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站在門外，軒轅玥看著杜翠環凝視著雙掌沉思，不禁再次為自己當時的做法感到歉疚。想來當時若不讓杜小姐動手，此刻的杜小姐便不會如此心傷了。
方才他在來這廂院的路上瞧見了采姑，她的臉上一抹笑意讓他不解，采姑只道了聲安便離去了，而他還是走向了這廂院，凝視了杜翠環一陣子他才決定出聲，杜翠環的臉龐因他而展笑顏，又一次他的心為此悸動。
「少主。」起身款款走出廂房，杜翠環朝軒轅玥頷首。
「杜小姐近來可好？」軒轅玥不難發現杜翠環進了許府後更加明豔動人了，她身形已不再過瘦，但還是偏屬纖細。
「翠環很好。」走向小亭，杜翠環為軒轅玥斟了杯茶，雖然不解為何小亭內已放置好茶點，但這卻讓她不用再請人備茶。
「今日月宴杜小姐可要出席？」軒轅玥眸光溫柔的凝視著杜翠環，輕啜了口茶才問道。
「是，方才采姑向翠環提及了。」杜翠環美眸流轉，信手再為軒轅玥斟滿了茶。「少主今日可準備好爺爺要的答案了？」
「哈！軒轅幾次在恩師口舌之下為難，皆是杜小姐為軒轅排解，軒轅在此向杜小姐道謝。」軒轅玥笑道，溫文的臉龐因此更顯俊逸。
「少主客氣了，爺爺他是出自關心。」杜翠環笑意不減。
「是啊，恩師不善表達自己的關切，杜小姐能了解真是太好了。」軒轅玥感慨的嘆道，許府上下幾乎沒有人了解許大老爺。
「呵…翠環自小與姥姥相處，這些年更是與姥姥相依為命，怎會不了解性情相同的爺爺心中所想呢？」杜翠環掩唇輕笑，她的舉止越發是個千金大小姐的模樣了，這是她自小所受的教育，卻因環境而迫使她需種菜養雞，但她的氣質卻依然高潔。
「是啊，姑奶奶怕是比恩師性子更烈吧？」就傳言來論，軒轅玥不禁笑了。
「呵…少主說笑了，姥姥她…她不過就是刀子口豆腐心罷了，否則翠環此刻又怎會在此？」杜翠環憶起杜老夫人不禁再次迷濛了雙眸。
「…是軒轅不該，讓杜小姐心傷了。」看著杜翠環眸間盈滿了淚，軒轅玥心頭一緊，為自己出口的話感到後悔。
「少主別擔心，翠環只是想起了姥姥的好，屢屢在少主面前失態，是翠環無禮了。」連忙拭去眸間的淚，杜翠環搖首笑道，抬手再為軒轅玥斟茶。
「…杜小姐思鄉之情軒轅明白的。」情不自禁的握住了杜翠環的手，軒轅玥眸光透著令人著迷的溫柔，教杜翠環一時之間忘了抽回自己的手，兩人就這麼凝視著對方。
「看來…老夫來的不是時候。」慈祥的嗓音自廂院外傳來，軒轅玥連忙放開了杜翠環的手，而杜翠環則羞怯的垂首不敢看向來人。「城主，咱們先到我的廂院去吧。」
「許老說的是。」許大老爺身旁的軒轅業一身威儀卻在此時柔和下臉龐。
「父親與恩師請留步，恩師偕父親來此必然是有事找杜小姐，請別因學生而擾了恩師用意。」軒轅玥起身作揖，儒雅的面容上瞧不見方才的柔情。
「喔？少主真識大體，那老夫就進來坐坐了。」許大老爺老謀深算的臉龐上掛著慈祥的笑意。
「醉月見過城主。」在許大老爺面前杜翠環總稱自己為醉月，這是她對許大老爺的尊敬，她抬眸直視軒轅業溫溫的一笑。
「果真如許老所言一般，這模樣與姑姑當年真是一模一樣。」軒轅業認真的瞧著杜翠環。
