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明倫堂的修業、時習、日新、立教四齋主絕對想不到會陷入如今的窘境。
由於明倫堂的制式儒袍是藍色的，所以現在只要是穿著藍色儒袍的儒生在外面走動，都要被冷言酸語攻擊。
第四場戰車競速開始前，一大群女性修士在觀眾區拉開白布條，上書「偽君子」、「儒門之恥」、「杏壇蒙羞」、「假道學」、「衣冠禽獸」…等等大字。
這些是羅白雪的手筆。
十幾日前，羅白雪宣讀完大地羽后的聖旨，在耕墨園過了一夜，便帶著部下去執行其他任務，為了盡早趕回耕墨園多看四個成年男人與孩子幾眼，她跟六個部下拼命加班，累到皮膚粗糙不少，黑眼圈都跑出來了，結果一回到耕墨園竟然看到受傷的洛星垣？！
她們幾個女人一將事情弄清楚，立刻怒火沖天。
這群虛偽的義理學家！
什麼狗屁「存天理，去人欲」！
為了爭奪排名，竟然連這種手段都用出來，心中天理何在？還敢說「去人欲」？！
羅白雪氣的柳眉倒豎，她的幾個屬下也差不多，這件事加上明倫堂對炎山大陸的圖謀，讓幾個女人決定不再對明倫堂客氣。
靠著大地羽后在天下女修心中崇高的地位威勢，她們順利聯絡了眾多女性修士，在場外聚眾聲討，反正孔子都曰過「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就讓這群虛偽的儒生親眼見識什麼叫做「難養」！
然後明倫堂的所有人就陷入絕對的劣勢。
言語吵不過女人也就罷了，每當動作大了點，就有那潑辣的女修挺著胸脯，大聲挑釁：「來打呀！來打呀！讓天下人看你們明倫堂是如何打女人的！」
在連綿不斷、層層疊疊的胸脯面前，明倫堂眾人只能敗陣潰逃。
這真是一場不公平的戰爭啊…
明倫堂主看著垂頭喪氣、走進旭日園的儒生子弟，內心情緒複雜。
隨侍在側的進德齋主與崇術齋主此時只能勸慰。
「你們不用擔心。」明倫堂主淡淡開口：「我已經看開了，自請辭職的書信也寄出了，所有罪責我一肩擔下，你們風華正茂，還有進步空間，不要留在明倫堂蹉跎歲月了，盡快找機會離開吧。」
進德齋主大吃一驚，急忙勸阻：「堂主！這些事情不是你授意的，何苦承擔他人之過？」
「我本來就是過渡時期的替代品。」明倫堂主淡淡一笑：「能以代罪羔羊的形式離開，已經是天賜之幸，不走，下場只會更淒慘。」
崇術齋主一愣：「堂主，難道情況真如此險惡？」
「大海中波濤洶湧危機四伏，我只是一條小船，亂闖進去就是我的愚蠢無知。」明倫堂主自失一笑：「是我沒看清局勢，還連累了你們，如今竟連一點補償都拿不出來，希望你們不要見怪。」
進德與崇術齋主心頭一酸，躬身一揖：「我們兩人深受堂主大恩，粉身以報皆是等閒，堂主何出此言？」
明倫堂主無奈一笑：「走吧，讓他們去鬧吧，鬧大了，就有人出來收拾了，我們在一旁看戲就好。」
八月三日，第五場戰車競速結束。
結算成績之後，文心堂奪得兩次第一，立命堂兩次第一，知禮堂在第五場奪得第一。明倫堂的袁知時因為先前沒有好好保存靈馬的體力，導致後面兩場表現不佳，甚至最後一場被完全揮霍靈馬體力的幾台戰車追過。
當然，群眾的唾棄噓聲也是一部份的原因。
尤其這幾天有小道消息透漏，明倫堂的幾個齋主找人去威脅禮藝跟樂藝的考官，事情就鬧得更大了，大到主考官需要派士兵去維護旭日園的安全。
對此，袁知時感到很生氣，被人圍困在旭日園寸步不出真是奇恥大辱。
都是那些辦事人粗心大意的錯！
正當他這麼想的時候，一個有點面熟的儒生跑來找他。
袁知時臉色很冷，語氣也很冷：「你是誰？找我何事？」
來人雙手一揖：「在下寧清華，雨深不在，由我來為你開路。」
袁知時嘴角冷冷一勾：「你們辦事能力這麼差，能有什麼幫助？剩下書藝跟數藝都是考驗個人修為能力，我還需要你們嗎？」
