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7年8月5日，凌晨五點，史密斯列車，4號車廂
時間倒回半個小時前。史密斯雙胞胎的刺青讓里奧想起太多事，原本急促的步伐也慢了下來。他佇立在4號車廂的走廊，閉著眼，任回憶盤旋於腦海。
「真羨慕你，里奧。」
記憶中，他坐在河堤旁的草地。夜晚的都市沒有星星，漆黑的水面倒映燈光閃爍的都市夜景。有個人站在他前面，手裡拿著小石頭，白色的路燈照出他粉紅色的頭髮，及那件粉紅色的運動外套。
「如果跟你一樣強大，」
「姊姊她，是不是就願意看我了？」
說完，那個人扔出手裡的石頭。石頭在水面彈了五下、落入溪水，沉了下去。
「不是你的錯，紅鶴。」
回憶中的里奧說。當時跟他待在一起的人，正是紅鶴。
「你姊姊從不把人放在心上，除了艾莉絲。」
「我知道！」
紅鶴轉過來、面對里奧。他當時的頭髮沒那麼長，也不是那副瘋瘋癲癲的模樣。
「沒辦法讓她喜歡，至少被她討厭。」
「沒辦法被她討厭，至少讓她害怕。」
紅鶴握緊拳頭，心有不甘。
「我什麼也做不到。」
「我永遠，無法讓姊姊在我身上，多停留一秒。」
紫色的眼睛閃爍著淚光，紅鶴用手抹掉眼淚。
「我只是，想讓她幸福。」
「為了她的幸福，我什麼都願意做。」
回憶結束，里奧睜開眼睛。腳步聲從遠方傳來，兩名史密斯從3號車廂的方向走來，這次是嬉皮風格的藝術家。
「我的媽呀，是里奧．懷特！竟然直接抽到大獎！」
戴著寬寬的大帽子，穿著鬆垮垮的衣服，排行老五的艾維斯．史密斯（Ives Smith）提著黑色的皮箱，留著很有個性的山羊鬍，深棕色的頭髮綁在後面，前面留了兩搓捲髮，右臉有隻老鼠的紅色刺青。
「你這個瘟神，跟著你果然沒好事。」
站在他旁邊的是厭世少年、排行老六的山繆．史密斯（Samuel Smith）。他的穿著也很嘻皮，一件無袖背心和寬寬的藍褲子，深藍色的頭髮翹出一根呆毛，手裡拿著筆和書，左臉的刺青是紅色的毛毛蟲。
「怎麼辦，山繆，要跑嗎？」艾維斯慌張地說。
「跑不掉啦！」山繆大叫：「我們要死啦！為什麼我連死，都要跟你這傢伙一起，光想就好不爽啊！」
「好兄弟，話不是這麼說……唉，算了，就這樣吧。」
艾維斯露出無奈的神情。他看向里奧，竟然對里奧說：「給我們兄弟倆一個痛快吧，大哥。」
「……？」
里奧滿頭問號。他遇過很多敵人，還沒遇過一見面就投降的。
「抱歉，突然提出這種要求，你一定很困擾。」艾維斯笑了笑，「遇到你真是命中注定，我們早就不想活了。」
看眼神不像說謊，不過，這要求確實讓他困擾。里奧和高宇維一樣，都有不能觸犯的紅線。
「奧斯卡哥不要我們了。」
艾維斯手扶著帽子，語帶落寞。
「艾琳姊的小提琴拉得很好，也擅長寫觀眾喜歡的劇本，我們已經不重要了。」艾維斯說。
「史密斯馬戲團不需要其他表演者！」山繆不高興附和：「艾琳姊什麼都會，要我們這些人幹嘛？乾脆大家都去死一死啦！去你的！」
山繆邊說，邊把手裡的書丟到地上，像個自暴自棄的醉漢。
「……抱歉。」
里奧竟然拒絕他們，表示：「我不能殺你們，因為你們無罪。」
在靈薄監獄，裡面的獄卒都拷問、弄死過囚犯，里奧可以殺他們；在神與畜，每個成員都罄竹難書，里奧可以做任何事，比如讓赫密士閉嘴。