「是吧！家姊當年就是這模樣，但醉月她沒有家姊的傲氣，倒是多了股老夫至今尚未想透的那一絲感覺，城主可查覺了？」許大老爺皺了眉，經過這麼多時日了，他還是百思不得其解。
「是啊，許老這麼一說，醉月姑娘身上確實是柔美間帶了點…讓人說不上來的感覺。玥兒，你怎麼說？」軒轅業思索了下，信口便問向軒轅玥。
「堅強。」軒轅玥不加思索的開口，這個答案早就在他心中了，杜翠環的水靈靈的眸間透著尋常姑娘所沒有的堅強。
「啊…是啊，就是堅強。」許大老爺像是讓人當頭棒喝了一樣。「確實如此，果然還是少主了解醉月。」
在許大老爺的注視下，軒轅玥不禁為自己的快語感到一絲懊惱，而他的父親此刻一雙明眸也凝視著他，就像在這片刻已然看透了他。
「堅強？」杜翠環倒是疑惑了，她從未讓人這麼說過，在柳城街坊們心疼憐惜她，總說她可惜了，卻沒人說過她堅強，而她在軒轅玥面前落淚多次，軒轅玥卻說她堅強，這真讓她想不透了。
「是啊，醉月，妳的眸間透著的便是堅強，一個女子難能可貴的堅強。」許大老爺走向她輕輕的握住了她的掌，意味深長的瞧了眼與她同站在小亭內的軒轅玥。
而軒轅業則是沉默的與軒轅玥相視，他威嚴的面容是軒轅玥瞧不出的情緒，而他也只能待回堡後再探父親思緒了。
「城主，你說說，老夫這看法如何？」許大老爺雖是背對著軒轅業父子，但他不難知道此刻兩個父子間是怎樣的氣氛。
「許老說的是，女子本柔弱，然而許小姐這般纖柔的姑娘居然有此氣態，確實難得。」軒轅業微笑，臉龐上依舊是溫和而透著威儀，讓杜翠環不禁芫爾，原來軒轅玥給人的感覺便是如同其父一般。
「城主過獎了。」杜翠環微笑，靈秀的容顏因而豔麗，讓人移不開眸光。
月宴與會之人一一入座，而杜翠環依然坐在軒轅玥對面，她只消一抬眼便能瞧見軒轅玥，但這一次坐在軒轅玥身旁是軒轅業這讓杜翠環只能輕移開眸光，不敢像前次一直凝視著軒轅玥。而坐在她身旁的是許老爺和夫人，兩人待她和善，不只因為許大老爺的關係，更因為杜翠環是杜老夫人託付予許府的責任，他們有義務待她一如己出，而杜翠環更是填滿了許夫人心中痛失愛女的缺憾。
「醉月，妳多吃一些。」許夫人風韻猶存的臉龐上是柔柔的笑容。
「有勞義母了，謝謝。」杜翠環既認了許大老爺當爺爺，也成了許府二小姐，因此許夫人自然就成了她的義母，而許夫人待她的好她看在眼底，明白許夫人是將自己視為那個年幼就已身故的女兒一般對待了。
「妳可以喚我娘。」許夫人一開口就以手掩唇，為自己的脫口而出的話感到失禮，自小女兒過世後，她就沒再生下其他兒女了，大兒子與大女兒都已成婚，小兒子大了與她不親近，因此當杜翠環以許府二小姐的名義認她當義母後，她就希望能聽杜翠環喚她一聲娘，去彌補她來不及聽見的那一聲娘一般。
「夫人妳這太勉強醉月了。」許老爺長嘆，他又怎會不明白妻子的想法，當小女兒在妻子懷中病逝時，妻子行屍走肉多年，他看在眼底痛在心裡，更明白妻子看杜翠環的眼神是那麼充滿了慈愛與盼望，他已有多年沒見過這樣的妻子了，但他卻也不得不考量到杜翠環的心思，或許這不過是妻子的自作多情。
