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只這樣，我的右半邊的身體脫皮脫的可厲害了，所以才用獸皮包裹住，粑髒跟我有精神連結，幾乎可以說是擁有互相的意識。我可以透過牠的身體外出幫孩子們看病，雖然我長得不算好看，至少以受傷之前的模樣給孩子看病不會嚇到他們。」
杯中的飲品還冒出陣陣黑煙，肴溫猛然發現裡面看似塵土的東西竟然是蟲，小小的身軀在黑色液體中鑽來鑽去，把肴溫的注意力完全分散，他甚至無法專心地聽著恩瑪說話。
「最後你們還是逃出生天了，我看你們在這裡過的算得上安穩。」
「安穩是安穩，但剛開始大家都水土不服，不少人定居沒多久就回歸祖靈了。平原上住著一些異族，幸好都是滿友善的，瞧我這獸皮，就是穀奧人送我的，不只如此，還有些異族與我們幾位少女通婚，近幾年我們村子也多了很多異族的男女來生活。這樣就夠了，當初逃出來的老弱婦孺沒有變成奴隸我已經向祖靈們感激不下千萬次。」
任憑塔踏恩瑪如何以微笑來掩飾住心中的壓力與不安，其實肴溫很清楚，年紀輕輕就揹負著領導族人的職責，絕對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更何況還要整合起大大小小二十個部落，實屬不易。
「你不會口渴嗎？趕快喝吧。」恩瑪催促著肴溫喝下那詭異的液體。
如果要加害肴溫，早在一開始就不會將肴溫帶回村子，何況在活死怪充斥的現在，恩瑪還願意替自己說情，降低村民們的疑慮，他不相信恩瑪會故意在液體裡面下毒，但是肴溫見其黑色混濁，完全無法下嚥。
「不，謝謝。我不渴。」
「祖靈庇護，我真的安心了。」恩瑪向後仰躺在地上，又「哎呀」的一聲叫了出來，好像是後腦杓敲到東西。
見他如釋重負的樣子，肴溫反而覺得疑惑，粑髒又跳回恩瑪的頭上，泥巴般柔軟的身體好像也在模仿著恩瑪的動作，看起來變得更加軟綿綿。
恩瑪動作迅速地把黑色液體裝回瓶中並將蓋子牢牢壓緊，再三檢查好確定沒有任何的縫隙。
「明明我是唯一的一個恩瑪，為什麼剛才羅克大叔居然會施展咒術。不好奇嗎？」
「我以為他是你的學徒。」
「他年紀都可以當我父親了，怎麼可能還來做我的學徒，我的學徒住在村子的中心，每兩天過來一次，剛好今天不會在。」
「所以大叔他不是恩瑪卻能使用咒術，那是他天資聰穎的關係嗎？」恩瑪主動把問題丟給肴溫思考。
他講話不直接切入重點，拐彎抹角的方式還活像是個導師在教導學徒的情景，但肴溫對這種說話方式稍微感覺到有些疲倦。
「他是個很厲害的木工跟獵人，但對咒術我敢保證他是一竅不通的。我在村子周圍設下不存在的城牆，羅克大叔念出的那一段咒語是我教他的，簡單來說就是通知我該溶解屍體了。只要我存在於城牆內，具有惡意的人事物進出我就會知道。但是，至於你呢，我完全感覺不到你的出現，這只有兩種可能，你早就出現在我感知的範圍當中，或者，你的法力超越了我，能夠隱藏自己的氣息騙過我。」
恩瑪收起他一貫的笑容，神情嚴肅了起來，他拿起手上的瓶子在肴溫的面前晃過來晃過去，這模樣讓肴溫想起從前擔任侍衛在貴族晚宴站崗時那些貴族們品酒時的動作，只不過塔踏恩瑪的臉上少了份陶醉卻多了份謹慎。
「雙目完好的人無論如何都會知道此並非飲品，通常我也不會無緣無故把這東西倒出來，畢竟實在太珍貴了，我殺了好幾隻動物才萃取出這一瓶藥劑。」
肴溫想到恩瑪拿著石刀劃破動物的脖子將其放血，開腸剖肚分解部位就覺得詭異，更讓人恐懼的是那一瓶黑色液體居然還是從動物萃取出來的，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算是先驅吧。沒有任何一個恩瑪嘗試做過類似的藥劑，我混合了豬糞、魚眼珠加上人的皮屑精製出來這完美的一瓶藥劑，另外還有一點水淖蟲的分泌物跟蟲卵確保裡面不會發黴。」恩瑪盯著他所製作的藥劑，緊繃的表情雖然沒有放鬆的跡象，但是卻看得出他的自豪，對於這份藥劑他或許下了很大的苦心，不過聽到組成材料的肴溫隱約感覺到喉嚨如同被果核給卡住，腸胃也是一陣翻攪。
「放心，我自己也怕臭，熬製的時候也在裡面加了好幾種附近能找到的香料除臭，你剛才聞也沒有味道，現在才覺得噁心反應也太誇張了。」塔踏恩瑪吐槽道。
「這是拿來治病的嗎？」肴溫對澤沃族有一定的熟悉，但是還沒有到連他們的醫術都瞭若執掌的程度，如果真是拿來治病的話，肴溫寧願自己立刻死去算了。