然而，眼前的史密斯兩兄弟，里奧的腦海沒有響起聲音。他不能對無罪的人出手──這就是他的紅線。
「原來如此，遊戲規則是這樣啊。」聽明白的艾維斯說。
「啊？真可惜！」山繆兩手放到後腦杓，失望地說：「聽說里奧．懷特殺人只要一瞬間，當事人感覺不到疼痛……真好！怎麼偏偏我無罪呢？人家好想無病無痛地死掉喔！」
非常荒謬的對話，里奧不想去理解自己聽了什麼。既然史密斯兄弟不想戰鬥，里奧決定離開，大不了把他們留給其他神與畜。
「真是傷腦筋啊，山繆。」
然而，就在里奧邁開步伐的剎那，艾維斯開口：「我們該怎麼辦呢？山繆。」
「還能怎麼辦！」山繆回答：「把自己變成有罪的就好啦！」
「變成有罪？怎麼做？」
「做壞事不就得了！」山繆翻白眼，「這種事都要問我，你腦子到底有什麼問題？」
「問題可大了，山繆。」
剛說完對方的名字，下一秒，一把刀貫穿山繆的身體。里奧停下腳步，琉璃色的眼睛注視著握刀的艾維斯，以及瞪大眼睛、措手不及的山繆。
「沒有疼痛的死亡，就讓給哥哥我吧。」
艾維斯微笑，對比之下，山繆的表情太過震驚。他抓著艾維斯握刀的手，鮮血從嘴角流了下來。
「你這個……混……帳……！」
眼淚從山繆臉上滑落，下一秒，艾維斯將刀拔出，山繆整個人倒到地上。他猙獰地看向里奧，雙眼訴說著憤怒、不甘，以及──恨不得艾維斯下地獄的──恨意。
「……。」
與山繆對上眼的剎那，里奧的腦中響起女孩的笑聲。那聲音非常瘋狂，里奧面無表情，正用「無」的情緒、將女孩的笑聲壓下去。
「哈哈！哈哈哈！這下如何？我現在是有罪之身了！哈哈！」
艾維斯露出詭異的笑容──陷入絕望的人，什麼都做得出來。
「還在等什麼啊？里奧．懷特。」
艾維斯一手撫在胸前，對里奧大喊：「我殺了人，我現在是有罪之身了！快讓我死，快讓我死吧！里奧．懷特，用你的能力殺了我！」
里奧瞄了一眼地上的山繆，這名無辜的少年已經死了，眼睛卻沒有閉上。他死不瞑目、無法闔眼，在殺死他的人得到報應前，山繆不可能安息。
「你們，好像誤會了。」
里奧開口，同時，他從艾維斯身旁走過去。經過的剎那，艾維斯聽見女孩的笑聲，手傳來劇痛──從指尖開始，一切都變得血肉模糊。
「……！」
艾維斯的身體開始腐爛，因殺人而得意的笑容倏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尖叫、是哀號。里奧給他死亡，也給了他折磨。
「死刑很多種。」
「有快的，也有慢的。」
說完，他離開4號車廂。死去的山繆倒在地上；至於艾維斯，他已經變成一具沒有皮的血屍，一個人在車廂尖叫、大吼，生不如死。
◇◆ ◆◇
2157年8月5日，凌晨五點，史密斯列車，6號車廂
「呼……呼……！」
6號車廂裡，雙胞胎伊萊與萊恩陷入苦戰。他們的頭都破了個洞，鮮血從額頭上流下來，映襯出雙胞胎恐慌、猙獰、焦慮的臉。
「才10秒而已喔。」
赫密士站在他們前面，用手拍掉肩膀上的灰塵，揶揄一笑。
「你們以為自己速度很快？」赫密士挑起一邊的眉毛，「是什麼讓你們有這種錯覺？」
被赫密士挑釁，雙胞胎的理智同時斷裂。他們再從口袋拿出長著鋸齒刀片的圈圈，二話不說，直接朝赫密士扔過去。
「啊──」
赫密士打哈欠。雙胞胎扔出手的瞬間，赫密士人已經消失、出現在雙胞胎身後。他兩手各一記手刀，「啪！」、「啪！」打在雙胞胎的後頸，然後拎著兩人，回到他剛才站的位子。