「義父別這麼說。娘，您也多吃一些。」杜翠環將許夫人的反應了然於心，這些時日她出廂院除了向許大老爺請安外，有些時候也會上許夫人的廂院去向她請安，這是為人兒女該行之禮，杜翠環明白，而她為自己的幸運感到無措，她從沒想到自己居然能如此受到許府人的重視。
「好、好。」許夫人激動落淚，她總算再盼到一個女兒喚她這聲娘。
杜翠環柔柔的笑了笑，抬眸望向對面的軒轅玥，而軒轅玥似是已凝視她多時，笑容中充滿了對她的溫柔和深情。
「少主，老夫等著你多日前的答案呢！」許大老爺本與軒轅業正聊的開心，一見軒轅玥此時的神情便開口將他的眼神拉到自己身上。
軒轅玥看著許大老爺和軒轅業兩人同時凝視著自己，而在場與會者也將視線放在他身上，他溫文的臉龐上一道微微的笑意猶存，卻失了凝視杜翠環時的那份深情與溫柔。
「許府的嬋娟柔美動人，學生自是喜愛。」軒轅玥抬眸瞧著天際一輪明月，明白此話一出定是稱了許大老爺的心。
「哈…很好，那麼醉月，妳瞧瞧這楓城的月，是否也讓妳傾心呢？」許大老爺瞧了眼天際的月，不著痕跡的開口，心知單純的杜翠環定聽不出他的一語雙關。
「在柳城醉月幾乎是無暇賞月，當時未能發覺月色之美，如今醉月可真是人如其名了，醉心於月色之中了。」杜翠環柔柔的答道，絕美的容顏上是令人心醉的嬌笑，她腦海中不免浮現曾與軒轅玥在許府別業一同月下散步的情景，猶記當時她還因思及杜老夫人而落淚，然後她一同想起的是那時心間的那一陣漣漪，雙頰不禁因此而嫣紅。
「哈…醉月說的更好！看來老夫今日這月宴可說如這輪明月一般圓滿了。」許大老爺大笑，看看杜翠環再瞧了瞧軒轅玥，最後將眸光停在面容帶笑卻不失威儀的軒轅業身上。「城主是否認同老夫說的？」
這句問話讓軒轅玥心間一凜，他當然明白杜翠環不了解許大老爺的雙關語，但軒轅業定是聽明白了，而此時軒轅業的回答更是讓他在意。
「當然，許老所言極是。」軒轅業輕拍了拍軒轅玥的肩。「是咱父子兩人有幸參加這場月宴了。」
軒轅業的回答讓軒轅玥一時迷惑了，他確實為杜翠環動心，雖說他無需在意四城之約，但只要梅城尚未有明確回覆，軒轅玥就必需遵循四城之約，此刻父親的回覆未免過早。
「那麼…城主對於四城之約如何看待呢？」許大老爺笑意不減，卻問出了軒轅玥心間疑惑，然而在場之人則屬杜翠環最為迷惑，她根本就不知道四城之約為何，而許大老爺為何如此問道。
「這嘛…今日月宴的焦點不該模糊了。」軒轅業臉上的笑意亦不減，舉杯敬向許大老爺。
「是啊，今日月宴，就該盡興而歸。」許大老爺跟著舉杯一飲而盡。
將軒轅業與許大老爺兩人的互動看在眼底，軒轅玥心情跟著沉重了，他再望向杜翠環，見她已開始與許夫人兩人說笑，豔光四射的容顏早就引來了與會者的眸光，可想而知的是杜翠環將會開始受到許多公子們的追求。
看著滿室的禮，杜翠環只能嘆息，這些之於她並無意義，許府近日已有許多權貴世家的公子來訪，但每個人皆未見著杜翠環，除了杜翠環本身不想接見外，許大老爺也不允許，許老爺整日都在廳上陪笑，而許夫人則是打量著那些個公子們，她雖不知為何許大老爺不讓杜翠環見他們，但她也樂得可以暫時將杜翠環留在身邊。
