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貝克村趕回開拓營地已是清晨,對於預兆的真實性艾蓮娜不想多加揣測,招惹到深淵惡魔,那混亂餘韻仍殘留在腦海。
『裁決者回來了嗎?我們有緊急的事情需要回報」
但是該做的回報仍是要做的,遇上正要交班的守夜精靈,然後將他們引領到主營帳篷前。
裁決者正輕哼著小調揮舞兵刃,烏黑座狼窩在一邊,一聽到有人靠近的腳步,便抬起頭睜開小覺片刻的睡眼。
『音樂要演出到一個階段,才是對歌曲的敬意。』
兩尺半的打刀隨著小調擊出旋、勾、挑等細緻的動作,孤傲的曲調伴著劃破空氣的刀刃,直到小調的結束,裁決者才收刃轉過頭注視他們。
『看來你們弄清楚貝克村的事了。』
微微點頭和語氣多少也肯定了他們的能力。
『離清楚還有些距離,問題點在那個年輕神父,他的影子裡寄宿一隻深淵惡魔。』
『麻煩程度不小於一隻成年炎魔,尤其那惡魔是做出古戰場百年結界的傢伙,把村民做成活死人輕而易舉。』
艾蓮娜的表情無精打采,混亂使得她的思緒帶起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好比說他們在八個月前矮人遺跡的素材委託就已經見過這名不苟言笑的聖殿騎士,只是對方最後還搶了炎魔心臟並生吃之類的胡思亂想。
『最近異教徒的活動很活躍,他們跑去跟【時間的惡魔】合作,嗯......』
裁決者根本沒介意提到炎魔這點,從時間的惡魔與異教徒言詞中能得知他了解那個惡魔的來路與能力,思考稍頓之後吐出了判斷:『我知道了,這事情我會去反映給公會城。』
『不管貝克村了嗎?』
艾蓮娜的臉色一下子僵硬住了,太陽穴隨著情緒起伏隱隱作痛。
『時間要停在一個點事很困難的,想要清楚地知道那個惡魔究竟是什麼來路,你們大可再去,但不論何時前往,那座村莊的時間只會停在那了。』
『在公會城的新指令下來前,我有新的任務要交給你們,去東邊的夏濃部落,想辦法說服那群龍人協助開拓隊建路。』
「夏濃村……」
即便兩項任務之間有著將近一個月的休息,她還是能感覺到頭昏腦脹,自己果然出了什麼問題。
竟會在進入夏濃村一事上犯大忌,沒有通知的潛入也就罷了,偏偏還被守衛發現。
艾蓮娜想不起來自己與同伴們是怎麼前來村莊,過程的記憶彷彿掉入了大空洞,根本無處尋覓。
冒險戰鬥能看出一個人的精神,特別是魔法,施法的技巧取決於記憶與想像。
剛被龍人們送進這座陵墓前,美名說是:「這是菈神的試煉。」
「咕咚——」
結果一進入先是遇到巨蛇,雖然沒有被冷血動物耽擱腳步,但被同伴斬落的巨蛇屍體就那麼好巧不巧的落在地板觸發機關。
「隆隆——」
從遠處傳來了重物滾動的聲音,甚至有著腳下的地板開始傾斜的錯覺,為了避開那陷阱,而加快腳步向前竄入旁間。
「蛇與龍……」
進入房間的瞬間與巨石擦身而過,一時之間的快步,讓雙腳肌肉有些脫力。
呵,過慣了”平凡的生活”,連身體都跟不上了。
她無力地靠在牆上,想要自嘲的笑出聲,卻連牽動臉部肌肉的力氣都喪失了。
「因為我是……」
『艾蓮娜郡主是您與賽米拉的女兒、是夜族與魔族的混血兒。』
從七歲以來,她早已習慣別著金色薔薇花的髮帶。
「我得讓自己更強大……」
『血液是魔力的載體,兩個家族的血脈結合,對一個孩子而言過於強大。』
艾蓮娜祈望著被大人認可,大人的言語無時無刻提醒著自己,將禮教深入記憶。
「不能被環境左右自己,必須保持好自身的驕傲。」
『若要不被外界的刺激影響持續復發,最好的辦法還是別讓郡主學習魔法。』
要維持著優雅的微笑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她並不討厭這樣的生活方式。
「家族,責任,榮耀(Family,Duty,Honor),這些維繫著驕傲的存在不可或缺。」
若說她的色彩是獵鷹翱翔的天藍與玫瑰生長的嫩綠,那麼又是何時沾染上紅色。
眼前陷入一片血色的深紅,她知道那是自己的血。
她一再調整著呼吸,無法化開的濃稠血味越是竄流,像繩索一樣緊勒著頸間。
「怎麼發起呆了?」
艾蓮娜是在恐懼之中被喚回神的。
她抬眸所見的是帕茉・剛特,那黃玉眼瞳倒映出是迷惘的自己。
周遭熟悉的一切都完好如初,彷彿她不曾離開。
桌上的茶杯裝得也不是透明無色的致死毒藥,玫瑰花海也不曾被火焰燒盡。
這是怎麼了?
