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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能送出的花 (下)

作者:寶寶│2019-05-17 02:59:57│巴幣:4│人氣:37
停好車子後,沒有人多說甚麼,但是等著幾個有抽菸的抽完一支菸才走上去。
一眼望去,大概有三到四個場地,而我們向最右邊的前進。
走上階梯立刻有工作人員在我們的右肩上貼上一個用緞帶做成的小小十字架。
和婚禮的入口一樣有填寫名字的簿子,我們一一拿出心意給服務人員。
只是從喜慶的紅換成哀痛的白。
原本我準備了五個奠儀信封,但是在早餐同伴的奔走下前來的人數接近十個,而且他也同樣準備了一疊。
 
我們魚貫進入會場坐下,現場快坐滿一半,而我們因為不識路稍稍的遲到。
螢幕上播映老師出遊的片段,那大大的笑臉震撼著我。
原來直到此刻,才真正的感受到,老師真的,死了。
 
工作人員不斷在走道間來回,發放一本說明事項及一張衛生紙。
為了多瞭解老師的近況,即便裡面有大量的詩歌和禱詞,我還是皺著眉翻看。
 
隨著越來越多人入場位子開始不夠,我起身讓位站到後面,早餐同伴卻踩著我的腳要我做到他的位子。
明明自稱才睡兩個小時還被我挖起來,就不能安分地坐著嗎?
我們誰也沒妥協一起站在後面,留下一個空位,又過了一段時間才有人坐下。
這期間我迴避他憤怒的眼神,看著螢幕走神,太早起的疲累湧了上來。
在正式開始前工作人員拿了鐵椅給站著的人,這才終於坐下。
 
這是我人生的第一場基督教喪禮,我人生的第二場喪禮。
儘管很對不起老師,但我一直被當中種種的過程弄的皺起眉頭。
先是一連串的聖經內容、又是起立唱聖歌,只是內容幾乎圍繞著讚美主。
 
在這之後老師的老公與小孩分別上台發表一小段的演說。就在這時才看到他們現在的模樣。師丈的鬢邊有些許的白髮,身形比以前瘦弱、面容也較為憔悴。
而小孩則比較令我驚訝,才十歲左右的年紀寫出一篇文章悼念他的媽媽,站上講台時還用了腳墊。
「跟師丈長得很像。」是同伴們共通的感想。
這簡短演說的中間,我們看到了穿著市長背心的人離開會場,可能是辦公室派人前來吧。
 
兩人結束演說後,放了特別製作的回憶影片。
他們一家人出遊的畫面、婚紗照、以及剃光頭髮後纏滿白色繃帶的頭。
即便沒有頭髮老師仍然很美。
 
老師得的,是腦癌。
 
在師丈的演說中有提到,她的情緒不穩在病情被發現前就有了。
可能是太晚察覺到所以才……
開始治療是兩年前,而我下南部看老師是三年前。
如果……那時候我有發現呢?
 
這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
 
影片的內容我已經記不得了,或說我不願意想起,只記得我哭得很慘。
現場人員原本只提供一張衛生紙,在影片開始後有拿著衛生紙進來發放,不過我坐在最後面沒有拿到。
也因為坐在最後面看得很清楚,我大概是全場哭得最慘的,至少是抖得最嚴重的。
提供的那張紙的品質有夠爛,我的手、臉、衣服上滿是白色的紙屑。
服務人員中有個年輕男性,高高瘦瘦、長得很帥,在我哭的時候一直看往我這裡。
「看屁看啊!」那時我一直狠狠的瞪著他,不要因為我哭得很醜就一直看我!
 
在影片結束後,某某牧師上台進行演說。
即便是現在回想,仍然會覺得那是一段糟糕的體驗。
他簡直是來傳教的。
也因為他讓人感到熄火的演講,我開始有些恍神。
看向旁邊,在某某牧師的演講中,早餐同伴打起瞌睡,所以剛剛為什麼要跟我爭呢?我默默地想著。
 
他的內容實在太令人憤怒,我可以輕易得想出幾個反駁的論點。
我們都不知道老師為什麼這麼年輕就走了,不用再多說一次。
對於你曾經探求真理、從佛教走向主的懷抱沒有興趣。
更不想知道你曾經看過誰誰誰也是年紀輕輕的死去,我們只想好好的跟老師道別!
 
吶,老師,我現在學會吐槽了喔,以前妳說「你不能像個海綿別人給你什麼都全部吸收,要像蛤蠣一樣會過濾出自己的東西!」
雖然晚了好多,但我現在是不是有一點點進步了呢?
雖然是以這種方式,老師妳會怪我嗎?
 
