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我閉上雙眼。
在腦中稍微整理一下,蒐集到的情報。
「等等等等一下!這人怎麼回事?腦子塞滿木魚嗎?為啥老師看到這情況還能悠哉悠哉地閉上眼睛啊!」
無視吵鬧的花淵,目前知道的訊息。
首先是房間裡飄著明顯的酒精氣味。
再來是食物的殘渣並不多,大多是剛剛從外頭買進來的宵夜,環視一圈房間可以發現屬於飲料的垃圾只有三罐手中的啤酒……更正,兩罐手中的啤酒,和一罐放在頭頂上的啤酒。
最後,關於啤酒……
我睜開雙眼,淡淡地開口:
「我啊,其實挺信任妳們的。」
在我說出這句話後,花淵和純依的表情明顯改變。
紫月因為是背對著的關係看不見表情,不過她的歌聲停止了。
看見眼前這個情況,結論很快就出來了。
我笑了笑,說出發自內心的讚嘆:
「妳們的關係居然好到願意聯合捉弄老師,這趟旅行總算是值得了。」
知道被我看穿後,裝得醉醺醺的三人很快便恢復成原本的樣子。
感到掃興的花淵,承認了房間裡的酒精味道是洗手用的消毒酒精。行李之中居然帶了這種東西,花淵的酒精中毒到底到什麼地步……
三個人喝的都是酒精含量非常低的啤酒,當然不會喝一瓶就醉了。
花淵做為一個學生還是挺有分寸的,另外兩個人也是理解這點才接受花淵的飲料。
假裝自己喝醉,似乎是玩撲克牌的時候突然討論出的主意。
聽完花淵和純依七嘴八舌的解釋之後,我心裡感到很滿意。
畢竟讓三位學生之間的關係變好,才是這次出遊最主要的目的。
走到床頭的花淵一邊說著好無聊好無聊,一邊從包包裡拿出睡衣穿上。
「老師果然很聰明啊……」
答腔之後,純依也拿出自己的睡衣穿好。
「所以我不是早說了沒用嘛。」
原本就穿戴整齊的紫月悠哉啜飲啤酒,能夠用頭頂著啤酒罐那麼長時間都沒掉下來,這人怎麼看都是最明顯沒醉的人。
看著前方閒聊的三位學生,我淡淡地說了句:
「妳們,在外頭沒什麼朋友對吧?」
「嗚哇!突然無預警的揭學生瘡疤!」
雖然花淵那麼回答我,但實際上沒有任何人否定我的疑問。
「哎……哎嘿嘿……」
純依聽見這個問題,只是表情尷尬地苦笑。
「……」
紫月維持著沉默。
或許她過去曾經擁有能夠稱為朋友的交情,但隨著時間流逝,漸漸地疏遠了。
總之,這三位學生目前的交際圈非常狹窄,這是幾乎可以確定的事實。
因此,補習班的人際關係非常重要。
我不希望學生之間藏有不愉快的嫌隙。
希望這三位學生是可以互相勉勵的朋友。
擁有能夠交心的夥伴,在學習方面也能產生巨大的幫助。
「過去怎麼樣都過去了,至少請妳們今年好好相處。」
「……」
聽見我的話之後,三位學生互相看了看彼此。
之後,微笑著點了點頭。
「什麼至少啊!我們以後也都是好朋友……呃,應該是吧?」
「我認為是喔。」
「紫、紫紫紫紫月那麼說的話,我也這麼覺得!」
為了讓學生們打好關係而安排了這次的行程,目前看來非常成功。
打開窗戶之後,房間裡飄著的酒精氣味很快便消失不見。
關好窗戶打開空調,收拾好地上的垃圾,在恢復整齊的房間裡。
由於時間有點晚了,實際上我也感到非常疲倦,我們很快的開始討論今晚的床位分配。
「老師抱著我們三個睡啊!」
花淵提出了完全無法參考的意見。
「我、我怎麼樣都好。」
說起來我剛剛才在月津港抱過紫月……是因為回想起那時的場景嗎?紫月低著頭露出了害羞的表情。
「嗯──感覺很可疑喔?紫月同學,我可以問下妳之前和老師發生了什麼事嗎?」
「沒、沒什麼……花淵,妳靠太近了……」
「我不靠近點,要怎麼看清楚小貓咪的羞羞臉吶?」
眼前花淵和紫月忽然上演的小劇場。
純依看起來一點都不在乎。
「……」
純依反常的反應,讓我也沒空去管另外兩個人。
我有些擔憂地看向純依,只見她眉頭深鎖,若有所思地盯著床鋪。
「純依?」
結果又是花淵出了聲,花淵對於同學們的狀況意外關注。
「那、那個……」
盯著床鋪的純依轉過頭,臉上露出了慌張的表情。
「我……我不想……讓別人看見我睡覺的樣子……」
「……」
不希望被別人看見自己的睡相。
難道說,這才是純依不想出遊的真正理由嗎?