她又陷入了夢境了嗎?
她在那個世界本已死去的。
可要說那是重現過去的噩夢也不對,因為她的心臟還在跳動,血液也比平時要瘋狂而迅速地奔湧著。
「等等......我的心跳」
艾蓮娜撫住自己胸口,夜族的心臟跟尋常生命一樣能夠血液循環,但沒有再生造血的能力、所以得靠吸收和轉化其他的生物鮮血來生存,相對心跳的頻率較低。
夜族無法行走於太陽之下劇烈地活動,是因陽光會加速血液的流動,而她的血液不同在於,就連身處睡夢之中,稍受刺激就會滲出肌膚。
「阿蓮,是不是不舒服?」
最美的夢境是能夠見到自己所想見的人,而當帕茉伸手撫上她的額,那垂落散在純白桌面的髮絲、關懷的言行,無非與她所想見的人重疊了。
「沒有發燒,但疼要說出來啊。」
帕茉的手很溫暖、修長的手指有文書的薄繭,明明有那麼多不同之處的。
「我沒事……」
艾蓮娜・賽米拉盯著那雙白皙細膩的手,碰觸到自己臉的時候,只有靜電的刺麻感與冰涼的指節。
「或許不久,我就要跟烏鴉開戰了,對於戰爭你會害怕嗎?」
帕茉・剛特的話語緩慢輕聲,就像只是在講述著今日的午茶一樣,而非下定決心去實現深藏心底的計劃。
「不會,因為我們早已身處恐懼多時。」
因為她知道,這是夢境。
「走吧,回去宅第。」
因為她知道,帕茉做到了。
「說起來,我們很久沒有好好談心了呢。」
艾蓮娜抬起頭,帕茉的淺色長髮像是透著金光,如盛開的金花般璀璨。
恍惚間,那手伸向了她的眼角邊,輕輕地抹去,就像年幼時媽媽保護她的舉動。
「下次吧,等時局更穩定一些。」
淚水是冰冷的,而淌過面頰的是鮮血,帶來了生命,驅逐身體的寒冷。
「記住限界突破……」
發燙的血液模糊了視線,語句剛落,帕茉溫柔沉靜的笑容隨著血玫瑰的花瓣散落,生機盎然的鮮綠神廟頓時映入眼中。
『大地之龍—菈,神選擇沉睡之處本身就是一處富含魔力的靈脈,但若與菈神預支能量,如果沒有通過試煉,仍要還以相對的代價。』
在這座神廟內,凡人所能借用的力量,不過是水中月亮,模糊的倒影、虛幻、飄渺。
『再優秀的的人也有忘記自我的時候。』
可是透過水中的月影、模糊的一切,艾蓮娜找回了自我。
『每個人都是不同的,時間流失的速度也是不同的。』
神廟的靈脈波動就像水面的漣漪,富含的魔力、生命如同澎湃的潮水,一波比一波更加猛烈的朝四面擴散。
「正如過去影響當下,未來也影響當下。」
每一次涌動,她的心臟就會猛烈跳動,想要接受生命,想要獲取魔力。
「真實與平凡足以超越一切虛幻。」
凡人的身體無法接收這些刺激,每一寸肌膚都在魔力刺激下滲出血液。
「弒日狼象徵著顛覆傳統……」
魔力刺激毫無痛覺,但她還是下意識的雙手合十,將血液轉化為魔力,本會形成魔力核心卻幻化成花朵形狀。
「限界突破,曾是弒日狼的魔女,妳所想告訴我的……」
從血液中塑形的魔力,所凝聚的花朵更為耀眼的散發光暈,一圈一圈在眼前漾開。
「生命活於當下,才能顛覆未來。」
金花不單是家族的象徵,也代表了家族的人們,綻開的玫瑰是生者、是她所深愛、所要守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