寧清華微微一笑：「大家都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了，應該同舟共濟才對。」
「別將我與你們混為一談！」袁知時左手輕輕一揮：「你我日後是不同階層的人，閣下應謹記自己的身分才對。」
「袁君何必如此勢利？」寧清華呵呵一笑：「欲成大事者，雞鳴狗盜之徒也要收留，何況我等？袁君難道沒有孟嘗君之心胸？」
「與廢物為伍只會壞事！」袁知時語氣冷冽：「荀子曰『齊之孟嘗，可謂篡臣也』，觀孟嘗君一生，除了沽名釣譽爭權奪利，可曾為天下百姓做過好事？這就是他絕子絕孫的原因，你竟然要我學他的心胸？」
「雨深說得沒錯，袁君果然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人啊…」寧清華感嘆之後冷冷一笑：「既然如此，我提醒你兩件事吧，第一，修業齋主找人恐嚇考官的消息是我們透露出去的。第二，你寫的紙條有人妥善收藏。」
袁知時覺得這是無所謂的小事：「那是借據，我是債主。」
「故事，是人編出來的。」
「你…！」袁知時怒不可遏，聰明如他，瞬間就知道自己中計了，緊急思考之後，回了一句：「你們說了，別人就信？」
「子貢曰：『紂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惡居下流，天下之惡皆歸焉』。」寧清華語氣平靜：「現在明倫堂的名聲這麼差，任何的傳聞都會被人當作是真的。」
紂王沒有那麼壞，但因為大家都說他壞，所以壞事都是他做的。
何況目前的壞事都是明倫堂做的，下場只會更淒慘。
袁知時被這番話氣得渾身發抖，卻無言以對。
寧清華笑得神清氣爽：「與我們一同行事，好處很多，至少…你能明白，你無法再現"五十歲結丹"的紀錄，並不是資源不足的問題。」
「你說什麼？！」
看著大驚失色的袁知時，寧清華明白自己已經掌握了一個天縱之才、一把鋒利血腥的凶器。
這種感覺真爽啊…
寧清華臉上淡淡的微笑，透露出黑暗的深沉。
八月四日，結丹修士的御藝比賽開始了。
由於結丹修士能夠使用御空術，所以結丹修士的御藝大比場地是在空中，不但總賽程高達兩千兩百里，還有許多阻礙與彎道，而且必須駕馭法器或法寶，這不但考驗結丹修士的耐力，也考驗技巧。
八百多個結丹修士駕著法器、法寶在天上飛有多驚人？
在地面觀賽的四萬人潮最清楚！
一道又一道的流光在天空往返穿梭，破空聲不絕於耳，有時，甚至有氣浪撲面而來！稍強一點，便將地面的觀眾吹倒在地！那場面真是緊張刺激啊！
主考官看著觀眾不停發出哇哇的驚奇聲，眼中不斷閃現的崇拜羨慕，內心就非常爽快，之前那場車禍帶來的陰霾一掃而空。
這才對嘛！
會崇拜羨慕才會努力修行啊！
努力修行才能提高修為啊！
修為提高了，才能獲得好名聲啊！
有好名聲，各書院才能多收一些學生啊！
唉〜主考官業績壓力很大的！
接下來結丹修士的書藝是比賽畫靈符，還有機會見到刺激的場面，嗯…要不要拜託那幾個厲害的修士，多畫一些攻擊型的靈符呢？雖說高級靈符很難畫，但若補助一些費用，應該還是有人會答應吧？
在一陣又一陣的驚嘆聲中，主考官為了日後招生順利而殫精竭慮。
最後，結丹修士的御藝大比由知禮堂的一位儒生奪下魁首，夜讀奪得第二，開來堂的正意齋主奪下第三，不在六堂之內的兩個儒生獲得第四跟第六，前十之內沒有明倫堂的人。
八月五日，書藝大比開始，比試的第一關是身、言、書、判。
身，即外形體格，需要五官端正，儀表堂堂，否則難立官威。
言，即言辭辯正，口齒清楚，語言明晰，否則有礙治事。
書，即字要寫得工整端美、清楚無誤，利於旁人看懂書面記述的事。
判，即擬作裁決獄訟的判詞，審判明斷、文理優長，不然便會誤事害人。
然而，對修士來說，更重要的是畫符的能力，也就是第二關的內容。
傳說最早期的「符」，是雕刻在桃木上的圖畫，作用是辟邪，經過長久的演變與嘗試，最終才由倉頡領悟其中蘊含的規則，進而創造文字。
