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早就知道啦……」
「當然囉，方金龍豈非浪得虛名。」
金龍告訴我，他第一次注意到尹紅葉是在開學半個月後，當時只覺得是個頗有反串潛質的學弟。
後來，他看尹紅葉遭學弟妹排擠，加上耳聞她的惡劣性格，很快就失去興趣了。直到變裝大賽受尹紅葉女裝扮相的高水準震撼後，才又喚醒他對尹紅葉的好奇心。
但金龍真正知道尹紅葉身分，是在學姊找我去地景橋那天下午。學姊約了金龍單獨見面，並說明我跟尹紅葉的情況，希望身為摯友的他能給點建議。學姊約我去地景橋攤牌，就是金龍出的餿主意。
雖然學姊擅自打破保守秘密的約定，但我相信她是真心替我著想，才不得以出此下策吧。反正遲早得向金龍坦白，早點讓他知道也好。
「瞧你成天往被排擠的學弟那跑，若不是被抓住把柄，就是有求於她。否則就只剩你是死基佬，或者她真的是女生，而且你已經煞到她的可能性了。」
金龍打響舌根，擺出一副彷彿看透真相的表情。
前半段，有夠準；後半段，吃土啦！
「只是沒想到，我當初設立的目標達成了呢。」
「什麼白癡目標？」
「我說過要幫你找個可愛女朋友呀，想不到你這萬年處男兼人型家畜居然先出手，而且還是隻頂級小綿羊。憑尹紅葉的超高素質，如果讓學姐好好打扮，保證是系花等級。你這傢伙有機會就快用掉吧，留著快發霉的處男幹啥，練九陽神功喔。」
開什麼國際玩笑啊！
就算女人宣告絕種，左右手終身殘廢，我也不會對那隻144.5發情的！
「只不過……」
「屁話不能一次說完嗎？」
「就像學姊那天說的，不管尹紅葉有多少和他重複的特質，你都得明白一件事。」
「講重點！」
「比起那個落跑垃圾，尹紅葉跟我們更是不同世界的人。勸你早點跳脫把她當作替代品，利用她撫平你過往創傷的想法。這不僅對她不公平，也只會讓你越陷越深。選擇默默支持她或畫清界線，對你跟她都是不是壞事。當然，如果你選擇直接吃掉她，成為偉大女人背後的那隻脊椎骨，兄弟我也絕對會支持。」
金龍拍拍我的肩膀，露出罕見的正經模樣，雖然還是摻了幾句幹話。
「嗯……我會記住。」
突然，房外傳來規律的敲門聲。在金龍喊了聲「請進」後，緩緩推開的房門外頭，槭楓學姊與伯母就在站那。
我朝兩人送出微笑Ｖ字，證明我狀況絕佳。
「小欣，你總算醒了！」
「STOP！」
金龍適時挺身而出，攔截準備朝我飛撲的學姊。無視進行撲壘攻防戰的兩人，伯母踩著優雅步伐走近床邊。我指著床邊的鐵管椅請她坐下。
「槭楓小姐。」
「我知道。」
似乎事先有了什麼約定，只見學姊爽快點頭，接著右手將金龍的頭鎖在腋下。左手當然也沒閒著，弓起的指關節死鑽金龍太陽穴，同時將他拖往房外。
「痛痛痛，住手！」
「我很輕了耶！」
「不是，是學姊的洗衣板撞得我好痛啊！」
「……洗、洗衣板。」
學姊聞言眉頭一跳，也宣告金龍死期不遠矣。真是的，哪壺不開提哪壺呢，明明知道學姊最在意別人說她平－－
「小欣，你在想什麼！」
「沒有！」
媽呀！學姊的第六感進化成讀心術啦！
學姊一記兇狠的後腳跟踢擊關上房門後，外頭便傳來金龍臨終前的哀嚎。掛了就直接扔太平間吧。太可怕了，女人對於胸部的執著。
「真是有趣的孩子呢。」
伯母輕摀著嘴，發出風鈴般清澈的笑聲。她將一頭黑長髮紮起馬尾，服裝是不加任何贅飾的米色針織衫與淺色系長裙，整體優雅高貴卻不又失樸實，完全看不出是兩個孩子的媽。倘若仔細觀察，不難看出伯母跟尹紅葉樣貌十分神似，不同在於伯母多了份成熟女性的穩重。
「如果少了他們，我的大學生活肯定很無聊吧。」
雖然也經常雞飛狗跳就是，金龍更是早在我腦中被殺死上萬次了吧。
「身體好多了嗎？」
「小傷啦！過兩天就沒事了。是說，尹紅葉還好嗎？」
剛才被金龍亂了一陣，都還沒問那傢伙的狀況呢。
「她沒事，只是情緒有點不穩定，得住院觀察幾天。她病房在六樓，目前正由艾恩小姐照顧。」
情緒不穩嗎……畢竟一下子發生那麼多事，該讓總是獨自承擔的她好好休息了。但想到是艾恩在照顧她，總覺得有點擔心呢。
「雨欣同學。」
伯母突然喊我的名字，凝視而來的烏黑眼眸與尹紅葉一樣美得動人。
「是？」
「關於紅葉……我實在不曉得該如何感謝你。原本是有很多話想跟你說……但思緒突然變得一片空白。真的很抱歉……」
「沒、沒關係啦，伯母您不需要那麼客氣。」
換作是我，肯定連一個字都擠不出來吧。伯母若有所思的垂落眉睫，散發嫻靜氣質的美麗側臉讓我不禁看得入神。
「那個……」
「是、是！」
伯母冷不防地抬起頭，嚇得我趕緊將轉移視線。
「為了不打擾你休息，我問完一件事就走。」
「您請說。」
即便伯母萬般貼心，但十點就寢的大學生，應該比考不上大學更珍貴吧。顧及伯母大老遠飛來台灣，加上被火災紛擾了一整天的心情，得讓伯母早點休息才行
。
「你跟紅葉，今天是認識的第幾天？」
