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你是白癡還是笨蛋?」 少女纖細的手指輕輕由上而下撫摸著我的臉頰,嫵媚的動作讓人為之著迷,舒心的冰涼擴散在肌膚上,可是與那氣質相反,她口中卻吐出不怎麼動聽的話。 而她身上的穿著——奇怪,視線怎麼越來越—— 「你已經看不清我的樣子了吧?不過耳朵還是聽得到吧?」 我勉勉強強地點著頭。現在映入眼中的盡是些色彩扭曲的圖案,彷彿一幅畢卡索所繪製的獨特風格的畫擺在我的面前一樣,實在讓人不怎麼好受。 「我問你,為什麼會做出這般傻事呢?實在不能理解呢。」 答案我也很想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做出這種違反常理的行為。或許是因為她的美貌,也可能是我內心的正義感作祟,總之找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還是說,我在渴求著這樣的結果呢? 「體溫漸漸流失,代表你快要死掉了。欸,我問你,你還想活下去嗎?」 活下去,好深奧的一種說法。我想不想活下去呢?沒有父母,沒有任何親人和可以稱作朋友的人,孤獨的我真的有繼續活下去的慾望嗎? 「呵呵,在猶豫嗎?那這樣好了,我給你一條道路吧。」 一條道路……什麼道路……真該死,總覺得連思考都開始變得曖昧不清,而且耳朵也快聽不見任何聲音,她的吐息逐漸離我越來越遠,感覺自己漸漸被隔離到一個什麼都沒有的世界。 「欸欸,你就來當我的人吧,為我而活——」 聽到這句話的同時,我感受到一股難以形容的熾熱熱度。來自嘴唇溢出的香甜氣味融化了意識,垂落的髮絲輕觸著臉頰,散發著令人暈眩的香氣。感覺自己好像一口氣被拉回了原本的世界,消失的五感又開始變得可以運作。 「從現在開始——我們是一心同體的狀態,可以稱之為夫妻也不為過喔。」 這個女人究竟在說什麼蠢話?腦袋沒問題吧?唔,不好……一激起動起來腦袋變得更昏沉,連動根手指都嫌麻煩,好不容易取回的五感又再次含糊不清。看不清東西、外界聲音就像某種雜訊,鼻子也因為濃厚的血腥味變得麻痺。不過,我可以感受到有一雙溫暖的手正觸摸著我的臉頰和身體,彷彿是要我安心下來般的輕撫。可以的話,真希望能一直持續下去,但顯然是不可能的。 畢竟——我的身體已經被人斷成兩截。 等著我的未來是不容翻轉的死亡和黑暗。不過,即使活著,我同樣也沒有未來可言,那說不定這樣消失還比較輕鬆。想到這裡,我的腦袋漸漸放鬆下來,在人生的最後一刻,意外的什麼想法都沒有——就連剛剛殺死我的男人都被我拋到九霄雲外。不過,不知道為什麼,一名女孩子的身影突然浮現在我腦海中。 ——那是令人不禁想多看幾眼的美貌。 #### 「魔法制約事務所」——我從來沒聽過這種奇怪的事務所。 一直以來人們依靠著科技所帶來的便利生活。出門有四輪驅動的計程車可以搭乘,走點路還可以到車站乘坐最新型的磁浮電車。往每個家庭一看,冰箱、電視、吸塵器、電腦、手機、遊戲機——科技產品遍及在世界的每個角落。人類的生活處處充滿了便利。 方便的科技生活讓人們擁有物質上的高品質享受,也讓世界進步的腳步更加快速。然而,在這世界陰暗的一角,卻存在著「魔法」如此不科學的現象。打破了凡事都要求證明和數字化的迷思。從無化有,這是魔法最厲害的武器。 起初我也不太相信這種只有在腦袋中才會浮現的幻想產物是真實存在……可是,即使不太能接受,還是無法改變眼前鐵一般的事實。 「魔法制約事務所」主要的工作是專門取締將魔法使用在不正當用途的犯罪份子。