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得到想要的東西,我說了很多的謊,為了讓別人開心,我說了很多的謊。
不停地對自己說謊,塑造一個虛假的自我,直到我明白不管說出甚麼謊,都不可能讓所有人滿意。
「其實你想當的吧?」一名男孩的聲音把凱洛特的意識拉回來。
「當甚麼?」凱洛特立刻露出標準微笑,稍微上揚嘴角,臉部的肌肉讓眼角稍微下垂,這是對許多人通用的微笑模式:「君申哥。」
「神主,這是我們這一代的夢想,是每個帕洛維亞的希望,本該如此不是嗎?」君申看著凱洛特:「如果是以前所有親戚一同競爭的繼承模式,你肯定可以勝過所有人當上的吧,只要不是像這樣世襲的話。」
「怎麼會。」凱洛特給君申的杯子添加茶水:「倒是哥哥你,都要繼承這個位子了,總想著這些沒有實際意義。」
「別笑了好噁心。」君申隨口抱怨著,自從某個時期開始,凱洛特這傢伙就一直是這樣的笑容,不知道是哪根神經有問題:「成為神主,就可以跟世界神學習更深的技術,可以看到世界的規律,你不好奇嗎?你喜歡的吧,這些知識。」
「我沒有興趣。」凱洛特不明白對方想要表達甚麼,到頭來討論這些不會發生的事情,沒有任何意義,再者隔牆有耳,如果他說錯了神麼,父親都會知道的。
只是個次子,凱洛特對這個只需要長子繼承位子的家庭沒有存在的意義,很久以前,他就慢慢從父親的表現知道了這個道理。
世襲是絕對的,規則也是絕對的,上下關係是絕對的,每個人從出生開始,就有該屬於他的位子,只要在位子上成為運轉世界的小齒輪就好。
「神主乃是唯一神在世上的代言人,這種事情我做不來。」見茶水不夠,凱洛特心平氣和地重新泡茶,為了克制自己的慾望,他特地學習各種可以讓自己靜下來的事物,茶道跟弓術,雖然泡茶的規矩沒記住多少,只清楚各種茶葉該怎麼泡,泡多久而已。
君申拍拍凱洛特的肩膀:「確定不把我偷偷殺掉成為繼任者嗎?」然後露出邪惡的眼神跟笑容:「然後用法術跟容器封住我的靈魂控制我給你當傳話筒就好,聽起來真棒呢,唔哈哈。」
凱洛特帶著微笑,用著鄙視且無奈的眼神看著這個胡謅些什麼的老哥:「法術比起看前人寫好的,我更喜歡自己慢慢研究出來,根本沒有必要不擇手段也要親自看到那些知識。」
怎麼可能不想親自看呢。凱洛特只是壓抑著。原本自己在父親底下,是不可能學習到這麼多神主傳承的秘密法術的。凱洛特用眼角撇向君申,要不是這傢伙的話。
自己擁有這些已經足夠,又何談再跟那個給予自己知識的傢伙爭奪位子呢?不要臉也得有個限度。
「我也要忙了呢,畢竟很多事情,不管是之後的神祭,還是對於異端的剿滅。」君申一面離開一面說著:「蘿蔔頭。」說著以前自己給凱洛特取的小綽號。
自從某個事情開始,君申就不再這麼稱呼凱洛特了,也在那開始,凱洛特掛在臉上的微笑從未消退。
原本總會向自己表明理想的凱洛特,也在那時戴上了微笑面具,原本接受父親教導,不給予凱洛特秘傳法術,只靠著幾個小招式便想收買弟弟人心,戴著慈祥哥哥面具的君申,摘下了那被父親套上的可悲面具,把自己的法術知識對凱洛特傾囊相授。
「本來應該最能互相交心的我們,曾幾何時也變得如此陌生。」君申背對著凱洛特,從懷裡拿出一個做工粗製的木頭印章:「那時你努力做出的禮物,至今我都片刻不離地帶在身旁。」
「很噁心吧?突然對你說這類的話。明明已經要舉行神祭成為神主,還在說些沒有意義的話。」君申不用回頭也可以知道,凱洛特應該依舊是那張笑臉,只是那種虛假且無奈的笑,他已經不想再看見。
接著君申把話接了下去:「但也就是因為神祭,讓我意識到這樣下去不行。神祭可是要在世界神那邊待上個數十年,任何感情跟執念都將淡化,令我不可能再有動機與你坦誠相見,你亦不可能。」
「你是歷代最有才華之人,然而無法待在可以完全發揮實力的位子,亦是最悲哀之人。」君申盯著手中的印章,深深吸了一口氣,不確定自己該不該繼續說下去,最後還是決定開口:「一旦有冠冕堂皇的理由,放棄是件容易的事情,不是嗎?」
對方沉默許久,久到君申好奇地回過頭來,看看凱洛特的表情。
