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一片混亂。
審神者默默的看著倒下的紅蓮,指尖微微一動,如血的雙瞳閃過掙扎,被部分刀劍看在眼底,但她依然什麼也沒說,甚至,什麼都沒做。
半晌,她轉過身,看著徹底昏迷的清光,蹲下身查看他的狀況,「先帶清光、吉行和髭切到手入室,其他根據傷重程度在外頭等,紅…那個穿白衣服的,藥研麻煩你先幫我幫他包紮,還有,長谷部,幫我找一間房間安置他。」她頓了一下,似乎還想說什麼,只是,在她往手入室走之前,仍舊什麼都沒有說。
沒受傷、只受輕傷的刀劍面面相覷,目光看著審神者離開,接著移向那個突然出現,又在他們的主人出現後陷入昏迷的男性身上。
「一期哥……」栗田口的短刀因為住的遠基本上都沒有被波及,但剛剛的一切都是看在眼底的,不知道為什麼,看著主人的樣子他們有些不安,可具體上是哪裡讓他們有這樣的心情又說不上來,猶豫了很久,厚才在眾兄弟的目光中上前呼喚還未將刀收入鞘的一期一振。
自家弟弟猶豫的聲音拉回了他的注意,一期一振將刀收回刀鞘,伸手拍了拍厚的肩膀,又摸了摸湊上前的其他短刀們的頭。
「沒事,先照主殿說的做吧,你們先幫忙整理這邊,我先和其他人帶受傷的人去手入室。」
一期一振的話同時也讓其他刀劍回神,以長谷部為首,其他沒受傷的刀劍們開始幫忙攙扶重傷的刀劍們往手入室去,只是莫名的壓抑仍舊沒有散去。
「啊,我先去主人的房間拿衣物和鞋子。」鶴丸想起審神者到現在都還穿的單薄,雖然披著他的羽織是沒什麼問題,但總要拿個鞋子。
他這樣說,連忙轉身往審神者的房間去,卻被三日月叫住。
「鶴丸。」
仍是慢悠悠的語調,可鶴丸卻聽出這平安時代的刀語氣中的嚴肅,而也只有這個身為天下五劍,度過千年的刀,才能夠神色不變又同時讓人感到氣勢驚人。
雖然一樣歷經千年,但頭一次看見這樣的三日月,鶴丸不能不說他是訝異。
「哎呀,這是怎麼了,這麼嚴肅的叫我還真的是嚇到我了。」縱然訝異,鶴丸還是回頭燦爛笑著問。
「剛剛主上──你和她一起吧,能不能稍微解釋一下,關於這個人的事情?」三日月知道,和審神者一同失蹤的鶴丸一定知道些什麼,不然剛剛不會一出現就和她一同抵擋他們的攻擊。
而看審神者的樣子看起來,根本就是認識這個突然出現的人。
鶴丸掃了眼在場的刀劍,有點困擾的嘆了口氣。
「不是我不想說,而是主上……她根本沒有說清楚,只對我下達了命令。」他抿唇,「要我,阻止剛剛的打鬥。」而不是對他下達了,要他擊敗那個人的命令。
擊敗與阻止,不光字面,就連意義也相差甚遠。
對於敵人,無論是刀劍、審神者、時空政府來說,擊敗,是用在這個意義的身分上,例如時間溯行軍。
而阻止,是用在有感情羈絆,甚至可以說是同伴等,這樣的對象。
對他們刀劍來說,這人的出現是敵人,可對於他們的主人,他們的審神者來說,這人也許……是同伴,或者有更深一層,他們所無法觸及的關係。
本丸中仍然盈滿了審神者的靈力,雖然清冷,卻很溫暖,只是,從那個叫紅蓮的人出現開始,似乎有什麼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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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劍男士以為,審神者會在手入之後就先去看那個名為紅蓮的男子,可出乎意料的,她沒有。