如果讓魔法隨意顯現在世人面前,那不知道將會造成多大的損害。強大又未知的力量會破壞社會的平穩,象徵和平時代的終結。 為了規範濫用魔法的行為,才會出現「魔法制約事務所」的單位機構。 不過我現在身處的事務所只是冰山一角,所謂的「魔法制約事務所」其實遍及世界各處,只是隱藏在暗處,正常人無法輕易發覺。 而我原本只是一個高中剛畢業不久的無業遊民,現在卻站在充斥幻想、詭異和神秘,且讓人不想扯上任何關係的地方當個全職傭人。 「麗蓓卡事務所」是這間事務所的全名,前面的名字直接套用事務所所長的名字,聽起來毫無品味,而且還捨去最重要的「魔法制約」四字。正常人路過都只會覺得這家事務所只是莫名其妙的地方吧。 事務所只有十坪大的簡陋空間,樸素且毫無特色的擺設。 牆壁因為長時間和受潮的關係,被一大塊青色黴菌侵占。天花板角落可以窺見蜘蛛網和黏在蛛絲上的昆蟲屍體。地板上疊了層層的灰塵,還有隨手亂丟的垃圾和雜物。看起來就像難民所一樣,我真的很懷疑會有客人願意上門嗎? 這裡的員工只有兩位,我和麗蓓卡兩人。沒錯,明明掛上事務所這種氣派的名稱,但員工卻少得可憐。 我現在正拿著刷子和水桶努力讓所有黴菌消失在牆上。 啊啊,真是噁心死了!會想這麼做的原因當然不是所長的意思,而是本人實在忍受不了髒亂且充滿異味的環境。不好好清掃一遍的話,我想自己連十分鐘都待不下去吧。就連沒有潔癖我的都覺得難受,可見環境有多麼糟糕。 「喂,麗蓓卡,可以把沙發移開嗎?還有請妳不要躺在上面,我要清掃。」 聽到我不客氣的發言,麗蓓卡慵懶地從沙發上起身,金色的秀髮順著肩頭直直垂下,配上姣好的外表,簡直美麗到讓人無法直視。 「悠悠,抱我起來~」 「我才不要!還有不要再用這種噁心的叫法了!」 「你真是害羞呢,明明初吻都被我奪走了。」 「誰害羞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害我又想起那時候的心動,溫暖、香甜、柔軟——惡靈退散、邪念退散,快停止思考啊我的腦袋! 不是我愛抱怨,這女人從早到晚都躺在沙發上一動也不動,熊貓為了進食至少還會起身尋找竹葉,但她不論是上廁所還進食都需要別人服務,懶散的程度嚴重到都讓我想把她當作事務所的垃圾一起丟出去。 「我還把舌頭伸進去耶,那時候的感覺好想再回味一次唷。」 「回、回味?妳、妳妳妳妳在說什麼蠢話!?」 「呵呵,動搖了動搖了。」 麗蓓卡甩著附著淡淡金色光點的頭髮哈哈大笑著,被比自己年齡小的小鬼頭玩弄在手心,實在不能說是愉快,但可惜我無法反抗她。 「咳,總而言之,請妳快點起來,我要打掃。」 「那就快點把我抱起來吧——」 麗蓓卡像一個撒嬌的孩子一般,天真地伸出雙手。啡色且帶有點艷紅血色的特殊眼瞳蘊藏著讓人不禁臣服的絕對魅惑力,我吞了吞口水,顯得猶豫。 不不,不能被迷惑!我很清楚這傢伙只是純粹想玩弄我而已,才不會上她的當!可是,如果不想辦法讓她起來的話,我的清掃作業就要無限期延遲了。我今天可是打算讓這裡變成人類可以適宜居住的空間。 沒辦法了,雖然不甘願,但眼下只能乖乖聽她的話。 我放下刷子、拖掉手套,在麗蓓卡面前跪了下來,左手繞過她的雙腿下方,右手扶起她的背,一口氣把還穿著睡衣的她抱了起來。 「呵呵~」 麗蓓卡發出愉快的賊笑聲,緊緊環住我的脖子。 甜而不膩的香味和溫暖人心的體溫近距離快速滲透到全身。我覺得自己現在的臉一定紅到不像話,看著麗蓓卡充滿「真有趣呢」的笑容就能得知。為了不彰顯自己的動搖的理性,我迅速將她抱到斜角的單人沙發上。 鬆了口氣以後,我推開剛剛麗蓓卡躺的雙人沙發,繼續清掃工程。 