綜觀整場喪禮,在亡者身上的時間不超過20%,讚美的詩歌與禱詞逼近40%的時間,這剩下的40%幾乎可說是傳教大會。
就在我東想西想也快要閉上眼睛的時候,一陣噹噹噹噹的聲音使我轉頭望去。
 
一個法師拿著法器不停敲擊,身後跟著一群身披黑色長袍的人魚貫走下旁邊的樓梯,隱隱可見竹子與引魂布。
這真的是很有趣的景象,集中舉辦喪禮的地點產生不同宗教的碰撞。這荒謬感使我稍微清醒,而牧師居然還能不受影響的繼續演講,不得不佩服他的沉穩。
 
我拿出扁掉的花翻看,在到達這裡之前,我滿懷期待……嗯,這個說法有點問題,我將我最深的感恩寄託於此。
對於死後的世界我一無所知,沒有活人了解的透徹、就算那個人如此宣稱我或著世人也未必相信。
這是我所知道的世界觀中,唯一能為她做的,唯一能親手奉上的。
一朵紙摺的蓮花。
 
在老師離開那個工作環境,也就是我們相遇的補習班前,曾隨我父親到他常去的一座宮廟去問事。
詳情我至今也不清楚,父親也不願明講,只知道有人在老師的背後動手腳。
我一廂情願的認為,這是可以送給她的。
 
直到現實將我打醒。
 
事實上我沒有做錯,對吧?直至來到會場的此刻,沒有人知道這些事。
花的表面透出點點的藍色,那是我寫在背面的經文。其實應該說是咒文,是這些年看布袋戲時聽過的一些曲子中含有的內容,將它抄上去。
咒文短短的、不多,而我的字也沒特別好看。
我默默的看著它,直到傳教結束時將它收進口袋。
司儀要眾人準備要見亡者最後一面,然後載去火化場。
 
現場的人們紛紛起立,一個個往後台走去,此時我才注意到我的皮帶鬆垮垮的,即便扣到最後一個洞也一樣、現場也沒其它可以鑽洞的方法,只能這樣緩緩的前進。
工作人員手捧著一個小籃子,裡面是精心準備的花朵,一種是粉中透白、一種是耀眼明亮的黃。我拿起一朵捧在手中,背面有一圈塑膠包圍著,原本還想著這花的觸感是什麼。
隊伍沉默且快速地前進,每個人都只有將花放到棺木就離開,這短短的時間。
雖然老師的身材嬌小,但沒想到那棺木的長度這麼短,幾步就走過了。
終於輪到我,老師的容顏乍然出現被一堆花海圍繞,在棺木裡的她顯得如此安詳。化的妝很漂亮,一如以前的她曾展現的模樣。
那讓我想起我的阿嬤,那時她的臉上畫了兩塊青綠色的圓形、嘴巴塗了一圈的紅,嘴裡咬著一塊錢幣。我本來以為會看到類似的景象,腦海中模擬過很多次。
但現在這樣很好,我還記得住老師長什麼樣子。
 
在我過去的人生中唯一、往後的人生中不一定會有的,老師。
我只來得及讓手中的向日葵跌進棺木。
再見了,老師。
再見了,照亮我生命的一束陽光。
 
老師的老公在出口等著和每個人簡短的握手寒暄。輪到我時槌了下我的肩窩,我只是笑笑地看著他和他的孩子。
他看起來憔悴不少,鬢邊多了許多白髮。
他以前也是我們的老師,只是我和他沒那麼親近。
或許是他不善於表達吧。
 
回到位子後,同伴們紛紛討論起那孩子,再次肯定和爸爸長得比較像。
當全部來賓回到位子不久後,司儀宣布要送棺木前往火化場,而告別式在此結束。想要送最後一程的人需自行開車前往台中火化場。
儘管印象模糊,但阿嬤當時似乎沒有這麼波折,在很短的時間內火化、撿骨。
 
原本我們是沒有要跟去的,大家提議在附近吃個飯然後回臺北。
是我說了句「想去。」其他人無可無不可的同意了。
僅有一位同伴另外有事先行離開,其他人繼續這段旅程。
因為我的那句話,在後來還車繳費的時候付了比原先預期更多的金額,但沒人多說什麼,這是後話了。
 
駕駛座前方有個小小的支架,手機時而安置在其上、時而放在儀表板上,畢竟陽光挺刺眼的,那支架也沒有很良好的功能。
根據導航開了三十分鐘左右抵達了,將車停好後我們拾階而上,兩旁的扶手是木頭做的,和殯儀館一樣。
 
