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哀大鍋炒002

作者：八號阿萬│2019-09-04 20:36:54│巴幣：4│人氣：99

002

  溫于賢轉身要離開。萬年受才剛舉起手來準備朝她漂亮的背影揮手，她又轉回來說：「喔，而且你要給哈利的東西——」

  「啊……」萬年受懊惱的拍了一下額頭。「我應該讓寄語帶去給他的。那我等他們回來——不行，先生要找阿寄。」

  「……你會死在路上欸。」

  「對啊。」偏頭想了一下。他不能騎鐵馬，現在的身體無力又遲鈍，不慘摔比哈利中靶心還更奇蹟；又想是不是有人能載自己，但不知道為什麼大家看起來都特別忙碌的樣子。……就聽著周杰倫勤勞些徒步走過去吧，「反正他們應該會待到天黑才要回來。」他結論道。

  「自己保重。」溫于賢點頭離開了。萬年受總算成功朝她漂亮的背影揮手。

  先去公廁上廁所，做到墨卿要求的「觀察尿液顏色」。

  他帶著MP3跟耳機，一路上哼哼哈嘻，直到有人跟他打招呼，問有沒有什麼「收穫」。

  「我找到很多香水，而且……而且是有牌子的。」他裝傻。

  「喔……，」那個人也不好多問。「那給你爽到了喔，維德小姐他們今天要來……」

  「對喔！」萬年受一驚，本能抬頭想去看廣場旁的大時塔，但他們兩個人正好在高腳木屋之間，擋住了看不到，只看到幾條屋簷間的藍紫色天空。「可是，已經很晚了欸……？」

  又小聊了會，被問到要去哪。「靶場，」他支吾了一下最後誠實回答。

  「找那個……那個哈利？跟趙先生？」

  萬年受撇開眼，還是點頭。

  「你……跟他們很近。」

  他哈哈，往後小挪一步，換手提袋子。「都是好人啊。」

  「我知道啊，就是……唉？」那個人吞吞吐吐，漲紅了臉。「我不是要說什麼……什麼，只是讓你小心。」

  「嗯哼，我知道。」萬年受抿嘴，微微彎身，「謝謝。」

  「他們經歷了什麼，我們不知道……」

  「是啊。」哈利，哈利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咧。

  兩個人又尷尬的話不投機了幾句，正當萬年受準備一刀兩斷主動道再見的時候，那個人話鋒一轉，指指一邊腳踏車：「我載你去吧。」

  萬年受愣了一下，才意識到他說的是可以載他去靶場。「……真的嗎？喔，謝謝！」他揉揉酸痛的小腿，很開心，然後對那人的好感又提回來了。

∵

   萬年受在聚落外圍的鐵絲網邊被放下，他揉著屁股道謝，拿下耳機。那人往遠處兩個人影撇了一眼，「我走了。」

  夜幕降臨得很快，現下天色又深了一層，往來路看回去，稍遠處的屋房、帳篷群或路邊陸續點上的點點燈火開始溫暖亮明，有那種100瓦老式燈泡的熾白，但跳動明滅的大小火光竟然更多一些。

  他踏著草梗幾乎及膝的草地，遠遠的聽見一聲槍擊，然後是趙寄語有些嚴厲的話音與哈利的抱怨。

  「我說過了，不是這樣拿的，肩膀，肩膀打開。」趙寄語在哈利身後逐一調整他的動作，「再帶你一次，專心點……」他微微彎下腰，手到前面去包住他持槍的手，貼近哈利耳邊，呼吸平穩。哈利就像從後面被環抱。

  哈利扭動掙扎了一下，然後放棄。光是手就被握得很緊。「就說這把槍我用不習慣！」他叫道。趙寄語沒理他，踢了踢他的腳，讓他兩腿分開些。「站好。」耳邊的低語讓哈利有點癢。

