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微星之願
「我想我們就快要到了。」瑪琳娜喚醒熟睡的費登曼，並指著遠處三個巨大星系說道，「穿過這裡後，就能看到尼爾頓所在的星系。如果你之後想自己一個人來，記得要認清楚這些星系的樣子，才不容易迷失方向。」瑪琳娜再次的強調著。
望向那三個巨大的星系，費登曼覺得自己還有些沒清醒過來。費登曼也沒想到瑪琳娜會主動來幫忙，他猜想是賽莫斯讓瑪琳娜來的。雖然費登曼確實需要她來指引到達尼爾頓星系的方法，但她的突然出現還是讓費登曼感到驚訝。
在費登曼使用飛船的方式上一直都有著不少錯誤，瑪琳娜從上飛船之後就一直說著這些，還有關於宇宙空間的概念、如何正確設定飛船指標的方法、判別現在所在方位等。有很多是費登曼所聽不懂複雜的科學，有些則是像開車一樣要注意的事項，這些在之前回到地球時瑪琳娜也有說明過。
費登曼試著重整思緒，將瑪琳娜在這之前與他的對話內容再想過一遍。
「尼爾頓並非宇宙外交官，主要是他的星系已經不存在的緣故？」
「雖然星系已經無法再生，但這不意味著他的族群已經滅亡，他當然還保有外交官的身分。只是輔助地球人擔任宇宙外交官的工作，對他而言顯得比較有價值。」
「這點是出自他很希望成為人類這一點嗎？」
「他很景仰麥德瑞，或許是這樣，才讓他對人類產生興趣吧。」
「但是我仍然沒有在群星祭上見到麥德瑞。」費登曼始終覺得有些可惜。
「就算他真的出現，也不會是原本的那個樣子。」瑪琳娜停頓了一下才說道，「我是說儘管透過轉換裝置看起來一樣，但他也不是人類了，他經過的日子比你想像中的要長很多。更重要的是他已經穿越到其他宇宙，要再返回來可不是那麼容易的。」
費登曼轉動著自己的雙眼，他一直以為能見到麥德瑞，雖然他並非真的想要見上他一面，只是覺得如果能見到他，或許就能夠更清楚方向。
「那麼尼爾頓為什麼要離開工作呢？」
「是我要求他這麼做的，我覺得你應該習慣在宇宙的生活，就算你無法完全做好一個宇宙外交官的工作，也應該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當然更重要的是那個星系已經邁入最後階段，很快就會結束，我希望他能待在那裡，思考之後的計畫。」
「我很抱歉。」費登曼覺得自己確實沒有做到什麼。
「這不是你的問題，你才剛開始接觸這個宇宙，對這裡還了解的太少。我只是覺得，尼爾頓不應該在工作上夾帶太多想法，畢竟不可能什麼事情都跟計劃中的一樣順利。」瑪琳娜顯得有些不滿。
「那麼關於星系的事情呢？最後階段指的是？」
「我想現在應該能看到一些了。」瑪琳娜指著遠方略為出現的星團說道，「在多數情況下星系都有再生的能力，經過一定的循環後，結構會改變，產生互相排斥的作用。在這最後會產生巨大的黑洞，很快就結束了。」
「這聽起來很糟糕。」費登曼難以想像銀河系消失的那一天。
「對我們來說這很常見，而且在這個階段中能聽見特別的聲音，散發出來的能量光也相當罕見而美麗。對於一些種族來說，這是相當值得紀念的一天，雖然一個星系消逝了，但在短時間內附近的星系都不會產生太大的環境災害，某種程度來說也是宇宙自我平衡的方式。」
費登曼望向遠方那逐漸變得明顯的星團，那就像是雷雲一般，當能量發散時，會產生不同色彩的能量波。有時星團也會靜止下來，當能量消退後，四周的光會向內收縮，變得極暗，此時會有微光透著不規則的星團，看上去就像是海一樣，十分特別。
