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堆滿屍體與傷兵的沙場上,兩名身穿豪華盔甲的武士相互揮舞手裡的武士刀激戰著。
兩名武士身上穿著的獨特盔甲各是代表著自己所屬的陣營、家紋與身分。
刀與刀間清脆響亮地碰撞聲不斷刺激著兩人的血液、催促著兩人討伐眼前的目標為這場戰爭劃下句點。
雙方你來我往的揮刀之下,這場主將與主將間的戰鬥成了對體力的考驗。
「想不到你還挺能打的,古川家。」武士壓低自己的頭盔來遮蔽自己銳利的眼神。
「只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子,也挺囂張的嘛,松本家。」武士-古川後退幾步後挺直身軀,雙手高舉武士刀。
「舞刀半甲,但求一戰。」武士-松本右腳在前左腳在後彎曲膝蓋壓低身體,將手裡的武士刀收進掛在左腰的刀鞘後重新調整了自己的頭盔,不讓任何一絲光線阻礙自己的視線。
古川抬起自己的右腳「納命來!」在放聲的同時大步跨出自己的右腳,並讓上半身順著跨出的腳步用力揮下高舉的武士刀。
「敵將古川,」松本用左手拇指彈了下刀鍔後抬起左腳腳跟向前蹬了一步,同時迅速拔出插在左手緊握的刀鞘裡的武士刀向前劃出了完美的半月型「由我松本穎世忠信,」松本將出鞘的武士刀再次插回刀鞘的同時,古川的雙手手臂、首級皆留下平滑的切痕後紛紛落地「在此討伐。」
在松本的背後,與手臂和首級分離的古川的身軀向前倒下。
從遠方傳來響亮的號角聲,象徵著戰爭結束的鳴聲徹響整個沙場。聽到號角聲的武士們紛紛停下動作,注視著眼前的敵人。
「你們的將領已經倒下,投降吧。」
「可惡…,還沒結束!」
即使被宣告將領已倒、我軍戰敗的訊息,武士們仍不放棄的揮舞手裡的刀。
「可惡,你們想再做無謂的抵抗增加更多的犧牲嗎?」
「少囉嗦,你們怎麼會懂!」
就這樣,在象徵著戰爭結束的號角聲之下,戰場仍然持續了段時間,直到武士們終於筋疲力盡才結束。
隨著時間的流逝,沙場上不再能聽到刀與刀的碰撞聲、武士們的嘶吼聲,僅剩下烏鴉們的鳴叫與分食著屍體的啄聲。
「戰爭…結束了嗎…?」在堆滿屍體的沙場上,一名年輕武士悄悄地推開堆積在自己身上的屍體後仰望著天空。
「哎呀哎呀,這還真是稀奇呢。」在年輕武士的身旁站著一位身披灰褐色大衣看不到一絲肌膚、與臉孔,隱藏在大衣之下的左手還握著拐杖的人。
「你是誰…?是來給我痛快的嗎?」面對眼前的怪人,武士的內心沒有任何情緒的波動,只想著是否是自己大限已至開始產生的幻覺。
武士使勁用出最後一絲的力氣舉起武士刀,但不過幾秒舉起手臂便因為用盡力氣又垂下。
「你們武士啊,怎麼動不動就喜歡尋死呢?咕咕咕咕。」怪人從大衣的底下發出了詭異的笑聲。
「看你的衣服與家紋,你是古川家的人吧?」
「古川家,已經不存在了吧…。」武士回憶起不久前才聽到的敵軍的號角聲閉上雙眼,究竟從那之後又過了多久?自己躺在這與屍體群同化了多久?
