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清脆的打鐵聲敲醒逐漸明朗的天空。一名青年正在小屋內打造農具。縱使外頭的氣溫冷得讓人直發抖,但這間小小的工房內卻十分溫暖。少年仔細盯著熔爐內的鋤頭,確認其形狀是否需要再修改。
「嗯,應該差不多了。」少年用鉗子將燒得發燙的鋤頭從熔爐中取出,並小心翼翼地將其放入一旁的淬火油中。少年仔細聆聽是否有出現『不吉利的聲響』,也就是金屬碎裂的聲音。鋤頭冷卻後,他將鋤頭拿出,並目視上面是否有裂痕。
「接下來就是回火了。」他再次將剛才的鋤頭放入融爐內。
一陣忙碌之後,他終於滿意地看著成品說道:「好,這樣就沒問題了。」
少年將打造好的鋤頭、耙子、鐮刀,以及鐵鍬等裝箱並放入小屋外的驢車當中,準備拿到臨近的大城去兜售。
「好了,出發吧!兄弟!」少年跳上驢車,往城市駛去。
揹著鋤頭的農人向少年打招呼:「喔喔!史密斯,早啊!」
史密斯指著農人的鋤頭問:「早啊!你的鋤頭還堪用吧?」
「當然啦!完全跟新的一樣,簡直太不可思議了。到底為什麼你的農具比起別人的更好用啊?既不容易變形,又不不太會毀損,簡直可以跟騎士大人腰間上的劍相提並論了!」農人讚美著史密斯的鍛造技術。
史密斯指著身後的拖車說:「這可是商業機密呢!不過也因為大家的農具都不容易壞,讓我在這裡的生意一落千丈呢!我只好帶著這些拿去城裡賣了。」
「哈哈!是啊!不過這也代表你的手藝精湛啊!整個村子的人都拿著你打造出來的農具呢!甚至連斧頭跟菜刀都是你做的,如果你之後搬到城裡的話大家可就要頭痛了呢!」
「暫時沒這個打算,先走啦!」史密斯向農人揮手道別。
城市的中央廣場是各個商業活動聚集之地,史密斯經過好幾次申請,終於得到在這裡擺攤的許可。史密斯將麻布鋪在地上,並將驢車上的貨品放到麻布上。光是這樣一個小小的地攤,就要繳上不少稅金,更別說在城裡開店了。
「看看喔!有什麼需要直接跟我──」他一回過頭看到的卻是一隊城內的守衛。
史密斯低下頭回道:「是……小弟正是,請問守衛大人找我有什麼事嗎?」
「這個。」他將一把劍丟到史密斯的攤位上。史密斯一臉疑惑地看向那把劍,接著再看向男子。
史密斯倒吸了一口氣,結結巴巴地說:「我……如您所見,我只是個打造農具的小販,我不懂武器。而、而且這裡的公會有規定,我這個城外人不能在城內修理東西。」
一旁的隊員聽見史密斯的回應後大罵:「臭小鬼!隊長大人過來找你是給你面子──」
「好了,住口。公會那邊我會去講,你只管把它修好就好。」
史密斯將視線瞥向一旁:「我沒有修過武器的經驗。我可能會把它打壞。」
「沒關係,壞的話就算了。如果你成功修好的話我給你一個金幣。」男子說完,一旁的隊員都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因為一般修武器頂多花上幾個銀幣。
一旁的隊員對於史密斯推託的態度感到不滿,於是催促道:「隊長在問你話,你的回應呢?」
傍晚,史密斯拖著驢車準備回家。他心煩意亂地看著手中的劍。
(明明答應過師傅絕對不會碰武器的。)他想起師傅離世前的吩咐,要自己絕對不能碰武器,他才答應將手中的鐵槌交給史密斯。而當時史密斯聽完師傅的遭遇後也決心絕對不要碰武器,縱使能讓自己賺大錢也是一樣;但如果史密斯拒絕那位守衛的話,難保不會遭致報復,搞不好連在城內擺攤都沒辦法了。