「……！」
圈圈這時才飛過來。赫密士高舉雙胞胎，拿他們當人肉盾牌；雙胞胎同時掙脫赫密士的手，拿回飛在空中的圈圈。兩人沿著牆壁跑，打開車廂頂的逃生門，跑到火車外面。
原來車廂上有逃生門。赫密士發現，史密斯列車並非完全密閉，還有逃生門這個出入口。怪不得史密斯成員能在車廂間穿梭自如，因為他們不走車廂內的路。
「……！」
突然警覺不對，赫密士連忙往右一閃──「嚓！」一聲，一把刀從車廂頂刺下來、又抽回去。赫密士從被刺出的洞裡，看見雙胞胎的臉。
「殺了他！」
「殺了他！」
「可惡的神與畜，殺了他！」
話落，刀子一把又一把地刺下來，「嚓！」、「嚓！」聲不絕於耳。
「我的天啊這車子是紙做的嗎？」
赫密士瞇眼，抓住刀子與刀子間、不到一秒的間隔，他邁開步伐、沿著雙胞胎剛才的路徑跑。赫密士雙腳一蹬、揮拳，直接把逃生門打爛，人來到車廂之外。
列車還在行駛，赫密士站在行駛的列車上。周遭的景物一瞬而過，風將他的頭髮、衣服吹得一團亂。雙胞胎在離他不遠的地方，雙手各一把刀；看見赫密士，兩人眼裡閃過凶光，四把刀同時砍過來──
「咻咻咻！」
雙胞胎配合得天衣無縫，轉眼便揮出上百刀，形成一個沒有死角的劍網；但赫密士，非但不拿東西擋，輕巧地閃過所有攻擊。
「咻咻咻！」
揮空的刀在風中砍出聲音。一瞬間，只有一瞬間，赫密士發現四把刀之間的空隙。他下腰、抬起兩隻腳，左右腿往兩邊一踹，雙胞胎被正中紅心，從列車上摔了下去──
「去死！」
「去死！」
但赫密士沒有如願，伊萊和萊恩及時捨棄一把刀、手抓住車廂邊緣。兩人翻了上來，回到列車頂。
「保護奧斯卡哥哥！」
「保護奧斯卡哥哥！」
雙胞胎邊喘氣邊說，另一邊的赫密士只是搔搔脖子。
「我說你們沒有其他台詞嗎可不可以換一句？」
一直聽同樣的話，赫密士感到煩躁，但雙胞胎似是聽不懂人話，還是說：
「保護奧斯卡哥哥！」
「保護奧斯卡哥哥！」
「伊萊要殺了你！」
「萊恩也要殺了你！」
他們握緊手中的刀，發出猶如小型野獸的嘶吼。赫密士嘆氣，雙胞胎朝他衝來，展開新一輪攻勢。
「唉。」
赫密士沒有閃，也沒有躲。刀子即將砍到他的瞬間，赫密士卻閉上眼睛、蹲了下來，然後──
「磅！」
視線變暗，列車駛入隧道。雙胞胎沒有砍到赫密士，相反地，因為沒有蹲下，他們就這樣猛烈地、粉身碎骨地，被撞了下去。
「……。」
列車駛出隧道。赫密士睜開眼睛、站起身，雙胞胎已不見蹤影。列車頂上，只餘兩條紅色的血，一路蔓延至最後一節車廂，及遠方的鐵軌上。
「40秒。」
戰鬥結束，整個過程不到一分鐘。平常很懶，認真起來，赫密士可是速戰速決、絕不拖泥帶水。作為神與畜的元老，自然有被高宇維重用的道理。
解決掉雙胞胎，赫密士伸懶腰。才剛覺得累，屬於神與畜的銀色戒指突然震動。赫密士轉動戒指，3D的投影視窗彈出來，里奧傳了封訊息給他：
「4號車廂，剩下的給你解決。」
「我X到底誰比較懶啊王八蛋！」
赫密士當場暴氣。雖然討厭高宇維，但高宇維很少丟工作給他，反而里奧很會幫他找事。赫密士氣到翻白眼，內心千萬隻草泥馬奔騰。
◇◆ ◆◇
2157年8月5日，凌晨五點半，史密斯列車，13號車廂
葛蕾絲太震驚了。
尼可拉斯．克里斯托多羅普洛斯──她的兒子，竟然已經長大，外表變了這麼多，但葛蕾絲不明白，尼可拉斯為什麼會在這？
