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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加護病房，雖然並沒有完全脫離危險，但這也只是對一般人的標準而已言。果然映入眼簾的，是如以往，靜靜地坐在潔白病床上的他，每經歷一次人生，就越沉穩一階。
其他的家人圍在床邊，似乎是已經聊過了，話不多的他們，見著自己的到來，顯得更加語默，並自動讓出一個空位，讓他來填上。
「嗨，醫生說你醒了，而且驚人的意識非常清醒。」
塞弗向父親瞄了一眼，戴著給予氧氣的鼻管，兩邊延伸出像眼鏡架一樣的支撐，掛在耳朵上，原本還有更多的管線，已經被傷患自己拔得剩一半……只剩那些一移除就馬上陷入命危的……。
望著那些比自己曾經最嚴重的時候還多上好幾倍的生命維持儀器，一條一條地紮進兒子體內，不時還發出儀器運作時的各種細微聲響，頓時之間，身為父親的哈樂德，倍感萬分的不捨，與任性的絲微驕傲。
與一般人不同，像他們這樣的特殊能力者，為了在下個任務前徹底康復，常常會被安裝一些更怪異、也比一般治療更痛苦的裝置，如同被像無生命的工具一樣對待，有時候，再多的嗎啡，都無法使他們豁免這些劇痛。
但塞弗卻一聲都沒吭，靜靜地坐在床上，雖然明白他還沒有太多力氣花在回應的問答和其他社交互動上，但也並非因殘疾而失智至無法回應。
為能力者特別服務的醫生，拿著病歷報告走了進來，全身穿著與盔甲沒倆樣的特殊醫護制服，甲上佈滿了各種小孔，只要一偵測到設定的列表中的病菌，這些孔洞就會開始微量噴灑一些消毒氣體。
「說吧。」
實在有點太習慣成自然了，原本哈樂德是想再多花一點時間跟自己的兒子說話，但他竟然看到醫生出現後便溜口說出準備好聽報告的指令。
「傷患一樣還沒有脫離危險，但是基於雙親一位是稠液態──也就是史萊姆型號及另一位是──第五級強化人的基因所賜，恢復情況非常良好，康復的速度如果一直維持這樣的穩定度的話，半年後就可以開始做復健，完全康復差不多一年時間是可以的。」
床上的人依然沒吭一聲，連醫生都沒瞄一眼，只是默默地垂眼望著自己盤在一起的雙腳腳趾，若有似無的發呆，神情上掛著一抹自然的憂慮感。
「噢，這次的情況有點特別……我們還沒有查出原因，但是……患者全身上下的基因……控制左手的部份，不知為何消失了……」
醫生的語氣帶著一堆連科學都無解的疑問和困惑，他也理解家屬都是相關專業的工作人員，因此就很直接了當的進入到負面的說明。
「甚麼意思？」
中間的過程不屬於哈樂德的直屬專業，他只想聽影響和結果。
「塞弗先生的左手可能無法復元了，就算裝上智能義肢，他的大腦也沒有相對的基因區塊可以去控制左手，而我們還沒調查出來是為甚麼，他左手這部份的整串基因鍊都消失了。」
「所以……就算丟到複製槽裡也──……？」
複製槽是最終手段的強制治療方式，當像他們這樣的前線戰士受到了人工或電腦無法修復的重傷時，只要還持有部份的完整基因，放進槽艙內，電腦會分析出完整的基因鍊，吸收儲存艙中需要的成份，強迫這部份的區塊受控制，重新將其他失去的部份給長回來。
過程也是極其痛苦且因成本關係，這個治療手段並沒有台面化，而是只給一些有關係鍊或極度有錢的權貴才能使用得到的醫療資源。
「是的，就算丟到複製槽裡，也長不回來。」
複製槽若收到的基因不完整的話，也是無法完全恢復使用者的性能，也就是說，一個天生基因就畸形的患者，就算丟進複製槽中，重新長出來的也還是個畸形人，並且以現行不論人工或電腦計算的方式，要利用調整基因鍊來長出原本沒有的器官或肢體，實在很難做到，科技發展到現在，對基因鍊的解析依然還未完全解碼。
「我們會盡速找到問題點，然後──」
「你們找不回來的。」
至此，塞弗突然開口。
「找不回來？」
醫生一頭霧水的問，站在床尾的妹妹，哈比妮絲，眼眶中也因為這個話題而迅速盈滿了淚水。
「我沒有靈魂可以再失去了，取而代之的，就是存在的證據的消失。」
為了圓滿這個世界，塞弗付出了自己所有的一切，他再也不像自己的父母或其他能力者，一但被掌握了靈魂的使用公式，就算肉體被毀壞，也能繼續復活，而這也是因為有『王』，唯一一個發現這份知識並與其科技結合，所開發出來的一項以他為領銜人的新專業領域。
