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失算
英雄嶺佈滿著米雷納從古至今立下無數戰果的將軍銅像，他們曾是屹立不搖的象徵，但如今彷彿看傻了眼，每一次的衝擊都讓他們顫抖而發出陣陣聲響。
陽光垂下，已快到黃昏之際，光芒透過海面閃耀著從天而降，將武器高舉至最高點的兩人。
鏗——！
塔瑞莎蹲低身子來減緩因衝擊而向後滑的幅度，貓瞳緊盯著那受到奇襲也不為所動的惡眼。
「奇襲只能用一次，用完了，就投降吧。」惡眼甩動長槍，他沒進一步侵犯，但也不打算退讓。
「老娘還沒打夠呢！」用長斧撐起身軀，她試圖用那細長的握柄遮住顫抖的雙手，每一次武器交鋒，惡眼那沉重的攻擊都會穿透全身讓其痲痹。
「冽斧為了祖靈忍辱負重，投降，不算過份。」惡眼並沒有忽略塔瑞莎的狀態，他踏出步伐開始一點點靠近。
「哈！那就叫祖靈來跟老娘講吧！」從狀態恢復的塔瑞莎將長斧指向惡眼：「我也能接受自己去尋找祖靈。」
「任務不允許，看來打昏，最適合。」惡眼評估了一下，他衝鋒向前。
雙方武器來回交錯，即使惡眼在受到命令拘束的情況下，塔瑞莎也不見任何優勢，而且每多一回交戰，她就越清楚實力的差距。
「唔喔！」長槍劃過，肩甲應聲裂開，塔瑞莎向後退了數步。
「經驗差太多，妳來寒刃，能更強。」見對方拉開距離，惡眼也重新調整了自己。
「呼，既然都說是經驗了，那只要一直打！打到能戰勝你不就得了！」喘了口氣，她重新高舉長斧來回晃著。
「至少現在，妳辦不到。」惡眼深沉地吸了一口氣，彷彿大人在容忍任性的小孩一般。
「瞧你這般壓抑的樣子，若說我是家貓，那你也不過是隻眷犬罷了！這樣打起來綁手綁腳的，你也不過癮吧？」長斧往地面擦出火花，塔瑞莎對著惡眼招手。
「……」惡眼沒有回話，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塔瑞莎。
「讓老娘看看寒刃所謂為戰癡狂的樣子吧！如果你使出了全力，我就算戰敗了也沒有怨言。」塔瑞莎收起狂傲的笑容，她神情認真地請求對方給予一個身為戰士該有的榮耀——
全力以赴。
「所以拜託了，至少讓我們的關係，平起平坐吧。」
「……使出全力，妳就會屈服？」
「寒刃會接受一個不戰而屈的戰士……或女人？」
「……如果這樣，能完成任務，那麼……」並沒有把話說完，但緊握的長槍發出了陣陣喀響。
『沒錯，寒刃本性就該為廝殺癡狂，而我們冽斧——也因戰鬥而瘋狂！』
塔瑞莎壓根不打算履行承諾，為了引導她的糜芙爾老師，為了自己的信念，為了救了她的那對人類夫妻，為了……里翁，她說什麼都無法半途而廢。但面對惡眼，她深知自己被擊敗只是時間的問題，所以，當對方使出全力毫無保留，自己才有真正的機會！
此刻，拋下所有的顧忌，她決定放手一博。
「來！」
咚、咚！
心跳厚重的聲音，開始傳遍身體每一處角落。
＊＊＊＊＊＊＊＊＊＊＊＊
另一方面，阿尼瑪的區域已經沒有任何聲音。
叩、叩。
水晶法杖輕輕戳著蜷曲在地上的黑炭。
「總算沒有反應了，這小哥真是超乎想像，今天如果不是我，誰遇到都難以對付吧。」阿尼瑪喘了口氣，雖然幾乎是一面倒的戰鬥，但對於粗鄙的強韌，還是或多或少影響著她的感受。
「唉……真不想依照小里翁制定的策略走……」
若打贏了，就立即趕回塔瑞莎所在之地，地點是英雄嶺，有著很好的大目標，不會迷失方向，這也是里翁選擇英雄嶺的原因。
但訂下的策略阿尼瑪卻難以坦然接受。
怎麼想都應該是要去協助小里翁才是，但他卻是這麼回應的：
「不行，因為我不確定是否能跑到指定地點，可能需要花時間才能找到我，而且對對方而言，塔瑞莎大姊才是他們的目標，只要她被任何形式抓到，就是我們輸了。」
里翁的回應冷靜而且符合戰術需求，但是卻把自己的生死完全不當一回事，這一點讓她極為不能接受。
「這孩子的思考方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在阿尼瑪還在思考的同時，那應該失去生命的黑炭突然作動起來，聲道早已被燒成焦肉，他完全發不出任何聲音地揮出手上的巨劍。
「啊……」這一幕完全嚇傻了阿尼瑪，她睜著眼看著巨劍襲來，身體完全沒有辦法反應。
啪噠！