「如果只打一把的話……」史密斯心裡非常清楚,這只是在自我安慰,但情勢所逼,如果自己不照做的話,大概連下一餐在哪裡都不知道。
「劍身有幾個小缺口跟劍尖有卷刃嗎?並沒有什麼大問題。」史密斯說自己不懂武器是騙人的,因為在此之前,他就是跟師傅學習鑄劍的鑄劍師。
原本,他的師傅是號稱『鋼鐵之心』的城市內數一數二的名匠,擁有數個熔爐,並有眾多部下和弟子,手中也接了不少貴族的要求鍛造武器的訂單,名聲響徹整個帝國;但這卻也引起了同行的忌妒,在某次交易時,交易的劍整批被同行掉包,調了一批劣質品給了貴族。此舉導致貴族對外戰事失利,引起貴族極大不滿。
師傅為了平息貴族的怒火,於是又打了一批劍送給貴族,並且答應讓幾名部下與貴族一起前往戰場,幫忙修補武器及盔甲。自此,貴族率領的軍隊捷報連連。然而,這也是不幸的開始。
食髓知味的貴族不斷要求師傅要派人前往前線支援。不過戰爭有勝當然也有負。某次貴族的軍隊慘敗,並且導致師傅的兒子以及眾多部下被野蠻人殺害。失去大量優秀部下的師傅,不僅因此產能大減,導致許多訂單流失。失去兒子及如親人般的部屬,更是讓師傅痛心,他認為自己將大家送上戰場,害得他們命喪異鄉。
自此,師傅便無心經營鐵匠鋪,愈來愈多弟子及部下也紛紛出走。最後,只剩下史密斯仍留在師傅身旁。
師傅的命運像是與鐵匠鋪相連,當鐵匠鋪漸漸沒落,師傅的身體也愈來愈差。他彷彿知道自己的壽命將至,於是將畢生絕學都教給史密斯,並在臨終前要求史密斯不得再鑄造武器,僅能製作民生用品。最後師傅還將一把特別的錘子送給史密斯。
「我看看喔……」史密斯將錘子拿起,並輕敲那柄長劍。長劍上的傷痕瞬間消失了。
這就是這把錘子『特別』的地方,其實史密斯自己也不清楚它是否還有別的功能。只知道它可以瞬間將鎧甲、武器等金屬器具修復到一定的程度,或者是可以輕鬆讓金屬器破損到一定的程度等。這個錘子史密斯平常很少使用,因為只要揮打幾次,他就會感到異常疲憊。所以平常的農具,史密斯仍是用一般的錘子鍛打,沒有借用這柄『魔法錘』的能力,只把它帶在身旁當幸運物而已。
史密斯拿起長劍,並仔細端詳後說道:「再做一些簡單的修補就可以了吧?」
翌日清晨,史密斯一如既往在工房內打造農具。他用鉗子將燒得通紅的斧頭從熔爐中取出,並謹慎地將其放入一旁的淬火油當中──
「噢!天啊!」史密斯將斧頭夾起,上頭出現一道明顯的裂痕。
「怎、怎麼會這樣?」史密斯心底漾起一股不安,因為在工匠界流傳這個『不吉利的聲響』是不祥之兆。
他滿心恐懼地看著斧頭上的裂痕,想著『今天還是早點回來好了』。
「長官您好,這是您的長劍。」史密斯雙手奉上長劍。對方接過劍後,拔劍檢查。
「您過獎了。」史密斯點頭回道,並且轉過身準備將馬車上的農具卸下。
「這讓我想起一個傳說……」史密斯忽然全身凍止,他沒有回過頭,只是靜靜地聽著男子繼續說道:「關於一個魔法鐵錘的事情,你有沒有頭緒?」
史密斯想起師傅臨走前,除了要求他不可以鍛造武器之外,還有說另一件事情──『要小心,有人覬覦這柄錘子』。
(怎麼可能會有守衛知道這件事情?難道這個人是衝著錘子來的?)
