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01
邁向春天的三月一日，算是起了個不錯的開頭。
和女高中生們來到昨日會合的都內高鐵站，已經是下午五點，一般學校的放學時間差不多也在這個時候。
走出車站時，微微的涼風吹來，橙色的夕陽覆蓋著街道。
在車站旁的人行道上，和學生們最後的道別。
我用左手提著紙袋，右手掏了掏裡頭的東西。
用拳頭握住，讓女高中生伸出手來，我再放開手心。
「回家好好休息，明天記得早起念書。只要把這東西放在枕頭邊，起床看見應該就不會忘記了吧？」
「護身符？」
三個人都收下之後，花淵先發出了疑惑的聲音，不過──
「是、是糖果！」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人，是純依。
我點了點頭，順便再拿起紙袋裡的水果軟糖，撥開包裝紙嚼了嚼。
「沒錯，那是我在糖果店裡買來的護身符糖，可以的話我希望妳們要吃也等到想念書的時候再吃。」
「誒、怎麼不乾脆送真的護身符啊？送這個？」
花淵的反應和我預料的一模一樣。
我自信的揚起嘴角，說出事先準備好的台詞：
「妳們不需要祈求神明的幫助，至少在學業方面不用。」
「……」
聽見我的話之後，所有人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好啦好啦！閒談就到此為止。就算妳們不累我也累了！回家把薄荷護身符放枕邊，明天起床再把它吃了醒醒腦，之後就能直接念書！多麼完美的Combo！當然要是不那麼做也無所謂，總之沒事的話就趕緊回家休息！有事的話後天再說！」
聽見我三月的第一聲道別之後，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人又是花淵。
「老師。」
「嗯？」
「學業以外的護身符呢？」
「和我無關。」
「這樣啊……」
花淵朝我招了招手。
「頭低一點。」
啪。
額頭上被貼了一張貼紙。
抬起頭，便看見花淵朝我俏皮的吐了吐舌。
「現在只能給予這種程度的回報，才不會讓老師覺得困擾呢。」
那是，中午時大家一起拍的大頭貼貼紙。
笑容燦爛的回憶。
「不不不，雖然不太清楚妳在說什麼，不過我只要妳回家好好念書就謝天謝地了。」
「知道啦！所以我要回家了！」
花淵貼完貼紙後便退開來，滿面笑容的抓著手上剩下的照片朝我揮了揮。
「大家！後天見囉！」
看來，並不只是朝我揮而已。
「掰、掰掰掰！」
「下次再見！」
「回家的路上小心。」
夕陽西下的車站外頭，花淵遠去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線之中。
確認看不見人影之後，我回過頭。
「那麼──」
「啊、媽媽！」
純依有些訝異的聲音傳入耳中。
我跟著朝純依睜大的視線望去。
「……」
一位外貌很普通的大嬸正面無表情的走來。
純依用小跑步的姿勢湊了過去，在大嬸的面前停下，看來那就是純依口中的母親。
看著不遠處的純依和大嬸閒談的模樣，我不發一語的望向紫月。
「……」
「嗯？怎麼了，老師？」
紫月歪了歪頭，細緻的長髮映射著夕陽餘暉。
「沒什麼。」
並不是所有媽媽都和紫月家一樣擅長保養，也可能越珪月那樣看不出年紀才是異常狀況。
我搖搖頭，希望能藉此把無關緊要的雜念甩開。
「我去看一下純依的狀況，妳先自己看著辦。」
「我、我也要去！」
讓紫月……讓補習班的其他學生和家長接觸好嗎？
沒有時間細細思考，畢竟成績方面算是優等生，讓紫月跟著應該不會有問題。
我讓紫月跟在後頭，往純依母女的位置靠近。
來到大約兩步遠的距離，便能聽見純依母女的對話。
「純依，玩得還開心嗎？」
儘管大嬸這麼說話，臉上卻帶著有些憂鬱的表情。
「嗯、嗯！」
純依戰戰兢兢的點了點頭。
這是正常母女的對話嗎？
儘管和紫月家比起來要好很多，但感覺還是不太對勁。
她們在害怕什麼？
「這樣啊……妳開心就好。」
大嬸原本緊張的表情和緩下來，她似乎沒發現我已經來到純依的背後，只是自顧自地說話：
「媽媽還是希望妳別勉強自己，待在家裡就好……」
「……」
純依低下頭，臉上擺出了略顯失望的模樣。
她好像也沒發現我已經在她旁邊。
「太太，您的女兒那麼聰明，為何不讓她念書呢？」
「！」
「老、老師！還有紫月？」
喔，終於發現我們了嗎，明明跟妳們並肩走了一小段路呢。
