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一個不愛往外跑的人來說，彰化是一個相當陌生的地方，印象頂多就是肉圓還有九把刀。就算當時還住在苗栗好了，也頂多也是和家人去台中走走，壓根子不會注意到再往南的這座城市。
出門的時候我刻意避開了和李明鴻約好的那班車，畢竟光是要前往一個陌生的地方就夠讓我緊張到反胃，那更不用說是和一個只見過一次面的人。
在烏日高鐵站轉搭區間車的時候我和李明鴻通了電話，他和我說明下車的站名，以及彰化監獄確切的地點。
「我租好車了，走出站之後就會看到一台銀色的本田。」
我知道了。簡短的回答後我掛上了電話。
員林車站是一個很奇怪的地方，似乎是彰化境內唯一有鐵路高架化，裝潢現代化的車站，簡直像是鄉間裡的海市蜃樓。
走出驗票口，中臺灣室外的太陽似乎就和新聞上常報導的社會新聞一樣，沒有因為冬季的關係而顯得示弱。
那台銀色的本田就停在那裡，而駕駛窗的方向隱約票出了陣陣的白煙。
上前敲了敲車窗後，李明鴻搖下副駕駛座的車窗，親切的問過我吃飽了沒。
「我沒什麼胃口。」
「這樣啊，那麼以防萬一買點東西在上路吧。」
我坐進後座，毫不領情對方的熱情滑起了手機。
「會討厭蔥嗎？」
「不會。」
「那好，那就可以去吃郵局旁邊的那間胡椒餅了，放心不會很遠。」
李明鴻的口氣就像是一個在地人，好像早知道這裡有甚麼好吃好玩的東西。
我好奇地問了他怎麼會熟悉這個地方。
「哦……是這樣的，我大學讀彰化的師範大學，所以很清楚彰化員林有什麼好吃好玩的。」迴轉開進市區，拐了幾個紅綠燈後便看到了他所說的那間賣胡椒餅的路邊攤，「再加上我的木工也是在這裡學出師的，所以說員林就和我第二個家沒有兩樣。」
「都讀師大了就不打算去教書嗎？」
聽到我這麼說的李明鴻嗤鼻一笑。
「我想在那裡學會怎麼重新做人，然後在回過頭導正那些和我一樣的孩子，但後來發現我並不適合那裡，」他搖下副駕駛座的車窗和老闆娘點餐，「後來我在學校附近遇上了一個做手工家具的老師傅，聽了我說來彰化讀書的理由之後，他說了一番話，就讓我決定放棄學歷，記得是這樣講的『各自面對曾經的過錯理應是種責任，沒有人應該替誰承擔，了不起就給他一個機會而已』。」
「還真是了不起的好老師。」
「不，其實和阿螢無關，我和他的相遇就只是個意外，實際上我想做的事情一直都沒能開始……直到今天。」
「和我有什麼關係。」我不解地問。
「何俊良他……還欠你一個道歉。」
「就因為這樣把我找來彰化……？如果只是這樣的話──」
「我知道，」李明鴻打斷了我的話，「我知道你對道歉什麼的無所謂，但我想間接證明我所說的那些都是真的，畢竟會被關進監獄的壞人都很單純，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我嘆了一口氣。
「我沒興趣深究你們曾經對我做過的事情，忘了就算了，所以請你放我下車。」
停紅綠燈的時候，他眉頭深鎖的搖搖頭，「還有謝希燐的事。」
「……」
我沉默不語。
「看的出來你是在意謝希燐的事，如果不是這樣你大可婉拒我。」
開口前我刻意思忖，畢竟如果給他知道謝希燐實際的狀況，八成引響這個人對事的公正性。
「我只是有責任要瞭解那個女人罷了。」
「說道希燐，你知道許欣怡這個人其實一直很喜歡她麼，不是那種一般友情的喜歡。」
「不知道。」
「是這樣的……我們三個人達成共識的那一晚，許欣怡在送我到車站的路上表明了自己之所以要幫希燐的原因……我猜那絕對不是玩笑話。」
聽到這裡，我的腦海裡突然閃過了前幾晚的畫面。
「……要是沒有遇見你，希燐她也不至於落到這副德性，根本沒有必要──！」緊抓著方向盤身心力竭低吼的許房東，確實給人一股不尋常的感覺，但真沒想到會是這種原因。
「可如果是這樣，許房東她大可用她的方式去保護謝希燐，不必牽扯到我。」
李明鴻笑了笑。
「她是在用她的方式保護她所愛的人……不是嗎。」
「那我就可以說她壓根沒有顧慮到我的感受了。」
「會這麼說就代表你不明白『愛都是自私的』這句話。」
開上高架橋後，縱然沒有明顯的車流，不過李明鴻還是把車子穩穩地開在外側的車道。
「聽她說，她似乎從國中開始就喜歡希燐了，只是因為高中分校的關係，兩個人的聯繫才變得斷斷續續，在那件事之後希燐更是惡化成失聯的狀況。當希燐再一次找上許欣怡的時候，就是我們三個人見面的那天了。我印象很深，見到希燐的她哭著抱住了對方，許欣怡是真的很喜歡希燐，所以聽完希燐的告解後她才會答應幫忙，並且希望希燐能藉此放下過去。」
聽到這裡的我相當不是滋味，畢竟事到如今再來聽這些話簡直就是當面在嘲諷我一樣。
很抱歉，為了別人的幸福只能犧牲你了。要我欣然接受這樣的說法，簡直是在痴人說夢話。
「這樣啊……」
越想越不耐煩的我簡短的回道。
「難不成……許欣怡私底下跟你說了甚麼？」
「何止說了甚麼，她們搞出來的事情都可以寫成八點檔的宮廷劇了」我本想這麼抱怨，但一想到李明鴻的立場，我最後還是選擇了瞭草帶過這個話題。
再一句裝睡的藉口，剎時間阻斷的我和李明鴻之間的話題。
「……我想我們都累了。」
沉默半晌的他突然蹦出一句，說完後專心地將車子切進內側繼續趕路。
創作內容
新刊試讀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