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這裡……是哪裡?
……我在做什麼?
我看著陌生的天花板和打在上面的柔和燈光,腦中一片空白。
嗡嗡嗡──!
……好吵。
……啊……對了。
記憶開始像拼圖一樣一塊塊重組。
我在忠烈祠遇到自稱姐姐的陌生少女,她用空間術式把我過帶來了……
這裡好像是……新堀江附近的某間高級飯店……
但……我為什麼會去忠烈祠……
……
「啊──!!!」
我從床上跳起來,可怕的畫面不斷在眼前浮現。
被血色染紅的教室、師生的殘肢斷體、死不瞑目的眼珠倒映出一位笑容崩壞的人影……
那個人……就是我……
我…我都幹了什麼啊──!!!???
喀答。
吹風機的聲音停了下來。
「你醒啦~」
坐在梳妝桌前面梳頭髮的灰髮少女,透過鏡子笑嘻嘻的看著我。
她身上只圍著浴巾,散發出沐浴乳的清香。
由於剛才在山上沒什麼燈光,現在她的樣子總算看清楚了。
她就像人偶一樣漂亮,有著柔順又帶有光澤、整齊蓋住額頭的銀白色長髮,熱情的赤紅雙眼,尚未發育成熟的體型,再配上大概150公分的嬌小的身軀,根本是引人犯罪的合法蘿莉。
只是,在這細緻的身軀上卻有個明顯的瑕疵。
少女的脖子有個老舊的傷疤,凹凸不平的皮膚繞著喉嚨形成一個小圓圈,就像被誰咬了一口一樣。
所以……她是誰啊?
「那個……姐姐……」
「怎了?等等,你幹嘛突然變那麼拘謹,像平常一樣叫我不就好了。」
「咦?平常?」
「對呀。」
「……我、我們……有見過嗎?」
「哈啊──?」
少女驚訝的回頭。
「你在跟姐姐開玩笑還是失憶了?居然不認得我?」
「……不…不認得……」
我有點慌張的搖頭。
這種性格強烈的角色要是見過一定會留下深刻印象,但我怎麼想就是沒有。
少女嘆了口氣,指了指我的左手。
「看看你的手上吧。」
「?」
我舉起左手,才發現手上握著……不,是被膠帶纏著一個亮到發光的純白色保溫瓶,上面還有像浮水印一樣的十字架。
好眼熟啊……
嗯……?等等……少女用了空間術式,表示她是和聖譽界有關係的人,而聖譽界會拿著保溫瓶的人……就…就只有她了!
「……阿、阿波絲姐──!?」
「就是姐姐我啦~」
阿波絲露出「你總算認出來了」的表情繼續梳頭髮。
「──!」
我無法置信的嘴巴差點闔不起來。
不對,這不是我認識的阿波絲。
那個總是穿著包緊緊的高領洋裝、連笑都不是很願意的阿波絲居然會變成這樣,這反差也太大了吧?
「阿波絲姐,妳怎麼會……」
「你說變成這樣嗎~?」
阿波絲用手指勾起嘴角,露出尖銳的犬齒。
「對啊!」
「嗯……該怎麼跟你解釋呢~?……反正,我們是同一個人啦,你不喜歡這樣的姐姐嗎?」
「不……只是有點不習慣而已。」
「好吧~那從我的瓶子裡倒點水給我吧。」
「啊,是。」
我照阿波絲的吩咐,轉開保溫瓶倒了半杯蓋的水給她,她一口氣喝下去後,富含情感的五官馬上沉了下來血,銀白色的長髮漸漸從髮根染成原本的灰色,紅的瞳孔也退色成原本的玫瑰紅。
「……」
「……」
碰!
「!?」
變回阿波絲的阿波絲,突然用力的往梳妝桌上一撞。
她在幹嘛啊!?
