了；還是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麼事，才讓『龍與虎』的平等關係生變了呢？」
我們的關係──
發現同班男生寫的詩集，以此威脅他參加淨灘活動；為了幫助迷路兒童，搞到自己氣喘發作而倒下；在團康遊戲中頻頻失利，而感到灰心喪氣。
雖然是無意的，經過這幾個月下來的相處，我發現蘇晴心不像表面那麼完美，她也會累、也會傷心、也會難過……在身為正向怪獸之前，她更是一名年僅16歲的女高中生。
我與她的關係確實逐漸改變。
或許就像汐歌說的，在我能與她在放學後玩無聊的團康遊戲時，我們就已經是平等關係。
當時的我早就不是被威脅的「受害者」了。
但是那個晚上，蘇晴心狠狠扒開我的傷口，受害者的身分不客氣地、再次加冕於我。
奇怪的是，明明我才是受害者，內心的罪惡感卻擅自抽出皮鞭，對我進行無理的鞭打。
靠著與她累積的回憶堆疊而成的沙堡，只因一次輕輕碰觸，就崩塌得不成人形。
「巧虎先生？」
「我不太喜歡回憶過去的事。」
我不理會汐歌的追問，拿起可樂大口喝下，時間稀釋了氣泡的濃度，只剩下糖水的成分。
這瓶黑漆漆的糖水就像我的人生，只能用可悲二字形容。
突然，蘇晴心踏著滾燙的沙子飛奔而來，身後揚起大量飛砂。
「啊啊啊──彥世兄！」
我們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挺直腰桿，不知所措地望著她。
「那、那個是──」
她的嘴巴一開一闔，顫抖著的手臂緩緩舉起，指著我手中的可樂。
我看了看蘇晴心，又看了看可樂。然後把可樂舉起。
「是我的人生。」
「唔！」
不知為何，我隨口說出來的話讓蘇晴心漲紅了臉。
她了遲幾秒才重新接上線。
「不、不對！這是我的可樂啦！」
我低頭一看，發現除了左手的可樂，右邊地墊上還有半罐柳橙汁。
「……原來是妳的人生啊，真可悲。」
「可悲你個頭！啊啊啊！我的初次間接接吻啊──」
「雖然是我不對，但妳的反應太誇張了吧？」
「是你的反應太平淡了吧！第一次就這樣沒了欸！」
蘇晴心雙腳一軟，雙手撐地跪倒在沙灘上，止不住哀嚎。我只能把可樂放回原位，百般無奈。
「不過是喝錯飲料，有必要這樣大驚小怪嗎……」
我轉頭望向汐歌，希望能尋求她的認同──結果她回給我一個看垃圾的眼神。
「真是人渣呢。」
嗯，看來這裡沒有夥伴了。
「冷靜點，妳根本沒有損失吧？」
蘇晴心抬起頭狠狠瞪著我，但圓滾滾的大眼沒什麼殺傷力。
「妳又沒喝到我的口水。」
「但是我待會要把可樂喝完啊。」
「這已經沒氣了欸。」
「不喝完太浪費了！」
「我負責喝完就好了吧？」
「第一次可以當作不小心，第二次就是『有意』的間接接吻了喔。」汐歌在一旁搧風點火。
「不然倒掉？」
「就說這樣太浪費了！」
唉……這兩個傢伙真是有夠煩人。
當我們僵持不下時，阿姨已經停好車，出現在陽傘旁。
「怎麼啦？為什麼不去玩呢──啊、有可樂。」
她拿起置於我跟汐歌中間的可樂，我們還來不及阻止，那罐備受爭議的可樂就被喝得一乾二淨。
「哈──真好喝～可惜沒什麼氣。」
阿姨像是澡後一杯酒的中年大叔，呼出一口痛快的氣。
「……」
「你們怎麼了？為什麼不說話？」
「那個……是我的……可是彥世……」
蘇晴心膽戰心驚地向阿姨解釋。
她的反應卻跳脫我們的預料。
「喔，我還以為是詩涵的，抱歉啦。」
她從冰桶拿出全新的可樂賠給蘇晴心，小女生在意的間接接吻，對她而言似乎都只是兒戲。
「大人的餘裕……」蘇晴心再次跪倒沙灘，像是身陷流沙。
「只有小孩子會在意這種事吧……哈哈。」詩涵──汐歌把臉埋進白皙膝蓋中，不知為何也遭到打擊。
「哈哈！難得來海邊就快去玩吧，別坐在陽傘下了！」
阿姨推著我跟汐歌的背，把我們趕到陽光下，自己卻一屁股坐進陰影底。
雖然不想在烈陽下活動，但與同學的阿姨在陽傘下獨處，難度實在太高了。
蘇晴心很快振作起來，朝推著沙堡的高額妹跑去；我用平時的速度，慢慢跟在她身後；汐歌則是回頭撿起飽滿的手臂泳圈，慢了一步才追上我。
我們三個用各自的步伐、各自的節奏朝海洋前進。
滾燙的砂礫盛著赤紅烈陽、清澈的水面堆著雪白泡沫、輕浮的薄雲銜著湛藍天空。