「小姐，今日來訪的其中一名據說是大老爺的得意門生呢！」采姑笑道，雙手捧著高高的一疊禮走入杜翠環的廂房內。
「咦？爺爺的得意門生不就是少主嗎？」采姑一襲話引起了杜翠環的好奇。
「呵…少主當然也是，但大老爺的得意門又怎會只有一名，那玉門侯與少主可說是大老爺最為喜愛的兩名子弟。」采姑將禮放下，笑看著杜翠環。
靜靜的聽著采姑說話，杜翠環腦海中不禁又出現了那張溫文儒雅的臉龐在她心間激起一陣波瀾，惹得她雙頰一陣嫣紅。自那月宴後已過了三個月餘，她沒再見過軒轅玥，雖然采姑和許雲煙會提及關於軒轅玥的消息，但她卻不免因見不著他而有所失落。
對於自己的心思，杜翠環曾在幾個失眠的夜裡反復思索著，卻不得不承認自己思念軒轅玥，那些個夜裡她總是起身望著窗台外的月，寄情於月色之中。
曾幾何時軒轅玥已取代了南宮玉闕在她心間的地位，她有些疑惑，南宮玉闕如今對她而言不過是青梅竹馬的兄長，和她之間已無任何男女之間的情愫。然而她的心竟能在短短的時間內接納了軒轅玥，這讓杜翠環詫異，她甚至會責怪自己水性陽花，在底心折磨著自己。
「小姐、小姐，妳有在聽嗎？」采姑見杜翠環若有所思的望著窗台外的桂樹，不經皺起了眉。
「抱歉，是翠環失神了。」杜翠環滿面歉意朝采姑微笑。
「呵…無妨，看來小姐對玉門侯是沒興趣了。」采姑笑了笑。「那麼小姐打算如何處理這些禮呢？」
「不如…退回去，采姑認為呢？」無功不受祿，杜翠環不想接受這些人的禮，如同她沒辦法接受萍水相逢之人的感情一般。
「這禮退不得，小姐只能收，如果小姐想回絕了這些公子們，采姑會為小姐處理好回禮一事，相信沒有人會為難小姐的。」采姑笑道。
「采姑謝謝妳。」
「不用與我客氣。」
「…采姑，怎麼這些時日不曾見過少主來訪？」杜翠環還是問了，據許雲煙所言，以往軒轅玥每月必然來許府探視許大老爺，但這三個月以來她不曾聽聞軒轅玥到訪。
「呵…這些日子少主因四城之約而忙著呢！何況那梅城少主大婚，少主與城主一同上梅城赴宴。」采姑不禁笑出了聲，這是並不是祕密，許多人都知道楓城與梅城的聯姻時日近了。
「四城之約？那是什麼？」怎麼又是四城之約，四城之間到底約定了什麼？杜翠環偏首疑惑了。
「小姐不知四城之約？哎呀，難怪小姐不知此刻少主在忙些什麼。」采姑詫異的看著杜翠環，不消片刻又立即換上笑容。
「這四城之約是四城前任城主也就是現任城主之父所訂下之盟約，又或者可說是婚約，因訂約時現在的四位城主皆已有了婚配，因此便以四城未來的少城主為約。」采姑坐至杜翠環身旁，慢慢為杜翠環解釋著。
「蘭、柳、楓、梅四城形成一個環形，也可分了東南西北四方，並順此方向訂了親，也就是說，蘭城的少主與柳城的女兒婚配，柳城的少主與楓城的女兒婚配，而這裡的女兒一般是指城主的女兒，這樣小姐可聽明白了？」采姑解釋的清楚卻也讓杜翠環的心沉了，這代表著軒轅玥已有婚配的對象。
「嗯，翠環明白。」杜翠環垂眸，蒼白了臉色。
「現在梅城少主與蘭城公主成了親，據說梅城城主和城主兩人在婚宴上達成了聯姻共識，因此楓城與梅城的聯姻的婚期該是近了。」采姑笑道，瞧了見窗外的天色，她急急起身。「哎呀，都這麼晚了，小姐該用晚膳了。」
