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It's All for You and Your Jobs
（接續｜她還小）
這培養箱裡的動物，我保證牠不是蟒蛇。不是。
知道嗎？妳的表情表達一切。妳害怕那種長形生物，牠們翻扭捲曲的模樣令妳作噁，鱗片皺褶的細節使妳冒汗，而那裸露的毒牙，大概出現在好多次夢魘裡頭吧。
我能體會，真的，每個人都有恐懼的人事物，就連貓咪也不例外。像這可愛的小傢伙就怕蜘蛛，她雖然不懂人類講這詞是什麼意思，可只要讓她聽到嘶嘶聲，如這般……
嘶──
看，跑走了，跑得好快。
舉這個例子並非鼓勵妳也跑掉。畢竟妳是人類，睿智又勇敢的一族，必須得學會面對恐懼，否則當妳空手回去，所要怕的就不再是箱中無害的生物，而是總編輯猙獰的臉了。
對，我廢話很多。沒辦法，為了妳和妳的工作。
冷靜下來了嗎？來，喝點薑茶。喀斯山的霜青薑，不澀而偏甜，跟巧克力一個樣兒，它令妳暖活，恢復精神。多喝點別客氣，這整包都拿去吧。
很好。
這培養箱裡的動物叫做「阿楚克斯」，牠沒有腳，身體呈長條狀，善蠕動，的確讓人直覺是蛇。進一步觀察，會發現其身上那些閃亮的東西不是鱗片，而是排列緻密、角質化的毛，本質與妳的頭髮一樣。
再來看看這兒……別怕，牠咬不到妳。那頭上尖尖、貝殼色、螺旋狀的東西是特化的門齒，從唇部突出。這隻發育的不錯，門齒有超過20公分長。可別小看了，只要這傢伙想要，那牙便能散發高熱，融穿冰層。阿楚克斯主要移動手段就是在冰層中融穿孔道並鑽潛，在冰裡「游泳」。為了維持那門齒發熱所需要的巨大熱量，牠們必須不斷的進食，否則就會死翹翹。
但是別擔心，這隻已經被深度麻醉了。我們每半小時給牠注射一次大地爆炎．怒火摘星嗆辣系列營養劑，生理徵狀還算保持在穩定水平，但當牠醒著時，我得說，濃縮巧克力的效果很不賴。
我們Euforia Bakery老爺爺級發熱食材「火源方塊」，已經好幾年沒能推出更新款了。專攻相關領域的阿爾西亞小姐相信，牠的門齒能為該材料的開發提供心靈感，因為它與生物體非常良好地契合，還兼顧發熱與隔熱兩種相斥性質，很棒的生物。
所以妳一定要相信我，牠真的不是蛇。
沒什麼好隱瞞的，我只是不忍心妳第一次被嚇到的同時聽到我介紹說牠是從鯨魚演化來的，會讓妳掉頭就走，並且回去見著總編輯蒸氣亂冒的臉會哭，僅此而已。
為了妳和妳的工作，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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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楚克斯」意指「穿線針」，是我到目前為止在伊基爾斯冰原所遭遇到獵捕困難度最高的動物。牠們大，但又不夠大，子彈不管用；牠們很活躍，卻躲在冰裡活躍，我是獵人，不是鑿冰工，那麼做會產生道德上與技術上的問題。
試問：大程度改變環境的破壞行為算不算是打獵？
這回，我總共待了三天兩夜。第一天我都在定位，天知道這些毛毛躁躁的傢伙是躲進冰壁裡了，還是腳下的冰河中呢，一開始的搜索工作可謂效率奇低。這種對熱量需求量大的生物肯定要活在食物充足的地區，否則無法維持繁衍的數量，但是放眼望去，並沒有美味肉丸在空蕩蕩的冰河表面滾動，所以呢？
那天晚上，窩在土製冰屋睡袋裡頭，我自個兒頭腦風暴的結果，理出條思路來。
根據鄰近村莊獵戶極其有限的情報，那阿楚克斯保留齒鯨類上下開合的嘴部構造，雖說張開的幅度不比真正的蛇，但牙齒還是有的。那些牙齒堅硬的很，被牠們用於鑿開冰，並隨有力的下顎合上，讓我認為食物來源很可能就在冰裡。這假設也支持牠們很少穿出到地表的事實，我猜，大概只有呼吸時才上來吧。果然是鯨魚。
所以會是什麼好吃的玩意兒凍在冰裡頭呢？肯定不是放隔夜的炸雞腿，或聚餐吃剩的火鍋料。不是什麼太軟的東西。
