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姐姐,給我一個手帕。手帕,我很難有效的運用它,手帕,恩,我想不出它的功用在哪裡,擤鼻涕嗎?我有衛生紙。擦屁股嗎?我有衛生紙。在外面的話怎麼辦呢?我有小包衛生紙,隨身攜帶。
手帕,不合時宜的東西。
過幾年,我上了大學,轉了學,畢不了業之後我回了家,卻發現家已不是原本的那個家,我已認不清楚。並不是四分五裂的文藝形容,而是物理性的破壞與改建,我的家人感情不錯,將角落的一小間曬不到太陽,陰暗的空間分給了我。
感謝啊。
如果可以跟我商量一下就更感謝了。
或者說,如果可以的話,至少不要把我的東西丟掉,我就感恩上帝感謝上蒼阿蜜陀佛善哉善哉了。
又或者,將我的小被被留下的話,我也不至於這麼失落。那是我的好夥伴,在我有意識之際就陪伴在我的身邊。藍色的,有著幾頭小鹿奔馳在山林中,不只印在上頭,也刻在我心頭,它使我充滿勇氣,讓我能對抗現實與夢中的洪水猛獸。最喜歡將它的邊邊折成角角的形狀,壓進我的指縫,那微小的刺激如麻藥一般纏繞我心頭,一陣子沒施用便寢食難安、渾身發癢。我離不開它,我曾經跟家人如此說道,他們說,你不拋下它,你就長不大,永遠都是167的小矮子……
我很難過。
難過的不只是他們撒了彌天大謊,幾年過去,我依然是167。也是因為我想回的家就這樣被他們毀掉了。
我只是想躺在床上,裹在被被裡。好好的──好好的,睡個覺。
這幾年的時間並沒有讓我長大,證據就是我無一天不懷念過去的時光,我沉溺在回憶中,無法自拔,總想著,這時這時會怎樣,那時那時會怎樣,到底,到底會怎麼樣呢?我想,然後躲在棉被裡偷笑。
儘管躲在棉被裡,儘管做著白日夢,卻從來不曾做過夢。
我不曾想過未來,我不曾有過夢想,我不曾對於未來做出任何行動。
靜靜地等待時間流逝,死氣沉沉的等待時限將近。
我回家了。
卻依然躲在空蕩蕩的房間,只是這不是我家。
我推倒所有的一切,實際上椅子啊桌子啊什麼也沒有,所以我推倒我帶回來的行李,胡亂翻動,彷彿藉著這個動作抒發自己的情緒,翻箱倒櫃,最後,還真的讓我從口袋翻出一條手帕。
手帕。
我有一個姐姐,給我一個手帕。手帕,我很難有效的運用它,手帕,恩,我想不出它的功用在哪裡,擤鼻涕嗎?我有衛生紙。擦屁股嗎?我有衛生紙。在外面的話怎麼辦呢?我有小包衛生紙,隨身攜帶。
手帕,恩,不合時宜的東西。
不過這是我唯一從家裡帶出來的東西了。
它的體積不大,30×80公分而已,我輕輕的將它對折,邊邊壓過這面,另一個邊邊壓過那面,一手掌握的角角油然而生。
緩慢又精準,激烈且激情的插入我的指縫。疼痛。疼痛。疼痛──
托它的福,我好像又鼓起勇氣。
《手帕的第三面》──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