君申一轉過來就看到一顆不斷放大的拳頭,狠狠地揍在自己的鼻子上。
「唔。」踉蹌地退了幾步,摀著受到直擊的鼻子,一面咳嗽了幾聲。君申拿開手,看著手掌上些許的鮮血,再看看面無表情的凱洛特,虛假的微笑已經從他的臉上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懂個雕!凱洛特沒有說話也沒有過多的表情,但是從他的眼神中,君申依稀地可以看見這句話。
因為大概猜到會這樣發展嗎?君申想著,就算這樣子被揍,自己也比想像中更加平靜,更不忿氣。
「哼。」君申一吐氣把鼻中的血擤了出來,接著帶著重重的鼻音:「這樣打我有意義嗎?甚麼都不會改變。你並不是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情。」
「以為放棄是成熟的表現?借助這個藉口而安逸的你,甚麼都沒有努力,也不曾成長,在我看來很久以前那個總是暴跳如雷的你更加成熟。」君申變本加厲地說:「你的膽子是被挖掉了吧?從那件事後,就一直戰戰兢兢的。」
君申看到凱洛特握緊拳頭,看準時機架開凱洛特揮過來的拳頭,再用另一隻手朝凱洛特的鼻子揍下去,以其人之道還以其人之身。
「沒有夢想也沒有目標的你完全是個死人,甚麼事情也做不到。」因為父親的緣故認為自己沒有意義?如果真的順從這個想法,你的存在才真正變得沒有意義!君申想著,但是沒有說出口。這個不是他目前應該要說的話。
「怎、怎麼了,少爺?」站在門口的僕人看著流著鼻血的兩位少爺,這兩位平時都不曾對任何人動粗的,更別說是彼此了。
「沒事了。我看就讓父親知道,反正只要有父親,這傢伙怎樣都不會反抗。」一說完,人就重重踏著腳步離去。
「等等,大少爺您的鼻子…」僕人看著君申頭也不回地走了,一面想著怎麼會搞成這樣,一面回頭關心二少爺凱洛特的傷勢,這大少爺是揍了多用力,連人中也破皮了…僕人伸出手想檢查還有沒有其他傷口。
「別碰我!」凱洛特揮了手,拍開僕人檢查傷口的手。
「可是…感染就不好了…大少爺也只是說說,不會傳到老爺那的。」怎麼連平時性格溫順,總是微笑的二少爺也被搞成這樣呢?僕人嘆氣,肯定是大少爺一直往著人家的痛點踹。
凱洛特聽了話,發出一聲不悅的細碎聲音,也就沒有再反抗,讓僕人好好地治療。
「把這個事情跟這封信轉給父親吧。」君申在河邊一面洗臉,一面吩咐暗中一直跟著的手下。
看著有點困惑的手下,君申說著:「事情似小,卻是嚴重的反抗行為,一定要叫父親知道。不然將來恐釀成大禍。」
手下帶著信,以離開來代替回答。
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真是個壞哥哥不是嗎?君申苦笑。
「明明就可以露出不錯的表情不是嗎?」君申想著。凱洛特那樣凶狠的眼神才符合他那血氣方剛年紀啊。
比起那種唯唯諾諾的微笑,好上了許多。
「只能之後再跟你道歉了,只是現在…不管甚麼都很緊急。」君申站起身子,深吸了一口充滿土味的空氣,閉上了眼睛並把腦袋整個放空,做一次最後的休息。
(哥哥你,都要繼承這個位子了,總想著這些沒有實際意義。)
確實沒有意義,如果是即將繼承位子的話。
「但我早已是神的僕人。」隨著透明的生物爬上君申的肩膀,他睜開雙眼,原本該是黑色的左眼瞳孔散發出腥紅色的光芒。
「想到之後的走向,不由得興奮起來了。」按住自己的左眼,摸摸肩膀上的透明生物的腦袋,有著光滑而冰涼的鱗片:「這總是能讓人平靜下來,奈那。」
「要是這樣被神的力量牽著手,我遲早會失手殺了他,但是要再等等。」這樣子的並不是自己想要的。君申拚命讓自己回復以往的理智,但願望得以如償所願的想法灌滿了腦子病肆虐著。
眼看情緒按不下來,被稱為奈那的透明生物把腦袋遠離君申的手,纏在君申身上的身體蠕動著,直到頭碰上了君申的頭,稍微蹭著。
這舉動讓君申稍微回復冷靜,嘴角也微微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