自倉頡造字以來，文字除了可以紀錄事情之外，修士還可以透過特殊的法門，將特殊的文字寫在特殊材料製成的載體上，形成一張有特殊作用的「符」。
所以自古以來，「寫字」有時又叫做「書符」、「畫符」。
再者，符籙也有分等級，粗略來分，只有黃符與靈符兩大類，但兩類各有三級九等，難度也各自不同，越初級的越好畫，對修為的要求也越低，例如風行符只要有練氣修為都能畫，但練氣第九層修為要畫靈符就很難，那怕是要畫最初級靈符，不論熟練度如何，失敗率往往高的不可思議，若是築基修為來畫最初級的靈符，只要熟練度在一定程度以上，失敗率都不高，這就是修為差異所致。
書藝大比的重點當然非畫符莫屬。
所有修士按練氣、築基、結丹修為各自分成初級、中級、高級三組，所以總共有九組。
忽邯耶、壺鹿等草原十一個孩子參加練氣修士的中級組，成績不慎理想，因為這不是他們的專長，平常練習也少，所以多數排名都很後面，表現較好的勞商，也只是排在中間。
下午，輪到築基修士上場，洛星羽是築基第五層修為，參加築基修士的中級組，而且表現不差，輕易畫出了初級高等的火炎符兩張、疾風符兩張跟金甲符兩張，奪下該組第三名的成績。
這真是出乎眾人意料，試想，一尾不愛讀書寫字的流氓竟然比多數苦讀練習的學子會畫符？！
這還有天理嗎？
另一邊，洛星垣是築基第二層的修為，參加築基修士的初級組，為了通過"身"這一關，他將吊帶取下參加考試，用寬大的衣袖遮掩固定手臂的木架。
幸好他是骨裂，而且夜讀醫術高明用藥精準，還經過七天休養，因此雖有微微的不舒服，卻也沒有影響太多。
在書、判兩關時，主考官親自來視察，直接要他將左手臂吊起以利傷勢恢復，此舉並沒有引起其他儒生的反感，事後反而有不少儒生私下跑來安慰他，因為所有的儒生都知道洛星垣為何受傷，從這一點來看，多數儒生品行還是不錯的。
畫符時，由於傷勢的影響，洛星垣的左手只有壓住符紙的作用，無法運用靈力，只靠著右手孤軍奮戰，因此大大影響表現，只畫出了初級初等的疾風符兩張、初級中等的冰霜符一張，這個成績，在初級組中排名很後面。
一考完，洛星垣就知道自己成績不怎樣，他嘆了一口氣，神情顯得落寞，沒想到幾個坐在他身旁考試的儒生紛紛跑來安慰鼓勵，讓他頗為意外，也讓他的心裡感到溫暖。
八月六日，結丹修士的書藝大比開始了。
畫符本是明倫堂所擅長的技藝，比平均實力自然不怕其他五堂，然而大比看的是個人能力，因此夜讀佔有壓倒性的優勢。
夜讀此時很生氣，明倫堂太過亂來，已經讓五堂聯手對抗了，沒想到竟然還敢製造車禍，讓自己的徒兒受傷？！
該好好教訓這群無恥之徒了！
夜讀懷著怒火，幾下就畫了五張高級中等的烈焰符，然後靜靜端坐休息。
由於這是需要元嬰修為才容易畫的符，所以夜讀此舉驚動了現場所有人。
但恐怖的是，明倫堂的時習齋主，竟也在時限內畫了五張高級中等的烈焰符，雖然…他畫完就吐血了。
主考官對此無感，因為按照規矩，同樣的成績要比較靈符的威力，恰好兩人都是畫烈焰符，用了就能憑威力分出高下，再說…場面刺激驚人才好啊！
然後讓夜讀師徒三人震驚的場面發生了。
不是因為時習齋主那五張靈符的威力比夜讀所畫靈符的威力強了不少。
而是從時習齋主那五張靈符爆炸產生的火焰樣貌、顏色、靈力波動…等等特徵判斷，時習齋主用的竟然是《大玄靈符經》所記載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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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痕<第七十一章>嫌犯
虛痕 (1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