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rter.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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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著一袋飲料，從涼快的便利商店走入艷陽下的街道簡直要了亞佳里的命。下午的日照使空氣依然悶重，絲毫感受不到吹來的風，也許是因為街上人潮太過擁擠了吧！
亞佳里隨意地想著，瘦小的身體穿過一個個模糊的身影，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唉──熱死了──」
「呃、啊！妳回來了」
「……？」兩人四目交接。
一打開門，眼前站著的是那個熟悉到想要落淚的人。亞佳里的手仍停在門把上，愣愣的看著對方，彷彿聽不懂剛才他說了什麼。
或者，早已忘記下一句該接什麼話。
「……我回，來了？」亞佳里遲疑地回答。
「嗯……茅野怎麼了嗎？」
「……沒事。我只是太久沒聽見這句話了啦。有點忘記要怎麼回答而已。」
趕緊往臉上擺上笑容，一邊關上門一邊將方才心中引蕩的一陣空虛推入意識深處「抱歉啊，渚第一次來我家冰箱卻沒東西好招待你，還讓你等我買回來。」
「一點也不會。」渚溫柔地笑著。
永遠都這麼溫柔。畢業後也是一樣呢。亞佳里微笑地看著眼前淺藍短髮的男孩。
初中畢業後兩人上了不同高中，卻仍未斷了聯繫，經常互相傳訊聊著彼此生活上的瑣事，上學時也會在車站上遇到；面臨期中期末考時，他倆還會相約開讀書會，一起學習討論功課，相互砥礪。
如初中時那般，渚一直在自己身邊。光是這樣，亞佳里就覺得非常幸福了。
已經很久一段時間，亞佳里都是自己一個人，隔絕於所有人之外獨自活著，終於擁有的歸處三年E班，在畢業後已各奔東西聯繫漸少，唯獨渚仍活躍在自己貧乏無趣的生命裡，令亞佳里每天早晨醒來都充滿喜悅，支撐著她持續走向前方的道路。
即使懷著罪惡感。一瞬而逝的想法，亞佳里將其無視「太好了……話說回來，渚為什麼站在這裡？」
「啊、這個嘛……」順著渚慌亂的眼神看過去，亞佳里一下便明白了。
「在看照片嗎？」
「是，不好意思，因為剛進門就看到有點在意所以……這些是茅野與雪村老師的照片對嗎？」
「嗯」亞佳里轉過身，面向貼滿了兩人合照的玄關牆面「很奇怪吧，怎會有人把照片貼在玄關什麼的。
但也許是心理作用，每當我出門時，只要看到這些照片，就能感覺姐姐一定在支持著我，告訴我要充滿朝氣地度過每一天……只要這麼想，心裡就會頓時充滿勇氣，能夠面對生活中的各種挑戰。」
還有渚也是。心底默默地想著，絲毫沒影響到她臉上的淺笑。
「這樣啊。」渚看著一張張歲月紀錄，都是茅野與雪村老師在世時的生活點滴。
有雪村老師牽著茅野的手上幼兒園時、雪村老師讓茅野埋首在她巨乳玩耍時、茅野參加雪村老師的大學畢業典禮時……突然，一張看起來年代最久遠的照片吸引了他的注意。
「這張照片，沒有茅野呢。」
被擺在最角落的位置，是一對夫妻與一個小女孩的照片。
丈夫有著捲曲向後梳的短髮，臉上的和藹神色令他看起來不因其高壯的身材而讓人感到壓迫感；妻子在他身側便顯得異常嬌小，直直的黑髮長披在背後，溫柔得過份的笑容襯托出美麗容貌，還有四肢纖細到彷彿一折就斷卻有著微微隆起的腹部。
而在他們中間開朗笑著的小女孩，怎麼看都不像是茅野，反倒是像……
「我在這裡喔。」與照片中妻子容貌極相似的亞佳里指尖碰觸著妻子的腹部「還在母親的肚子裡。說起來，這也是我們唯一一張全家福呢。」
「唯一一張？」
才剛說出口渚就後悔了，感覺室內似乎瞬間下降了好幾度。怎麼這麼不小心！渚暗自指責自己，聽到茅野那句話他就該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的……
「我出生的那一刻，母親就去世了。」亞佳里緩緩說道「因為難產又來不及剖腹，幾乎在我被生下來的那瞬間，母親的體力與精神力便耗盡而死去。父親是個工作狂，母親去世後就幾乎不回家，所以一直以來都是姐姐將我扶養長大。之後我們也沒再拍過任何一張全家福。」
她天生就是個殺手。因為她出生那刻起便殺了自己的母親。
也許是容貌太像母親會讓父親觸景生情，或者那人根本就把自己當成殺人兇手所以見都不想見，偶爾父親回家時完全將她當空氣，也不曾對她笑過，彼此的交談必須透過亞久里擔任中間人才能達成，更不用說家長座談會或體育祭來幫女兒加油什麼的，都是亞久里向學校請假來填補家長的空缺，對她唯一盡到的父親義務只有支付生活費用，以及買在這縣市的房子以供姊妹倆方便工作和上學。
現在姐姐不在了，那人為了重振雪村製藥公司更忙得不可開交，兩人便幾乎沒再見面，老實說亞佳里連他的長相都快忘記了。