我不認同蘇晴心那番「海洋會包容一切」的宣言，但站在這幅景色之下，無論是「現在」或是「回憶」等等煩惱，似乎都能拋到九霄雲外。
雖然討厭世界，但我身為人類。
見到包容一切的雄偉景色時，心裡仍會不可抗拒地產生「啊、我也不過如此渺小」的自我意識。
我懷疑上帝在製造生物時，就把這項機制當成內建程式安裝在人類上了。
所以。
當那頭雄偉──尤其又這麼閃閃發亮的怪獸，出現在我面前的那一刻起。
身為人類的我，心裡不可抗拒地產生「就這樣被她拉著前進，或許也不錯……」的想法，也是無可奈何的。
「小梅～抱歉讓妳等這麼久──哇啊！」
「啊、晴心姐姐！」
「妳為什麼要挖洞啊？」
「活埋自己！」
「哈哈，我來幫妳吧！」
見到兩人的可笑行為，我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臉部肌肉。
即使能用「毫不在意」欺騙他人，卻騙不過自己的心。
個性開朗的可愛少女突然介入我的人生，還用正向到不可思議的噁心態度、以及永不放棄的執著纏著我──任何人都會忍不住心動的。
「啊、等我一下喔，我先去換泳衣。」
正向怪獸這才發現自己穿著不適合下水的衣服，放著小梅自掘墳墓。往回跑了幾步，堵住我的去路。
像是想表演魔術給爸媽看的小孩。
「妳不是要去換衣服嗎？」
「彥世兄不來偷窺嗎？」
「擋路。」
我從旁邊繞過阿堵獸。阿堵獸立刻嘎嘎嘶吼，表示抗議。
「喂！等等！」
她一抹俐落轉身，再次擋在我的面前，賭氣似的鼓起臉頰。
「哼……彥世兄都不懂梗……」
「不懂什麼？」
「動漫裡的泳裝回劇情，偷窺不是必備套路嗎？」
「妳為什麼到現在還沒被排擠啊？」
「因為我很可愛吧？」
「唉……」
無法溝通。不過也是日常的一環就是了。
「所以，妳想幹嘛？」
「哼哼……」
蘇晴心挺起胸膛，像是想炫耀胸前的龐然大物。然後輕輕撩起衣襬，露出沒有一絲贅肉的肚皮。
意識到她想幹的事，我立刻抓住她纖細的手臂。
「妳會被警察抓走喔。」
「本小姐的福利回終於來了，怎麼可以錯過這次的機會呢！」
「應該先送精神科嗎……」
「啊啊！跟你無法溝通！」
我深感同意。
蘇晴心硬甩開我，脫兔似地向後一跳──像蝦子脫殼脫下白色T恤。
「你看──」
我當機立斷把頭撇開，這樣就不會長針眼了。
接著，我從海灘褲裡掏出裝有手機的防水袋。
「先報警好了。」
「給我等等！」
──癡女一個箭步衝上前，打落我的手機。
我反射性朝她瞪了一眼，出現在眼前的卻是正向怪獸的泳裝版本。
「怎、麼、樣？」
她雙手叉腰，挺起那個「是豬喔！」的龐然大物，露出自信微笑。
我稍作思考後給出自己的想法。
「不好看。」
「咦？」
聽到意料之外的評價，怪獸頓時雙眼呆滯，傻楞楞地歪頭。
雖然上半身是白色的水手服比基尼，下半身卻是黑色真理褲。奇特的乾溼合併。
「不好看。」
「居然說了第二次！」
蘇晴心雙腳一軟，好不容易才站穩腳步。
「你們在幹嘛啊……呃。」
姍姍來遲的汐歌，也對蘇情心的泳裝露出微妙的表情。
「因、因為穿了泳裙之後，沒辦法穿褲子……」
蘇晴心的雙手在空中胡亂揮舞，腳尖空泛地磨著沙子，雙頰慢慢漲紅。
最後……正向怪獸變成哭臉怪獸。
「窩、窩……嗚哇哇哇──」
怪獸朝更衣室狂奔，經過陽傘時一手拎起背包，逃跑時也不忘發出對世界的怒吼，一氣呵成完成所有動作。
收回前言。會被這種搞笑角色帶走風向的人，除了白癡以外只有汐歌了。
不屬於上述兩者的我，果然還是比較喜歡她失敗的模樣。
真可愛呢，可笑的正向怪獸。
還真是超久沒更新，我很抱歉。
有什麼想討論的都可以留言告訴我，如果發現劇情BUG或是其他閱讀上的問題，請盡情提出來。因為之後會拿去投稿，我必須把本作寫得完美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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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演技騙過全世界》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