「也就是說，就算『王』要控制我，也做不到了……這條命沒了，就沒了。」
最後一次的靈魂碎片，勉強換回了兩分鐘前的世界重置，之後的最後一戰，塞弗用左手接下了敵人的攻擊，就這樣，手臂的存在被對方的能量燃燒殆盡。
原本他本來是整個人都會消失的，直到小簡突然衝出來，替自己犧牲……。
塞弗淡然的望著正常的右手，有著些微擦傷的掌心，因過度使用能力的關係肌肉和神經都還隱隱作痛。
「好的……謝謝你的報告，感謝。」
尷尬的沉默下，哈樂德向醫生道謝後，向其點點頭示意他可以回去工作了，接下來他希望自己的話術可以達到一點效用，讓塞弗開心一點，雖然他知道並不可能了，塞弗懂得東西已經太多太多了。
「可是你成功活下來了！你還有一條命！跟普通人一樣啊！」
塞弗望著雙手架在床欄上的父親，緩緩地眨了下眼，淡定依然。
受到的苦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就連小確幸或真正的快樂，都像長期服用後產生抗藥性般的藥劑一樣，毫無作用。
「塞弗，你成功了，你贏了這場戰役，你讓大家都活下來了！你也沒事！」
哈樂德再度提升音量、強化了興奮的語調想刺激塞弗。
「並沒有大家都活下來……」
塞弗不知道該作何感想，到底是因為父親太重視自己？還是他太急於想要讓自己正面起來，因此忽略了他使用的話術策略？他的顫抖的聲音中透露出了未平復的哀痛，情緒瞬間淹到了心頭上。
忍不住，塞弗掉了一滴淚，水份迅速陷入了床鋪的質料之中。
他失去小簡了……。
小簡並沒有活下來，他忘記這個結局的編號是幾號了，他只知道，他曾經計算過，而他也曾經發誓過絕不能讓這號結局成為定局……。
這也是讓他住院手術的原因，結束的當時，原本所有人都以為塞弗只是崩潰痛哭而已，直到哈樂德化成液體進到兒子體內想看是發生甚麼事時，才發現……原來……傷心到『肝腸寸斷』是真的……。
塞弗並沒有刻意自殘，他當下實在是太難過，遠遠超出了他自己所能承受的極限值外的極限！任何言語都已經無法形容他那時的情緒，體內的所有組織，不論是器官還是血管或神經，竟然開始自動溶解！彷彿每個細胞都舉牌高喊著不想活了！然後盡可能用各種辦得到的方式，抹殺掉剩下的使用期限……主動自盡……。
「當然有活下來！我不是說過我永遠是對的嗎？」
哈樂德意外的語調更高揚了，而且他的聲因中聽得出是真心感到高興，實在不解為何他會有這樣的反應和情緒。
「你說的是媽媽吧？」
哈比妮絲吐槽道，就連方才因哥哥失去的事物動容的她，都收起了眼淚、笑了出來。
塞弗不明白，正當他還在選擇到底是要繼續流淚還是憤怒其他人的僥倖時，一個微弱的聲音從病房門口傳來。
「是現……在嗎？現在是我出場的時間？」
熟悉的身影畏縮地躲在門口，連後方經過的醫護人員都為這人的行為投以疑惑的眼神。
「沒錯，是現在沒錯，你錯過信號了，哈哈……」
雖然並不完美，但至少還是成功了不少，哈樂德苦笑著這孩子的天真可愛，邀請他進入病房。
但相對望見坐在床上的人震驚的神情來說，這設計好的喬段，毫無疑問的確實達到了哈樂德的目標了，他就是想看見兒子眼中再度因希望而填滿生氣的炯神。
小簡依然保持著他的鳥人外形，用奇怪且偏女性化的姿勢跑向病床，超不客氣的邊笑得開心邊給塞弗來了個大飛撲。
「冷靜！冷靜！他現在還沒脫離病危，麻煩輕一點嘿……。」
還好被動作快的哈樂德給攔了一大半下來，並告知了目前因醫療上的狀況而必須暫時遵守的規範，沒有人希望塞弗因為和自己心愛的伴侶重逢而往生……。
「好。」
小簡盡可能的在忍不住想跟塞弗撒嬌和不要給他造成二度傷害的情況下在他的懷裡不斷鑽動、翻來覆去，像寵物似地用自己的頭和面頰不斷親蜜地蹭著男友的肚子，最後終於找到了一個舒服的角度，安靜地躺在塞弗的腿枕上，靠著他的腹部，用帶著滿溢愛意的眼神仰視著他。
而垂首望著像寵物小狗般不斷向自己示愛的對象的塞弗，回敬伴侶的目光中也確實滿懷著感激與知足的情感，嘴角微微揚起了一個很苦很苦的笑容。
「我以為……」
