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可斯說完就走了出去,留下我面對那名伙伕。我先堆上職業的親切笑容,說:「這位大哥請問怎麼稱呼?」
伙伕沒好氣的說:「不用客套,剛才我報給那吝嗇鬼的已經是成本價了。就是知道他一毛不拔,不可能賺到他的錢,所以我也懶得費那個功夫,直接就跟他說底價是多少。誰知這傢伙死性不改,硬是要我再降個二成。」
我嘆了口氣,說:「唉……小弟也只是想混口飯吃,沒想到造成大哥的麻煩。這樣好了,您就依他的意,稍微再降一點,至於不足的部份嘛……」
我故意假裝左右張望了一下,然後指著垃圾桶說:「我看您那邊似乎有些有毒的垃圾,就讓小弟代勞,幫您處理掉如何?」
那伙伕聽了之後稍微有點驚訝。我先前就注意到其他的垃圾廚餘看起來都是隨便往木桶裏扔,只有那些有毒的東西被特別裝在一個布袋裏、擺放在木桶邊,想來應該是要特別處理,以防別人誤食或是造成污染。那麼我願意為他代勞的話,應該可以省卻他一點麻煩。
果然那伙伕猶豫了一下,說:「你願意幫忙是很好……不過你可要走遠一點,找個沒人的地方,再挖個洞埋起來、盡量挖深一點,千萬別給我隨便亂丟喔。」
這些有毒廢棄物的處理果然麻煩,那麼他應該很樂意接受這個條件吧。於是我說:「沒問題,包在我身上就是。」
伙伕點了點頭,說:「那好吧,只要你來幫忙收這些東西,我就給你二個饅頭。至於錢……找那傢伙收錢比從狗的嘴巴搶走肉骨頭還難,老子也懶得跟他要了。」
我連連哈腰道謝,說:「謝謝大哥,那麼我晚點就來收拾。」
伙伕跟我說了個大概的時間,約好只要我在那段時間內來把東西收走,他就會給我二個饅頭。
談好之後,我走出伙房、進到小酒館裏找帕可斯。帕可斯用一種既警戒又害怕的表情看著我,說:「談得如何?他如果沒有降個二成,我可是絕對不會付帳喔。」
我笑著說:「老闆放心,他說不用您付錢。」
這話一出口,我發誓在這個老奸巨滑的惡德商人的眼睛裏看到感動的淚光。他顫抖著聲音說:「此……此話當真?你可不是在開玩笑吧?」
(省個饅頭的錢,你需要激動成這樣嗎?)
我說:「當然是真話,老闆儘管放心。」
帕可斯連連搓手,似乎想說些什麼。不過最後還是領著我走出小酒館,一路上他也是欲言又止,如果我猜得沒錯,他應該是想請我教他「吃飯不用付錢」的秘訣吧。
我假裝沒注意到,靜靜的跟著他走。一開始走出康梅爾欽的時候還不覺得有什麼,但是當他拐入荒煙蔓草、看起來罕有人跡的小徑時,我心裏開始警覺了起來,畢竟不久前才因為誤信伊奇提斯而遭遇逼命的危機。
我偷偷把墨布斯送我的匕首握在右手,然後垂下袖子掩護,左手則拿著饅頭。臉上保持著笑容,問帕可斯說:「請問老闆,路途還很遠嗎?」
帕可斯說:「就到了,喏。」
他往前方努了努嘴,我只看到前面是個佈滿長草的小丘,再走近一點,才發現在長草掩蓋之中,有個可容許二人通過的山洞。
(說什麼我也不會走進去!)