「正好,我與你們的當家有點交情,這就當作見面禮吧。」從大衣底下伸出了一隻佈滿皺紋、骨瘦如柴、帶著銳利指甲、蒼白的右手,在手掌上放著一顆鮮紅色的藥丸。
「這是…?」
「這是我特製的藥丸。」怪人蹲下並伸出骨瘦如柴、手心放著藥丸的纖細右手來到武士的面前。
武士看了看後雖然有些恐懼著,不管是對眼前的怪人或是怪人手裡顏色鮮豔的紅色藥丸,雖然內心抗拒著,但既然對方與自家當主有所關連,應該是能信得過的人,武士伸長脖子咬下怪人手裡的藥丸。
「咕咕咕,怎麼樣,開始有力氣湧現了吧?」
在咬下藥丸後的武士,突然感覺自己身上的傷口正在迅速的癒合、早已用盡的力氣也開始不斷湧現。
「怎麼了,這到底是什麼藥丸?」身體復原的武士站起來認真凝視著眼前的怪人,但在披風之下無法看到任何的面孔,僅有深邃的黑暗。
「看來你已經恢復了。那麼,我就進入正題吧,你想要復興古川家嗎?咕咕咕。」無視武士的提問,怪人再次開口了。
「復興古川家…?古川家…已經結束了,都結束了…,可惡!」武士雙膝跪下手握拳用力搥了下地面。
「是的,你們的當家古川勇夫已經死了,但是在他之下還有子嗣。這是你們當家的遺願,你願意在餘生永遠守護古川家的子嗣嗎?咕咕咕咕。」怪人抬起拐杖舉到武士的右肩前
「主公的遺願,由我吉田慎兵衛,誠心奉命。」武士-慎兵衛伸出右手抓住怪人的拐杖。
「咕咕咕咕。」大衣底下再次發出了詭異的笑聲。
「可以告訴我大人的大名與大人是何方神聖嗎?」
「咕咕咕咕,我只是個四處流浪的旅行商人,不受任何事物的拘束、更不需要名字。哪裡有有趣的買賣,我便會現身。咕咕咕咕咕咕……」
「你…你好…我叫古川虎太郎直哉,請…請多多指教!!」在一棟擁有奢華大院的宅第接見廳裡,跪坐著的男孩-虎太郎向眼前也同樣跪坐的慎兵衛鞠躬。
「不用這麼客氣,我才是一直以來承蒙令尊的照顧。」慎兵衛雙手貼在地板上低下頭鞠躬。
「令尊的事情很遺憾,還請少主原諒小人的無能。」
「大…大人!不要這樣…,您這樣,我會很為難的…!快…快起來!」僅僅7歲的虎太郎面對眼前比自己還大的慎兵衛相當地慌張。
「感謝少主大恩。」慎兵衛抬起頭注視著眼前、從今以後將成為自己主人的虎太郎。
從這時起,慎兵衛便待在此地輔佐著古川家的後裔虎太郎,不論是讀書、練刀、甚至是出遊,無時無刻都能在虎太郎的身旁見到慎兵衛的身影。
即使在戰敗之後經過數年,古川家大宅第就像奇蹟般仍然屹立於此未受任何人的侵擾,慎兵衛也在此地持續陪伴在虎太郎身旁到虎太郎長大成人。
「慎兵衛啊,還是那麼厲害呢,呵呵。」虎太郎與慎兵衛兩人站在樹林間、手握著弓箭,在慎兵衛精準的射中在空中翱遊的鳥後,虎太郎不禁讚嘆。
虎太郎舉起手上的獵弓架上箭後嘗試性的拉了幾下,仍無法將弓拉開,又把手上的弓與箭放下。
「我果然還是不行呢,哈哈。」
「少主別這麼說,沒有人是天生什麼事就會的。」
「哈哈…」聽到慎兵衛的話後虎太郎苦笑著。
「咳、咳咳…」樹林間陣陣強風吹拂,虎太郎把手摀在嘴前咳了幾下。
「少主您體虛,可別著涼了,我們回去吧。」慎兵衛脫下身上的一件大衣披在虎太郎身上。
虎太郎的身形瘦弱,與壯碩的慎兵衛相反,當兩人站在一起時明顯能感受強烈的對比。
「哈哈…,看來還是待在室內讀書適合我。」虎太郎把手藏到背後,不讓慎兵衛察覺自己手心上沾染的鮮血。
「咳咳… 」虎太郎躺在地舖上蓋著厚重的棉被,不斷地咳著,不時還從嘴裡咳出鮮血。
「少主…。」慎兵衛擔憂地跪坐在虎太郎身旁守候。
「慎兵衛,您別管我了。」虎太郎用盡全身的力氣,緩緩地坐起身。
「少主,不要勉強自己,您還是躺下休息吧。」
「慎兵衛…,」虎太郎看著慎兵衛露出微笑「對了,我想要吃些窟茸,慎兵衛您願意替我去山林裡採些過來嗎?咳咳…」
「沒問題的,這種事情就交給小人吧。別說今天了,我願意每天都去山林裡採新鮮的窟茸來給您。」
「謝…謝…,咳咳…」虎太郎說完便再次躺下。
慎兵衛隻身一人來到了山林裡專心注視著地面,不放過任何可能發現窟茸的角落。沒過多久,慎兵衛終於發現了一株窟茸,就在慎兵衛蹲下身子打算伸出手採下窟茸的瞬間,就像時間凍結般慎兵衛停下了動作。