我傻眼。
「阿波絲姐?」
「……沒…沒事……只是……給輕浮的自己……一點教訓……」
她扶著額頭踉蹌的站起來,一邊發出嗚嗚的呻吟一邊拿著提包和衣櫃裡的黑色洋裝跑進浴室。
沒多久,走出來的已經是一如往常光鮮亮麗的哥德少女。
「抱歉,讓你看到不得體的樣子了。」
「沒關係……」
能看到阿波絲少見的另一面還挺幸運的,那樣子有點可愛。
「我們回到重點吧……」
阿波絲拉了張椅子到我面前,優雅的撫平裙襬坐下。
然後,臉嚴肅的板了下來。
「該說說你的事情了,Blex。」
「……!」
我的心臟,像是被捏住的刺痛了一下。
那些暫時被本能逃避掉的記憶又回來了。
一想起早上發生的事情,不由自主的顫抖馬上支配身體,讓我害怕的抱起頭。
我知道……我殺人了。
而且是兩千多人。
我不想承認…我不想承認!那是烈鋒帚的嗜血之心驅使的!根本不是我!可是,除了我以外還有誰能證明我的清白!?
……乾脆死一死算了。
只要死了,就能逃避一切、就能解脫了。
但,我死不了。
烈鋒帚不僅會極力保護我的生命安全,還會供應我復活的生命能量,像是詛咒一樣要我求死不能的扛下所有使用它的責任。
我該怎麼辦……
我的視線,逐漸被無助的淚水浸濕,只能抬頭望向面前的姐姐,現在唯一能依靠的人。
「……阿波絲姐……我…我……」
「別怕……別怕……」
阿波絲的手輕輕的放在我頭上。
「我會幫你的,先去洗個澡冷靜一下吧,等等我們邊吃飯邊想辦法。」
原以為阿波絲會叫飯店的餐點來房間吃,畢竟我們一個是殺了兩千多人的兇手、一個是代表聖譽界的部長,總不能光明正大的在外面一起吃飯,要是被其他異能者看到一定很不妙。
但她還是帶我出來了,就在幾條街外的老字號西餐廳。
「阿波絲姐……出來吃飯真的沒關係嗎?」
我穿著阿波絲幫我準備的新衣服,不安的環視餐廳裡的每一個人。
「當然有關係了,要是被安全委員發現,他們一定會衝過來直接把你的脖子扭斷吧。」
「──!?」
坐在對面的阿波絲輕描淡寫,害我食慾差點沒了。
「嘻嘻,放心啦,開玩笑的。」
她居然的笑了。
為什麼她笑的時機每次都很奇怪啊?
「芙迪姐現在正因為你的事情忙著奔波世界各地,卡莉法更不用說了,她得代理芙迪姐的位置兩頭忙,安全委員會那裡也還沒發布你的懸賞令,所以現在算是安全吧。」
「……安全……嗎?」
應該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吧……
「是啊,至少,我可以向你保證,和我在一起的時間你是安全的,所以,要吃飯了嗎?」
「……嗯。」
有了阿波絲的保證,我才放下戒心的翻開菜單。
以當時的物價來說,這間餐廳的消費算是偏高,雖然阿波絲說要請客,我還是不好意思的點了中規中矩的排餐。
不過我的想法似乎被阿波絲看出來了,所以她把我的餐點升級成價格貴一倍的海陸套餐,還叫了一瓶氣泡酒。
早上到現在只喝了幾杯飲料的我餓壞了。
看到沒多久就上來的前菜,我還來不及欣賞那如藝術品般的擺盤,就一口吞了下去。
「對了,阿波絲姐,這個好礙事,不能先還妳嗎?」
我抽起夾在大腿間的保溫瓶。
阿波絲沒告訴我為什麼一開始要綁在我手上,只是一再的提醒我一定要帶著,連洗澡時也是。
「不行。」
她一手撩著長髮,一手將煙燻鮭魚切成小塊細細品嚐。
「你現在能正常的和我對話都是靠它的力量呢。」
「力量?它是什麼?」
「它是用基督聖物之一的聖杯鎔鑄成的保溫瓶,能淨化或壓制一些不乾淨的東西,當然,喝下裡面的水效果更好,但那僅限於喝下去的人本身。」