和里奧一起來？尼可拉斯為什麼認識里奧？她記得兩人沒見過面，而且里奧是神與畜──正這麼想，葛蕾絲看到尼可拉斯的戒指。
「妳剛剛，想對我媽做什麼？」
另一方面，尼可拉斯瞪著趴在地上的特蕾莎．史密斯。他處極端的憤怒之下；也因為憤怒，他的腦中沒有其他想法。
媽媽有危險。
這個人想殺死媽媽。
不可以。
媽媽不能死。
好不容易復活了。
不能再失去媽媽。
「……去死。」
不像之前在靈薄監獄大吼大叫，尼可拉斯這次的聲音很小，只有他和特蕾莎聽得見。
「……妳怎麼不去死？」
尼可拉斯兩手插到醫師袍的口袋。
「妳活著幹嘛？」
「活著能改變什麼？」
「這個世界不需要妳。」
「沒有妳也無所謂。」
「……。」
視線一片眩暈，好像吸不到空氣。尼可拉斯的話像一台車，撞破特蕾莎的身體。
「回答我。」
尼可拉斯蹲下，一手扯著特蕾莎的頭髮，逼她與自己直視。
「妳活著幹嘛？」
尼可拉斯問。特蕾莎的大腦無法思考，被黑色的負面思想啃食殆盡。
「……我不知道。」
兩行眼淚從特蕾莎空洞的眼睛流下來。她的身體已經不是她的，情緒也不是。
「活著能改變什麼？」尼可拉斯再問。
「什麼也……不。」
「這個世界不需要妳。」
「……我不重要。」
「沒有妳也無所謂。」
「奧斯卡哥哥要的，只有艾琳姊姊……」
特蕾莎的眼睛漸漸失焦。尼可拉斯冷笑，諷刺一問：
「妳為什麼還不去死？」
「……。」
尼可拉斯放開特蕾莎的頭髮。她人又趴回地上，眼睛瞪得很大，卻沒在看任何東西。
「……這個世界不需要我。」
「沒有我，世界還是照常運轉。」
「艾琳姊姊死了……奧斯卡哥哥的心裡，還是只有她。」
「我們可有可無。」
特蕾莎的話被葛蕾絲聽到。她疑惑，特蕾莎為什麼變這麼消極？突然，尼可拉斯從口袋拿出匕首，扔到特蕾莎面前──
「鐺啷！」
匕首掉到地上，發出響亮的聲音。
「……！」
另一邊的葛蕾絲瞬間明白。特蕾莎沒有自我意識、已經變成傀儡，只能按照尼可拉斯的意思，撿起地上的刀，朝自己的脖子──
「等一下！」
葛蕾絲掙脫手銬、衝上前，想搶走特蕾莎手裡的刀，但已經來不及。刀劃破特蕾莎的脖子，鮮血濺出來，噴到尼可拉斯的醫師袍，也濺到葛蕾絲臉上。
葛蕾絲不是捨不得特蕾莎，而是，她不希望尼可拉斯殺人。為人母親，她不希望尼可拉斯做到這種地步。
「尼可！」
葛蕾絲的心情很複雜，沒想到母子重逢是這種光景。她抓住尼可拉斯的肩膀，問尼可拉斯：「告訴我，你是不是變神與畜了？」
「……。」
「尼可！喂，尼可！」
尼可拉斯沒有回應。他看著前方，兩顆眼睛失焦，憤怒尚未消卻，腦子還在想那些事。
媽媽有危險。
不可以。
我不可以再讓媽媽死掉。
媽媽。
媽媽。
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
猶如病態的強迫症，尼可拉斯不停地想、不停地想，他的大腦停不下來；因為這份執念，他的天賦被壯大，達到前所未有的境界。
「啪！」
石頭碎裂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葛蕾絲回頭，泰勒的雕像上，出現一道怵目驚心的裂痕。
「……你為什麼還不去死？」
尼可拉斯喃喃自語。他話一出，雕像上的裂痕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尼可拉斯抱住自己的頭，又說了那段話：
