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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崩!
地裂!
烽火逆雨,炸聲追音。
輪番爆破的精煉工廠,連鎖毀滅的中心工業地帶,第三次爆破的鳳凰城中心位置,硬生斷成兩截的鳳凰城象徵摩天大廈天塔。
還有一台正在奔騰的車。
煞車,油門,換檔,飄移。
席爾瓦靠著『經驗』解析風阻,氣壓,輪胎的摩擦,避震器的跳躍,推算出大廈大致的傾斜角度,作為道路的大廈表面材質,與自己現在的位置。
仰角八十。
離地兩百公尺。
煙霧裊裊,火還在燒。
對每一種人來說,這都是最兇險的局面。
但在鳳凰城的每一個角落,不分階級的人卻放下原本正在做的事,也放下轉身逃跑的念頭。
這無疑是這座城市最危險的剎那。
而在這崩石裂雲之中,每一個人卻都緩緩地讓腳步,踏向最危險的爆破中心位置。
每個人都說不出理由,宛若流螢撲火。
也許因為這場景比超現實的這座島還要更超現實,或許也因為即便是在幾公里外也能感受到的氣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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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破正常。」綠燈。
「爆破正常。」綠燈。
「爆破正常。」綠燈。
這裡是鳳凰城外二十公里外一處貨櫃,內部被配置成一個通訊基地的樣子,玲瑯滿目的螢幕掛在上頭,螢幕裡有各種角度拍攝天塔的每個角落。
還有一個不停移動的畫面,前面掛著一個碼錶。
畫面旁邊寫著『blackCrow_17』。
碼錶上顯示『08:31』。
「程序一切正常,鳳凰城中央地帶將於十五秒後完全解體。」鳳凰城的中央目前正在自體崩解。
「偵測到黑鴉十七依然在活動。」黑鴉十七是席爾瓦這次出征的車械編號。
「偵測到黑鴉十七在離地一百公尺,黑鴉十七逼近破獲點。」黑鴉十七現在正往自體崩解的鳳凰城中央衝去。
貨櫃裡的首席通訊工程師關掉耳機。
貨櫃裡的每一個工程師都切斷耳機。
完整的密室。
「你覺得他真的能活下來?」監控員搖晃耳機。
「如果他能活下來,那我就不會背叛他。」首席通訊工程師打碎鍵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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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塌停止了。
一個人,一座城。
一輛車,一場爆炸。
解體的四十座精煉加工廠,裡頭焚毀價值連城的數百噸迷幻藥,緊急召集回中央的鳳凰城士兵屍骸。
崩塌途中的工廠遺跡點綴著火,焦臭的煙。
很危險,是每種動物都會避開的巨響、慘叫、高溫、臭味。
但沒有人在意,每個人的腳步都緩緩向前。
「這就是……」貨櫃裡的通訊工程師離開座椅。
每個人的視線都漸漸上揚。
每個人都被吸引,在折斷的天塔約二十層樓的位置的一抹霸道上。
那抹霸道碾過辦公桌與沙發,碎石與倒塌的鋼筋與斷成兩截的屍體。背著陽光緩緩推進。
「我們的BOSS嗎…」他打翻桌上的濃厚咖啡,瞠目結舌地看著螢幕。
那是一台傷痕累累的黑車。
車輛的引擎蓋上,塗著一隻走樣變形的屠魔小鬼圖樣。
醉鬼,麵點師父,行政人員,會計師,水土保持師,社工師,舞者,妓女,歌手,馴獸師,理髮師,農夫,技術員,廚師,軟體工程師,焊接師,維修人員,大學生,設計師,建築師,清潔人員,測量師。
這些在外面的世界各自擁有不同長才,卻在這裡同樣是奴隸階級的第四種人,同樣著魔的一步一步向前,同樣仰頭盼首。
他們當然看得見。
他們也當然聽說過。
那總是鬼影無蹤,所到之處盡是胎痕,噩耗與希望齊併,未曾死過非武裝人員,總會留下一個屠魔小鬼圖騰的——
嗚——
從那車裡發出擴音器特有的長鳴。
沉默。
那擴音器開口。
「我是席爾瓦。」
那黑色的車棚緩緩掀開。
裡頭踩出一個稚氣未脫的少年,拿著一個擴音器,表面著自己那黑報頭條的身份。
『經驗』明確地告訴自己,在煙霧瀰漫,冒著火的殘跡中央高台打開這個車棚。
在自己引發毀滅性混亂的現在,碰上一個還有閒情逸致架槍的神準狙擊手,機率,很低。
所以席爾瓦雙腳離開油門,手也不握在方向盤,索性也熄火了,大方地從車子裡站了出來。
『經驗』不是先知,不能確保未來。
事實上,這對需要在器械裡才能猶如神靈的席爾瓦來說,這確實就是毫無抵抗力的狀態,很危險。
『經驗』只是清楚的告訴自己,這個時機是自己最佳的登場機會。
這確實是一場賭注。
『經驗』告訴他應該這麼做,應該賭這一把。
他提著播音器的對講機,背著光,面容盡在陽光下,聲音沒有經過處理,說的是自己的真名,全身多的是破綻,睥睨。
「是一個車手。」
下顎微微揚起,眼神掃視下面抬頭看著自己的每個人,每一張呆滯的臉孔。
語調平淡,席爾瓦沒有太多的想法,只是因為『經驗』說這是最有效率,讓對方為自己著魔的動作。
「如各位所見,我們正在革命。」
所有人屏氣凝神仰著頭,看著那背著陽光的身影,人群不知不覺地越來越多。
每個人都專注聆聽這那透過音箱送出的,輕描淡寫的聲音,愣然,愕然,啞然。
專注在聲音的每一個起伏。
那聲音頓了頓。
「但我只是一個車手,無論我有多大的本事,在子彈前,我一點辦法也沒有。」
身懷各自不同的專長,卻一律都要在子彈的恐懼下卑躬屈膝。
以文明人的身份催眠自己,其實是活在民智未開的中古世紀。
這樣總會好過一點,嗎?