「就說你太急了咩，我跟『承』都跟你說了，時間可以延後的，那時候你還剩兩個靈魂碎片，然後你就回甚麼『可是如果那樣拖下去的話就會變成幾號結局啊，這樣不行啊』～甚麼的，然後就自己跑走了！」
小簡抱怨道，小倆口的對話畫面簡直閃得在場人眼睛都要睜不開了。
「好吧……那部份我承認是我的錯……那你是怎麼……？」
塞弗依然笑得很苦，淚也一滴一滴接著的掉，小簡還嘗試伸出舌頭去接下那些豆大的淚珠，味道有點鹹。
「其實我們也不確定會不會成功，所以就沒有直接跟你講計劃……」
這時小簡才抖抖自己的雙臂，展現出自己與以往的不同之處。原本他是一個總是把自己當成鳥在生活、但雙臂卻長著一對與蝙蝠似的肉膜翅膀的鳥人，但現在……他的翅膀覆滿了紅色與黃色相間的亮麗羽毛，塞弗仔細打量了小簡的新翅膀，似乎曾經在哪裡看過……
「我們殺了菲尼克斯。」
小簡的答案讓塞弗瞬間愣住，原本掛在臉上的苦澀笑容也倏地消失。
「然後我把菲尼克斯的靈魂吃掉了。」
如果塞弗記得沒錯的話……
「所以……菲尼克斯的特性是……」
「永生。」
「……」
永生
不論是死不了、不斷復活、亦或是重置時間……各種形式的永生，在感受的過程中，絕對都能深深的體會到，有時候……人還是不要活太久比較好。
若將情緒數據化，會很殘酷地發現，痛苦與快樂的比例，是九十九比一。
塞弗自責地給了躺在自己腳上的小簡一個很深很深的擁抱，他也不管身上的管線是否會因為這親蜜的接觸而導致短路、然後至自己於死亡，小簡為了完成他的願望，接受了不死之身的能力，然後代替自己去接下那致命一擊。
擊敗了敵人後，菲尼克斯的能力會復活小簡，簡直像作弊一樣地，確實完美通過了這次的考題……。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塞弗將所有的淚水都擦在小簡的衣服上了，但他止不住自己的眼淚。
「……對不起。」
「沒事啦，你抱得我好痛哎，這些凸凸的管子好刺哦……。」
小簡知道塞弗絕對高興不起來，而且會更痛苦，因此在一開始想到這個計劃的時候，也成為了不敢直接告知的他的主一之一，他一定會拼命阻止自己和承去實施這個方案，這有點像是變相讓塞弗沒有未來的選擇權，他也對他很抱歉。
小簡望著床邊的塞弗的家人們，尤其是哈比妮絲和塞弗的父親哈樂德，他們也被這份突然得知的消息給愣傻了，他們完全想不到小簡看似天真無邪的弱氣笑容背後，竟然也付出了驚人的代價犧牲，一時之間沒人說得出話來。
「感覺比你原裝的還要刺呢～」
小簡覺得自己並不是來讓塞弗更傷心的，他得想辦法扭轉一切，將話題扯開。
「哦？是嗎？晚上我們就來看看是我的刺還是這些外來的比較刺啊！」
反正一切已水到渠成，塞弗也了解小簡的用意，順著他的話直接進入成人地帶，扯出了一個很痛很痛的醜笑。
「哦哦哦！我還要讓你看個東西！」
小簡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肯定能讓塞弗轉移注意力一陣子，便從愛人的懷中鑽出，然後站在床上，暫時將手臂恢復成正常人的模樣，將自己穿的薄襯衫釦子解開，並用雙手用力將襯衫往兩旁撐開，兩顆豐滿的乳房就這樣掉在塞弗的眼前，打斷了他的情緒。
「等……這啥小！？我剛抱的時候沒有這個啊？？？」
果然成功了！而且還不只對床上嚇傻的人成功，連旁邊的家人也都全嚇得目瞪口呆……現在是甚麼狀況！？
「我復活之後變成女生了！」
小簡為了證明，更誇張地將褲子和內褲也全脫了，完整一套的女性胴體近距離的就直接貼在塞弗的面前，近得讓塞弗有點不太舒服，身體開始微微的往後傾了一些。
「那個……小簡啊……」
這個公佈方式好像有點太超過一般的狀況了，原本哈樂德想說些甚麼請他……請『她』稍微剋制一下，話還沒出口，更讓人震驚的事就又發生了。
「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我還可以變成男生哦！我用了菲尼克斯的復活才知道，原來菲尼克斯還能隨變換性別和長相耶！」
然後就如同小簡可以直接改變手臂結構，使普通的手臂變成翅膀一樣，胸脯上的肉團迅速消平了下去，恢復成原本男性的模樣，接著下腹的最底部就突然長出了──……原本的東西。