奮力揮舞讓粗鄙的肩膀應聲斷裂，巨劍在預定圓弧軌跡上飛了出去，刃邊劃過阿尼瑪的眼旁，同時切斷了一些黑絲，最後插在後方的樹幹上。
「……！」回過神，阿尼瑪雙腳一軟雙膝著地，然後名為粗鄙的黑炭正在她眼前漸漸地崩毀灰滅，那已經看不清楚的臉頰，卻依然帶著狂戰之後因滿足而露出的笑容。
阿尼瑪感受著激烈的心跳，她努力要讓自己站起，雙腳卻顫抖不止，遲遲無法順心如意。
「巨人……真的都是怪物啊……！」
＊＊＊＊＊＊＊＊＊＊＊＊
同一時間，滑頭與里翁。
「喝啊！」稚嫩的吼聲絲毫無法影響眼前的巨人，他輕扭身軀就讓揮出的短劍撲了個空。
「呼！哈！」不敢放下一絲鬆懈，當對方一遠離，里翁便重新架盾，將短劍以高姿勢靠在盾頂，這種預備動作比想像中還要更消耗體力，相較於一汗未滴的滑頭，里翁早已大汗淋漓。
看了一眼胸上已經止血的刃痕，他挑起眉毛提出疑問：「嗯……她……塔瑞莎值得你如此大動肝火？」
「不是值不值得的問題！是你們的行為天理難容！」里翁以幾乎咆哮的方式回應，同時注意著森林周遭。
「你在觀察什麼？」不放過任何細節的滑頭突然提問，里翁趕緊將眼神集中回敵人身上，但此舉反而讓對方更加確信自己的疑問。
「嗯……的確氣息有所改變，但這算什麼？埋伏？有著殺氣卻毫無爭鬥的戾氣，難道你找來的都是毫無實戰經驗的人？」滑頭搔搔頭，他原地轉了一圈，很輕易地藉由經驗判斷有多少人圍繞著這個樹林間的小廣場。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臉上怒氣未消卻無法掩飾被看穿的動搖，里翁盡可能以冷靜的語氣回應。
「早知道原本埋伏的人如果是這種本事，我真應該裝作不知情然後踏入陷阱，這種程度來一百人都殺不了我。」滑頭放大音量，讓周遭都能輕易地聽見，但樹林內卻沒有更多的動靜。
對於這種難以理解的現況，本就疑心重重的滑頭反而更加警戒了起來。
『機會！』利用滑頭陷入思考的空擋，里翁踏出第一步，直衝向對方。
「依吶夫。（巨人語：幼稚）」迅速回神，他雙臂展開，準備以刃反擊。
「就是現在！」看準時機，里翁放聲大喊。
「嗯！？」趁對方注意森林方向的瞬間，里翁突然加速，改變姿勢以盾為拳平行擊向滑頭。
『速度突然變快？』滑頭交錯雙刃硬接住盾擊，里翁的短劍從腰間向上砍出。
滑頭以膝向上頂開了短劍，收腳同時重新拉開距離，里翁則立即重新擺回姿勢。
「……」拉開至安全距離之後，滑頭重新看了看周圍，毫無動靜。
『虛張聲勢……嗎？』
滑頭瞄向矮小的里翁，整理了一下思緒。
『不，那不重要，虛張聲勢也好，森林外圈的埋伏也罷，這些都不構成威脅，重點應該是這小子……雖然影響不大，但他剛剛那不太合理的加速的確令人在意。』
仔細看著那喘著氣的小男孩，他很快地理解是怎麼一回事。
「原來如此，魔法嗎？但也就只是這種程度，你以為稍微強化自己的身體能力就能夠擊敗巨人？你未免也太小瞧我們了？嗯？」
『果然沒用嗎……要達成條件比想像中還要困難。』里翁努力調整著呼吸，他不回應對方的問題，同時盡可能以怒視的方式瞪著滑頭。
面對反抗心其重的小鬼來說，滑頭內心的某個開關逐漸被打開，以謹慎思考，善於給敵人最排斥的選擇的他，心中下了一個比現階段任務還要更重要的想法。
「嗯……雖然會耗費一點時間，但我很想讓你這個小屌兒體驗一下戰爭的現實與殘酷。」
他開啟血盆大口，那是殘虐無道至極的笑容。
「我會好好的折磨你，直到你後悔與巨人為敵！」
看著面容扭曲的滑頭，被其震撼的里翁，卻也給了對方意想不到的反應。
在此刻，他展露出最不可能出現的表情，那是一種視死如歸的笑顏。
『目前為止，都還在計畫之中……若要說哪裡失算的話……』
里翁回憶起討論戰術結束的那一刻——
「莫名其妙！這策略根本是莫名其妙！」阿尼瑪雙手拍向桌面，她看著里翁在地圖上畫出的配置圖，一臉無法接受，在場的人也無人接話，就像默認她的抗議一般。
「啊哈哈！小夥伴難不成是超級被虐狂不成？這種配置你瞬間被殺掉也不奇怪啊！哈哈哈哈！」米爾笑得誇張，他不斷拍著里翁的肩膀放聲大笑。
「而且，小夥伴拜託我的事情就只有這樣？明明你有更好的方式來面對眼前的狀況。」米爾突然停止笑意，剛剛的大笑彷彿都像假的一樣。