這裡也設有靈堂,我們在走廊與車道穿梭、遮著刺眼的車體反光,試圖找到在殯儀館送走的那輛車或是老師的家屬。
直到樹葬的墓園前仍一無所獲,只好轉身進入服務處詢問。經過指點,我們穿越一條長長的走廊,來到送棺木進去火化的房間。
運氣很好地,正對著出入口的第一個位子就是老師的家屬,他們在進行最後的儀式,我們靜靜的在門外等待。
跟車而來的似乎只有我們。
陸續有人走出,也有一群人推著棺木進入。我們站往更後面讓出更大的通道時,我看到了引魂幡領頭一群身著黑色長袍的人走入;更後面的另一群還有拿著大花圈與木造十字架。
原來阿嬤出殯時是用佛教的方式處理,那時我並沒有追問長輩。
 
就在老師的棺木要推進火化時我突然有股錯覺,現在應該跪下大喊「快跑!」警告死者大火危險要趕緊逃出身體。
隨即我便清醒了,小小的失笑一下,看向將要封閉的洞口卻突然耳聞「修喔!」「僅造啊!」的呼喊聲,我又恍神了。頭本能的轉向聲音的來源卻只看到牆壁,那是在更裡面的人家發出的。
我是在老師的葬禮,她不需要我跪、我喊。
 
師丈看到我們似乎有些高興,領著我們到長廊的中段敘舊,原先要走去樓上的休息室但似乎已經坐滿,問得有另一休息處後我們便一同前往。
 
那是在樹葬墓園旁的一棟建築,一側是賣茶的、一側是販賣飲料與餐點,一些狗兒自由的跑進跑出、一些坐臥在地上打著呵欠看向我們。在點餐的途中師丈將注意力轉到我身上,為了避免一直被問找工作的相關話題,我逃到外面找洗手間。
 
早餐同伴在逗弄著老師的小孩,問記不記得他?
我們在來這之前就聊過,當時的我笑著說怎麼可能會記得,而他卻反駁有些會記得。
看他捏著小孩的臉又摸摸小孩的頭,我沒加入繼續尋找廁所。
 
「拿翹。」老師支頤笑著,一邊解釋。
雙手在水流下空抓,那觸感讓我想起了什麼。
「水嫩」通常形容人的肌膚柔軟細緻,是我抓著他的手臂時腦中出現的形容詞。
那時他一手被我抓著,一邊蹲在地上大哭,往來行人的目光灼熱的射向我。
我沒有辦法,只好抱著他去超商買他想要的東西。
稍微放開他的手就橫衝直撞的差點衝到馬路上,不得已我只能把他抱著走。
沒想到他掙扎的厲害,把他放到地上他卻兩腳開開蹲著,小臉皺成一團。
我實在沒有勇氣抱著軟軟的尿布,只能牽著他快步走回去。
老師一手舉著他的雙腳,一手用紙巾清潔他的屁股,由下往上的那次擦拭,讓他的屁股彈了好幾下。
換好尿布後他興奮的在室內跑來跑去,老師則是那樣對我說。
「這就叫拿翹,你太好欺負了啦。」老師輕捶我一下「連小孩子都會欺負你,你以後怎麼辦?」
 
洗了洗臉往回走,早餐同伴在門口和人抽菸,小孩子在另一張桌邊玩著手機遊戲。
「他喔,沒什麼感覺啦,畢竟年紀還小,感觸沒那麼深。」回到位子坐下時聽聞師丈這番話,我盯著他的後腦勺,沒辦法從他的動作看出別的心思,或許真如師丈所言那般吧。
喝著師丈幫大家點的飲料,我們在今日終於有個好好休息的機會。氣氛漸漸活絡,開始漫無邊際的閒談,聊過去、聊工作、聊現在。
話題終究轉到我身上,還是只能硬著頭皮說下去。這無可避免,但我沒那麼討厭,因為眼前的景象我看過,就好像十年前的重現。我始終沒有融入一直在外圈徘徊,距離上次這樣的接觸人群是多久了呢?
大概一年前退伍後弟兄們集合的那次吧?這期間沒有參與過這麼多人的聚會。
只能像以前一樣聽著他們說話,但或許,像以前一樣也是件好事吧!
 
在這期間有人訂好餐廳,而火化的過程還要一陣子,因此我們先行離開,畢竟後面的撿骨及放置也不是我們能參與的。
聽說是要安置在後面的樹葬園地,實際位置等下次來拜訪師丈的時候或許有機會看到吧。
 
吃飯的過程與回程的途中氣氛依然熱絡,除了一小段時間因為旅途疲憊而熟睡,直到我們分別前氛圍相當融洽。
那朵紙蓮花後來丟進家中的倉庫,反正幾乎每個月都會拜拜的我們家,很快就會將它化掉。
希望下次見面我能有所成長,再會了,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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