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四章：無聲樂的華爾滋
「就先這樣吧……我回教室了，要是離開太久會被懷疑的。」
「也只能這樣了吧……你今後有什麼打算嗎？」我雙手抱胸對黎若軒提出疑問。
他無奈的笑了笑。隨後用堅毅的神情看著我，彷彿像是告訴我自己已經做好覺悟了。
走一步算一步吧——丟下這句話後，他關上門後離開了保健室。
黎若軒的腳步聲走遠後，坐在一旁椅子的夏洛曦微笑著問我：
「這麼丟下他不管好嗎，照他的說法，他自己可能會是下一個被那女人殺掉的對象喔。」
「……我無所謂。講好聽點，那是他的選擇；講難聽點，關我屁事？」我側著臉回應夏洛曦。
我不喜歡管別人家的事情，除非那會對自己造成危害。
順帶一提，我與黎若軒交換了制服，總不能讓他滿身是血的回去上課。雖然滿身是血的很不舒服，但也只能將就一下啦。也幸好我跟他的體型相差沒多少就是了。
「雖然對我來說注意墨柊的人越少越好……但那不是墨柊你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嗎？」
妳什麼時候認為我需要那種東西了——若是以前的我，肯定會這樣回答吧。
「朋友的定義……我不明白。」
對於黎若軒，我也只有想平靜對待他的想法。但倘若他是我的敵人，我就會立刻將他排除掉。
我不介意讓我的手再沾上一個人的鮮血。
僅管不了解的東西還很多，但目前的想法也只有如此而已。
「嗯嗯。」夏洛曦搖了搖頭說道：「那種東西現在不明白也沒關係，以後多的是時間嘛～」
「……時間嗎？」我逐漸沉思了下來。
——若是一年多後，我還有這種東西就好了。
能與夏洛曦這樣亂消磨的時間，僅僅剩下一年。甚至可能因為上官詩若的因素變得更少。
我們兩個——也可能會有其中一方死亡吧。
我直視著夏洛曦的雙眸。
很漂亮。
宛如星光在夜空中點綴著。燦爛，同時也寂靜；黯淡，同時也明亮。
不知為何，我在這時想起孫雨若所說的殘酷事實：
『你只剩下一年了。』
——倘若沒有這個期限，我是否能像個普通人一樣站在這裡……站在她的身邊呢？
不，當然只是妄想而已。世界哪來那麼多如果，而且我最討厭來路不明的危險人物了。
居然產生這種想法，我真是越來越脫節了啊——我自嘲的笑著。
但，不知為何……
「這種結果……果然有點討厭啊。」我暗自嘀咕著。
「有事不要憋在心裡喔，墨～柊～」
不知何時，夏洛曦已站在我的身後。
而遲一步反應的我下意識拉開雙方的距離。左手卻在這時被她迅速捉住一甩，整個人又被迫面向著她。
然後，夏洛曦將我往斜後一拉，自己也退了一小步。她的左手順勢搭上了我的右手臂上。
宛如蝶花翩翩舞動般的巧妙步伐，拉著我旋轉、纏繞。
「呀啊！」
「嗚——！危險！」
忽然，夏洛曦的左腳絆倒自己的腳跟。
眼看她的重心逐漸向後傾倒。我趕緊摟住她的纖腰，利用離心力讓兩人順時針迴轉。
她也隨即穩住了腳步。在我鬆一口氣的同時，卻發現她露出諂媚的笑容。
「May I dance with you, Mr.?」夏洛曦迅速靠近我耳畔，用不太標準的英式口音輕聲說道。
「……！？」我的臉上浮現出相當錯愕的神情。
接著，我才發覺自己現在的狀態非常莫名其妙。
兩人的手早已在不知不覺中十指緊扣著、而另一隻手也緊緊摟著對方。雖然是不可抗力因素，但還是形成了一個無可避免的尷尬場面。
而且那傢伙剛才……邀約我跳舞？
「嗯？不講話的話我就當墨柊你答應囉～？」夏洛曦露出孩童般惡作劇的笑容。彷彿打著什麼算盤。
「不不不，為什麼我們要在保健室跳舞？……等等，我換個問法。為什麼我非得要和妳這傢伙跳舞？」
不管怎麼想都很奇怪。我們現在可是隨時會被槍殺的狀態啊，為什麼她還有閒情逸致在這不合時宜的地點，去做那種不合時宜的事情？
然而面對我的質疑，夏洛曦則是露出想通什麼的表情，隨後靦腆微笑道：
「啊，難道墨柊是在意沒有氣氛和音樂嗎？」