我停下腳步,但是帕可斯似乎沒有注意到,往前撥開洞口的草,就鑽了進去。不過也因為他這個動作,我看到前方不遠處就有亮光透入,原來這並不是一個洞穴,而是一個貫通這個小山丘的通道。
我心裏有幾分好奇,看到帕可斯毫不猶豫的往前走,我咬了咬牙,把匕首握得更緊,左手用力把饅頭握成一個密實的團塊,然後也跟著走了進去。
雖然是短短二、三十步的路程,但是在緊張恐懼的心情底下,我覺得大概花了二、三十分鐘才走出去,突然出現的天光刺得我眼睛快張不開,但我還是死撐著緊盯眼前的景象,深怕又落入陷阱。
但是一切似乎只是我杞人憂天,眼前是一方小小的庭園,整理的十分雅緻,雖然看似不常修剪整理,然而卻饒富野趣。庭園中間是一間二層樓的房子,建材看起來是木石結構。
如果要說有什麼不對,就是一向目中無人的帕可斯突然變得十分恭謹客氣,輕手輕腳的小心踏過舖著石板的道路,走到房子的木門前,用手拉住門上的拉環敲了二下。
過了一會,木門打開,裏面站著一名老人,身上穿的服飾頗為華貴,長眉長鬚都已經全白,眼睛卻十分有神,身形也完全不見老態。
帕可斯哈著腰正想說話,但是老人一擺手,他就立刻噤聲。老人的目光越過他落在我身上。
我對自己察顏觀色的功夫有幾分自信,所以雖然是一閃而過的眼神,但是我可以確定這老人認識我,並且因為在這裏看到我而感到驚訝,讓我不禁懷疑這老人到底是誰,又是在哪裏見過我。
原本尷尬的站在一旁的帕可斯,想要開口介紹,但是老人再度搶先說話:「你可以走了,他留下就好。」
帕可斯看起來完全不敢違逆這個老人,連忙哈腰後退,然後轉身往剛才走出來的山洞前進,經過我身邊的時候低聲說了句:「千萬不要惹他生氣,拜託拜託。」
等帕可斯離開之後,老人向後一讓,順便把門拉開。我心想即來之則安之,帕可斯和老人看起來都不像有意要害我,於是我二眼凝視著老人,慢慢走進屋裏,但是說什麼也不敢放鬆手裏的匕首和饅頭。
屋裏的情況就跟外面差不多,十分的雅緻但充滿生活感。老實說對比於月映城那種整潔、充滿機能美卻略嫌空曠呆板的風格,我更欣賞這座莊園的氛圍。
我正在欣賞這客廳的時候,老人在一旁冷冷的觀察我,等我的目光回到他身上時,他手一擺,指向客廳中央的木桌,說了聲:「請坐。」
雖然對這老人沒有任何的了解,但我可以感覺出他不是經常會用「請」字的人,所以他對我算是頗為禮遇。
於是我警戒的看著他,以恭敬的態度向他致謝,然後坐了下來。
老人也是緊盯著我,慢慢在我對面的座位上坐了下來。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等他先開口。
老人目光閃爍,似乎一邊打量我,一邊在心中盤算些什麼,終於他開口說:「那些果實對我沒有用處。想拿來談條件的話,你找錯人了。」
聽到這話,我心裏總算有個大概的想法,這老人應該也是把我誤認為是竊取精靈果實的人。至於他為什麼會這樣想,應該是發現我身上完全沒有命能,依據米利提亞的說法,盜物之人跟『比史萊姆還不如』有許多相近之處,所以他才會誤判。
不過我也不急著跟他辯明,因為辯了他不一定信,我也不知該從何辯起,於是我說:「這不是我的來意,我來這裏是為了卷軸。」
老人眼神一亮,這種神態變化我在月映城已經見識過不少次,所以我肯定這老人對於卷軸有高度的興趣。加上先前從鼠哥等人那邊聽來的情報,我決定賭上一賭,說:「正確的說,是將卷軸回收重製的技術。」
老人一聽,原本發亮的眼神變得灼熱,但是臉上卻裝出漠不關心的表情,說:「你既有本事盜取知慧果實,小小的卷軸又何足掛齒?」
我故意嘆了口氣,說:「那果實『真的』不是我偷的,反而害我難以存身,所以想要來這裏學點東西。」
我學著鼠哥,說到『真的』的時候加重語氣,聽起來就像是反話一般。果然老人聽了之後說:「嘿嘿……卷軸可是精靈們的創作,就算是無力的孩童拿到,使用正確也能輕易擊殺高手。所以不管是精靈,還是人類的那些個王國、帝國都嚴加管控,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取得卷軸,也只有透過特別管道了。」
老人說到這裏,頓了一下,眼神凌厲的盯著我,說:「這就是你的來意,對嗎?」
雖然還沒有真正見識過卷軸的威力,但是從卡爾特的描述,連我這種毫無命能的人,拿到卷軸也能施展連他都做不到的精靈魔法。卷軸在這個世界,就跟地球上的槍械彈藥一樣,可以讓非洲的小孩子輕鬆變成殺人的工具。所以聽到卷軸被「嚴加管控」,我非但不覺得意外,反而覺得理所當然。而這老人聽起來就是專門回收廢棄槍枝再加以改造的地下軍火商。
讓我感到意外的,反而是那句「人類的那些個王國、帝國」。這老人應該不是聚星幫的人,那他到底是屬於何方勢力?
為了避免洩露不必要的情報,我不做回應,只是目不轉睛的回視老人。
過了一會,老人收斂威勢,向後一躺、靠在椅背上,問我:「你對卷軸了解多少?」
我心念一轉,說:「跟前輩相比,算是一無所知。」
看到老人面露微笑,我知道這馬屁拍對了,趕緊補上一句:「煩請前輩從最基本的開始教我。」
老人眼中閃過一絲異采,問我:「哦?你不想直接學回收重製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