  下一次槍響，萬年受看到十公尺外的靶像被嚇到一樣震了一下。



  「好好記得剛才的感覺。」趙寄語拍拍哈利的肩，退開，正好注意到不遠處的萬年受。「你來幹什麼？」他喊。

  「……先生要找你！」他的聲音有些虛，不過趙寄語聽清了。他歎氣。「我就知道……」然後對逐漸走近的萬年受說：「抱歉，讓你為難了。」

  萬年受用力搖頭。他覺得自己慫得可以。

  趙寄語伸手揉他的頭髮。「好吧……」朗聲問兩人：「一起回去嗎？」

  「我不要回去啦！阿嬤要找你關我什麼事？」不知道什麼時後溜到森林邊的哈利遠遠的喊過來。趙寄語低頭看看周圍，果然看見哈利丟在草地上的槍。

  「而且森林的花草樹木都很愛我，你們就那麼狠心分開我們嗎？」他抱著一棵樹。

  「那你只好自己回去了？我必須現在就走。」趙寄語發動他的摩托車。

  「走吧，我有禮物要給你。」萬年受喊道。

  「我才不要你的禮物……」

  「你會喜歡的。」

  「……」終於哈利順勢走了萬年受給的台階。雖然是不想回去，但更是一點都不想自己走這麼長的路的。

∵

  用三貼的方式回家，天色幾乎全暗了。萬年受在中間只能抓著趙寄語的肩膀，後面哈利的皮帶戳在他背上，又癢又痛。三個人緊緊靠在一起，汗流得衣服黏在皮膚上。

  趙寄語放兩人在大廣場下來，自己去停車。他們正好見到大貨櫃車剛在墨花的指揮下停定，一穿著黑色皮衣的女性開了門從駕駛座俐落的跳下來，另一邊的副駕駛座也下來一名著筆挺黑的西裝男性，關上車門後即理了下領口，一抬頭看向哈利。

  哈利從還在摩托車上時，聽到貨車倒車的嗶嗶聲就一直不安的注意著那邊，現在打算要離開時就被這麼突然一看，嚇得倒退幾步，撞到萬年受。「唉唷……哈利？」「好討厭。」他自語，沒心思搭理萬年受，轉身快步離開。

  萬年受看著他走掉，猜想他應該要回家。至今還是不解，總覺得哈利對於莫里斯——就是那位從副駕駛座下來的男人——有什麼心結，給哈利很不舒服的壓力。哈利總是隨心所欲，能讓他掛心成這樣的事情肯定是有程度的嚴重。

  可是他從來沒有要多說，於是萬年受也不好問。

  萬年受想過去和駕駛貨車的女性拉維德以及莫里斯打個招呼，但見到墨花和他們正在洽談，連賀子鹿也過來了，就想還是晚點吧，於是回到家——他和溫于賢一起住的大帳篷。把門簾拉開，見她正蹲在地上，把這次找到的「戰利品」小心翼翼放進包裡。

  這次確實找到很多沒開封的香水，漂亮玻璃罐裝著的。

  「去找醫生了沒？」溫于賢看了他一眼劈頭問道，表現有些冷漠。

  「沒有。」萬年受在門口本要和平常一樣踏進去，然後東聊西扯一番，收了這種語氣竟然怯得把抬起的腳縮回去。「我這就去……」

  「等等。」她叫住他，站起來到門邊遞給他一個紙袋，角落有「給哈利」，方正整齊的字跡。裡面是一個有龍貓浮雕圖案的精緻掛鐘，萬年受第一眼看到就說一定要送給哈利。「你怎麼什麼事情都沒做。」她說得有點抱怨。

  「對不起。」萬年受接過袋子，「累了就休息。那些香水給我吧？」溫于賢頓了一下拒絕了。「不了。」

  「那等等廣場見？」他把袋子放一邊地上，微微張臂，笑著釋出非常友好的氣息。

  「……」溫于賢沒有回答，垂著頭看地板好一會，接著往前倒在萬年受身上，環抱住他腰背。他早做好準備，還是退了步才穩住並且回抱，吻了一下她頭頂後把臉頰靠上去，手輕輕拍她的背。