在紅蓮昏迷後,審神者就專注地在手入上,相比清光,吉行以及髭切傷口程度較來的輕微,所以確認傷重程度後,她便開始治療。
重傷的刀劍會耗損她大量的靈力,縱然有符咒可使用,但主要還是依靠靈力,可除了傷勢較重的三振刀,也有因為剛開始爆炸被波及的其他的刀劍,而數量絕對不算少,而這也讓還清醒的刀劍有種似乎剛回到了審神者初來本丸的那時候。
可心境是完全不一樣的。
那時候是恐懼不安,這個時候則是完全沒有這樣的想法,有的只是對於審神者過於勉強而生的擔憂。
在手入室外頭清點好受傷的刀劍,長谷部抿唇,和一期一振以及長義對看了一眼,可又在彼此眼中看見了無奈以及束手無策。
這樣的數量,定會耗損審神者過多的力量,他們想勸審神者分批手入,傷勢較輕的刀劍在其他刀劍的包紮下也表明不必急著為他們修復,可就算他們意願強烈,卻也知道審神者的個性。
而等到她陸續將刀劍治好,時間也近深夜,刀劍們希望審神者休息,便合力阻止了她讓一些輕傷的刀劍立即修復,反正不過是小傷,沒有大礙,晚些修復也無妨。
審神者雖然希望他們早些痊癒,但是拗不過刀劍們的堅持,還是答應了他們。
審神者離開手入室後,便繞道去了清光的房間,他傷勢雖然好了,可卻還未清醒,大和守正守在一旁。
她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正坐在大和守旁邊,垂眸看著清光的睡顏。
「很抱歉,讓你們遇到這種事。」良久,審神者才微顫著嗓音開口,大和守聽見,先是驚愕了一瞬,才慌張的轉向審神者。
「主人,妳怎麼說這樣的話,我們是主人的刀──」
大和守以為審神者是愧疚在本丸還讓他們遭遇襲擊,才想要說些什麼,可一對上她的如血雙眸,那其中的千百情緒,卻讓他到口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他怔怔的看著審神者唇角的苦澀,不知如何訴說,又該如何開口。
而直到審神者留下「我會再來的」一句話,便起身離開時,他才將視線挪回,看著清光沉睡的面容,又看了看擺在一旁的本體。
「因為是主人的刀,所以沒關係的……所以不要、不要對我們說抱歉啊──」
大和守咬唇,低著頭攢緊拳頭,全身因為力道微微顫抖,空蕩的嗓音溢出唇,卻無人回應。
……
因為是她,所以他們心甘情願。
不像那所謂的前主,也不單純只是他們的主人,支配著他們的審神者。她對他們的關心、愛護,呵疼,他們是感受的到的,所以,他們也願意千百倍將這份感情回報出去,正因為是她,才如此。
可這樣的她,卻對他們說抱歉。
與前幾日的道歉不同,這次的道歉,卻是在他們之間畫出了一道看不清的線,將她,與他們,隔開在線的兩邊。
鶴丸看了一眼房內,大和守的自語他不是沒聽見,只是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最後也只是幫忙關上門後就跟上審神者,其實他也是滿腹疑問,可和大和守一樣,一對上她的眼,卻無法再開口。
那雙血眸,從那個紅蓮出現後就醞釀著深沉的愁緒,縱然他們經歷過千百年,卻也沒有經驗告訴他們該怎麼化解,更別說是知曉那情緒的緣由。
所以,他也只能跟著審神者,試圖緩解那由內心湧上的,害怕審神者就此離去的慌張。
眼角餘光掃向在附近偷偷觀察的短刀們,鶴丸輕笑,卻沒有阻止,他是知道的,同僚們的內心,自己不敢移開視線,又怎麼能夠去說服他們?