嗯，感覺我好像被當傻子耍了那樣。
「才不是！！！」我翻了個白眼吼道。
這傢伙的腦袋裡都在裝什麼啊啊啊！
不行……冷靜一點程墨柊，你了解這傢伙的個性本來就是這樣。而且是分明故意要激怒你的，這時候要是生氣就中了她的伎倆了。
「呵呵，開玩笑的……其實我知道，墨柊剛剛沉默的時候，在想著離開我這件事，對吧？」
「……」夏洛曦的話讓我愣住了，但我立刻搖頭回道：「沒有這回事。」
這個話題是絕對不能被碰觸的禁忌之處，得盡可能迴避掉。
程墨柊這個身分在一年多以後就會死亡。彷彿不曾存在般，會消失、會永遠無法回到這世上。
我所需要的，不是人與人之間的羈絆。而是安穩地把程墨柊這具人偶的一生扮演完成。
「騙人。」
夏洛曦的眼神變得非常銳利……不，甚至說是冰冷也不為過。
而且還在我有推擋的前提下，用難以想像的大力氣拉進雙方的距離。使得我們的身體靠得非常緊起，緊到痛！
「呵呵呵呵呵呵………逃離我的下場墨柊知道吧。不管你逃到多遠我都會追回來但如果是在外面找女人的話就只好非常非常不得已的打斷墨柊的雙腿讓你一輩子都待在輪椅上陪在我身旁直到永遠永遠永遠永遠永遠——呵呵呵呵嘿嘿嘿…………」
「停停停！stop！我不會跑走的！」
面露異常扭曲笑容的夏洛曦，我感受到一股極致的寒意。
眼看情況越來越糟糕，我深吸了一口氣，撒了個瞞天大謊。
——拜託趕快恢復正常啊……！
我緊閉起雙眼，祈禱下次開眼時恢復成平常露出古靈精怪笑容的她。
待到約過了十秒鐘後，夏洛曦的手臂有減緩力道的趨勢，我才鬆了一口氣。
但臉上傳來的氣息讓我有股危機感。一睜開眼，夏洛曦的眼神死死咬住我的目光不放。蟒蛇般毒銳的眼神，彷彿正在試探我說謊的概率。
我嚥下了口水。並在內心立下毒誓，唯獨說謊的事情絕對不能暴露給她知道。
「……」
「……」
我屏息著，等待時間的流逝能帶來什麼改變。但面前的她好像不打算就這麼放過我。
就在我認為萬事休矣時，夏洛曦開口說話了。
「那麼，就請墨柊陪我跳一支舞吧。」
「……等等，為什麼又繞回這個話題了？還有這話題未免也轉得太硬了吧？」我看著恢復笑容的夏洛曦吐槽道。
女人都是如此善變的生物嗎？不，我想只有這傢伙是特例吧……？
而夏洛曦則是俏皮的吐了吐舌頭。
但礙於剛才發生的事情，也沒辦法馬上對她說「不」吧……我只想到會被秒殺的畫面。
只好深深覺得厭煩的嘆了口氣。
「唉……妳會跳舞嗎？」我試探性的問道。
「嗯，多少會一點……吧？」夏洛曦歪頭，視線飄向別處。
——結果根本不會啊！！！
拜託妳要玩我也不是到這種地步吧！？
◇
嗯……雖然在網路上看過一點影片，自己也稍微練習過……
但要實作起來還真是有點難度啊，特別對象還是自己喜歡的人。
這麼一想還真是讓人臉紅呢……！
——不過事到如今，也只能做下去了！
我拉著與墨柊緊扣的手緩慢走起了步伐。
——唔……右邊嗎？還是左邊？
動作生硬的我有些慌亂，下意識看向對方的腳，以免自己踩到對方。
結果卻起了反效果。沒有注意到手臂的拉扯，差點因為重心不穩而往側倒。
「唉……冷靜，抬頭看著我，別用手的力量拉扯，用身體去感受舞伴的腳步，就算是初學者不踩到腳還是有補救的機會。」墨柊貌似熟練的說道。摟住我的腰，並將主導權給奪走。
而我順著墨柊的意思去做，發覺動作真的緩和了不少。
失誤的次數也在旋轉中一次又一次的減少了。
「對，就是這樣。」程墨柊淺淺一笑。
這是墨柊他有生以來第二次稱讚我吧——我感受到臉頰發燙。
第一次是約會時的穿著稱讚，第二次則是跳舞的………好開心。感覺總有一天會被這個笑容秒殺呢。
我不自覺貼近墨柊的胸膛，將臉……整個埋進裏頭。
「喂、喂……！？」
「……喜歡。」說實話，光是說出這個單詞就讓我竭盡全力了。聲線還因此脫離原本的模樣，變成嬌柔女孩的奇妙音調。
有時候……像隻溫柔的小貓撒嬌也不錯吧～
而他則是微微嘆了口氣，配合著我將華爾滋的舞步放慢。