「嗚哇……」
原來這保溫瓶的來頭小啊,難怪我能暫時拿回身體的主導權。
不過照阿波絲的說法,我應該是沒辦法靠喝水來擺脫烈鋒帚的控制了,不然也不用這麼麻煩一直拿著。
我看著保溫瓶,忽然有種說不出的感動湧上心頭。
回顧幾年前,我和無月惹出麻煩時她也是像現在一樣沒有責備我,還適時的給我幫助渡過難關。
我深深的覺得,能身在阿波絲的轄區而不是芙迪的真是太好了。
「……那個……阿波絲姐……謝謝妳願意幫我……」
「不用謝,這是應該的……不,應該說,是你靠自己獲得的。」
「……什麼?」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阿波絲拭去嘴上的醬汁,拿起氣泡酒為我倒了一杯,也給自己倒了一杯。
「來。」
她舉起酒杯,輕碰了我的酒杯。
「首先,恭喜你成為聖譽界史上年紀最輕殺了最多人的人。」
「呃……」
「然後,也恭喜你讓芙迪姐發火了。」
「等……」
「最後,再恭喜你從芙迪姐手裡逃走了,」
「……」
聽到這莫名其妙的賀詞,我完全高興不起來。
「這是在諷刺我嗎?」
「不,我是真心的在祝賀你,尤其是最後一點,如果你沒有從芙迪手裡逃走,我也不會坐在這裡了。」
「我不太懂……」
「意思是,你合格了。」
「?」
合格?什麼意思?
難道和安全委員們交手是某個安排好的測驗嗎?
阿波絲啜了一口氣泡酒,不疾不徐的繼續說道。
「你能逃走,表示你為自己爭取到能轉圜的機會。」
「有補救的方法嗎!?」
「噓,小聲一點。」
她及時制止住差點因為激動站起來的我。
「啊,抱歉……」
「聽好了,補救是沒辦法了,你已經無法逃避聖譽界的制裁和殺人的責任,這注定會跟你一輩子,直到你束手就擒或者生命結束的那一天。」
這段話像是一攤水直接把我的希望之火澆熄。
「那…那妳說的轉圜是?」
「是指你接下來的能走的路。」
阿波絲豎起一根手指。
「第一,我能幫你安排到格薩爾那裡,格薩爾喜歡有能力的異能者,以你的能力應該能受到不錯的待遇,到那裡聖譽界就不會貿然的出手,但接下來你就得聽從格薩爾的差遣,我和你也不能再任何有瓜葛。」
接著,她豎起了第二根手指,但沒有立刻開口。
「……再聽第二之前,我想先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
「我想先聽聽關於你和死去的無月的想法。」
「我和無月?」
「是的,你們之前在委員會狂妄的斥責所有人讓我印象很深刻,所以我想知道,那些話到底是不是你們的真心。」
「我……」
「不是你說的算,『奉主之名,請說出實話』。」
阿波絲用她那無法違背的聲音將我變成了牽線木偶,我和無月的過去,包括我的由來、無月那奇怪的想法、無月在死前託付給我的願望,全部毫不保留的被她挖了出來。
……
「好,我知道了。」
我說完後,那瓶氣泡酒也空了。
她看似很滿意的點著頭。
「可以跟你說了,第二,就是聽我說我的故事。」
「哈啊?」
我錯愕。
我被迫說了一大堆,卻只換來這奇怪的選項。
「為什麼是阿波絲姐的故事?」
「抱歉,我不會告訴你選項二的目的,只能告訴你,當選擇了第二你就不能反悔,如果你聽完反悔,你我馬上就會變成敵人,我會追殺你到天涯海角讓你死到不能再死。」
「!?」
阿波絲不像是在開玩笑。
她的雙眼泛出冷光,讓我不寒而慄。
「所以,你要選一還是二呢?Ble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