我表情一愣，根本沒料到伯母會問這種事情。若不提三年前尚未證實的相遇，我們是在十月二十一號認識的。
所以說……
「應該一個月有吧。」
坦白說，這段日子感覺比一年還久。
對於我的答案，伯母微笑著點頭。
「一個多月嗎……應該還算不上相當熟稔的好朋友吧。」
「是吧？」
兩個月前，我壓根不知道系上有這麼一號人物。當時誰能預料，這傢伙會在相隔一天後，親手把本該平靜落幕的大學生活弄得雞毛鴨血。但換個角度想，卻也有許多無法取代的回憶。
這一個多月來，我與尹紅葉相處的點點滴滴，即使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全都清晰得彷彿閉上眼睛，便能在腦海重新播放。
「身為母親，我自認比任何人都了解紅葉。紅葉其實是個怕生，不輕易對他人敞開心扉的孩子。可是，她卻對只認識不到兩天的你，對你曾鼓勵她的話放在心上直到今天。儘管三年後的相遇時你已經忘記她，你依然能在短時間內，再次獲得她的信任，更讓那孩子將封閉於心靈深處的恐懼全告訴你。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是用什麼方法獲得取得那孩子的信任，自己也能信任那孩子呢？」
「您這麼問，我也不曉得怎說耶……」
我抿了抿嘴思考，決定好從哪邊說起。
「說真的，三年前的事我早忘得一乾二淨了，更從來沒想過會對尹紅葉造成這麼大的影響。至於信任，我認為與其說我信任尹紅葉，不如說我對她抱持著依賴感。」
「依賴？」
瞧伯母一臉驚訝，顯然是對我的回答感到不可思議吧。冒死衝入火場救人的笨蛋，居然是對想救的人存有依賴感，聽來無疑是充滿矛盾。
然而，這卻是事實。
接下來幾分鐘，我將那段往事全都告訴伯母。
伯母是位很好的聽眾，雖然是與她無關的私人過往，她卻非常認真聆聽我所說的一字一句，中途也沒有插嘴追問的舉動。話到最後，我向伯母承認自己擅自把尹紅葉當成他的替代品，希望能利用尹紅葉撫平我揮之不去的傷痕。
「大概就是這樣吧……伯母？」
我伸長了脖子，輕喚閉目沉思的伯母。
糟糕，伯母該不會生氣了……
聽到女兒被人當成替代品，相信沒有一位母親會高興吧。既然我選擇向伯母坦白，也早有被罵的心理準備了。若非身體狀況不允許，我絕對會下跪跟伯母道歉。
「伯母……那個……真的很對不－－」
「不需要道歉。乖，把頭抬起來。」
抬起頭，伯母伸來白皙修長的手指輕撫我的頭。那抹甜得令人心癢的治癒笑容，讓我臉頰頓時一陣燥熱。
「聽完你的故事，我想我大概知道紅葉的想法了。」
「尹紅葉的想法？」
「嗯，對紅葉而言，她最渴望的是被家人重視。正確來說，紅葉所有的努力，全是希望別人能多看她一眼。不僅是認同她，更讓她覺得是被人需要的。紅葉曾告訴我，你們在六宿重逢那天，說了需要她吧？」
－－我才不管什麼漆黑怨靈！總之我需要妳，誰都阻止不了我！
「好像有這麼一回事……」
記得當時我還下跪磕頭，懇求尹紅葉跟我組隊。尊嚴這東西，就跟戰爭時期的貨幣一樣，隨時可能變得毫無價值。
修但幾勒，若依照伯母的邏輯－－
「該不會……」
「你從沒想過你無心的一句話，卻意外完成紅葉期盼多年的心願吧。」
「阿哈哈……我還真沒想過……」
這一個多月來，我始終認為是我單方面需要尹紅葉。無論是報告、或者尋找能忘記他的替代品。看來，想改善我老愛一廂情願的壞習慣，仍須努力呢。
「另外，謝謝你這段時間照顧紅葉，也請你繼續跟她做朋友。」
「嗯！我向伯母保證，在我畢業前，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尹紅葉，不會再讓她做出傷害自己的行為了，請伯母放心吧！」
「真的很謝謝你，雨欣同學。聽你這麼說，我也能放心將那孩子交給你了。」
伯母莞爾輕笑，以像在鑑賞寶物般的微妙表情打量我。
修、修修再修但幾勒，伯母她不會是把這句話誤認為我對尹紅葉告白了吧？
「那孩子果然沒看錯人，有時候真不得不佩服所謂的緣分呢。」
我倒覺得是孽緣，就像我認識金龍一樣。而且要是放著那笨矮子不管，哪天又發神經嚷嚷著要死的話，我可真吃不完兜著走啊。拿命救命這種賭注，一輩子一次都嫌多。
「各位訪客請注意，本日會客時間即將結束－－」
等廣播結束，伯母立刻從椅子起身。
「時候不早了，你早點休息吧。我會留在台灣一陣子，剩下的明天再談吧。」
說完，伯母轉身離開病房。門才打開，槭楓學姊便從房外探出頭來，向我揮揮手說晚安。
我邊打著哈欠，一邊跟著揮手示意。
是我看走眼吧？
我似乎瞄到學姊在關門前，朝走廊方向狠狠踹了幾腳。
我想，一定是我太累了。
不然我怎麼會聽到疑似金龍的嗓音喊著：「雨欣救我。」
嗯，卡早睏卡有眠。
金龍福大命大，死不了的。
創作內容
兩儀誓約、連理之夏（完結）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