「哎?可是這兩張床距離這麼近,無論如何都會被其中一個人看見吧?」
花淵說的沒錯,由於是便宜的房間,整體坪數並不大,兩張上下舖的床並排著相當接近的距離。
即使可以迴避另外兩個位置的視線,但旁邊的床位很難不被看見。
「……」
直到這個時候才說出難處的純依,心裡或許也有些害怕。
她靠近我的身邊,抓了抓我的衣角。
「如、如果是老、老老老老師的話,應該可、可以接受……」
純依的手心顫抖著,顯然並不是開玩笑。
她是真的不想被除了我以外的人看見睡相。
大概是怕說出來會讓大家掃興,之前才一直憋著沒說。
甚至,她或許也考慮過強迫自己改變。
然而,最後還是沒有辦法。
這是有可能會遭人厭惡的藉口,不是想說就能說得出口的理由。
光看純依戰戰兢兢的表情,就能感受到她鼓起多大的勇氣才說了出來。
誇張點的說法,此時的純依簡直像是等待法官宣判刑罰的罪犯。
「好!那就這樣吧!」
幸好,其他人並不認為純依有罪。
花淵和紫月很快地便討論好了床位的分配。
由她們兩個人睡上鋪,我和純依睡下鋪。
在上鋪睡覺的話,基本上看不見下鋪的情況。
起床的時間由我決定,在那之前紫月和花淵都不會下床。
這麼做的話,純依的睡姿便不會被除了我以外的人看見。
「可、可以嗎……這麼簡單就……答應我任性的請求……」
看見事情的進展,純依似乎還有些不可置信。
「呵,說什麼傻話。」
「既然是純依的請求,肯定有著無可奈何的理由吧?」
花淵和紫月,對於剛剛的決定都沒有任何怨言。
「嗚、嗚嗚嗚……謝、謝謝,謝謝大家……」
三位學生之間的感情,或許比我想像中更好也不一定。
感到疲倦的人不只是我,沒有任何人發表想要熬夜的狂言。
「晚上忍不住的話就到我的床位吧?」
「老師,純依就拜託您了。」
「我、我會努力不惹出麻煩的!」
和所有人道過晚安後,便各自進入夢鄉。
深夜,在關上燈光的房間裡,雙眼習慣黑夜便能夠看見四周的狀況。
位於上鋪的紫月和花淵,都進行著安穩的睡眠。
在靜謐無聲的夜晚,讓我忽然睜開雙眼的理由──
顯然是隔壁床位的純依。
純依沒有睡著。
「!」
躺在我對面的她,瞪大著雙眼,直勾勾的看著我。
「……」
猶如死魚般的視線,乍看之下還真有點恐怖。
原本想要出聲,但又想到不能讓另外兩個人察覺純依的異狀。
純依相信我能夠理解她的苦衷,所以才願意讓我躺在她的身旁。
若是我現在發出聲響,吵醒了另外兩個人的話,有可能純依之後就不會再信任我了。
「……」
空洞的眼眶,不久之後奔出了淚水。
像是在顫抖那般,純依縮緊了自己的身軀。
我看向牆上的冷氣,上方顯示著 27 度,顯然並不是空調太冷的原因。
純依依舊進行著無聲的啜泣。
我不知道她哭泣的理由,為了不發出聲響,也無法出聲詢問或安撫。
面對脆弱的學生,難道我就只能這樣靜靜的看著?
「……」
無法允許坐以待斃的我,朝床外伸出左手。
若是起身的話,產生的動靜有可能會吵醒上鋪的兩人。
純依顯然正壓抑著自己,我不能辜負她的努力。
在不發出聲響、不起身的前提下,能夠做的事情相當微小。
儘管可能毫無幫助,我祈求著純依能夠抬頭望向這裡。
一點點……那怕只有一點點,我也希望能夠減輕純依的痛苦。
或許是純依終於哭累了,也可能是自然而然的舉動。
在我伸出手之後,不知道經過多久的時間,純依終於放鬆身體,讓我的手心進入她的視野。
「……」
發現我的指尖之後,純依無聲地抬起頭。
被眼淚浸濕的臉龐,看起來非常悽慘。
這究竟是夢遊行為,或是有意識的行動?
由於純依不想讓別人看見這副模樣,白天醒來之後,可能也無法從她口中問出什麼有用的情報。
「……」
當我苦惱著該如何是好時。
純依伸出了她的右手。
我們的雙手,漂浮在床外的半空中。
然而由於距離太遠,完全無法碰觸到彼此。
在側躺的視線中,我和純依的雙手架起了橋梁。
實際上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無論我怎麼努力伸長手臂,不起身的話根本碰觸不到純依,該起身嗎?這個時候,我是不是該不顧一切的飛奔,即使吵醒上方的兩人,也要牢牢抓緊純依的手?
純依沒有留給我太多時間。
不久便收回右手的純依,輕輕的笑了。
雙眼濕潤的純依,微顫著雙唇。
謝……謝……
夜晚的客房依舊沒有任何聲響,只是我個人解讀的唇語。
我看不懂唇語。
那也有可能,只是我在自我安慰罷了。
自那之後,純依終於閉上雙眼,發出安穩的呼吸。
整個夜晚,我都沒有再闔上自己的眼皮。
還好純依也是,整個晚上的身體不再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