  「剛剛駭入又失敗了。」她聲音悶悶傳上來，往前一點站直身體，重新把萬年受抱得緊緊，扯著他還汗濕的T恤。

  「那是網路太慢了啊。」他低聲安慰，將她的腦袋按在自己胸口上，手指繞上了烏黑的長長髮絲。

  「要先生去弄個好的來太為難他了，我得自己找出更快更直接的路徑才對吧？」

  「沒去問過就自己原地踏步，要是他真的能給你弄來呢？」

  突然插進的男聲讓兩人抬起頭來，溫于賢快了一步，動作還特別猛，撞上萬年受的下巴。「噢。」他吃痛。

  出話的正是村裡的大醫生墨卿。和往常一般雙手插在寬大的白長袍口袋裏，在離兩人約兩步遠的地方站了個輕鬆的三七步。「天還沒全黑呢，摟摟抱抱的。」

  「白天不能抱，晚上才能抱是什麼道理？」溫于賢怒道，把人抱得更緊。萬年受一臉無措。

  「誤會了，我的公主。在下的意思是……」墨卿詭異的笑了起來。「白天，嘿，不需要取暖嘛。」

  「是嗎？噢，我好冷喔，年受！雖然太陽還沒下山！」溫于賢看著眼前討厭的人大聲說道。

  「……」萬年受只能人畜無害的繼續拍她的背。

  「好了，我此行的目的其實是你呢。」墨卿用下巴朝萬年受點了一下，表情認真起來。

  「噢，抱歉。我還沒去找你。」

  「還好不是忘了來找我。這樣我會很生氣。」他把手術刀丟回右口袋換了隻藍色原子筆，當場從另一邊口袋拿出自己裝訂的橫線筆記本。「尿液顏色？」

  「琥……琥珀色。」

  「琥珀色？」他點頭，用筆尖指指溫于賢。「你男友好有文采啊。」不等回答又看向萬年受，「意思是比可樂色更淺？」

  「……對。」萬年受用力安撫溫于賢，他覺得她好像是正對敵人低吼嗚鳴的貓，豎著毛，還甩著尾巴，冒口水。

  之後又問了幾個例行問題，如是否有抽筋、酸痛程度如何，還要萬年受詳述了從森林逃回來後發生的狀況。

  「嗯，沒事了。」墨卿把東西放回口袋，推了一下沒有鏡片的黑色鏡框。「以後要主動來找我啊，年受。」

  萬年受拼命點頭。「好，謝謝，再見……」

  「祝你以後玩刀子的時候插到自己的手，」溫于賢道。

  「真暖心。謝謝妳，小蒲公英。」

  「不用客氣，嗎啡王子。」

∵

  被派出時通常會根據之前的資料找任務目標附近沒人探索過、也無人的舒服民宅暫居，而找到的資源除了麥糧、中大型機械必需交給墨花，其他是被容許私自留存的。除了為自己所用，也能主動賣給公庫換取其它資源，或是，兌成「貨幣」。

  萬年受和阿賢小心的抱著兩個袋子，先繞到哈利家把禮物輕輕放在門口，敲敲門就溜走了。接著帶他們尋獲的香水前往廣場，看到賀子鹿和趙寄語在一邊討論著什麼，表情有些凝重。萬年受走近時看了幾眼，就和旁邊協助墨花點貨的拉維德打招呼。「嗨，維德小姐！」然後朝遠一點的莫里斯也揮手喊了：「嗨！」他正在寫要上交的工作的紀錄，聞聲抬頭看見兩人，點了個頭。

  「嗨，年受、阿賢。」拉維德回應他們。



  「今天怎麼這麼晚？」萬年受問。往常都會在下午三、四點前到的。

  「出發前，我們發現『恐龍』的行跡。」拉維德把手插進皮衣口袋。

  「恐龍？」萬年受和溫于賢互看一眼，大抵明白了賀子鹿他們在那裡討論什麼。

  她點頭。

   「所以拍賣……會在明天？」萬年受問。

  「沒意外的話。」她答道，看看兩人小心捧著的兩個袋子，微微一笑。「不過我可以先幫你們換幣。」

  「貨幣」指在拍賣會時用的虛擬金錢，人們可以拿幾乎任何物品來給拉維德衡量價值後換成貨幣，記錄在她的公司系統裡，用於競標。這套方法並不保險，甚至可說是漏洞百出，但對於拉維德他們來說，雖然不做大買賣，但這財源還是不錯，就以娛樂為重，而且一再向參加者強調他們不負「資料丟失」的責任，並呼籲不要積蓄，然而比如萬年受，他能來換的多餘物資不多，於是一點一點的存，很久了。

  萬年受和溫于賢把香水交給拉維德看著她輸入數目後總結的餘額不禁歡呼起來。「維德小姐，什麼時後會有海鹽果醬或是星星糖？」

  她聳肩，表示不能掌握。

  此時有群人吆喝著搬了木柴進廣場來，萬年受和溫于賢過去幫忙，問說又要烤肉開趴啊？他們很興致高昂的回答說因為維德小姐有來。「是喔，」萬年受提著兩袋木炭一直笑，轉頭跟溫于賢說：「反正就是需要一個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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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時塔顯示現在是晚上七點，快八點了。