「繩子已經套在脖子上了。」
「妳非但沒剪掉，還踢掉了凳子。」
尼可拉斯的眼睛越瞪越大。不只泰勒的雕像，整個13號車廂的地板、牆、天花板，都出現恐怖的裂痕。他張大嘴──憑意識，將一切導向毀滅。
「尼可！」
唯獨葛蕾絲沒有受到波擊。她搖尼可拉斯的肩膀，大喊：
「已經沒事了！尼可！」
「繩子……脖子上……」
「醒醒！你快醒醒！」
「妳……踢掉……凳……」
「尼可拉斯！死小孩，你給我醒來！」
葛蕾絲伸手，一拳直接打在兒子臉上，尼可拉斯當場飛出去，也從憤怒中甦醒過來。
「唔……！」
尼可拉斯摀著臉。地板和牆壁的裂痕不再蔓延，他驚恐地看著母親，不知道自己剛才做了什麼。
「……媽？」
尼可拉斯恍神。他眨了眨眼，一臉不可置信，「真的是妳？」
「廢話！」
葛蕾絲走上前，將兒子扶起來。
「你這小子，知不知道自己剛才做了什麼？」
尼可拉斯看向特蕾莎的屍體，「執行宇維少爺的命令。」
「宇維『少爺』？」
聽到那個稱呼，葛蕾絲就知道尼可拉斯此刻的身分。雖然不希望兒子殺人，但這是高宇維的命令，葛蕾絲無法多說。她和里奧一樣，都是高宇維忠心的部下。
「剛剛那是什麼？你的天賦？」
環顧四週，視野所及的地方都是龜裂、裂痕。尼可拉斯心虛地看著自己的傑作，回答：「應該吧。」
「讓別人自殺，再拆別人房子？」
「前面是對的，後面，呃，我不確定。」
「什麼時候有的？」葛蕾絲說：「我記得你小時候沒有。」
「……妳死了之後。」
尼可拉斯垂眼，告訴比他矮半顆頭的葛蕾絲：
「我看到妳被里奧．懷特殺死。從那之後，我的性格就有點……扭曲，天賦也是那時候出現的。」
「……原來如此，被你看到了啊。」
葛蕾絲苦笑。那一幕給尼可拉斯帶來多大的衝擊，她想都不用想；但既然復活，葛蕾絲不提過往，而是伸手、給兒子大大的擁抱。
「沒關係，媽媽回來了。」
葛蕾絲緊緊抱住尼可拉斯。見到最想見的人，尼可拉斯無法用言語形容此刻的感受。他卸下所有的驕傲、自以為是，回歸孩子的身分，緊緊抱住最愛的母親。
很嘮叨，老是說這個不行、那個不行，剛剛又揍自己一拳──儘管如此，尼可拉斯還是好愛她。母愛是無私的，媽媽總是以他為中心、毫無保留地為孩子付出。正因為經歷過失去，尼可拉斯才體會到親情的珍貴。
「媽……！」
尼可拉斯哽咽，哭著說：「……我好想妳。」
「我也是。」葛蕾絲微笑，「能再見到你真是太好了，我的寶貝。」
「媽，我……該死！眼淚停不下來……！」
尼可拉斯放開葛蕾絲，用手擦眼淚，但不管怎麼擦，眼淚還是拼命地流，他覺得自己很蠢，但在葛蕾絲眼裡，尼可拉斯很可愛。
「無論如何，先離開這吧。」
安撫尼可拉斯的情緒，葛蕾絲拍拍寶貝兒子的肩膀，說：「這裡不適合敘舊。」
「嗯。」
尼可拉斯一手摀著臉，一段時間後才放下來，眼睛很腫。
「我已經發訊息給大家，說妳平安無事。」尼可拉斯告訴葛蕾絲：「去和大家會合吧。我猜，史密斯被殺得差不多了。」
葛蕾絲點頭。她突然想到什麼，問：「除了你，誰也來了？」
「里奧、赫密士、MIO。」尼可拉斯回答：「還有李晴煬。」
「紅鶴呢？他沒跟哥哥一起嗎？」
葛蕾絲的問題，讓尼可拉斯愣了三秒。
「媽，紅鶴已經變成蜘蛛。」尼可拉斯反問：「妳不知道嗎？」
「……咦？」
葛蕾絲睜大眼，臉上帶有非常純粹的驚訝。