采姑離開後，杜翠環如同失了魂一般，她還在心底指責自己的水性楊花，看來是她自作多情，軒轅玥竟已有了婚約，況且她是個讓人退了婚的姑娘，這樣的兩人是多麼遙遠。
杜翠環不禁感嘆，自己的情落何方難道註定是飄渺虛幻。前有指腹為婚的南宮玉闕，因故退了婚，後有她傾心的軒轅玥，已然婚配於四城之約。想想是自己的見識短淺才會不知四城之間有訂下如此盟約，軒轅玥不曾表明過心思，而她卻妄自依賴溫柔的軒轅玥如今才會落得如此難堪。
杜翠環走出廂房坐在小亭中，垂手凝視著自己的柔荑，那日軒轅玥為了安慰她而握住她的手，掌上還依稀存有軒轅玥的力道，怎麼此刻那溫柔的掌已然與她是咫尺天涯的距離了。
叩…敲門聲自廂院門邊傳來，杜翠環一抬眸，淚水便自眸間滑落。
怔怔的看著杜翠環此刻的淚顏，軒轅玥一時之間不知是否該步入杜翠環的廂院，方才又見她正垂首看著雙掌沉思，他原本期待的是杜翠環抬眸時的那一抹醉人的微笑，然而映入他眼簾的卻是讓他心疼的珠淚。。
「翠環見過少主。」軒轅玥的臉龐一入杜翠環的眼，就勾起了她此刻心間的難受，她禁不住為此落淚，只能輕拭去淚起身行了個禮。
「…杜小姐無須如此多禮。」軒轅玥邁步進入杜翠環的廂院，站在亭外凝視著亭內這個令他魂縈夢繫的姑娘，等著她開口請他入亭。
「少主請坐。」杜翠環當然明白軒轅玥重禮教，若她沒開口，他不會入亭，會步入她的廂院怕是因為她的淚。
「杜小姐又思念起姑奶奶了嗎？」軒轅玥溫柔的開口，凝視著杜翠環的雙眸盡是深情。
「……讓少主見笑了。」杜翠環回望軒轅玥的美眸帶著一絲苦楚，她為軒轅玥落淚，但此刻卻只能順著軒轅玥的話推向思親方向了。
杜翠環今日與軒轅玥所熟悉的她不同，以往他總可以自她的眉宇間知悉她的心思，但此刻軒轅玥卻不知杜翠環眸間那絲淒楚為何，在這許府她不可能受委屈，軒轅玥毫無頭緒便無法安慰她。
「少主今日怎有閒暇來訪？」杜翠環垂眸，不敢多問，就怕自己失態了。
「手邊之事已處理完畢，便來拜訪恩師，順道來看看杜小姐是否已適應楓城的生活。」軒轅玥溫柔的笑道，原困擾著他的事已解決了，現在他心情輕鬆，恩師召見便來訪許府了。
「翠環謝少主關心，翠環很好。」杜翠環生疏的態度和不敢看向自己的眼神都令軒轅玥不解，向來杜翠環都是直視自己的，眸間透著那絲他迷戀不已的堅強，今日杜翠環卻迴避了他的眼，軒轅玥不禁失落。
「杜小姐身體不適嗎？」軒轅玥深情的眸光緊緊的凝視著杜翠環，方才他和許大老爺相談許久一直到采姑走入許大老爺才請他來探訪杜翠環，許大老爺還調侃他已多日未曾到訪許府欣賞嬋娟。
「翠環很好。」杜翠環蒼白的容顏上是一絲苦笑，低垂的眼眸不願直視軒轅玥。
軒轅玥凝著杜翠環無語，他不知該說什麼，記憶中第一次在許府與杜翠環獨處時也這樣的沉默，但那時的杜翠環麗容是帶著笑意的，水靈美眸也是帶著那絲她獨特的堅強凝視著自己，這回杜翠環不僅迴避了自己的視線，容顏上更帶著一抹讓他憐惜的淒楚苦笑。