果然……溫柔的墨柊……真的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啊♪～
不行不行，得忍住。絕對不可以在墨柊面前失態啊，我自己。
◇
『雖然老師是這麼教的……但我個人認為，華爾滋不應該是個慢舞。具備速度與激情的……那才是真正的華爾滋，你不覺得嗎？』
『誰知道呢。』
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因為當時的我覺得說出這句話的人，她所說的一切都是廢話。
儘管那到現在都是不變的事實。
就像個笨蛋一樣——我在內心如此罵道。
——為什麼偏偏是華爾滋呢？難道這是一種宿命？
某個傢伙曾說過，跳舞是人類心靈溝通的一種方式。
因此，與舞伴的心靈交流是不可或缺的。
或許，這也是我說出如此肉麻的話的原因吧。
不過……
看著緊靠我的夏洛曦。我不禁開始懷疑，這跟今天早上拿刀彈開子彈的她是同一人嗎？
不，這個也是廢話……還是停止胡思亂想好了。
「……妳要躺到什麼時候。」我停下步伐。傻眼的對著夏洛曦說道。
我想是因為這件制服上的血跡已經乾掉了，她才不在意這些持續這麼做吧……
「姆……再十秒鐘………」
「……」我該說什麼呢？
我默默在心裡「一……二……三……」的讀秒，一直到十。
……等等，為什麼我要乖乖聽這傢伙的話等她呢？
等我察覺到不對的時候，夏洛曦已經推開我往保健室門口的方向走去。
「不走嗎？」夏洛曦微笑並回頭，手已打開面前的門。
雖然她裝作沒事。可我還是有發現，那雙頰上微微的紅潮，以及刻意不和我目光對視的眼神。
——她難道以為沒有暴露嗎？
算了，想再多也沒用，因為這傢伙非常善變啊，說變就變——如此想著，我無奈聳了聳肩後跟上去。
「話說回來，我們是要去哪裡？」
出了保健室以後，我持續跟在夏洛曦後頭。只不過她走的地方是我們教室的反方向，使我不得不問她的意思。
「去圖書館喔～」夏洛曦撇頭望向我，輕鬆暇意道：「待在教室太危險了，就算是我也沒有辦法幫你彈開所有子彈喔～況且我還答應過夜梟，要稍微拯救你『有點』不行的成績呢！」
「該死，那傢伙什麼都說了啊……」我用左手遮住臉並搖了搖頭。並且發誓回去以後絕對要在孫雨若頭上來個兩拳。
夏洛曦不知從何處拿出一本黑色筆記本，封面上還縫了一個平面人型布偶。小小的，就像女孩子會喜歡的那種。
奇怪的是，總覺得有點像我………算了，當作什麼都沒有看到就行了。
最終我別無選擇。只能乖乖跟著夏洛曦走下一樓的階梯，穿過沒什麼人經過的走廊，來到目的地。
然而，圖書館的門卻是鎖死的狀態。
就在我想接下來該怎麼辦的同時。夏洛曦拿出了一個鑰匙圈，開始照上面寫的標示尋找正確的鑰匙。
「……妳到底是打哪生出這些有的沒的東西啊？」我忍不住提出疑問。
包括在保健室拿出的《暴食》和黑色筆記本，特別是《暴食》還不知道被她弄去什麼地方了。
「嗯？墨柊不知道嗎？女生的裙底可是有著『絕對領域』稱號的百寶袋喔♪～」夏洛曦嘻笑說著。撩起了一邊的裙角，露出了白皙的大腿肉。
「會知道這種東西有鬼啦！」我大聲吐槽道。而看著她手中的鑰匙，我才想到一個疑點：「妳是怎麼拿到圖書館鑰匙的？」
「呵呵～鑰匙是夜梟我向夜梟要來的。因為我和她說，『要讓墨柊認真學習，得先有個安靜的地方』，她才會向自己的哥哥借圖書館的鑰匙。」
「是這樣嗎………嗯？等等，我可沒聽那傢伙提過自己有家人啊！？」我驚訝道。
「墨柊連這個都不知道嗎？她哥可是三年級的學生會長，在這裡可是很出名的帥哥呢。啊，我對墨柊當然是一心一意，所以不用擔心喔。」
「鬼才會擔心……」我撇開頭，翻了個白眼。
不過，孫雨若的家人嗎……？
『請不要恨我，當初沒有告訴你這一切的真相。』
為何我有種不好的預感……妳所說的『真相』究竟是什麼……孫雨若？
進到了圖書館。裡面如我所料的，除了放滿書的大書架，以及幾張桌椅，沒有半個人在裏頭。
也就是說我得跟這傢伙在這個密閉空間裡度過……