上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姐姐的喪禮上？
看來她殺死的不只是那人摯愛的妻子。連他的精神支柱與和樂家庭也被她一併殺死了。
看著陷入回憶的亞佳里，渚發現對方意外地平靜，腦波並未顯示出痛苦或悲傷的起伏，彷彿剛才亞佳里只是在說些與她無關的風涼話。
習慣了所以麻木。這句話在渚心裡一閃而過。
「我根本不知道母親是什麼樣的人，與父親又甚少交流。對我而言，姐姐就是我的母親、唯一的家人。不過姐姐也無法時刻陪伴我，中學就決定當老師的姐姐常留在學校輔導同學的功課，到了大學更是忙碌，每天都很晚回家。所以，我更常是自己一個人。」
思緒飄向更遠的未知之處「其實不只在家，我到哪都是一個人。你看嘛，『雪村製藥的二千金』，光頂著這光環就讓不少同學望之卻步，所以也沒什麼知心朋友，更不用說被認出是童星時，大家都下意識覺得是不同世界的人而不願交心。
即使能藉演技與大家打成一片，仍感覺隔離在人群之外，不屬於他們。只有我自己。」
聽著亞佳里訴說的過去，渚想起當時神崎說的『一直在遠處看著而未真正融入』，現在仔細一想說的就是茅野啊。
如今三年E班畢業後，茅野又回到過去那般，隻身一人看著大家，獨自地，孤單地。
「……」沒有人說話，任低沉的情緒將兩人糾纏。
「……抱歉！都是我把氣氛搞得這麼僵。好了，快點進去吧！渚今天是來我家一起學習的不是嗎？」突然打破沉默，亞佳里發出高昂充滿活力的聲調，趕緊脫掉鞋子換上室內拖鞋，空氣一下就被營造得開朗起來。
「嗯……不過茅野的成績真的很好呢，不像我，到了高中得拚命苦讀才有辦法撐住課業。」見對方轉換情緒，渚識趣地接著她的話不再去想方才的事情。話說回來，他記得茅野的成績排名目前還沒掉過年級前五……
「才不會！渚很厲害喔！能在競爭激烈的名校維持成績真的很不容易呢！而且我對數學仍是苦手，待會兒可要麻煩渚老師教教我了！」亞佳里雙手合十露出調皮的神色。
「不會麻煩喔！但是我的數學成績也不算非常優異，就這麼教茅野真的可以嗎？」
「可以喔！這樣就可以了。」亞佳里笑容燦爛「只要有渚就一定可以了。」
只要有你就可以了。
她是多麼依賴他啊！他的存在令失去姐姐這個精神支柱的她不再成為空殼，不再對未來感到茫然無謂。就連這個沒有人味、因一個人住而太空闊冰冷的家，都因為渚身在這里而變得溫暖舒心了起來。
有了渚，她就有辦法繼續面對人生的種種挫折與艱苦；有了渚，她就有辦法朝著目標一直線向前絕不放棄。
即使總有一天，她終究得孤身一人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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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榛名」
「榛名！醒醒！妳想要悶死自己啊！？」
「噗啊！」猛然驚醒的亞佳里被經紀人從被子拉出，大口喘著氣，才驚覺自己剛從夢境脫離。
「我沒事，只是有點困，小睡了一下而已。」亞佳裡心虛的說道。
「真是的，把我嚇得要死。老是喜歡捲著身體悶在被子裡睡，這是妳的壞習慣嗎？」
經紀人一面嘮叨著，一面替病床旁的花瓶換上新的鮮花「外面有些給妳的花籃，是祝妳早日康復的──當然已經都被檢查過了。我待會兒拿上來好嗎？」
「嗯，謝謝妳。對不起，都是我害妳被記者騷擾成這樣。」還維持剛才環抱自己捲成一顆球的姿勢，這是容易寂寞的人最常出現的睡姿。亞佳里一直都是這麼睡的，直到現在仍無法改變。
「這是我的職責，不怪妳。我那情況還不算最可怕的呢」說到一半時突然咬牙切齒「要怪就怪不知哪個曝光妳身體檢查報告的混球，讓人完全措手不及無法先行準備。要是被我找到是誰……」
那混賬記者以為就他會靠關係？以她這優質經紀人的人脈，要是被她找到，看那傢伙怎麼繼續混記者……不不，把她搞得這麼灰頭土臉，哪有隻是不能當記者那麼簡單？看她怎麼讓那傢伙徹底失業提早過上退休生活……
「好了啦，事情都發生了，先想辦法面對吧。」亞佳里安慰道「妳來這裡的目的不是要與我re回應記者的草稿嗎？」
「對」經紀人無奈地暫時放下剛凝聚成的殺意，從隨身包搜出一迭寫滿了準備出院時回應記者詢問所沙盤推演的草稿「就算妳這麼說，我也不會輕易放過他的……好了，開始re稿吧。」
亞佳裡深吸口氣坐直身，開始照著她倆與事務所共同決定的回應稿開始練習應答。恍惚間，她想起剛才的夢，是高一還是高二？有點想不起來了，那時他倆的距離還如此曖昧，那段無可救藥地只能依賴渚的時光……
是現在終於沒有的時光。
～to be continued～
創作內容
《攜手前行》Charter3.
渚楓《攜手前行》 (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