沉默就像噬人的幽靈一般，杜翠環面色更加蒼白，她不知該說什麼，整顆心在聽聞了楓城與梅城的婚約後痛苦得讓她難以忍受，連當時得知南宮玉闕另娶他人時，她不過是為自己感到心酸，像現在這般的感受不只是酸楚，而是整個心房緊到發疼。
杜翠環的淚不禁再次盈滿了眼眸，她氣惱著卻又不敢拭去，就怕讓軒轅玥發現自己的懦弱。
軒轅玥沒有開口，如鷹雙眸凝視著杜翠環早發現了她眸間的淚，但他不敢多問，就怕觸及了杜翠環的傷痛，不捨的情感在他心間氾濫成災。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已然偏暗，杜翠環只好抬首，淚珠因此而滑落，軒轅玥抬掌接下了那滴溫熱，深情眸光沒離開過杜翠環，此刻兩人凝視著對方，杜翠環為他眸間的溫柔深情感到心痛，就是這樣的溫柔讓她心生依賴，也就是這樣的溫柔讓她傾心於他，卻也是這樣的溫柔讓她心發疼。
「杜小姐為何哭泣？」軒轅玥的語氣飽含著連他自己都陌生的輕柔深情，大掌上那滴淚讓他有想擁杜翠環入懷的衝動。
「我…」不知如何表達，杜翠環只能閉上雙眸默默落淚。
頰面上粗糙的觸感溫柔的輕拭去淚痕，杜翠環心頭一驚，再次睜開美眸就見軒轅玥儒雅的臉龐上愛戀的雙眼此刻正無奈的看著自己，停在頰面的掌沒移開，反倒是輕撫著杜翠環吹彈可破的粉頰。
這般深情對待卻讓杜翠環的淚更加止不住，與軒轅玥相對無言淚如斷線珍珠落下，在底心奢望著這一刻能永久。
「哎哎，這是怎麼了？」訝然的嗓音自門外傳來，軒轅玥連忙移開掌，側首看向站在門邊的許大老爺。
「恩師。」頰邊的暖意頓失，杜翠環垂眸以巾拭淚，軒轅玥的嗓音失了方才的溫柔深情。
「爺爺。」杜翠環起身款款走向許大老爺。
「少主是否該解釋為何老夫的孫女會如此傷心？」許大老爺牽起杜翠環的手，領著她走向軒轅玥，一個眼神身旁的采姑和丫嬛們便了解許大老爺的意思，將這廂院的燈點著，並將晚膳放至小亭中。
「這…」軒轅玥儒雅的臉龐因此為難，他根本就不明白為何杜翠環落淚，此刻他該如何回話。
「嗯？」許大老爺慈祥的臉龐頓時嚴肅了，此刻杜翠環終於明白為何許府上下全都畏懼許大老爺了，但這樣的怒顏卻是杜翠環長伴多年習以為常的關心，一絲懷念在她心間漫開，讓她思及了杜老夫人。
「學生無可解釋，學生確實踰矩了。」軒轅玥瞧了眼杜翠環再正視許大老爺，緩緩的開口，將一切扛在肩上承擔。
「喔？你不解釋？」許大老爺冷下聲調，威嚴儀態令一旁的丫嬛小廝低首不敢多瞧一眼。「你們先退下。」
聞言，幾個丫嬛和小廝就像得救了一般，逃也似的離開了杜翠環的廂院，留下采姑一人侍候著。
「少主是以身份為恃而在我許府恣意妄為嗎？」許大老爺冷酷的開口。
「不，學生不敢。」軒轅玥承受著許大老爺的怒氣，卻還是沒有多作解釋。
「不敢？你可是這楓城少主，許府不過是家臣，是以你可以不為自己的行為解釋嗎？」許大老爺語意下的指控嚴重，杜翠環心急的瞧了瞧依然無語的軒轅玥，再看向身旁的許大老爺。
「爺爺，不關少主的事，是醉月不好…」杜翠環連忙解釋，她沒想過自己會為軒轅玥帶來如此責難。
