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劇本
「黎敏恩！快一點！妳搞什麼鬼？」
黃琪安正因為這個人的遲到而著急得幾乎要哭出來，手機打不通，通訊軟體也都不回，幸好在開拍前的五分鐘終於看見她推開包廂門。
就算一進來就被破口大罵，黎敏恩還是很有朝氣地打了個招呼。
這無所謂的態度讓黃琪安氣得快要控制不住脾氣，她認認真真地打了最好的朋友一掌，但目標還是選在不會破壞友情的背上。
「好痛吶！琪安妳吃炸藥啊？」黎敏恩痛得哀嚎出聲，只是那表情還是依舊耍賴，這讓黃琪安更崩潰了。
「好不容易幫你接到這個角色，才剛拍第二天就犯大頭症了嗎？現在只剩下五分鐘不到，我敢打賭妳連劇本都沒有看過！」
「唉喲！妳也太太太太瞧不起我了吧！人家我可是昨天ＮＧ最少次的人呢！說出來嚇死妳，整本劇本我可是都看完了。」黎敏恩在這間酒氣薰天的ＫＴＶ大包廂裡好不容易才找了個空位坐下，從容悠閒地補著妝。「我認為啊，這劇本根本就是為了我量身打造的，不覺得曹佩玲這個角色就是我的翻版嗎？我只要做自己就好了。」
「那妳知道今天要拍的是什麼嗎？既然你看過劇本，怎麼還可以這麼隨便？我可是要替妳緊張死了！」
「嗯？有什麼好緊張的？」她停下手中的粉撲。「哦！妳該不會是指在廁所裡的段落吧？唉呦放心啦！該有的保護措施我可都準備得妥妥的，只要盡力叫得自然就好啦！」
「......等等？妳？」黃琪安從她的話裡似乎聽出來了一些誤會，一些屬於認知上的誤會，是當初自己沒有先跟她溝通過嗎？
在黃琪安腦中一團亂，根本還沒整理出來該怎麼向她說明時，工作人員叫了大家。
「來！今天有參與第一段的人員到包廂廁所做準備，其它人都不要過來。」
「唉呀！叫我了！琪安，顧好我的包包啊！」黎敏恩把補妝用的東西隨便扔給她，帶著準備充足的自信心蹦蹦跳跳地朝廁所過去。
她說不出話來，一手懸在半空中，事情還沒有發生，這時候阻止還來得及，但該阻止嗎？
「完蛋了......」她身子一癱軟，跌坐在沙發上，不論結果會是如何，這個晚上一定會讓她後悔一輩子。
黎敏恩穿過由工作人員堆成的人牆，所有的攝影機和燈光都對準了馬桶的那個角落。
和她搭檔的男生已經站在那準備好了。
導演不斷揉著雙眼，神情疲憊，面貌嚴肅。
他開口說，話語中盡是滄桑。
「曹佩玲，昨天跟你說過了，規則都還清楚吧？」
「是的！導演！」黎敏恩高舉右手答話。
但導演卻瞪了她，突如其來的轉變令她愣著。
「......我剛是在跟曹佩玲說話。」
黎敏恩差點忘了，這就是他的規則之一，他會以角色的名字稱呼，而你也要以角色的樣子在他面前過活。
「啊、啊......」曹佩玲想到，趕緊調整過來，進入狀況。
「啊......好呢......導演......我知道的......」
她眼神渙散，被酒精和藥物弄濁了雙瞳，似笑非笑地，一身子嫵媚。
「嗯哼。」導演這才將視線從她身上離開，來到男生身上。「你呢？你是誰？」
「我是誰？啊關你屁事啊！」那男生早有準備。
「嗯。」導演點點頭，他另外的規則就是，不照正常程序走。「直接開始吧。」
沒有什麼一幕一幕開始之前先喊話，現場的攝影機一直都在攝錄的狀態。
「開始囉。」曹佩玲倆手環上男生細瘦的脖子，並在他耳邊小聲地說。
「講什麼東西啦？聽不清楚啦！」男生顯然很入戲，一把推開她。
「嗯～我說吶......」曹佩玲哼著一聲傻笑，又再度雙手一開抱了上去。「人家知道你不喜歡小金呦！」
「小金？小金她媽的是誰啊？」
「就是哥哥你點的妹妹啊......小金很不會，所以哥哥不喜歡！對不對呀？呵呵......」
「喔！」男生仰頭一嘆。「幹！林北哪欸災去點到一個菜鳥仔，幹林良咧嘎那死魚港款，哩災樣死魚某？」
