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最後一個了……」
嬌小的少女單膝跪地,微弱的光點逐漸由覆於地面的手掌流竄而出,隨著少女抽起手來,在地上凝聚出了手掌大小由光點組成的幼熊,踏著蹣跚的步伐向前方快速奔去。
少女用手撐住膝蓋費力地起身,旋即朝著幼熊的反方向急急跑去。
穿過了開闊的陰暗庫房,少女使盡全身的力氣才好不容易推開了木造的巨大門扉,映入眼簾的是宛若看不見盡頭的石造長廊。
「嗚……」
沿著固定間距在長廊兩側牆上開出的窗口透入了刺眼的陽光,挾著驚人的熱能灼燒著地板,眼前的光景彷彿也隨著高溫產生了扭曲。
竄入肺腑的熱氣幾乎令人難以呼吸,少女深吸了一口氣,終究義無反顧地開始向前狂奔。
潮濕而無風的空氣使得黏膩的不適感包覆著全身,汗珠不斷自蒼白的肌膚沁出,吸附著汗水的髮絲悶熱地緊貼在臉上,沉重的衣袍也漸漸浸濕而不斷透出熱氣。
奔跑過射入長廊的陽光之下,出乎意料地感覺不到一絲熱力,取而代之的,卻是沒被衣物包覆的裸露肌膚感受到了陣陣刺痛。
「可惡……該死……該死……大騙子!」
即使氣喘連連而話不成聲,少女仍忍不住動口詛咒起了此時在心中浮現出臉孔的那個人。
最初,是那個人偶然發現了躲在父母經營的商店內獨自進行著研究的少女。
接著,以更好的研究環境與大量的錢財為餌,向少女及她的父母許下美好的未來,那個人成功將少女帶到了自己的地盤。
最終,那個人終於露出了本性。
少女被出賣了,被那個人出賣給了「惡魔」──此時正追捕著少女的「惡魔」。
「哈、哈、哈──」
體力已將近消耗殆盡,雙腿也漸漸開始顫抖,乾澀的口中止不住地呼出熱氣,劇烈的心跳聲彷彿要敲破耳膜。
即使如此,少女仍然沒有停下腳步。
與灼熱的身軀形成完全的對比,少女的內心一片冰涼。
與少女的精神有所連結、散佈於整座城樓的使魔,一個接著一個失去了回應。
「惡魔」仍在少女的身後緊追不捨。
「不要……不要……會被殺掉阿──」
在少女感到自己幾乎就要真的倒下之前,她終於抵達了長廊的盡頭。
擠出最後的一絲氣力,少女粗魯地踹開了盡頭的大門。
少女終於抵達的巨大廳堂,是如同整座城樓的中樞一般的所在,廳堂的四周被無數房門與岔路的入口所圍繞。
從這裡選一邊逃跑的話,應該很難被輕易追蹤吧──少女心懷這樣的想法,卻同時也對接下來應當前進的方向產生猶豫。
身後的大門,在少女焦慮思索的同時正緩緩自動關上,過去由內部被刻上咒文的大門,暗藏有驅逐入侵者的術式。
「喀!」
與龐大地體積毫不相符的細小聲響,通向長廊的大門終於自動關閉。
少女的心思也在同時遭到了打斷。
「來了──」
守衛於長廊另一端的大門前,少女所能造出的最強使魔,終於在此刻也失去了回應。
少女慌不擇路地隨機挑選一扇房門迅速躲入,之後立即關上了房門;同時,操作所有仍然有所回應的使魔,全部往廳堂的其中一條通道上集中。
少女迅速觀察了房內,毒辣的陽光穿透過對面牆上髒汙的玻璃窗射入滿是沉悶空氣的房內,積滿了灰塵的老舊木箱如同一面半人高的牆一樣整齊堆放著,少女忍受著後背的刺痛與灼熱,躲到了木箱之後,緊緊注視著房門。
「喀喀喀喀喀喀喀──」
房外傳來了令人心顫的低沉軋轉聲,本應能徹底阻擋入侵者的大門輕而易舉地被突破了。
少女慌忙操作著使魔,破壞了城樓外圍的封鎖,沿著通往城樓之外的通道聲勢浩大地一路逃亡──將僅剩的防衛手段作為餌捨棄,這便是少女最後的賭注。
房外響起了緊湊的跫音,由遠而近,迅速朝著自己逼近。
身心俱竭的少女緊握著蒼白的指節,忍受著暈眩與乾嘔感,不敢有絲毫動靜地蜷縮著身軀。
「碰、碰、碰……碰……碰……碰……」
急促的腳步聲,經過了房門前之後,終於逐漸遠去。
不敢輕易鬆懈的少女,忍受著悶熱與刺目,繼續警戒了良久──
贏了!
確信了對方的確已經遠去,幾乎要喊叫出來的少女,深深地吐出一口氣,雙膝忍不住癱軟地跪向堅硬的地面。
少女將顫抖的手覆上了自己的臉面,一邊深呼吸一邊用掌心重重按了按乾澀的雙眼。
強忍著眩目感,少女掙扎著有些僵硬的軀體吃力地站起身來──
「好!那接下來,只要從這個鬼地方──」
未完的語句,被沉默所取代。
在意識到的瞬間,少女感到就像是全身都被丟入到了結凍的湖水之中一樣。
最先理解到的,是自己的視野變暗了。
接著注意到的是,灼燒著身體的熱力減緩了。
「啊哈,找──到──了!」
直到耳中接收到了戲謔的語句,少女這才終於完全理解到「身後的陽光被遮蔽了」的這一事實。
在視野完全被黑幕覆蓋之前,少女記憶中最後佔據於視線上的,是一抹無情、殘酷、嘲諷而嗜虐的微笑──
不要啊啊啊──
少女的悲鳴,最終沒能發出。
「阿,你來啦……不好意思,這次又麻煩你了。」
「不會,是我自己想去做的,畢竟也被這麼拜託過了……再說了,這是很重要的事情對吧?」
「嗯……大概就算是交換條件那樣吧?要留在這裡的話這是最低限度的要求……而且她的條件也已經算是特別寬鬆的了……」
「真是讓人費心的孩子,明明體力十分糟糕還在大熱天裡到處亂跑,甚至還不惜動用了魔術……結果最後卻因為中暑而倒下,真不知該說她是拚命還是傻瓜呀?」
「只要認真起來的話,絕對可以輕易超越我的……每年只要到了這個時候就得來上一次,有這種多餘的力氣真希望她能用在對的地方啊。」
「阿哈哈,不都是這麼說的嗎──愛撒嬌的孩子更討人疼?」
「這不一樣吧……」
「呵呵……反正這樣也很有趣不是嗎?就把這個也當作是她的可愛之處吧。」
「是嗎……」
「怎麼了嗎?」
「不,怎麼說好……從以前開始,總覺得你和她的相處模式……就像是老媽子對待女兒一樣……」
「……姑且我比你們兩個都要小一歲喔?」
「嗚!抱歉,是我失言了──為什麼明明擺著笑臉看起來卻那麼恐怖啊……」
「……算了算了。雖然這個時間大概還在睡覺,但我還是回去看看她好了……這個,就交給你囉。」
「嗯……辛苦你了。」
於是,宮廷魔術師終於自開朗笑著的神官手上收到了弟子遲交已久的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