「醉月，妳落淚，而少主的掌正停在妳的頰上，妳卻說道是妳不好？這話是在為少主脫罪？」許大老爺轉首看著杜翠環，老邁的臉龐上依然嚴肅。
「少主無罪，醉月又怎會是在為少主脫罪，爺爺別錯怪好人。」杜翠環並未因許大老爺此刻的臉色而畏懼，這樣的神色出自袒護她非常清楚，她直視許大老爺的眸間透著那絲堅定。
將杜翠環的眸光看在眼底，軒轅玥此刻才又放心，這樣的眼神才屬於杜翠環。
「醉月…妳可知這事若傳出去，妳的名聲，許府的名聲都會受到很大的影響。」許大老爺語氣依然冷酷，他要的答案不是這樣的回話。
「醉月知道，請爺爺責罰醉月，少主並無過錯。爺爺不需為許府的聲名憂心，醉月僅是養女。」杜翠環垂眸決定承受不雅之名，畢竟軒轅玥不久將與梅城結親，不該因她而壞了名聲，而她之於許府不過是養女，許府亦可將錯推至她身上，楓城之人只會認定她是個攀權附貴的女人，只會為許府感到不值。
「妳…要獨自一人承擔這一切嗎？」許大老爺深深的看著她，對她居然要自己承擔起這一切感到訝異，杜老夫人的信裡確實寫明了杜翠環是個讓人心疼的女孩，他沒想到她是這樣一個願意獨自負罪，也不願累及旁人的女娃。果真是個令人憐惜的丫頭。
「不，恩師只消就看到一切定奪即可，學生願承受一切汙名，杜小姐乃未出閣的姑娘，禁不起此等流言。」軒轅玥淡然開口，他不能讓杜翠環承擔這一切，這不是一個姑娘家能承受的起的罪，這會讓她背負一世的汙名。
「不，不是少主的錯，一切都是醉月的錯，是醉月不該恃少主儒雅君子作風而心生依賴，是醉月的錯，請爺爺責罰。」杜翠環咬唇，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將心事說出，就盼能讓軒轅玥的名聲不受汙衊，語閉便要跪下。
「杜小姐…」軒轅玥連忙扶住杜翠環，激動的雙眸緊緊凝視著她那雙帶淚的美眸。
「哈！好了，這不過就是一段玩笑話罷了，你們兩個坐下吧。」許大老爺笑出聲，逕自走入小亭坐下，一旁的采姑面容帶笑的為其斟上一杯酒。
軒轅玥與杜翠環兩人先是相視然後轉首望向許大老爺，困惑的相偕走入小亭中。
「咳…或許少主此刻該先放開醉月，這麼摟著教外人看見可就不是一段玩笑話可以解釋過去。」許大老爺看著軒轅玥攬著杜翠環站在自己面前，輕咳出聲語氣帶笑，雖然璧人一對卻與禮教不符。
軒轅玥此刻才發現自己的手竟依然扶住杜翠環，一手扶著她的肩，一手托著她的臂，由旁人看來就似是他輕摟杜翠環在懷一般，這讓他俊逸的臉龐不禁出現窘態，連忙移開自己的手。而杜翠環更因許大老爺的一席話而羞紅了雙頰，垂眸不敢面對許大老爺和軒轅玥。
「少主請坐。」許大老爺恢復以往的慈祥和藹，老謀深算的雙眼笑看著軒轅玥。「少主無需為方才發生的事介懷，老夫不會追究。」
「恩師此言何意？」軒轅玥讓許大老爺弄糊塗了，片刻之前許大老爺是那樣的肅穆冷然，這會又說了他不追究。
「老夫不追究不代表不過問，少主難道真不解釋？」許大老爺微笑，讓采姑為軒轅玥斟上杯酒。
「學生確實無法解釋。」軒轅玥坐在杜翠環身旁，淡答。
「難道少主真要讓醉月背負汙名？」許大老爺笑意不減，但出口的話卻讓軒轅玥臉色再次沉了。