「噢，這樣啊……」
但葛蕾絲沒有追問，視線默默從尼可拉斯身上移開，好像在思考什麼；同時，尼可拉斯也感覺到不對勁。
葛蕾絲不知道紅鶴變成蜘蛛？
那，當年襲擊葛蕾絲的人，又是誰？
「總之，我們先去找其他人。哥哥的目標應該是奧斯卡．史密斯，他的房間在2號車廂，我們往車頭前進吧。」
葛蕾絲結束掉紅鶴的話題。她牽起尼可拉斯的手，問：「你知道其他人在哪嗎？」
尼可拉斯發現葛蕾絲在避談紅鶴，但當務之急是離開這裡，將重心放回現在。
「我不知道，他們散落在各車廂，只要一直走，應該都能遇到。」尼可拉斯回答。
「好，我們走吧。」
說完，母子倆離開13號車廂，朝車頭的方向前進。
「話說回來，媽，妳是怎麼掙脫手銬的？」
「嘿！因為我上上上上上輩子是逃脫大師，那種手銬不算什麼！」
「『上上上上上輩子』是什麼概念？」
「哥哥沒跟你說嗎？我一旦復活，身體會保留所有被寄身體的記憶。我稱這些被寄身體為『前世』──我有所有前世的記憶。」
尼可拉斯看著媽媽，「妳變得好年輕。」
「噢，因為我用艾琳．史密斯的身體復活。她很年輕，擁有美好的軀體；而我，就是接收她美好軀體的幸運兒。」
光看外表，葛蕾絲也不過二十歲，看起來和尼可拉斯差不多。雖然氣質、聲音、行為舉止，都和記憶中的母親一模一樣，但稱這麼年輕的人為媽，尼可拉斯覺得很怪。
算了。尼可拉斯心想。就當媽媽用了某牌保養品，整個人都回春了吧。
帶著葛蕾絲，尼可拉斯回8號車廂與MIO會合。雖然知道MIO不會輸，真正踏進車廂時，尼可拉斯還是嚇到了。
「MIO……？」
「啊，尼可！MIO在這裡喲！」
不知為何，8號車廂長出一棵巨大的枯藤，樹枝上垂掛著三具屍體，分別是西利雅、特洛伊、艾達。其中，艾達的屍體只剩下頭，身體不見蹤影。
MIO一聽到尼可拉斯的聲音，立刻跑過來。她的額頭、胸、腰、腿上全是彈孔，流了好多血，但MIO不受影響，彷彿傷口不存在。
「妳還好嗎？」女孩一股腦兒地朝他衝來，尼可拉斯抱住了她，問。
「沒事，MIO不怕槍！衣服變髒而已。」
女孩抱著尼可拉斯的腰，葛蕾絲也在這時探出頭來，問：「妳是NAGI的女兒嗎？」
聽到媽媽的名字，MIO又驚又喜，用力點頭，「妳認識我媽媽？」
「認識喲。」葛蕾絲笑了笑，「見過幾次面。」
「哇！原來媽媽和尼可的媽媽是朋友，我都不知道呢！」
MIO好像很開心，但眼尖的尼可拉斯發現，葛蕾絲的表情很複雜。他問葛蕾絲：「NAGI是誰？」
「MIO的母親，第一代水果塔『假海龜』，NAGI是她的名字。」
葛蕾絲蹲下身，用自己的衣服，擦掉MIO臉上的血。
「我和MIO的輩分一樣，都是第二代呢。」
血擦得差不多，MIO可愛的小臉都露出來。葛蕾絲摸摸MIO的頭，她真的很喜歡小孩。
「喲，原來大家都在啊。」
熟悉的聲音從另一邊的門傳來。李晴煬手裡拖著兩具屍體，晃悠晃悠地走到他們旁邊。
「哇賽！尼可，你媽太漂亮了吧！」
一看到葛蕾絲，李晴煬忍不住驚嘆，用手肘撞了撞尼可拉斯，「欸，你缺不缺爸爸？」
「缺你X！白痴啊！」
尼可拉斯暴怒，一旁的葛蕾絲似乎很高興，幫尼可拉斯回答：「他爸爸還活著，我目前不缺老公喔，抱歉。」
「嘖，真可惜。」
李晴煬癟嘴。葛蕾絲觀察他的氣質，猜出他姓李，但不知道是哥哥還是弟弟。
「我是李晴煬！」
李晴煬自我介紹：「可愛又迷人的反派角色，就是本大爺！」