慎兵衛凝視著眼前灰褐色的窟茸,那顏色就宛如數十年前那位站在奄奄一息的自己面前拯救了自己、並賦予自己使命的大人。
「我只是個四處流浪的旅行商人,不受任何事物的拘束、更不需要名字。哪裡有有趣的買賣,我便會現身。咕咕咕咕咕咕……」
慎兵衛的腦海裡迴響起數十年前的那位大人留下的最後一句話以及那詭異的笑聲,這句話成了慎兵衛最後的希望。
「喂!旅行商人,我們數十年前見過面的吧,您還記得嗎?在那滿是屍體的沙場上,我吉田慎兵衛曾經承蒙大人您的救命之恩。現在我有求於您,我這裡有一筆您會有興趣的交易!」慎兵衛開始對著空無一人的樹林、空地與天空呼喊。
「你叫我要守護古川家的子嗣,如今少主身體卻日漸衰弱,我願用我的生命來交換少主的健康!!」
慎兵衛大喊完便站在原地等待、等待、等待著連自己都無法相信卻又渴望的奇蹟發生。
「拜託您…拜託您快點出現…讓我們來交易吧…,求求您了…。」慎兵衛雙膝跪在地上、眼角漸漸流出淚水開始哭泣。
「慎兵衛…咳、咳…」躺在地舖上虛弱的虎太郎望著跪坐在一旁的慎兵衛。
「少主,您還是少說點話多休息吧。」
「咳咳…,慎兵衛…你聽過…清海…嗎?」虎太郎用微弱的聲音問著慎兵衛。
「聽過…,那是在距離這裡百里的城鎮。」
「聽說…那裡最近…咳咳…開了許多…很漂亮的…花…咳咳,慎兵衛…,您願意…前去…為我摘…咳咳…幾朵花…回來…咳咳…嗎?」
「少主您等著,我這就前去為您摘幾朵…,不,是為您摘下一整片回來!」慎兵衛說完便立刻起身。
「等等…」
「少主還有何吩咐嗎?」
「慎兵衛…您是否還記得…我們…咳咳…一直以來…都會去打獵的…那片…山林呢…?咳咳…」
「記得,記得…,少主總是舉起弓嘗試拉了幾下後便又放下…。」
「我會在…那片山林裡…等著您歸來…咳咳…,說好…囉…咳咳咳咳…」
「少主,請等著我,我一定會帶一整片花回來給您。」踏出古川家大宅第門口的慎兵衛回頭凝望著這棟座落於此地-淺江的豪門宅第。
「少主,請您一定要等到我回來…!」慎兵衛跨出腳步開始往清海的方向奔跑。
長年習武練身的慎兵衛,不眠不休的連續跑上了數小時,只為了能早一步到達目的地,並完成虎太郎的心願。對慎兵衛來說,已經不知道虎太郎剩下多少時間,一刻都不容浪費,即使已進入夜晚,慎兵衛仍不停的奔跑。
僅僅一天的時間,慎兵衛便抵達距離百里的清海,升起的黎明同時也照亮了慎兵衛眼前的城鎮。
「呼…呼…,這裡就是清海了吧…。」慎兵衛拿出地圖攤開來確認方向。
「接下來就是要尋找少主所說的花了。」
慎兵衛走進城鎮裡後便四處張望,要尋找究竟虎太郎所說的花在何處,但始終沒有找到任何的花叢。
心急的慎兵衛便開始找路人問話。
「喂,聽說清海這裡開了許多漂亮的花,在哪?」
「你在說什麼?這裡可沒有什麼花呢。」
「怎麼可能,我家少主聽說這裡開了許多漂亮的花,令我前來的啊。」
「你家少主聽說?那是你家少主聽錯啦,清海才沒有什麼花呢。我還趕著呢,別擋我的路。」
「真是的,你們這幫粗曠的野人,可別來玷汙了神聖的清海。」路人轉身離開的同時用著不屑的語氣自言自語。
站在原地只剩錯愕的慎兵衛失望地走出城外,坐在河堤旁的樹下。
「少主…。」
坐在樹下失落的慎兵衛已經不知道該何去何從,心想著如果沒有帶回虎太郎所說的花,便無法完成虎太郎的心願。
「那是…」慎兵衛注意到了在河邊長著的數株鮮紅色花朵。
「這麼一來,少主也會滿意了吧?請少主您一定要等到我回去,拜託了。」慎兵衛摘下幾朵紅花石蒜後便起程準備回去古川家大宅第。
「怎麼…會這樣…」慎兵衛站在古川家大宅第的大門前,在慎兵衛眼前的是正陷入火海之中熊熊燃燒著的古川家大宅第。
「少主!!!!!!!!!!!!!!!!!」慎兵衛奮不顧身地衝進了火海之中一心只想救出自己犧牲性命也必須守護的主人。
在燃燒的宅第裡,無論慎兵衛怎麼尋找,仍然不見自己的主人-虎太郎,無論是翻遍殘留的灰燼或是倒塌的梁柱,始終沒有虎太郎的身影。
高溫與濃煙的侵蝕之下,意識逐漸朦朧的慎兵衛終於無法支撐自己的身體,全身無力的倒在火海之中,在生命的最後慎兵衛眼神空洞地望著手裡緊握的紅花,在這火海之中畫下生命的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