「不，學生絕無此意。」軒轅玥堅定的語氣，他決不容杜翠環再因自己而受盡冷嘲熱諷。
「…那麼為何前些日子我卻聽聞了少主與醉月兩人在柳城的傳言？」許大老爺本不想問，那些無稽之談他從不會相信，但此刻看來那些流言或許有某些真實性。
聞言，杜翠環抬首瞪大了雙眸不敢置信的看著許大老爺，柳城的流言若真如南宮夫人所說，她該如何為自己辯解？難道正因那些流言，因此這些日子才會有如此多公子送禮來，想藉由她拉近與許府的關係，因為聽信了她是個人盡可夫的女子才會認定未曾謀面的她也可以接受陌生男子的情意。
「學生以人格擔保，柳城的流言不過是有心人對杜小姐的中傷。」看著杜翠環蒼白了容顏軒轅玥不難想像她此刻腦海中出現的畫面，南宮夫人的一字一句他也聽清了，那是字字帶刃句句傷人的汙衊和辱罵。
「喔？少主以人格擔保許府的女兒？這還真是此地無銀的解釋啊。」許大老爺面不改色，凝視著軒轅玥急欲為鐵青著臉的杜翠環辯解。
「…恩師應該要相信自己對人的判斷。」軒轅玥輕嘆，看著許大老爺的臉色，他不禁明白了這些不過是許大老爺的算計。
「哈…看來少主是看穿老夫的用意了。」許大老爺大笑，他當然知道那些流言不足以信，自己的姊姊怎可能教出那樣的孫女。這英雄難過美人關，自苦以來就是不變的定律，連以沉穩見長的少主都為美人而急於辯護，甚至未曾思量就脫口以自身為盾，看來少主對醉月動了真情。
杜翠環默默的看著許大老爺和身旁的軒轅玥，蒼白的容顏上沒有任何笑意，她沒想到自己會傷及軒轅玥及許府，柳城的流言怕是要在這楓城傳開了，而她又再度成為人們茶餘飯後談論的話題，想當然而好事是不會傳這麼遠，只有那些令她心傷偽造的指控才可能傳至這楓城。
「醉月，妳有心事？」許大老爺明白這些話一旦說出了口，受到傷害的一定是杜翠環，但為了她將來著想，他還是要讓她明白這世道便是如此。
「…不，醉月只是有些倦了。」杜翠環抬首微笑，她必需離開，在傷害造成前她一定得離開，不能拖累了軒轅玥和許府。
「杜小姐，妳要相信恩師。」看著杜翠環的雙眸，軒轅玥猜透了她的思緒，他深情的凝視著她。
「醉月，妳需明白，若在楓城的月下妳還會受到傷害，那麼離開只是會讓妳受到更加重的傷害。」許大老爺慈祥的看著她，老眸看著眼前兩人，一語雙關，軒轅玥當然明白許大老爺所指為何，然而杜翠環定然不會了解。
「我…」沒想到許大老爺會看穿自己的想法，杜翠環為難看著許大老爺，眸間不禁流露出哀傷。她不想傷害任何人，但卻杜絕不了悠悠眾口，有時她認為人言才是最可怕的毒藥，無色無味卻可以傷人無形之中，甚至可以奪人命於瞬間。
「請杜小姐也相信軒轅。」軒轅玥此刻已顧不了禮教，他大掌輕握住杜翠環在桌下的柔荑，就怕這一刻他若沒握住，這一段良緣就要自他的手中過溜走。
「老夫相信少主。」許大老爺笑了笑，一雙精明的眸子帶笑，徘徊在軒轅玥和杜翠環之間。「只是少主…在人前某一些舉止還是不當的。」
～ 待 續 ～
創作內容
翠玉環月 第五章
數日月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