史密斯忽然跳上驢車,並將裝有農具的箱子從拖車上踢下,駕著驢車奔向門口。
當史密斯快抵達大門時,卻聽見後方傳來陣陣馬蹄聲。他回過頭看見守衛隊隊長駕著馬追了上來。
驢子的速度本來就比馬還要慢,更何況牠還拖了一個拖車,這樣下去肯定很快就會被追上。史密斯看著城門上的活動式柵欄,他靈機一動地拿出魔法鐵鎚,在驢車通過城門時,往城門邊敲了一下。
「唰──」鐵柵欄在無人控制的情況下自動降下。守衛隊隊長見狀立即讓馬停下。
史密斯一路奔回工房,打算簡單打包些東西後遠走高飛。當他正在打包時,卻感覺到如蛇般的冰冷觸感悄悄爬上自己的脖子上,一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舉起手來:「如果是要錢……」
「在那裡。」史密斯指著他平常打鐵的鐵錘,蒙面架著史密斯走過去,並拿起那支錘子,往一旁的鐵砧上一敲。
蒙面男子將史密斯轉向自己,並掐住他的脖子說:「不要耍我!否則有你受的。」
男子將刀尖逼近史密斯的眼球威嚇地說道:「少給我裝傻了!漢默給你的魔法錘,你藏到哪裡去了?」
「去你的!」蒙面男子以刀柄往史密斯的臉上一砸。史密斯坐倒在地,臉上像是被灼燒般疼痛。
「你不要以為我不敢動手,你以為我為了這支錘子,我花了多少錢!殺了多少人!」男子踩住史密斯的胸口。
「你是什麼意思?」史密斯以質問的眼神瞪向踩在他身上的男子。
「什麼意思?我的意思是,當時給貴族的貨品被掉包,還有大家在戰場上協助補給的位置被洩漏給敵方,全都是我搞的。不過我沒想到那個該死的糟老頭竟然這麼頑固,連兒子都死了,還不把魔法錘傳給我。」男子邊說邊將面罩揭下。
「伊萬師兄……」史密斯怒氣沖沖地瞪向蒙面男子說道。
「師傅對你這麼好,甚至原本還要你接他的打鐵舖,你還不滿足嗎?」
「我才不在乎那個爛打鐵舖,我要的只有魔法錘!只要有那支魔法錘,我還怕不能飛黃騰達嗎?交出來吧!你沒有使用它的資格!」
「我沒有資格?哈!我可是專門幫道具附魔的附魔師,我會比你這個小鐵匠沒資格?我看你連魔法錘使用時要消耗魔力都不知道吧?以你這種平民百姓,能發揮它多少功用?你大概揮個兩、三次就魔力見底了吧?然後就只能無力地癱在一旁,沒錯吧?只有我才能發揮它真正的能力!」
「你就為了這種事情把大家害死?你難道沒有一點良心嗎?」史密斯悄悄將手伸進身上的包包當中。
「良心?哼!你以為漢默多有良心?這支錘子是他去矮人那裡學習鍛造的時候偷出來的,我才不相信他為了這支錘子沒有做過骯髒事!」
「少用你扭曲的眼光來看別人!」史密斯將錘子從包包內抽出,並奮力往伊萬踩在自己胸口上的腳打去,但伊萬早就察覺到史密斯的動作,他將腳收回,並往史密斯的手臂一砍。
「呃啊!」史密斯痛得放開魔法錘,伊萬立即將其搶走。伊萬迫不及待地用魔法錘敲打自己手中的長刀,長刀隨著震動接著泛出微弱的黃色光芒。
「對,就是它!就是它!我夢寐以求的魔法錘終於到手了!」伊萬狂喜地大笑。他接著轉過來看著史密斯。
「看到了嗎?只要由我來敲,我不只可以把武器的強度提高,我還可以直接為武器附魔,這就是我跟你的差距。」
史密斯雖然努力壓抑住膝蓋的顫抖並站起身,但他手中根本沒有武器。
守衛隊隊長冷笑:「我應該已經死了,是嗎?我早就料到了,既然你會跟子爵聯手詐欺漢默,那你哪天一定也會出賣我們。果不其然,我們在戰場上的位置彷彿被蠻族看穿一般,從那之後我跟倖存的弟兄就一直在追查你的下落,原本以為你的目的是繼承漢默的鐵匠鋪,沒想到你卻忽然人間蒸發。後來,我們詢問了許多以前漢默的弟子後,得知了魔法錘的事情。果然只要找到魔法錘,就能找到你!」
「哼!我沒想到你們竟然這麼有毅力,子爵死了,連部隊都解散了,你們竟然還在追查我的下落。」
「我們在地下的兄弟們可是殷切期盼你下去陪他們呢!」守衛隊隊長邊說邊將長劍拔出。
「你以為憑那種破銅爛鐵就能打倒我嗎?」伊萬衝上前一砍,守衛立即架起長劍來擋下這一擊,並推開伊萬。
伊萬不解地看著手中的長刀:「為什麼你的劍沒有被砍成兩半?我明明已經大幅強化過刀的銳利度了啊?」
「因為守衛先生的劍也是我用魔法錘修好的!」史密斯不知何時來到伊萬的身後,他奮力將早晨打製的斧頭丟向伊萬。
「你以為這種爛東西──」伊萬持刀砍向斧頭,斧頭從斧面上的裂痕裂成了兩半,其中一部分繼續飛向伊萬,並刺進他的左肩。
「下地獄去吧!我們的弟兄會在下面好好歡迎你的。」守衛對伊萬說道。
「呼……」守衛如釋重負地嘆了一口氣,將劍收回劍鞘。
「我不想再跟這個錘子扯上關係,已經太多人因為它而喪命了。」
「我想我還是把它跟師傅埋在一起好了,我果然不適合擁有它。我應該甘願過著平凡的生活就好。」
「平凡就不好嗎?不凡又有什麼好的呢?對你的抉擇負起責任,這才是最重要的吧?」守衛看著前方說。史密斯則是沉默地看著手中的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