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後想當微積分老師嗎?
發考卷前,教授曾這麼問我。
--呷賽吧!
坦然相告後,教授表情溫柔地微彎嘴角。
--好,我不會當你,但考卷記得寫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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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響交卷,我跟共同補修的室友方金龍步出考場。
「唉,還是交了白卷。」
我沮喪地嘆氣垂肩,本來想多少掰個兩題,好答謝微積分老師不殺之恩,結果整張考卷我真的只寫得出姓名欄。
「雨欣,別難過了。我覺得微積分根本歷史遺毒啊!都怪秦始皇焚書坑儒時沒燒了這鬼東西!」
我是不知道秦始皇燒了什麼,但十八分能上大學的時代更是遺毒吧。
「話說回來,為什麼學弟能寫滿整張考卷,我即使偷瞄也不曉得從哪抄起……」
「別想太多啦,搞不好學弟是鬼畫符,骨子裡也是白癡一條。總認為別人好,道理就跟大嫂永遠充滿遐想一樣。」
「也許吧……但我是小姨子派的。」
若知道自己被系上名聲響亮的『驚奇四修人』方金龍罵白癡,學弟肯定會哭吧。
來到學生餐廳,等待金龍買午餐空檔,我隨興地觀察起周遭人群。
畢竟正值期中考週,即使大學生平日自由自在,仍隨處可見一邊吃飯一邊翻講義的學生,當然也有坦蕩貫徹「大學任你玩四年」,把餐廳當交誼廳使用的悠閒聊天集團。
「雨欣,你知道下下禮拜是資設週吧?」
我點頭,接過金龍遞來的抹茶鬆餅。
資設,全名資訊模擬與設計學系,是個系名長度聽來嚇人,實際上才不到五年的年輕科系。
根據學校行事曆規定,自開學第三週起,各系得輪流籌劃為期五天的科系主題週,其中資設系所主導的資設週不僅在短短幾年內打響名號,如今更被稱為最受期待,人氣猶如世足賽巴西戰德國的盛大饗宴。
原因無他,九成全是臭男人的科系,活動內容自然是極力替男性同胞謀福利。像是去年擔任開幕活動的鬼屋,在資設全體男性(鬼、草叢、路樹)以及他系多位自願無名英雄團結共心,澈底捨棄節操以成就嚐遍各系風味女大生們豆腐的史詩霸業後,隔天主辦人--系會長金龍不意外的接獲大量投訴,最後連同所有工作人員在內,全體被罰寫一千字悔過書。
該死的是,連當天臨時有事缺席的我也無辜中槍。後來才知道,原來金龍擅自掛我的名字當副主辦,甚至把我的簽名筆跡都學起來了。
「那你今年想搞什麼活動,裸體大隊接力?」
我瞇細眼睛,加深金龍在我心中的負面價值。
「這建議不錯喔,你這死淫蟲。」
「少來,別把我跟你混為一談,今年我絕對不會簽任何申請書跟掛名,再見!」
「等、等一下,先聽我說啦!」
金龍火速熊抱住作勢離席的我。為了挽回我的信任,他翻開幾乎是裝飾品的書包氣勢凶猛地一倒,登場的是厚達三公分的企劃書。
隨手翻了幾頁,預定項目有默契猜謎、才藝歌唱賽等計劃,為防有詐我還特地從後面翻回來檢查,暫時沒發現什麼不良企圖,看來是真的有學乖了。
「放心,今年保證沒事!」
「如果我還是拒絕呢?」
「明天生輔組會收到裸體大隊接力的企劃書,發想人是你。」
「……我聽你說就是了。」
所謂交友不慎,大概就是我跟金龍的關係吧。見我態度因被迫妥協而軟化,金龍厚臉皮地牽起我的手,眼神射來令人作嘔的閃亮。
「雨欣果然最好了,如果你是學妹我絕對追你!」
「如果有那一天我絕對會報警跟剪了你……方金龍你幹嘛!」
「愛死你了!」
「他……馬……的……拿開你的臭嘴!」
我一手奮力抵抗金龍索吻,另一手以巴掌使勁導正損友的驚悚幻想,最後我索性退後一大步,好讓金龍失去平衡往桌子趴倒,再狠狠將企劃書砸上那顆笨腦袋。
說也奇怪,我跟金龍在打鬧,為什麼反倒是鄰座的女生滿臉通紅,而且看我的眼神跟表情還異常曖昧,大學果然怪人雲集。
「嘻嘻嘻!」
金龍緩緩抬頭,張大掛滿口水絲的臭嘴傻笑。糟糕,該不會打回原形了吧?
