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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轉捩點：解鈴還須繫鈴人〉20191018
一切都放下了。十幾年，終於等到這一天。
我是很少掉眼淚的人，
而爆哭到情緒潰堤的那種，更是幾乎沒有過。
這看似無情無血無淚，
但其實只是以前有更重的心結還沒解開罷了。
講完剛剛這一通關鍵電話之後，
忍住十年、拿去用在「撐著自己堅強」的眼淚，
終於全部洩洪、然後全部解脫。
*先講結論，是好消息：
【該道歉的道歉了，該改變的改變了。】
十年未見，十年未解，
一對師生，一通電話，
當年反目成仇的，
也都正眼看回來了。
十年前，一個菜老師，
讓少年陷入常駐的水深火熱、精神病重鬱；
十年後，一通長電話，
讓心結化解，再也不會壓抑跟自己過不去。
●「就是你，讓我吃精神藥十年，連台灣第一的獎狀，都化解不了我心中的你！」
我在電話裡毫不留情，但亞斯伯格賦予我「擅長洞察客觀事實」所帶出的「不放棄任何一絲改變的可能」這點倒是幸好沒丟掉。
△△△
以下是電話內容。全憑記憶。
●是我，■是小五六的老師。
△△△
我●「老師好，我是胡勝傑。我直白的講。
孔子說過『巧言亂德』，所以一些話語包裝跟客套話，就都不必了，我們直接把話攤開來講。」
(*開頭必須來點火藥味，
就像當年五上一開始，
他對我們下的大馬威。)
師■「好，我也先謝謝你願意跟我聯絡。」
●「有時候，當下沒講的，不是我沒想過，也不代表我同意你的行為。只是因為你當時威嚴太大、太猛，所以我、還有我們，都不敢。」
■「我知道，確實當年我也在細節上太過要求。」
●「沒錯，就是這一點！我現在也是老師，我可以確定告訴你：大方向確定好就好，細節可以保持彈性。凡事都是這樣。
如果從頭到尾，連細節都要求，結果就是做出一堆『不符合比例原則』的事，例如，你當時對我們做的事情。」
■「我可以知道除了你當年踢倒飲料那一次之外，我還做了什麼嗎？抱歉我真的忘記了。」
●「我今天會把你當時對我做的七件事全部講出來，我全部都記得。
然後我再說一次，客套話不必了，還有【如果你哪裡不爽，再對我咆哮一次，真的沒關係。】」
(註：我上面【】裡這樣講，
是基於想到以下3件事，順便說明我溝通的思維跟一點心理技法：
1.如果是他無恥、沒改，那他不爽的話就真的會依舊大聲。
我便能拿出私藏已久的最終武器：用我練習已久、最大聲的咆哮罵回去說「你想要跟我比兇是不是？來啊！」這是準備給他的專屬武器。
2.如果是他會反省，那麼他會馬上知道我在說什麼並道歉，我下一句便可以問他「還有沒有在對學生們這樣做？」
3.如果是他不知道「咆哮」是什麼，或不知道那就是咆哮的話，我那樣講，他就懂了。
那最後的事實啊，是3、加一點點的2。
嗯，幸好沒有走上1，真的。)
■「我沒有想要對你們咆哮啦(苦笑)」
●「反正就是那個大音量的罵聲嘛！你應該知道我在說什麼！
你知道嗎？後來我自己創立社團，在教我社團的那一年，一整年，我只罵過人1次。
那1次，也只有你那個音量的一半，當時眾人就覺得我太嚴厲，再也不相信我了！」
■「其實我當時是先教一個斷頭班(*中間換成他 的意思)，在那之後才教你們。
所以事實上，教完完整小五六兩年的，你們是第一次，所以真的是有很多過分的要求，這點真的要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好。沒關係，首先也謝謝老師願意跟我通話，接著我來說說最嚴重的兩件事。
首先我要說說，我踢倒第一瓶飲料的當時的狀態。這個我沒跟你說過。」
■「好，你說。」
●「我踢倒第一瓶飲料的時候，我就知道完蛋了、沒救了，所以我全身無力。
我從最初的『(大聲)你是不會喊有是不是啊！』開始，我就知道你不會放過我！
第二瓶飲料，就是在那個無力的狀態下踢倒的。」
■「所以我後來有跟同學們說，你可以把飲料放在你座位旁邊，就不會踢倒了。」
●「嗯！這裡還有1點！
子曰：『不教而殺，謂之虐。』
沒有先講清楚就處刑傷害人，這就是虐待。
我印象中最嚴重的兩件事都是因為這樣才會耿耿於懷！」
■「除了踢倒飲料之外，第二件事是什麼？」
●「我們當時眼中的您就是，只要對您做出任何『疑似攻擊』的行為，您就會讓我們很慘。」
■「你是說噴清潔劑那件事嗎？」
●「那件事之外還有一個，也許老師您沒有印象，但那就是造成我十年都放不下的事情。
關鍵字：小六，數學，期中考。」
■「你是說計算紙那件事嗎？那件事我印象不是很深，能不能在請你詳細告訴我？」
●「事前沒有人告訴我什麼東西該寫在考卷、什麼東西該寫在計算紙。所以我就自己想了一套：把橫式寫在考卷、直式寫在計算紙。」
■「直式是過程，所以計算題需要直式啦。」
●「然後您就對著我用最狠的語氣怒罵：
『你以為分數這麼好拿是不是！告訴你啦！我們班成績好的人夠多了，第一名不差你一個！』的這件事。
(音量重現一半左右，這時越講越激動)
老師，我要告訴你兩件事：
首先！
我後來在日本考到數學準二級證照，高一程度，接近滿分。
我現在告訴你！我也是老師，算式寫哪裡這件事，對數學這門學問並沒有決定性的影響！
還有！
就是你這一句不差我一個，所以我日後都只做『非不差我一個』，也就是『只有我能做』的事！