  人們吃得差不多飽，抱著酒精聊天笑鬧，有私釀的，也有集資跟拉維德進的，柴火劈啪已經是配角。

  溫于賢嚐不出酒有什麼讓人戀眷的，香檳、啤酒，紅酒白酒，她當然寧願去喝蘇打汽水或果汁。

  她也搞不明白萬年受怎麼不會孩子氣的評論啤酒「好苦好難喝」，還覺得喜歡。喜孜孜的摸了兩罐獨享。

  他們在人群外獨坐一根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兩人並肩卻剛好的板凳。萬年受喝空了一罐，微醺的樣子讓眼神迷離，像愛睏但捨不得獨自入睡的小孩。他跨坐在椅子上，雙手撐在跨前，身體傾著離溫于賢很近。「你不能再喝了。」她對著他輕聲說道。火光遠遠度來，跳動的焰霞映照在她和他側著的臉。「喝完這罐就好。」他低笑，往旁邊彎腰拿起罐子搖了搖又放回去。莫約剩一半。

  萬年受再往前挪了，微微垂下頭抵著溫于賢的額頭，兩人近得呼吸不分彼此。「你好臭。」她皺眉，卻沒有遠離一點點。「妳好香。」「我們明明用一樣的沐浴精。」她輕笑，鼻子蹭到他鼻尖。

  「嘿，兩位……？」趙寄語在他們身後突然出聲，看他們嚇到然後連忙分開的樣子，噗哧一聲笑了。

  溫于賢一抬頭見不知道什麼時後所有人都一臉憋笑得好辛苦的樣子看著這裡，然後不約而同爆笑出來，東倒西歪。她羞窘。「……我去拿飲料。」一站起來看到墨卿笑得特別誇張。裝清高的單身狗！她暗罵，忿忿轉身離開。

  萬年受搞不清楚狀況，迷惑的看著趙寄語。「請你彈吉他呢，阿賢不是教你了？」他勉強收笑。「維德小姐要唱歌。」

  「喔……？」萬年受收回跨著的腿要站起來還讓腳勾到椅板，給趙寄語攬住肚子才沒跌成狗吃屎，只是胃腸被這麼猛壓差點一口吐出來，他把剩下的啤酒一飲而盡好壓上湧的胃酸。「我，我現在去拿。吉他嘛，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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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于賢到拉維德的貨櫃車晃了晃，最後什麼都沒拿，又慢慢走回去。走近時就聽到吉他弦囀與婉轉的歌聲。萬年受和拉維德在營火邊，她吟唱著不知道哪裡的民謠，無人聽瞭的語言有好聽的發音，而旋律空靈，無論是木柴嗶啵或甚至此起彼落的呼息，寬闊的全容在裡面；溫實像搖籃曲，又像有大棕熊與黃雀，森林裡發生的童話故事。晚風嘶啞長長流過，所有人都安靜的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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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利獨自靠在廣場邊集會所外的陽台欄杆，看著看不見的地平線，背對飄來的所有笑聲與話聲，手上有一瓶汽水。他討厭人群，討厭喧囂，也許因此森林才真正讓他舒服自在。所有事情都離他離得夠遠，他完全能當作自己不用為任何人事物負責，毫無負擔的讓肺吸進空氣、眨眼，以及吞口水。

  背後刻意放輕放慢的腳步聲讓他全身僵硬起來。

  莫里斯停在他身旁，也將身體靠上欄杆。他手指夾著跟菸，冉冉縹緲的白煙撥擾了透淨黑夜。「哈利。」他沉聲，尾音顫抖。

  哈利微微別開臉，沉默半晌。

  「我不認識你。」

  莫里斯抬手，抽了口煙。微弱火光在黑暗中劃出弧。他垂眸，感覺自己笨拙得令人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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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曲終，人們才熱烈的喝采。「再唱吧！」

  「嗯，你還會什麼？」拉維德彎身問坐在旁邊得意撥著尼龍弦的萬年受。

  萬年受支吾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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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利的手微微發顫，他受不住了，轉身進屋。

「真正的軍人會打從心底自律，是決不會抽煙的。」莫里斯忙直起上身，提了音量，對那背影說道。

  「是喔。」哈利不想聽，快步，逃走。

  莫里斯瞪著門內空泛的黑暗，然後把菸卷丟在地上踩熄，低吼，無力的捶了下欄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