「某方面來講是的，但正確來講，剛才那些污穢物全都是為了讓靈魂能夠以實體現形的材料罷了。使用這些物品作為附著物，將動物的靈魂關入瓶內，我在施予咒術令其融入附著物中，可以用在重病患者的體力支持，讓他們能夠撐過瀕死時刻。需要大量體力的時候我也會喝個幾口，像是要補強剛才說過的城牆的時候，最重要的，是遇見像是你這種人的時候。」
「我？」
「你看上去很正常，當然在你被溶解到臟器四散之前。我感覺你就是個正常人，現在你坐在我面前跟我說話，我依然沒有感受到異狀，即使都已經這麼近距離的看著你，什麼都感覺不出來。不過你能夠在毫無治療的情況下自我復原，這點就是很奇怪，希望我說這些話沒有冒犯到你，但是我起初也懷疑你是活死怪，很抱歉。」
回憶起肉塊重組時的疼痛刺癢感，肴溫忍不住開始搔抓自己手臂，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那一場夢，那個死靈術者，會不會跟現在肴溫身上發生種種不正常的現象有關，他因為不斷思考頭開始抽痛，肴溫有些害怕自己是不是已經被某個人在暗地裡操控，只能毫無辦法的等待失去理智成為他人魁儡，變成活死怪的那一天。
「光看你警戒時找刀的反應就知道你是一個不會施展咒術的人，加上剛才你對藥劑裡面的靈魂沒有半點反應，純粹就是一臉的反感，我才敢真正肯定你不是活死怪。」
「如果不是活死怪，不、即便是活死怪都不可能有能力能夠將腐敗的肉體再生，何況我還死過一次，我、我、應該是死過了才對啊。」
肚破腸流之後，肴溫還保留最後的意識，他跟著其他人的屍體一同被丟入河中，冰冷的水流毫不間斷的沖刷著肴溫殘破的身體，沖淡他的求生慾，沖淡了他的生命。
「以我淺薄的知識，還真的無法理解一個普通人如何有這種能耐可以復活，哈哈哈。」
恩瑪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肴溫卻怎麼也開心不起來，一想到自己如今不正常的狀態，加上國家早已敗亡，普通的人哪有心情因為重生而雀躍。
見肴溫愁眉苦臉，恩瑪又從後方拿出另外一瓶液體，澄澈又金黃，即使在黑暗的小茅屋內看上去依然閃亮動人，看上去是釀造的烈酒，不是那些詭異的東西了。
「你現在可能還有很多事情沒辦法釐清，說實話，我也幫不上甚麼忙，不如先休息一會兒再起程吧。願你的先祖賜予你。。。」
「恩瑪！」外頭傳來了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
「森果？不是說過今天不用上課的嗎？」
「恩瑪，出事了！灰粉阿姨的兒子又復發了。」
恩瑪一句話也沒說，果斷地把粑髒交到肴溫的手上，他從地面上又挖起一坨黃土並舉起右手伸出食指，食指的指尖緩緩凝聚出一小滴的汗水滴在黃土上，原本乾燥不堪的土僅僅是因為一滴水珠就濕潤不已，變化成極具可塑性的黏土。
恩瑪又把黏土拉長，把底部用成圓弧狀，上頭又拉出一條手把的長條型，把黏土做成像是籃子一樣。
「森果，把上次我告訴你的那幾瓶藥劑都拿過來，還有黑色那罐，不要忘了。」
女孩的身手矯健，依照恩瑪的要求準確的拿起每一罐藥劑，其中一罐就是肴溫剛才差一點喝下的那罐。
「客人，抱歉，請您借過。」肴溫一邊思考著卻沒注意到女孩要從他身後拿藥罐。
「陌生人，粑髒可能需要你照顧一下。我現在要去村子的另外一端，你就在這裡等等，當自己家休息一下。」
「塔踏，謝謝你的好意，不過也讓我跟著去吧，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也請使喚我。」粑髒好像也聽得出來肴溫要跟著一同前往，在他的手上焦慮地來回扭動。
「也好，到時候如果有需要甚麼東西的話，森果妳就帶著他一起回來，重物都交給他來扛就好。」
叫做森果的女孩點點頭，將藥罐子放入用黃土做成的籃子中，神奇的是，籃子充滿彈性，中心點雖然有些下沉，但依舊穩固，物品被好好的放在裡面。
「森果、陌生人，準備用跑的過去，來不及的話祖靈們會生我的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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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凡生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