紫月微笑著揮了揮手，似乎在說不用在意我的樣子。
「老師……你就是補習班的老師？」
聽見純依的話之後，大嬸似乎也反應過來了，用狐疑的眼光盯著我。
「純依同學，我只是來提醒妳回家記得複習，希望沒有打擾到妳們。」
「啊、那個，對、對呦，我好像自顧自跑掉了……嗯、嗯！我回家會記得的，謝謝老師！」
剛剛還像遊魂般的純依，突然活了過來，擺出如往常那般的燦爛笑容。
「看見妳這麼有活力的回應，我也感到安心吶。」
「……」
冷冷盯著我看的大嬸，就像是在提醒我，方才圍繞在母女倆的低氣壓並不是假的。
看來，必須再多說點什麼。
「這位太太，您要對自己的女兒有信心啊。」
為了緩和氣氛，我盡量使用開朗的語氣。
大嬸張了張嘴，幾番欲言又止後，緩緩發出了回應：
「你……是個好老師嗎？」
和我預想的問題不太一樣。
「媽、媽媽！老師人很好的！他的課我都聽得懂喔！感、感覺自己一直在進步呢！」
儘管純依有些著急地為我辯護，不過我總覺得這不是她想知道的答案。
大嬸究竟想聽見什麼話，我實際上也沒有任何頭緒。
我只好抓抓自己的的頭髮，擺出有些困擾又誠懇的表情。
「這位太太……畢竟我的本職是教書，除了課業以外的話題，其實我不是很會講話。」
騙人。
紫月同學，請別將那個詞語寫在臉上瞪我。
我歪了歪頭，經過短暫的左思右想之後，緩緩開口：
「我是不是位好老師，這只能交給學生判斷，讓我自誇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
儘管沒有回應，大嬸的表情卻變得有些失落。
「但是，無論我在學生眼中是什麼樣的教師，都不會影響到最後的結果──由我教導的學生，最終都能順利畢業。」
「……什麼意思？」
「這個嘛……」
正當我想要再說些漂亮話唬弄過去時，純依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媽媽！明年就知道了！」
紫月也點了點頭。
「嗯。」
就像在回應我的期待那般。
「這一次，我覺得我可以……不會再像以前那樣……我、我可以！畢業！明年就不再是高中生了！」
純依和紫月的表情，相當堅定。
「純依……」
一時之間，大嬸似乎看傻了眼。嘴脣開開合合，想說話卻說不出話。
之後，她吐了口氣，眼角的魚尾紋鬆弛開來。
「我、是不是在作夢？有一種……很久很久沒有過的感覺……」
原本只是並肩和女兒走著的大嬸，牽起了純依的手。
「可以的話，媽媽倒是希望能看見妳成為誰的妻子……」
不知道為什麼，最後留下了這一句話。
「媽、媽媽！那、那是玩笑……嗎？媽媽媽媽？」
大嬸和純依手牽著手，離開了車站。
雖然看不見她的表情，從純依的反應來看，至少不再是悶悶不樂。
純依改變了，變得比以前更好了，她的媽媽終於感受到女兒的成長──
希望如此。
「那麼，我們也回家吧。」
最後剩下我和紫月，混入車站周遭的人群，往公寓的方向前進。
喀鏘。
打開大門之後，咻的把行李丟向客廳地板。
「我說JK。」
「咦？那、那是在叫我？」
背後正要脫下布鞋的紫月似乎有些驚訝，真是，對自己的身分有點自覺啊。
儘管是心血來潮才這樣稱呼，紫月的反應倒是出乎預料的不錯。
我將雙手向上伸了伸懶腰，並呼──啊──的打了個大哈欠。
「我就長話短說了JK，剛剛坐高鐵時我叫了外賣，大概再十分鐘就會送到。請妳幫忙接收，錢的話我已經刷過卡了所以不用付。」
「咦？咦？咦咦咦？」
看來即使是女高中生一頭霧水的可愛表情，也阻擋不住腦中不斷襲來的睡意。
忍著渾身疲倦，我搖搖晃晃地來到客廳沙發。
「吃完飯早點睡，明天早起去念書，至於我……就……」
別……
管了……
話還沒說完，視線便沉入一片漆黑。
……
不知道經過了多久，我才意識到自家沙發有多麼柔軟。
以前沒睡過都不知道，這張沙發簡直比床鋪還要舒服。
即使恢復了整夜沒睡的疲勞，也捨不得起身。
我感覺自己醒了，卻還想繼續沉睡。
在柔軟的仙境之中，飄著不知道是哪種花的淡淡清香。
等……等……清香？
我迅速的睜開雙眼。
在月光飄灑的客廳裡──
「早……安？老師，睡的還好嗎？」
紫月嘴角微彎的笑容，倒映在瞳孔之中。
至此，我終於搞清楚自己的處境。
那陣清香的源頭，以及舒適的觸感從何而來。
原本該放在沙發的後腦杓，不知為何正枕在紫月的大腿上。
創作內容
七日大逃殺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