……算了，這是我自作孽，還是放棄掙扎吧。
我跟著夏洛曦來到一個靠近窗戶的桌位坐下。
隨後，她開始用心教導我不擅長的科目。
不得不說，夏洛曦筆記本裡寫的內容都相當詳細且易懂，是連我都能馬上理解的。
比如化學式，還特別將一些特殊背法給標記起來。國文則是寫上了不少重點以及精簡過內容的。至於數學……目前還有點難懂，但至少比之前進步了一點。
夏洛曦非常擅長教人，我想以後當個教師一定也很適合她。
待到我察覺到時間流動的變化時，已經到中午十二點半了。於是我們決定先暫停休息，好讓過度運用的腦部放鬆一下。
老樣子，我拿出穀物棒來果腹，因為這是最簡單獲取營養的方法了。
通常這個時候夏洛曦會從我手中奪走乾糧，並且拿出自己做的便當與我強制性地『分享』。
「怎麼又再吃這種填不飽肚子的食物啦？這樣下午會沒有精神喔……墨柊。」夏洛曦面露擔心的神情。
「我沒差，反正有吃就行了。」我漫不在乎的說著。又再咬下了一口穀物棒，斜眼觀察夏洛曦的反應。
如我預料的，夏洛曦從抽屜裡拿出一盒便當向我展示著。我就不再吐槽她到底從哪裡拿來的了。
「那就一起來吃吧，墨柊～」
「隨便。」我聳了聳肩回應道。
是說，自從庭院那次逼迫被餵食之後，她就沒有再讓我接受那種屈辱過了。
倒不如說，比較多都是我乖乖去吃她做的便當。雖然一開始被拿刀的情況還是多著，但後面我就放棄掙扎了。
我有自覺……可能已經習慣這段日子了。
這對一個殺手來說可不是個好消息，因為任何小事都有可能成為我的把柄。
她被抓住，我被脅迫一命換一命，這也是不無可能的事情。
但到那個時候……我還能保持平常心嗎？
算了，還是專心吃飯吧……雖說圖書館好像也不能帶外食進來就是了——我望向窗外和諧的景色，並且微微地嘆了口氣。
過了不久，便當裡的菜色被我們分著分著就吃完了。
「啊啊，滿足了滿足～吃飽後真讓人想睡個午覺休息啊～」夏洛曦伸了個懶腰，將她傲人的白兔給撐了起來。
「還是別太鬆懈吧，別忘記我們目前的處境還是很危險。」我在一旁勸戒道。
「墨柊有吃飽嗎？」她轉頭問我。壓根不想理會我的勸告。
「……有。」我的食量說大不大。基本上，為了維持身體的動作，我不會吃過量的食物。
但與其乾瞪眼對她吐槽，不如直接回應一個『有』比較實際。也省得和她在那邊鬥嘴。
只是說實話，夏洛曦做的菜真的不錯吃……以後或許能當個賢淑的妻子，前提如果她是『正常人』的話。
「是嗎，那麼吃飽後……就請墨柊小睡一會吧。」
「……妳什麼……！？」
話說到一半，我感覺到腦袋一陣暈眩。
——是什麼時候……！難道說，是那個便當！？
我立即甩了袖子，將裏頭的無毒鋼筆給抽出，朝著大腿刺下去。打算用劇痛恢復自己的意識。
然而，夏洛曦在這之前就一把捉住我動作的手。
該死，這傢伙的反射神經也太快了……不對，是我動作變遲鈍了——我不禁咋舌。
「墨柊做的麻醉藥藥效有點太好了……不過放心吧，我有控制量，過不了多久你就會醒來了。」夏洛曦如此說著，輕輕將我手中的鋼筆給抽走。
麻醉藥？是她之前拿走的鋼筆裡面的！？
「妳要……做什麼……？」我使盡最後一點力氣提問。
夏洛曦露出一抹苦笑。
那抹笑容很熟悉。
那是下定決心卻做某件事情的笑容，且絕不會反悔。
難道說——
「等……等………她不是你能對付的………」在連話也說不清楚的情況下，我本能地對她伸出了手。
我了解公安零課的實力，正因如此不能讓她獨自一人應付。我想她本人也清楚才對。
但是，為什麼……！
「先睡一覺吧……等到墨柊你醒來，事情就完成了。」夏洛曦輕聲道。將我的手用雙手包覆住。
最終，我的意識隨著她起身離去的背影遠去。
在那一刻，她的身影與某個熟悉的身影結合。
一個很熟悉很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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