「呀？什麼？什麼魚？嗯～人家不、知、道......」曹佩玲傻傻、懶懶地笑著，一邊將領口左扯右拉，露出一片白皙香肩。
男生忍受不了了，一把將她抱了起來，便是往她擦上厚粉的臉頰上死命地吸吮。
「啊、啊、等、等等。」
這尺度有點過頭了吧？黎敏恩出於本能的抗拒試著推開他，但那男生的力道更是出於野性。
「欸！喂！等一下！」黎敏恩幾乎要尖叫出來。
「喂！幹什麼！」
這時，導演大罵。
「妳有什麼毛病？劇本是這樣走的嗎？」
這一罵，男生停下了動作，梨敏恩趕緊離開那副失控的身體。
幸好，得救了，她心想。
「我他媽的給你們空間是要你們順著去發揮，不是要你們自己做改編欸！等一下？是要等什麼？」
黎敏恩才正抓緊機會喘口氣，卻發現一切都不太對勁。
她看著導演，納悶為什麼被罵的人會是她？
接著，她轉頭看向那男生，一點都沒有為剛才的失控表現任何愧疚，反而臉上盡是無奈。
再看向在場的工作人員，每個人都對她感到不耐煩。
是這樣嗎？剛才是自己搞砸了嗎？
「妳到底要不要繼續？」導演瞪著她。
在這多方壓力下，她沒時間思考，只好趕緊點頭。
下一秒，男生一伸手，將她再度拉近。
「妳他媽裝清純啊？怎麼？不要跟我說趁我撇尿的時候闖進來只是要說妳姊妹的壞話啊！」
「......」黎敏恩還不確定自己正在做什麼。
「幹你娘！講話啊！怎麼？傻了啊？」那男生一邊粗魯地晃著她，一邊偷偷捏了她手臂。
這是提醒？還是懲罰？不管怎樣，都不能繼續下去，導演正在瞪著，像是下一秒又要爆炸了。
「我、我......等一下嘛...... 」曹佩玲想起來了接下來的劇情，不知道為什麼，一陣混亂的腦袋，在冷靜下來後第一個想到的竟然是該怎麼完美的將劇情銜接上去。
「人家想要去。」她說。
「去哪裡？」
「去你家。」
「我家？」
「去你家呀......整個晚上......」
「我家啊？」男生咧嘴而笑。「好啊，去我家。」
「嗯～好～」曹佩玲很滿意，下一個段落就是在這男生的家中，而今天的混亂也可以提早結束。
「但林北他媽現在忍不住了。」
什麼？
不知何時已經伸進曹佩玲背後的手，一把便將整件衣服脫了上來。
「嗯～」黎敏恩知道，這一段的最後，劇本上要在這角落和這男生演一段激情戲，因此為了怕走光，還特地貼上了胸貼，雖然應該只是借位，但難保不會有什麼危險的角度。
不過，現在和她想的不一樣。
「叩！」地一聲，她的內衣掉落在地。
男生反應之快，將她抱緊，讓攝影機拍不到正面，而另隻手直接過來將胸貼撕掉。
然後，她被按在洗手台上，被逼著從骯髒的鏡子中看著自己。
男生掀開短裙，將絲質布料扯下。
接著，從她耳裡聽見的，是自己身後傳來，牛仔褲拉鏈被拉下的聲音。
「喂！喂！喂！幹嘛！你在幹嘛啊！」
她無法再傻傻愣著了，從胃裡深處湧上的厭惡讓她放聲大叫。
男生停下了動作，而黎敏恩跪坐在地上。
她緊縮著身子，害怕任何一絲空氣處碰到她。
現場只剩下安靜，連外頭故意營造出來的吵鬧都停止下來，只剩下沒人唱的歌還在播放。
她低著頭，不敢看，不敢看那個要強暴她的男生，不敢看那些冷眼旁觀的工作人員，不敢看導演。
當初自己每天期盼的未來就是這樣嗎？
放棄了家人和學業所換來的就是這樣嗎？
今早還鼓勵自己現在所拍的每一個鏡頭都會是以後成功的果實。
是這樣嗎？
「我給你十秒鍾，好好想想，穿上衣服走人，或是繼續拍完。」
導演說。
她終於明白，這導演對於拍戲的每個環節都是認真的。
遠遠大於自己的想像。
而那個以為做演員是充實且快樂的黎敏恩只不過是個養尊處優的寵物鼠罷了。
如果這時候躲回木屑堆裡，就再也不會有人把她帶離開，也就再也沒有機會看見展示櫥窗外的世界。
她站起來，趴回洗手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