趁我鬆懈之際,金龍再次抓住我的手。
「雨欣,今年是我們最後的資設週了,所以我有個想法。」
「好,我保證三招內讓方家絕後。」
「我想幫你找個女朋友。」
「總之,先吃我一拳睡個好覺吧。大白天說什麼夢話啊!」
「先聽我說,最近--」
金龍壓緊我準備反擊的拳頭。只見他表情忽然嚴肅,語重心長地嘆了口氣。
這傢伙雖然脫線,但憑藉陽光帥哥屬性與系會長身分,異性緣可是好得令人忌妒。反觀一身樸素,走在路上跌倒也沒人會留意的我,唯一稱得上特色的地方就屬『林雨欣』這個常被誤認是女生的名字。
受到金龍情緒影響,我不禁慢下呼吸,認真面對金龍未完的話:
「最近常有人問我,雨欣似乎不太跟女生親近,是有什麼原因嗎?」
聽到這問題,我頓時愣了幾拍,有些不知所措地皺緊眉頭。
「就……單純沒刻意接觸而已,也沒什麼特別的理由,讓其他人關心真不好意思呢。」
老實說,時常陪金龍跑系上活動的我,接觸異性的機會可說是非常多,但我多半秉持盡快將事情辦好的原則,因此沒特別在意異性問題,當然潛意識中也是有一部分理科男普遍擁有,清純害羞的可愛基因作祟。
「為此,有不少人懷疑你是同志。」
「立刻把那幫渾球的名字給我!我要用鋒哥簽名球棒審判他們的靈魂!」
「冷靜冷靜,我有幫你跟大家解釋。」
「你怎麼解釋?」
「請支持多元成家。」
「做好腦袋飛出全壘打牆的覺悟吧!」
「我下午還有約,先掰囉。」
就在金龍飛也似的逃離現場,氣得我決定要在他鞋子塞樂高洩憤時,他留下的位置突然傳來騷動,坐下的是剛才不斷關注我跟金龍互動的奇怪女生。
「那、那個……」
先是扭捏地玩著手指,然後緊張地扶正眼鏡,一連串令人摸不著頭緒的神經質舉動結束後,女孩逕自點了點頭,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請問你--」
她雙手用力拍響桌面,惹來旁人疑惑望向同時,滿懷好奇與某種異樣情感的目光緊盯而來。雖然談不上漂亮,終究是個沒有螢幕阻隔,活生生的現役女大學生,突然跟女孩子四目相交,體內的清純可愛基因搞得我臉頰莫名燥熱。
「是誘受嗎?」
「……(折手指)」
唯損友與女子難搞也。
還有微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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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台灣的夏天總是愛打延長賽,都十月底了依然熱到令人腦漿沸騰,我忍住午餐消化後湧上的睡意,拖著懶洋洋步伐前往下午通識課教室的時尚系大樓。
清爽乾淨的白色漆底,搭配外露鋼骨交錯出複雜立體感,光論外型我其實很喜歡整體設計,但棲息於此的某些生物我就不敢恭維了。儘管是國內知名,甚至名聞國際的金牌科系,但對我而言時尚跟女人心一樣,同列為未知領域的高深學問。
像是有誰能跟我解釋,遮陽帽上放仙人掌盆栽的用意是什麼?
模仿妙蛙種子嗎?
再來,衣服黏一堆五顏六色的燈泡?
活體聖誕樹還是檳榔攤扛棒?
最後,紫色眼影的蕾絲黑長襪肌肉男。
給我閉嘴不要亂解釋,我不想知道原因!
沿途雙目平安,一想到即將抵達猶如天堂般的冷氣房,雙腿不由得輕快了起來,我三步併兩步踩過階梯,待會交完期中報告後,我準備聞著前座學妹的沁人髮香,兩節課幸福的睡飽睡滿。
上課睡覺,真是叫人又愛又罪惡的最棒--
「閃邊!」
耳邊突然炸開尖銳叫聲,嚇得沉浸於妄想泡泡的我瞪眼聳肩,便見階梯前方一幢黑影以爆炸性的高速直逼而來,我連叫都來不及叫,就慘遭黑影正面撞入懷裡,重重摔了個四腳朝天。
「拎老師耶……」
我扶著痛得發麻的腰坐起,緊咬著牙瞪向抓住樓梯扶手,屁股大概也跌掉半條血的冒失鬼。
天氣明明熱得要命,但這傢伙不僅穿著黑色運動外套,連長褲鞋子全是徹頭徹尾的黑,簡直是嚇死手遊中毒者的恐怖象徵,而且第一眼看去,我很懷疑這傢伙到底有沒有一百五十公分,矮的根本像個小學生。
「嘖……」
冒失鬼揉著屁股,一臉吃疼地撐起身體。垂落的黑色瀏海稍蓋雙眼,運動外套掩飾著身材,但我猜想應該是女生,不過衣褲明顯都是男性款式,該不會又是時尚系的怪咖吧。
冒失鬼左顧右盼,似乎在尋找什麼且打算忽略我的樣子,最後目光停往我的左手邊,我跟著看去,發現一副消光黑的圓框眼鏡。冒失鬼緩慢走近,幾乎快翻白眼的兇惡眼神自瀏海縫隙殺出,不符合嬌小身型的強大寒氣逼得我直打冷顫。
「你、你的嗎?」我撿起眼鏡遞上。
「哼……」
冒失鬼態度極為不屑,粗暴地從我手裡搶走眼鏡,迅速消失在樓梯轉角。
大學就像個小社會,什麼亂七八糟的古怪傢伙根本見怪不怪,這種目中無人的傢伙也不算新鮮,只是總會讓人感慨覺得:書都讀哪去了,真是的。
然後,還有件很重要的事我一定要說。
就是……那臭矮子故意踩過我的腳!
我他馬穿夾腳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