他默默跟著審神者走在廊上,陪她看過一個個手入後痊癒的刀劍,可她卻沒有專程去看紅蓮,這讓鶴丸有些摸不著頭腦,卻也沒有主動提起。
潛意識中,他並不希望審神者和那人有過多接觸。
後來,在廊上碰到長谷部和一期一振,兩人似乎想要勸審神者今天先回房休息,長谷部也真的這樣說了,卻只得來:「我會的,你們先去休息吧」這樣的回答。
一期一振擔憂的看著審神者纖弱的背影,聽見長谷部低聲帶點咬牙的問鶴丸:「你怎麼不幫忙阻止主,她今天修復了所有受傷的刀劍,應該很累──」
「我知道。」鶴丸打斷他的話,「我知道她很累,可是如果有辦法我早就做了,我就連想拿刀敲昏主人的想法都不只一次升起。」然後沒意外地看見長谷部滿臉不贊同,對他想要敲昏他們的主人這點。
「鶴丸殿,應該還有其他方法……」
就在三人竊竊私語地當下,審神者無奈的轉過身子。
「你們,我聽的到喔。」
然後不意外地看見三人尷尬的杵在原地。
審神者無奈牽唇,才要說些什麼,便聽到長廊另一端的跑步聲音,步伐聲間隔很短,應該是短刀。
她轉過視線,便看見一道小身影朝自己奔來。
「小夜?」
「主上,很抱歉,我阻止過小夜,可是他無論如何都……」跟在身後的宗三一臉歉疚的開口。
審神者有些訝異,配合小夜的身高端下身子,目光看著伸手拉住她衣襬的小夜。
「怎麼了,這麼晚了怎麼還不休息?」
對審神者的詢問,小夜睜圓了一雙眼,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可又閉上了嘴。
「小夜他,因為擔心主上今天整天沒進食,所以……」宗三目光猶豫的看著小夜的另一隻手,那隻手上拿著用油紙包著的東西。
審神者愣了下,看著小夜的眼睛,心中湧起一股溫暖。
「主人……」他將手上的東西遞了過去。「這是和歌仙先生還有燭台切先生一起做的……」
審神者頓了下,伸手接過了小夜手上的東西後打開,裏頭是排列整齊的三角飯糰。
她在眾刀的注視下,將飯糰拿出來,又看了看小夜眼中的期待,沒多說什麼,隨興的席地而坐便小小的咬了一口。
小夜眨了眨眼,看著審神者小口且迅速的將手中的飯糰吃掉,小小的臉上漾起了可愛的笑容。
「主人,這是茶水,請用。」在一旁偷看的平野看見,連忙端著茶水上來,而今劍見狀,也直接撲進了審神者懷中。
「太好了,主人今天都沒吃飯大家都很擔心呢!」今劍開心地瞇起眼,不顧其他刀劍們的眼光直接在審神者懷中狂蹭。
審神者倒是沒意料到今劍會直接撲過來,一手拿著小夜準備的飯糰,懷中又多了今劍,才伸手拿過茶水的手差點因為突然撲近來的今劍而灑了,但又怕溫熱的茶水燙到他,連忙高高舉起,臉上難得扶起了些許慌張,卻又不知道怎麼辦。
鶴丸見狀,從未見過審神者這樣的表情,頓時感到些許好笑,他也不客氣地笑出來了,一期一振也訝異的猛眨眼。
聽見笑聲,審神者困難的回頭,無言的瞪著鶴丸,鶴丸看見笑得更開了。
「真是讓我驚訝,今天可真是讓我看到許多好東西。」
「主!」長谷部則是沒好氣的瞪了鶴丸一眼,連忙上前想先把今劍拉開,可在他上前的時候,另一隻手伸了過來,悠哉的音調竄入其中。
「嗯,雖然沒有試過,但就讓我來伺候主上喝吧,這也算是一種skin ship?」只見三日月不曉得哪裡冒出來的,慢悠悠且動作優雅的接過,一手撐住她的肩,靠著她的手就越過今劍的頭將茶杯湊到審神者唇邊。
「我說你們,要藏就藏好不要突然一個個冒出來啊!」長谷部眼角、嘴角……不,該說整張臉都在抽蓄了,今劍都還沒拉開,就見刀劍們一個個的冒出來,冒出來也就算了還蹭過去,一個比一個還誇張!
「長谷部,冷靜點,大家也是擔心主殿。」一期一振連忙安撫快要爆走的長谷部。
「真是……」
眼前的一幕是這樣溫馨,彷彿回到了先前,可,平靜的表面下,又是如何的暗潮湧動,誰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