席爾瓦瞇起眼睛,看著下方每一張臉的反應。
視線裡那已經逼近五位數的人臉上,多半都隱隱顯露出一點,苦澀的表情。
多半埋在心裡的苦澀,都不會是這麼一點。
「而我們還是做到了,為什麼?」
席爾瓦拳頭緊握,揮向天空。
所有人都輕了呼吸,看著那細小的拳頭。
在焦煙裏,在斷石殘牆裡,在屍體裡,在那只存在於幻想的現實裡,那簡直如同一幅畫的景象裡。
那拳頭開口。
「因為你們。」
底下的人瞠目結舌。
開始有人的眼睛裡,閃爍著一絲好久不見的神采。
就好像即將步入中學的小學生,快要走進大學的大學生,將要步入職場的新鮮人,第一次交女朋友的單身漢,迎接自己的第一道血脈,在尚未嚐過該歷程的苦難之前,伴隨著不安與未知的某種相應的副產物,隨著興奮迸發出來,那種情緒的名字——————
「我不懂物理,也不懂化學,我也不知道這個國家黑市暗路,我甚至連螺絲都鎖不好,但又如何?你們之中一定有物理專家,藥劑師,中盤的行家,足以撐起一個國家的技術人士,我身邊有很多人,你們這樣的人。」
下方仰視的人一片寂靜,連呼吸也輕。
他們究竟在聽著什麼?
他們究竟在看著什麼?
他們究竟一直以來都怎麼活著?
他們究竟為什麼都會忘了,什麼是活著?
這個人到底——
「所以我不會戰敗,根本沒有理由。」席爾瓦的臉沒有一絲波瀾。
但不重要。
下方的人握著拳,咬著牙,全身血脈漸暖。
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
黑壓壓的一片,簡直就是一支國家等級的軍隊。
沒有紀律,專長分散,槍術外行,體力欠佳。
身懷百技,渾身燥熱,目標一致,毫無雜念。
這是全世界最糟糕的軍隊。
同時也是,全世界最危險的軍隊。
「現在,我邀請各位加入我們。如果你願意和我並肩作戰——」席爾瓦看著下方的人,緩緩舉起平舉在半空的拳頭。
下方的人睜著眼,看著那背著光的身影那握拳的手,漸漸聚向和太陽疊合的位置。
就像是要把太陽打下來一樣。
那孩子般的身軀在一時之間,忽然變得是那麼的巨大,且——
——那麼的讓人感到安穩。
「如果你要一起來。」
那個漆黑的身影開口。
那個身影舉起的拳頭與太陽交錯。
在這個腐敗至極的鬼地方,那駕著黑色跑車背著陽光呢喃的漆黑身影,在這個時刻居然是這麼耀眼。
簡直就像是——
「如果你,信任我的每一句話。」
是了,在開始之前,在追尋之前,是會有這麼一種激昂,這麼一種情緒。
是了,在很久以前,在來這裡之前,在某個時期以前,自己在鏡子裡的臉可不是這個樣子。
是了,自己只是……
「那麼,我請各位做的第一件事。」席爾瓦的拳頭直直的揚起。
「不要動!」
幾十個拿著槍械的人大吼。
他們是鳳凰城的殘黨,在天塔崩塌以前被命令備戰在城市的每個位置。
也在天塔崩塌之際,對自己將要做什麼毫無頭緒。
約八百。
他們也圍觀著天塔殘牆上的席爾瓦。
回過神來,他們已經錯過最佳的狙擊時間了。
現在,身經百戰地他們直覺的知道,這個場面裡最危險的,肯定就是持有槍械的自己!
務必要崩解這幫人!
圍觀席爾瓦的第四種人愣愣地轉過頭。
他們看著那手持槍械的人,讓自己害怕得拋棄太多東西的人。
如今看起來……居然是那麼地渺小,而微不足道?
「就是。」
底下的第四種居民的拳頭也舉起回應。
約七萬。
夾雜著幾乎快要忘記,不顧一切也要抱著磷光般希望的勇氣。
席爾瓦深吸一口氣。
「戰吧!」引擎嘶吼。
「你們想幹什麼!」
「吼——」
七萬雙拿來炒菜敲鍵盤的拳頭。
八百把身經百戰的槍。
這個世界上戰力最懸殊的,
兔子獵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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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要考駕照了,啊啊啊
這篇文章,千真萬確是寫在十九歲
在描寫勞工意識,然而卻跟現在的反送中之類的很接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