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們給我看清楚了。」
我坐在教室的講桌上,一手抓著張教師燙失敗的捲髮,另一手抓著慈惠的短頭髮,冷冷的逼迫哭喪的她們接受眼前的現實。
「這就是妳們造成的罪孽。」
全班因為深邃之眼的效力陷入狂亂,抓起手邊的文具、餐盒、水壺瘋狂敲打自己的頭,想要驅逐從心底竄出的恐懼。
人性本善,這種過時的狗屁骨灰思想為什麼還會有人相信?
你一定無法相信,人心比你想像中的還要險惡、還要噁心。
這是無月一直想要告訴我的事。
我們,變成了只剩我。
和阿波絲商量後,我同意將無月的後事作為一般的事故,完全交給法律和其他親屬去處理。
我沒有繼承無月的身份活下去,因為我不想成為其他親戚的負擔,也不想被他們控制。
我和無月只是有著相同外表而已,個性、思考模式等等完全不一樣,根本不是同一人。
因此我成了幽靈人口,不再受到任何法律拘束與保障,也代表我多了很多能做與不能做的事情。
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還是需要一個新身份。
偽造身份對有著不少長命百歲怪物的聖譽界來說非常容易,只是要花點時間,而這段期間,我暫時住進阿波絲位在台北精華地區的空房子,至於之後的日子該怎麼走下去,阿波絲給了我兩條路選擇:
第一,是接受她的訓練後,為聖譽界效力。
第二,是先完成義務教育,之後再做打算。
我放棄了似乎很有前途的第一條路,選擇了第二條。
我想花點時間想想未來的事。
『代替我繼續矯正這個醜陋的世界。』
老實說,無月的遺願難倒我了。
我雖然答應了,但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做起。
世界很爛,是眾所皆知,而主因就是人類自己。
小從品行、思想、道德素養,大至法律、教育、宗教、政策甚至整個國家都是掌握在人類手裡,換句話說,無月就是要我去矯正那些讓世界變得很爛的人,如果要依照這個邏輯行事,那從亂丟菸蒂的混蛋,到某些自以為是的國家元首都成了需要矯正的目標。
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而且我敢說,無月絕對不是第一個想要矯正世界的異能者。
既然無月不是先例,那前輩們呢?有成功改變世界嗎?之後又怎麼了?為什麼沒有留下任何一點事蹟或傳聞?
我猜,又和聖譽界脫離不了關係吧。
也許前輩就是某為歷史人物、某位激進組織的首領、某個帝國的領導人,只是都難敵強大的聖譽界以失敗收場,然後成為邪惡的代表。
那現在的我能辦得到嗎?
在受到阿波絲的照顧下,我想不可能辦得到。
所以抱歉了,無月。
矯正世界先暫時交給那些覺得世界爛透的人吧。
我需要一個長遠的計劃。
隔天早上,我用阿波絲給的一大疊空間術式回到港都,並放了一束花在無月一家人出事的十字路口人行道上。
車潮依舊喧囂,現場也清理乾淨了,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只剩殘破的零件丟在分隔島的草叢裡。
是啊。
世界不會因為死了一位少年而有所改變,更不用說會有人在意,頂多看到新聞隨口說出好可憐之類的話,然後就沒了。
「無月。」
我閉起眼睛,對著花束虔誠的拜了一拜。
「希望另一個世界是你理想中的烏托邦,不用再被塵囂所煩擾,矯正世界請給我一點時間計劃吧,今天,我會先讓她們付出代價。」
她們,就是張教師和慈惠。
我可沒有原諒她們。
即使受到阿波絲的照顧,我還是要幫無月報這個仇。
我當然不會傻到轟轟烈烈的把事情鬧大,但也不能低調的解決,我必須想出能讓兩人受到制裁又能幫無月洗白的方法。
來到只距離事故路口兩個街區的學校,我沒進去教室,而是到了頂樓打算用早自習時間研擬一下計劃。
我靠在頂樓的圍牆邊,吃起順路買的早餐,並從口袋拿出無月給我的縮小掃把,輕甩一下,掃把立刻復原成原本的大小。
裡面的異能我還不知道是什麼,也許有能派上用場的。
我貼上和阿波絲要的解析術式,她交給我時沒有多問,只是叮嚀我所有的術式都要妥善使用。
便條紙上的法陣轉動起來,像是解鎖般的由內而外一圈圈展開後。
嘭──!