「……為、為了塔瑞莎大姊，為了米雷納城鎮甚至是為了整個利爾曼公國，這應該是最好的安排。」里翁神情充滿讓人不放心的懦弱不安，他不斷重新咽下口水，也對自己的計畫有著不確定性，但他並沒有改變計畫的打算。
所有人看向不發一語的塔瑞莎，她雙臂交錯在胸前，看著地圖的表情極為嚴肅。
「小子，問你幾個問題。」塔瑞莎開了口。
「是？」
「如果追你的人不是滑頭呢？」看著里翁認定的配對圖，塔瑞莎給予了第一個問題。
「呃……我會在逃跑的時候跟阿尼瑪想出一個解決方式……」怎麼聽都像是無解的回答。
「就算滑頭真的如你所料，選擇追你那條線，你又怎麼確定他不會立刻殺了你？」塔瑞莎用手指了指她在地圖上畫代表滑頭的記號。
「如果塔瑞莎分析的個性沒有錯，滑頭一定會選擇他認為最輕鬆最好玩的路線，因為單論以三人戰力來說，他應該是最弱的……」
「但要虐殺你卻綽綽有餘。」塔瑞莎迅速回應。
「對……但重點就是這句話了。」一直低著頭的里翁此刻抬眼，正視塔瑞莎那貓眼般的紫瞳。
「喜好虐殺者，多半會殘虐對方，將人逼上絕路，抹殺所有希望，最後才會奪取生命，如果我反抗心夠強……他可能會玩心大開，甚至會逼我到投降那一刻才會殺了我……所以……換個方式說……只要我不屈服……就能一直拖時間……直到這場戰鬥勝利……」
里翁的回應讓在場的人全都愣住，連塔瑞莎與阿尼瑪也面面相覷。
「哈哈哈！以折磨自己換來一場未知數的想法，這到底是多變態才能想到的戰術？」米爾再度捧腹大笑。
「既然要拖時間，你小子實際上要怎麼做？老娘不准你在這個問題上打馬虎眼。」
「明日黃昏以前……我會需要塔瑞莎大姊……還有阿尼瑪的幫忙……我一個人沒辦法！一定要妳們的幫助！」
「明明沒辦法……卻還是要執行這個計畫嗎？」阿尼瑪臉色極為凝重，她在里翁的選擇上看到了太多不合常理的選項。
「我認為……這是一個最好的方法……」里翁再一次低下頭。
「的確如此，若失算了，以配置來說也只是死了一個小夥伴而已，而且巨人也沒辦法因此擴大米雷納的損害。」米爾輕鬆的話語惹來塔瑞莎的怒視。
「實話實說而已，大姊兒不喜歡我不說就是。」米爾雙手合十，但表情卻一點歉意都沒有。
「不過米爾會長說得沒錯……如果阿尼瑪或是塔瑞莎大姊任何一邊有出現滑頭的身影，就代表我失敗了，這一刻妳們要全力逃跑也還是逃得掉吧？」
「你小子是不是誤會了什麼？」塔瑞莎瞪著里翁。
「咦？」
「如果我看到滑頭出現在我這，老娘跟你小子發誓，我死也要帶他去見祖靈賠罪！」
「還有我喲，我雖然不會跟棕熊一樣同歸於盡，但姊姊我一定會讓他們負起巨大代價。」阿尼瑪跟著說道。
「可是這樣……」
「「所以，不能死，就是這場戰鬥最大的主題。」」兩人幾乎一起答道。
塔瑞莎站了起來。
「小子，別失算了啊，老娘我相信你的判斷！別讓我再一次對人類失望。」
「是、是！我會努力！」
「那麼……剩下的時間，各自開始準備吧！」米爾雙手一拍，旅館內發出響亮的回音。
而那個聲音，也將里翁的回憶拉回現場——
『所以……要說失算的話……』
里翁隔著銀盾，再一次發出嘶吼，他要盡可能地讓滑頭存有警戒，存有自己還在無謂抵抗的感覺。
『那大概就是……我竟然……』
『開始想著要打敗對方了吧。』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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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里翁好帥呀啊啊啊啊啊！！！（雖然被打得很慘）
從一開始的樣子，到現在真的會有看孩子長大的感覺XD
雖然粗鄙算是名義上的秒殺，但我很喜歡他最後的反擊和滿足而死的表情，充分的解釋了這個人在這方面上的堅持與人格魅力～看到阿尼瑪嚇軟了腿也讓我很滿足～～
KK在這邊感謝有在關注的讀者，非常謝謝你們的支持，因為目前存稿已經用完了，但為了鞭策自己也讓大家能享有品質，雖然目前已經是這個狀況，但還是希望明白告知，之後大概都會是以雙周更為主（如果有出現任何狀況我會在後記告知下次更新時間會延後XD)
創作內容
斯溫與勒布朗 (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