＊＊＊
尼爾頓所居住的虛擬星球就在靠近這星團旁，距離很近，當能量波發散時會穿透整個星球，十分震撼。在這裡沒有其他過於特別的擺飾，就跟其他虛擬星球相差不會太遠，一棟房子蓋在星球的中間，四周散落著不規則的隕石碎塊。在兩人來到這裡時，尼爾頓正坐在房子前的椅子上，悠閒地翻著手中的書籍。見到瑪琳娜時，他仍如往常般地嚇了一大跳，那彷彿比眼前的星系滅亡還要可怕的多。
「妳應該先通知我的。」尼爾頓皺著眉頭。
「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瑪琳娜聳肩，「而且我們很快就會回去了。」她向著屋內的方向走去，尼爾頓本來想阻止，但才向前走了兩部又停了下來。「我可沒有準備招待的點心。」尼爾頓說道，但她就像是裝作沒聽見似的走進屋內。
看著遠處星團的劇烈變化，費登曼一時之間還忘了自己來的目的，是尼爾頓叫喚他的時候，他才回過神來。
「一切都還順利吧？群星祭應該很有趣才對。」尼爾頓說道。
「群星祭是很有趣，但麥德瑞並沒有出現。」
「這也是難免的，在他穿越到下一個宇宙後，就幾乎沒有出現過了，而且群星祭也逐漸不再是以他為主。」
「還有許多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費登曼搖了搖頭，有時候他還比較懷念在賀伯迪斯湖那種單純的生活。
「但你遲早都要去習慣的，不論是作為一個宇宙外交官，或是在宇宙的生活，當然你也可以選擇回到地球去。」
「我想時候還沒有到。」費登曼說道，雖然方向還並不明確，但他清楚知道自己還有許多地方沒有探索，他還不夠了解這個宇宙，「那麼你呢？」
「我不知道，我想或許如瑪琳娜所說，我並不適合外交官的工作。」
「我覺得你至少做得比我還要好得多。」
「但那樣並不是我想要的。」尼爾頓的話語彷彿變得很輕，虛無飄渺。
費登曼想要說一些鼓勵的話，但他卻說不出口。他覺得那樣鼓勵的話語，彷彿是一種傷害，就像妻子逝去的喪禮上，身邊人說出的話語一樣。儘管他們帶著好意，但對於費登曼而言他永遠都回不到妻子所在的那一天，現實會把這些話語變成銳利的刀，一次又一次地將他刺穿。
遠方的星團透著微光，緩慢的起伏著，發出陣陣的聲響，那聽起來十分迷人，但在這個狀況下卻顯得有些刺耳。費登曼意識到自己並不了解尼爾頓這個人，或許尼爾頓也並不明白妻子的逝去對他所代表的涵義。
就算沒有轉換裝置，在費登曼眼中，尼爾頓永遠都是那個在湖邊迷了路的釣客。比虛幻更加真實，比真實更加的虛幻。
＊＊＊
「妳說過妳曾去過地球吧。」回程的時候費登曼向瑪琳娜問起。
「是啊，在時代轉變的時候，我是去過不少星球，當然也去過地球。」
「妳在那裡待了很久嗎？」
「不能算久，但對人類來說也不算短。一開始只是想要了解人類，還有對於麥德瑞為什麼能做出這樣的改變感到好奇。但時間一長後反而覺得這件事情並不特別，地球就像是一個小型的宇宙一樣，每天都有各種狀況與紛爭。有時也平靜到彷彿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般，非常不可思議。」談起這些的時候，瑪琳娜的話語裡似乎多了一份情感，複雜而深厚。
「除此之外還發生了什麼嗎？」費登曼感到有些好奇。