究竟有啥玩意？
我瞪著冰河光禿禿的表面迎接第二天日出。我有很重的黑眼圈，前天晚上沒睡好，滿耳朵全是冰塊碎開、擠壓的噪音，戴耳塞也沒用，因為躁聲直接通過冰層傳導而來。唯一進度就是確定了那些傢伙生活在我睡覺的那範圍。我該慶幸睡迷糊時沒被偷襲，成了燒烤串串嗎？
低頭瞧那冰。
表面非常之霧。這表層日日夜夜處在反反覆覆融化－凍結的狀態，過程中溶進不少空氣，造成相當不透明的表面，看不見深層情景。同時也意味著阿楚克斯以及其他生物看不清站在地表的我，或許他們乾脆不仰賴視覺。
從我躺那兒整夜都沒事的結論來看，說不定，我對牠們而言不算美食誘惑，某種程度打消了我把乾糧裡的凍肉丸子擺在冰面上的衝動。可我想了又想，按耐不住好奇心，後來還是做了。
就看見肉丸子滾動起來，冰河是傾斜的。
等它被嗑掉的時間也沒打算浪費。我在冰面上三個位置，分別用石子擺出約略20x20米的方格，然後把三隻手機擺在方格中央。只要有東西竄出來，那震動就會被手機感應到，我的手錶也就會收到通知。
再怎麼樣，那些傢伙總得呼吸吧。
布置完後，我滿意的躺回睡袋內補眠。
睡了大約兩小時。
睜開眼，我立馬查看手錶，驚喜地發現有一大列震動通知！我跳出睡袋前去查看，卻發現……方格內半點恐凍鑿痕都沒有。我不相信，來回跑檢查數次，可沒有就是沒有──
妳知道嗎？我把敏銳度條太高了！正常的冰河震動都能讓它們大驚小怪的，三支都一樣。再去找那肉丸，它好端端地停在那兒，拿起來只見結了層硬硬的冰殼，跟冰龍珠一樣了。唉……
我沒先想到的是，這一帶冰河運動活躍，所以冰底層長期持續與岩石地表摩擦，摩擦生熱所以會局部融化，產生水和空氣。隨著冰河移動，那些空氣被封在一個個氣穴中，阿楚克斯鑽進去了，自然就有得呼吸。搞不好還被當成睡覺的窩用呢！
唉……這就叫笨。情報工作沒做足，永遠都是吃虧一方。
看來不破壞環境不行了。
挑了個最順眼的方格區域，拿出鑿冰鎬刮了個三米見方的區塊，然後──一拳往中心揍下去！！
什、什麼？我這招侵犯版權？
傳奇政務官的？
他那是把人揍進地板，而我把誰揍進冰裡了嗎？
其實我力氣很小耶，絕大部分是想像力。是的，想像力，有人稱為念力或念動力，西方文叫作「Telekinesis」，就是把精神能量轉變成物理動能的方法。那一拳是為了測量氣穴的深度，原理很簡單的，就跟地震波探測一個原理。幸運地，有一個就位於約莫十米多深的位置吧。這麼淺，難怪昨夜吵成那樣。
接下來可無聊了。
我必須維持那個接地的姿勢好長時間。幹什麼呢？當然是精微地控制念力，鎖定氣穴頂端的冰，推動、拉動它，搖擺來去，跟按摩似的。這麼做會讓它變得更鬆，有更多空間搖擺。持續下去，最終它會裂開，露出更多面積的冰，方便我繼續搖。
我大概是你們雜誌社所寫到第一個在雪地裡給冰塊按摩的瘋子。沒關係的，妳可以原文照寫，我承認自己幹過的事。
那是段極其無聊的過程，不只如此，還容易餓，得一手作業，一手吃肉丸補充高蛋白。
終於，當太陽下山時（極地白晝很短），大約十六公尺長的冰柱也被我抽出來了。冰面上出現一黑黝黝的孔洞，看不見底。我隨即聽見摩擦擠壓的聲音，動作得快，不然洞又要被擠閉上了。
於是我拿出釣魚竿。
嗯？
哪來的釣魚竿？我沒提到過嗎？啊，真沒講過。抱歉啊。是我在打洞前拿攀冰繩、鉤子和爬樹用的滑輪扣環做的土製釣魚竿，鉤子上串了顆肉丸，小心翼翼降下去。
每次狩獵總是到最後階段，才明白關鍵的那幾個步驟，是如此的容易。
沒兩下子一隻就上來了，預先準備好的麻醉注射伺候。直到冰河運動擠壓終於使洞關上時，我總共獵得一隻成體，兩隻幼體。幼體門齒不長，看，這是牠們的照片。
咦，妳不想看嗎？
真的真的不想？
為了妳和妳的工──
哎呀，別走啊。
……
洗手間不在那邊，妳得右轉再直走到底。
（接續｜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