掃把爆出一股極為不祥的紅光與寒氣。
「──!?」
那刺骨的寒氣讓我背脊發涼、雞皮疙瘩爬滿全身,嚇得我直接把掃把丟到地上。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掃把隱隱約約地發出悲鳴,那聲音就如深邃之眼的效力直竄心底,激起我的憤怒、悲傷、怨恨等等的所有負面情緒。
去死。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這樣的想法不斷在心裡迴盪,雙手不停的顫抖,我無法克制想要破壞眼前所有事物的慾望,那面圍牆、那根柱子、那塊地板、那片瓷磚,只要我用怪力一打就能像豆腐一樣瓦解,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就在瀕臨壓抑極限時,手指上的聖譽戒指閃出了金光。
一名幼女,忽然憑空出現在與我視線同高的半空,無視重力的銀白色長髮和白色連身洋裝伴隨著點點金光飄動,如同天使般的降臨在我面前。
她稚嫩的面孔沒有表情變化,只是張開雙手,輕柔的繞過我的後頸,隨後化作光影消失。
「哈──哈──哈──」
我大口喘著氣,靠著圍牆滑坐下來,緊繃的身體總算得到舒坦,所有的負面情緒也煙消雲散。
那名幼女,我見過。
她就是在卡瓦司辦公室裡的謎之幼女艾露法,雖然不知道她做了什麼,但似乎幫了我大忙,要是她沒有及時出現我可能就暴走了。
之後找個機會謝謝她吧,也順便問問阿波絲關於她的身世。
話說回來,那到底是什麼?
我的視線回到地上的掃把,那股寒氣已經逸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六個漂浮的紅色光點。
……
喂……不是吧……?
「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我激動地站起來,對著掃把噴出怒吼。
對,就是在說你,無月。
卡瓦司不是交代過我們不要再創造紅色的異能嗎?我終於知道為什麼自然法則的代價來得又急又突然,就是因為你自掘墳墓啊!
「幹!!!你他媽的根本是智障!!!無可救藥的智障!!!死了活該啦!!!」
我朝空氣奮力揮了一拳,懊惱的抓著頭髮。
無月活該什麼的,當然只是氣話,我只是很恨自己沒有早點發現,要是我平時多關心他一點,或許就能阻止昨天的憾事發生了。
用無月一家人的性命換來的異能,我有資格使用嗎?
但人都走了,不用又能將他們換回來嗎?
不用的話,就等於是讓他們白白喪命。
我擦掉眼角憤怒的淚水,捧起那幾個紅光。
「……?」
不過,好像有點不對勁。
不知道是不是我使用解析術式的方法錯誤,照理來說,解析完成後我應該能立刻理解異能的使用方法和效果,但六個光點裡面,只有一個出現在我腦海裡。
──「讀心術」,能讀取對方的思想。
唉呦居然來了作弊狗來了哼作弊他還有臉來學校啊作弊真是可悲作弊哈哈哈作弊啊他在看這裡了作弊我還以為他不會來了嘻嘻作弊被抓真可憐……
這就是我在踏進教室的那一剎那聽見的心聲。
當我掃過每一位同學的眼睛,對無月的嘲笑、鄙視、各種酸言酸語、各種與外表搭不上的內心話,毫無阻攔的,全部、全部都傳進了心裡。
我不敢相信,打死我也不敢相信。
所有人,都是披著人皮的惡魔。
對付惡魔,根本不需要任何計劃。
驅除,就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