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個孬種。」
那一夜,少女是這麼形容我說的。
飯局結束之後,我騎車著繞到了市立公園想擺脫方才面對人群的緊湊感。
半夜的市立公園沒有半個來運動的人,可以見到的,就只剩豎立筆直的黃色路燈,搭配上無風的天氣,格外讓人感到淒涼。
我走到人造湖邊,拿出放在包包裡的簡便相機,打算在湖邊蹭個暈黃的光線尋求寧靜。黃色的燈光總能讓我感到安心。
但想用簡陋的相機拍出夜晚的景象卻是相當困難的一件事,要不是一片漆黑,那就是模糊不清。
於是按下幾次快門鍵之後,我選擇放棄,撒手坐在長椅上發楞,拿出了口袋裡的香菸和打火機。
叼著菸的時候,我似乎總能感覺得出耳邊有一些聲音在咕噥著。
「好了啦,別抽了。」
「為了你的健康著想,還是戒掉吧。」
「明明就夠窮的還在那邊抽什麼菸,白癡麼你。」
這些話,就連我離開台北的時候,那群好友也仍不忘記的向我述說,說這些都是為了我好。
就觀念上來說,確實抽菸是傷身又傷荷包沒錯,但換句話來說,這也是一種勒索的行為。
但有一句幹話是這麼說的,「菸抽的其實不是菸本身,而單純只是慰藉寂寞的行為。」
大多數的人都知道,世界上確實有很多憑依寂寞的方法,但誰能保證一個人剛好不會選到菸這個選項。
或許會有人爭辯,那是因為你還沒有找到一個真正適合的方案,但這終究對眼下的狀況無法解套。
我們也不是傻子,只是比其他人笨拙罷了。
笨拙的人會學乖,但永遠不會是現在。
「……?」
就當我反覆的按著點不著的打火機時,遠方忽然傳來一個,不該是這個時候該有的,也相當嚇人的聲響。
一個巨大的落水聲響徹了整個湖岸,本以為只是野狗或是什麼垃圾掉進水裡,但仔細聚焦一看,我這才發現隱約有個人影在湖面上載浮載沉。
「搞什麼鬼……」
因為吃驚的關係,嘴上叼著的那支菸硬生從我的嘴角滑落,我緩緩從長椅上站了起來。
我並沒有看錯。
滿天星星的湖光中確實有一名留著長髮的女子在上頭飄盪。也或許是夜晚的關係,她的臉色格外慘白,我甚至一度以為這個人已經死了。
「喂,喂───有聽到就回應一下!」
我絲毫不再乎腳下的泥濘與湖水,一邊呼喊著希望對方能夠有所回應,直到我伸出手碰觸到她帶有溫度的手臂,我這才驚覺接下來的自己將深陷另外的窘境。
將少女拉上岸後,我先是痛罵了她一頓,但對方一副就是沒有聽進耳裡的樣子,徐徐站起身後擰了擰長髮,打算掉頭走人。
「等一下,妳給我站住。」
聽到我的呼喊聲,少女嘆氣止步。
「怎麼……你是警察嗎?真不好意思,我已經成年了,用不著你操心。」
「我不是警察,但我還是得報警。大半夜的跳湖會不會太誇張啊?」
「比起跳湖,在市立公園抽菸的人才應該交給警察處裡吧。」脫下腳上的包鞋,她赤腳踩在滿是落葉的石頭路面上,「感謝你雞婆拉我上岸,再見。」
「喂。」
我一個大步上前,出手拉住了想要逃開的她。
「幹麼……還有什麼事?」
「為了拉妳上岸,我的相機毀了,妳自己說要怎麼處裡。」
雖然不是多昂貴的相機,壞了基本上也沒差,但為了緩解心裡一時間的不滿,我刻意把話說得稍顯重了一點,隨後把那台便宜的相機塞給了少女,想看看她會有什麼反應。
但萬萬沒想到少女突如其然的笑容,能讓我頓時冒出了一身冷汗。
攝影至今也有十來年,我不會遲鈍到無法看出對方的任何做作,所以我很驚訝能有人如此自然地擺出這種詭譎的神情。
「你是攝影師?」
她將相機拋到了地上,碎裂的聲音接續在她的話尾。
「……」
「如果是那樣,那你應該清楚相機本上就沒有價值,真正有價值的是相片才對……」
她的笑容更加過分。
「我看的出來你是個孬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