「我……」
塞弗完全不知道該說甚麼，他真的嚇到了。
「喜歡嗎？這樣兩邊都可以滿足哦，嘻嘻！」
看見已經忘記要悲傷的塞弗，小簡高興的搖晃著臀部，甩動著剛『恢復』出來的器官，毫無顧忌的犯傻耍笑。
「我就知道你是個同性戀！」
每次講到這個話題，哈樂德總是要進來吵一腳，他忿忿不平的指著自己的兒子大聲指控道。
「我是雙性戀！」
塞弗不滿地公佈正確答案，朝自己的父親低吼著糾正。
哈比妮絲尷尬的要小簡把衣服穿好，等自己的哥哥身體好一點之後，他們想怎麼玩都行，現在不管還有多少料沒爆，至少都先緩一緩，所有人要處理的訊息和情緒都太多了，都快無法思考了！
小簡很乖地一屁股再度坐回塞弗懷裡，途中撞了好幾根插在他身上的管子，痛得塞弗沒忍住，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哀嚎，接著撫著疼痛的地方小心地按摩，舒緩痛楚。
「嗯……總之，情況也沒你想像的那麼糟對吧？」
鬧劇結束後，哈樂德也平靜下來，在床邊蹲了下來，試圖減少自己高大的身軀給人的壓迫感，讓塞弗可以俯視自己，藉著行動來增加兒子的自信，溫柔地對他精神喊話。
「……」
塞弗回復那對一切都提不起興趣的黯淡神情，即便沒有出聲回應父親的話，也能看出他並不認同這個父親所提出的觀點。小簡往上偷瞥了伴侶一眼，他能明白哈樂德的用意，他更加幫忙了一把，又朝著男友的胸膛上蹭了蹭，伸出覆滿柔軟又溫暖的羽毛環抱他的後頸，給他一個代表認同哈樂德所說的話的訊號。
而被撒嬌的人的表情，確實也變得柔和了些，沒有像方才那麼嚴肅了。但小簡似乎覺得還不夠，有時候這男友脾氣一高傲起來還真讓人受不了，便收回其中一隻手，突然往塞弗的跨下進攻，偷捏了一把。
塞弗的身子縮了一下，兩頰迅速漲紅，既害躁又不悅地瞪著露出惡趣味笑容的小簡，哈樂德忍不住笑出來，抓住了小簡不安份的翅膀，輕輕移開，示意他先不要鬧。
「至少，你不能再像之前一樣，沒事就想死了吧？你已經只剩一條命了，如果死掉的話，那小簡怎麼辦呢？對吧？」
哈樂德繼續祭出溫情攻勢，希望塞弗不要步上他曾經的後塵，對這個世界徹底失望，快樂與幸福雖然很少也很難找，但也不代表完全不存在。
而且讓哈樂德更不想看到這情況發生的另一個主因，是因為塞弗確實經歷過可能比他之前還要更難過的痛楚，在這段時間的交手下來，哈樂德深深地明白，如果自己的兒子步上了負面之途，他對他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的。
這個辦法，並不是如何逮捕他、抓他進監牢，而是他不知道該怎麼把他從心裡的黑暗之中拯救出來，哈樂德自己並沒有體會過那最深沉的黑暗，他也永遠避免著自己墮入那個深淵之中。同時也因為他的個性，他知道自己是永遠都不會有機會接觸到底部的，所以會更沒有辦法伸手去把自己的兒子從裡頭帶出來。
他深深地恐懼著這一點……。
「治癒痛苦這種事……是不存在的……。」
即便確實擁有了付出一切代價和不知幾萬個哭著睡著前向神明祈求的夜晚而換來的一切奇蹟──
青年臉上過去曾經無憂無慮的笑容，卻已經再也回不來了……
＝The‧永疾‧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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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尾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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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內容
原創繪圖系列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