「哈哈哈！你這小鬼真有趣！尼可，多學學人家的幽默，這樣才容易交到女朋友。」
「……。」
似乎是尼可拉斯的錯覺，李晴煬的個性好像變得更誇張，欠揍指數上升二十個百分點。偏偏他媽很吃這套，兩人一搭一唱的，尼可拉斯的頭好痛。
「你有什麼毛病？拖著兩具屍體幹嘛？」
尼可拉斯看著她們──艾蜜莉．史密斯及妮娜．史密斯，兩人都穿著漂亮的芭蕾舞服。艾蜜莉的脖子有紅色的掐痕，是李晴煬的傑作；妮娜的額頭破個洞，全身遍布瘀青，屍體的表情十分驚恐，死前不知道經歷什麼。
「她怎麼了？」
MIO對妮娜的屍體很好奇。李晴煬言簡意賅：「瘋了。」
「瘋了？」
「她在加入史密斯前，每天被父親家暴，父親尤其喜歡拿東西砸她。本大爺我呢，『稍微』學了一下她的父親，她就變這樣了。」
尼可拉斯皺眉，「妳把她活活砸死？」
「我才沒有，是她自己撞牆自殺，不甘本大爺的事。」
李晴煬的口氣很無辜，彷彿一切與他無關。雖然知道是高宇維的命令，但葛蕾絲覺得李晴煬的手法太殘忍，忍不住問：「她還那麼小，你怎麼捨得？」
「小？呵。」李晴煬聳肩，「尼可媽，我知道大部分的人，會不自覺對小孩仁慈，妳應該也是如此──但抱歉，本大爺不會。」
李晴煬看向妮娜的屍體，「我在她這個年紀，已經和我小叔……嗯，還是不要說好了。」
李晴煬露出很詭異的笑容。葛蕾絲想說什麼，卻被尼可拉斯抓住手，示意她不要再問。
「去跟其他人會合吧。」尼可拉斯岔開話題，「赫密士他們在前面的車廂。」
「Good！史密斯應該都死得差不多。」李晴煬算了算，「現場有五具屍體，原本就已經死兩個，還剩六個。」
「我剛解決掉一個坐輪椅的。」尼可拉斯插話。
「所以還有五個……我們沿路算一下吧，我猜里奧大哥和赫密士，他們也幹掉一大票。」
說完，李晴煬把MIO抱起來、讓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尼可拉斯帶著葛蕾絲，一行人朝車頭的方向趕去。
「李晴煬。」
趕路的同時，尼可拉斯走到李晴煬旁邊，說：「你好像很享受這一切。」
「是啊。」李晴煬大方承認：「我好久沒這麼舒服了。」
「舒服？」尼可拉斯很意外。
「以前為了小叔，現在為了宇維少爺。」
尼可拉斯很意外，李晴煬竟然主動提起李央。他去A區後到底發生什麼？竟然變這麼多。
「你不恨李央了嗎？」
尼可拉斯問。李晴煬──紅玫瑰冷笑，告訴他：「不恨，是一直愛著。」
「愛？」尼可拉斯皺眉，「你愛他？」
「沒錯，就像你說的，我遺漏了某個東西，現在我知道了──『愛人』是我的本質，也是我誕生的原因。」
「……！」
聽到李晴煬的話，葛蕾絲突然張大眼睛。她看著李晴煬，看見那副耳機，以及李晴煬血紅色的雙眼，瞬間明白什麼。
──原來如此。
──就是這個人嗎？宇維少爺。
「尼可媽，怎麼了？」
發現葛蕾絲在看自己，李晴煬表示：「我臉上有什麼嗎？還是，本大爺太帥了，妳忍不住一直看。」
「哈哈！沒錯，你真的很帥喔，跟尼可一樣。」
葛蕾絲反應很快，她爽朗地笑著，告訴李晴煬：
「叫我葛蕾絲就好。」
「葛蕾絲．懷特──我的名字。」
創作內容
【神與畜】強迫性神經病20
公告、日常、宣傳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