我(也許)是台灣第一個，在『大學年紀』就在東京當正式配音員的台灣人、
我是台灣大專院校第一個，創立的配音社是使用國語日語『雙語齊下』的配音社！
我日語演講比賽台灣第一、台灣中國總排前4，
我已經這樣了！
但就是因為這句話，
所以我即使辦到這些，都還是無法原諒你！」
(*講到這裡，我已經激動到，
幾乎是「咆哮」的「三分之二」音量了。)
■「當時這樣講的確是過份了。給你造成這麼大的影響，真的很對不起。」
(*這裡我沉默。
我認為，所有對不起，都應該用「沒關係」原諒，
我這篇所提到老師說的對不起，後面我都有回一個「不會」或「沒關係」，
但唯獨這1個沒有。
不是不原諒，而是靜靜收下。
原因是：這是影響了我十年的大事，對於這個對不起，接受但予以沉默，是我認為的必要之惡。
反過來說也是：
我惜字如金，「對不起」其實很珍貴，特別是自尊心很強的人所講出的對不起，更要珍惜；
而只有「改變一生半生、十年幾十年」的事情，才有必要對「對不起」沉默，但還是得給個活路去原諒。
只有「知錯不改」的無恥人講的對不起，才無法原諒。)
■「勝傑你是我教書生涯中，改變我的四個關鍵人物之一，你的成就已經讓我非常驕傲；
第二個是教完你這屆之後L同學的家長，他告訴我，績效第一的教法是錯的；
還有你們下一屆有個很會打太鼓的女同學，她曾經哭著跟我說可不可以不要唸書，唸書好痛苦。
我們是好希望她上大學的，但最後還是覺得讓她去做喜歡的事情。
第四個，是再下一屆，有一個思考非常快但字跡潦草的天才。他動腦的速度驚為天人，但就是算式都糊成一坨、完全看不懂。
如果是教你們這屆那時候的我，應該是去要求他的字跡並把他逼死了，
但後來，我決定跟他說：『我只看你的答案，算式我不看。』」
●「老師，我感覺到了。光是你對那位數學孩子的態度轉變，其實就已經是很明顯的改變了，這老天爺是看在眼裡的。
我雖然是因為數學的事情恨你，但我得為你的改變致上尊敬。」
■「應該是說，我最初以為只要不偏袒、不針對誰就好了，
但我後來才知道，我把班上的氣氛搞成那樣，後果和反撲會這麼嚴重，我才要說對不起。」
●「沒關係。我要你知道的是，
如果你是我的排長、連長，我服你。（因為軍人本來就是殺人武器。殺誰？殺外患！）
但是，這裡是小學！方法本來就不一樣！
【示範、發現、調整、等待】，
對話式的學習，才有可能構成孩子真正的快樂，
而非績效性的。
確實師範體制內是要強迫我們這些當老師的交些東西出來，
我們當年也達成全班拿小博士（閱讀筆記破百）
但我跟你保證，沒有人長大後會秀小博士獎狀出來自豪。」
■「對啦，那也只是推廣閱讀而已啦。
是說，聽你的這些用詞，感覺你是去日本學了佐藤學那一套回來的？」
（*到這裡我也察覺到一件事：他知道並提到佐藤學，代表他還有救。(*是有救，不是已經得救。然後，不懂的人，請去查一下佐藤學跟他的用詞)
即使當年喪心病狂，但我就可以衝著他提到佐藤學老師這件事，相信他還是個有改變的人。
我知道他對我們做的那些是事實，我電話前也是這樣地恨著，
但電話實驗過後，我就只再提一次那句話就好：
【解鈴還須繫鈴人】。）
●「特別是最後一個，『等待』，正好回打你當年的急驚風。
老師，我要告訴你，我在善後踢倒的飲料時，我在想什麼，這我也沒說過。
我腦中只有十四個字：
【慢條斯理、慢工出細活、欲速則不達。】
所以『快一點快一點不要拖拖拉拉』這個想法，對事物的品質沒有幫助。
慢條斯理的『慢』，不是說把事情刻意拖慢，
而是把『每個環節』做確實，最後回頭看，整體的時間花得比較『久』。
所以急不得，如果今天有一個慢條斯理，做出高品質成果的人，就會看不起非急不可的人。」
■「當年我真的是年輕氣燄太大、衝勁太強。其實講真的啦，我當年就是『菜』。
現在我年紀大了，也沒辦法做像當年的哪些事了。
你是我很尊敬的學生之一，但真的不知道原來你是這麼恨我。對不起。」
●「沒關係，你說的喔！真的沒做了，我就打從心底原諒你。」
■「既然你有教育專長，你願意往後來我們班上分享分享嗎？」
●「沒有問題！」
往後我們就開始聊108課綱、聊教改、聊小四升小五在做的一個學力測驗，還有第一線教育現場的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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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老師當時年輕，可以不用直接套用老芋頭的模板，也感謝老師願意聽我當時到現在不斷重播的那些話。
對了，我如果真的到貴班，我會看孩子們最誠實的反應跟回饋喔。
暫且相信你說的是實話；
我也相信這個暫且，有可能變成永久。
很多事情放不下，就差一個講開話。
再給我兩三天的調適，我就可以用完全沒有憂鬱的狀態去帶給往後學生正向力量。
（在這之前，配音社也好，或是我其他的學生，若有讓你覺得太嚴格的部分，向您致上深深的歉意。）
話講開了，仇恨解了，憂鬱沒了。
解鈴還須繫鈴人，台灣第一都不及這個繫鈴人。
人生第二個十年，
從這個老師開始，到這個老師為止，劃下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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