「我記不清了，可能我當過一個普通的女性，也可能我愛上一些人，或是做過一些瘋狂的事情。擁有星球與家是一件不錯的事情，但我想我還是比較適合這個宇宙，以及不被約束的生活。」瑪琳娜愉快地笑著，如同風鈴一般清脆響亮，對費登曼來說，她還是如同陽光般溫暖而迷人。
「所以在離開地球的時候，妳才問我是否留下嗎？」
「嗯，畢竟我看過太多人了，不論最後懷抱著怎樣的熱情與想法，最後都會被消磨殆盡。所以我覺得你留在地球會比較好，沒有必要給自己增加一些煩惱，沒有必要去學習那些煩人的知識，沒有必要生活在一個人的星球上，或是跟外交官們做些沒意義的周旋。雖然我知道你們很習慣這些事情，但那始終都是你的星球，這點是不會改變的。」瑪琳娜說的並沒有錯，不論費登曼在這裡做了什麼，既不會給這個地球帶來什麼影響，更不用說是這個宇宙。
「但我想我應該回不去了。」費登曼說道，他很清楚這一點，不是因為妻子已經逝世的緣故，或不懷念賀伯迪斯湖的生活。
「喔，那你應該是一個笨蛋。」瑪琳娜嘆了一口氣，「雖然這也沒什麼不好的。」
＊＊＊
在薩洛羅德峽谷的長椅上，費登曼解除自己的轉換裝置影像的部分。當畫面退去後，黑暗幾乎壟罩了他的視線，在這黑暗中似乎還有什麼東西在移動。
「你不害怕我原本的樣子嗎？」瑪琳娜問道。
「當然，還是很害怕，但我必須習慣接受這宇宙本來的樣子。」費登曼邊說邊深吸了一口氣，他顯得有些緊張，且試著讓自己保持鎮定。
「我覺得這是沒有必要的，不然你看我現在像什麼？」
「嗯……就像太陽，秋季午後的。」費登曼笑著說道。
「你肯定有那裡不正常了。」瑪琳娜搖了搖頭。
「妳覺得尼爾頓回來嗎？」
「我想不會，畢竟他躲起來也不是一兩次，星系也不是到現在才突然要消逝。反正肯定又是跑去哪個星球上玩，然後覺得玩膩又會回來的。」
「我還以為他很熱衷在工作上。」
「或許吧？」瑪琳娜說道，她似乎並不在意。
「那麼妳知道宇宙有哪裡好玩嗎？」
「不，哪裡都是一樣的，為什麼這麼問。」
「我只是想著在假期結束之前要去哪裡旅行好。」
「那還是找賽莫斯吧，這種事情他比較在行。」
「說的也是。」費登曼重新啟動轉換裝置，他覺得有些累了。
「我想起來，你最後還送給尼爾頓一封信吧？」
「妳說邀請函嗎？」
「對，但那不只邀請函吧。」瑪琳娜還注意到他拆開信封面有難色的模樣。
「我還做了一個跟我一樣的胸針，上面刻有他的名子。」
「喔，那還真是糟糕。」
「怎麼說。」
「在過去就像是把自己的星球賣給其他星球一樣的意思。」瑪琳娜試著讓語氣變得嚴肅。
「那還真的是很糟糕，我並沒有想到還有這種層面的含意。」
「唉，算了，那都是過去，我想尼爾頓也不會誤會什麼。」
「那在跟我說一些有關宇宙的故事吧。」
「你不會忘了派對的事情。」
「我當然沒有忘記。」
「那就再說一個。在很久很久以前……」
隨著瑪琳娜的聲音，就像風吹撫過樹梢般發出沙沙的聲響。有一瞬間費登曼希望這是夢該有多好，只要閉上眼在睜開，他就會回到自己想要的那個現實裡，忘卻現今發生過的一切。
但他清楚知道這都是真的，雖然如果有機會再回到地球，找誰說都不會相信他有過這樣的遭遇。就像是妻子愛米拉的逝去，吉賽姆與他的舊農場，或是羅博特的遭遇等。
就像這轉換裝置所構築的虛幻宇宙般，不用全然看清，也沒有關係。
全文完
創作內容
在我身為宇宙外交官的日子 - 第九章
遠星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