我從上禮拜正式成為這間事務所的員工,雖然有點不明不白,但好歹包吃包住也有錢可以領,至少生活無慮。聽到什麼魔法犯罪,原本我以為自己可能會被逼迫執行艱難的工作,但直到今日可以說是閒閒沒事幹,天下太平。 麗蓓卡每天上班時間不是躺在沙發睡得不省人事,不然就是偶爾意興闌珊地盯著電視螢幕,或者說些壞心的話來捉弄我。簡單講,完完全全無事可做!事務所的經營照這樣下去真的不會有赤字問題嗎?我似乎可以預見自己再次流落街頭的景色。 不過一想到魔法犯罪,我感到一陣胃痛,重重吐了口氣。 「魔法」這個詞一直在我心中耿耿於懷,想忘也忘不了,如同卡在喉嚨的魚刺。麗蓓卡說過那個把我殺死的犯人是個將魔法運用在不正當用途上的邪惡魔法師,目前正被通緝中。 那種拿著奇怪剪刀的傢伙原來也是魔法師嗎?與想像中的認知相差極大。 按照常理來說魔法師通常會拿著魔杖或魔導書才對,這樣比較有模有樣,也符合人們的印象。……不過,這終歸只是人類幻想的產物。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同樣也讓我無法釋懷。 那個……究竟我是怎麼復活的?明明我現在根本不可能好端端站在這裡,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麗蓓卡一直閉口不言,搞得神神秘秘,反而讓人更加好奇。印象中她有說過夫妻什麼的……嗯,這是玩笑話吧,邪念退散!即便外貌非常符合我的胃口,但性格實在讓人不敢指教。我可是重視性格大於外表的有品男人,才不會因為對方長得可愛就像個小男孩一樣羞澀……嗯嗯,一定是這樣。 「欸,悠悠,我肚子餓了。」 這名任性少女純粹就是要打斷清掃工作就對了,我瞪了她一眼。 「我記得冰箱裡不是還有蛋糕,妳先吃那些吧。」 我指著默默座落在牆角的小冰箱。外表老舊到讓人覺得什麼時候會出現毛病都不奇怪。 「裡面都是巧克力,我要求換口味!」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我感覺額頭浮現了大小不一的青筋。要冷靜啊,對方是怎樣的個性,在這一個禮拜我深刻的體驗過了。野蠻、不講理、臉皮厚,完全符合在群體中會被排擠的討厭性格。 「那、那請問您想吃什麼呢?待小的打掃完後會迅速為您送上的。」 「不要不要不要,我現在就想吃,我要吃蛋糕!蛋糕!蛋糕蛋糕!」 我緊緊壓住自己顫抖的手,身為一個好青年的我絕對不可以對可愛的女孩子生氣,即使對方的性格令人遺憾也一樣。 啊啊,真是的,明明冰箱還有蛋糕就可以吃,為什麼我非得還要再去買新的蛋糕不可?隨意浪費食物會遭天譴的,麗蓓卡妳以為現在有多少人沒東西吃呀?有得吃就該偷笑了,竟然還挑食,而且挑得很任性! 看著我遲遲不回她話,麗蓓卡在後方發出「呣~」的不滿聲音。 「你在不快點準備蛋糕,我就要強吻你了喔。」 「……」 「還要伸進舌頭。」 「喂!少女要有點矜持吧!不可以隨便說出這種話!」 「然後再灌入我的口水!」 「越說越噁心!」 「哼,那還不快點幫我準備蛋糕?小心我堵住悠悠的嘴六百秒不放唷?」 我無奈地搖頭,不甘不願放下清掃工具。要是嘴巴真的被堵住十分鐘,大概會窒息而死吧。……不過,好像也挺幸福的。 拿起事務所的公用錢包,然後看著因狂風吹送而震動的窗戶。 外頭似乎很冷啊。儘管是晴天但還是很冷,誰教現在正值冬季。 用點力氣打開生鏽卡住的金屬鐵門,冰冷的空氣瞬間透進室內。為了怕只穿著單薄睡衣的麗蓓卡感冒,我迅速關上門。最後踏著沉重的步伐走下樓梯。 然而—— 當我來到一樓的門口的時候。卻看到兩個破爛不堪的物體被拋棄在前方,手中的錢包差點滑落。 深紅的液體不斷從撕裂的接口處溢出。噁心的血鏽臭味撲鼻而來,體內的血液開始躁動不安,胃液倒流般的不適感侵襲全身。我壓住自己的胸口努力獲取空氣,不這樣做的話感覺隨時會窒息。 是一具屍體。 那是一具被分成兩半的男性屍體。看著他的臉部表情我不禁開始顫抖起來。 恐懼,那張扭曲的面容上洋溢著絕望的恐懼。 我似乎又回想起自己被殺的那時候,咧嘴而笑、黃色的牙齒、猙獰的表情、雜亂的頭髮、破爛的大衣,以及那把鋒利的紅色剪刀。 記憶永無止境的湧出,浮現出我被殺的場景。 彷彿與當下這個男人的表情相互呼應一般,不斷攪亂我心中的安穩。 殺死我的兇手——<紅色切割>,麗蓓卡如此稱呼那個男人。 #### 「麗蓓卡、麗蓓卡——!」 我慌亂地踏上階梯,朝著位在二樓的事務所狂奔。 那具屍體面帶懼色的臉一直在腦海中揮之不去,無法承受的我選擇逃回去。 每踏上一階就讓我的手腳發麻、腦勺發疼。 快給我滾出去啊!滾出我的腦袋,不要再進來了! 迫切地推開金屬門後,映入眼簾的是沉靜在事務所的家具,小沙發、電視、冰箱、辦公桌、櫃子等等的物品,但這些都不是我要找的目標。 麗蓓卡一派悠閒地躺在沙發上斜眼盯著我。 那雙彷彿會吸入所有東西似的啡色眼眸,綻放著詭譎的鋒芒,彷彿要吞噬我的身體和心靈。即便如此,也無法揮去我心中的惡夢。 「怎麼了悠悠?這麼著急,蛋糕應該沒買那麼快吧?還是忘記帶東西?」 「我、我、我、我......」 我努力壓抑內心的恐慌,試圖在腦海中尋找可用的詞彙來表達我心中的不安和剛剛所看到的景象。 「哎呀,如果你是看到樓下的東西就慌亂成這樣,這樣很沒出息喔。」 「……!」 既然麗蓓卡會說出這句話,就代表她知道我剛才看到了什麼。 如果真是如此的話,為什麼一開始不告訴我呢?這樣玩弄我很開心嘛! 我咬緊臼齒,狠狠瞪著麗蓓卡。她正面接下我憤怒的眼神,反而揚起嘴角笑了起來。這樣的行為讓人更加火冒三丈。 「妳是故意叫我出去買蛋糕的吧?作弄我這麼有趣嘛!」 「沒有喔。我才不會這麼無聊,是真的想吃蛋糕而已。」 「既然這樣,那妳為什麼不先告訴我!」 我朝著麗蓓卡用力嘶吼,握緊的拳頭差點要把公用錢包捏爛。內心這股強烈的不安我只能選擇用憤怒來發洩。 「告訴你也沒用吧?告訴你,你能做什麼?什麼都不懂的你想做什麼呢?」 「就算這樣,但我——」 麗蓓卡一針見血的發言讓我無話可說,卡在喉嚨的話語頓時消失無蹤。 我只是一個普通人,六月才從高中畢業,渾渾噩噩過了一個夏天和秋天。 父母因為離奇的大火死掉了,待我最好的叔叔突然像著了魔似的,翻臉不認人還把父母遺留下來的財產全部侵占。 無親無故、無依無靠的我只能靠著打工來賺點零星的生活費。 就算想成就一番大事業,也沒有特別出眾的能力和膽識。我只是一株隨處可見的雜草,一個平凡又不起眼的普通人。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看到有困難的人我無法放手不管。 就連挺身而出保護麗蓓卡那時也一樣,對手明明是拿著剪刀的可怕傢伙。 若是普通人早就嚇得落荒而逃,我心裡也滿是「好害怕」的想法。但不知道為什麼,身體卻擅自行動。或許是因為自己處境已經夠糟了,所以看到他人有難時反而想著不希望變得跟我一樣,所以才行動起來。 不過——或許是因為沒有才能,我才想展現出自己的能耐給大家看。 「真是一個大白癡的。」 麗蓓卡看著我的臉,閉起眼睛輕聲嘆息。 「悠悠,你知道<紅色切割>這麼做的用意是什麼嗎?」 <紅色切割>就是殺死我和一樓那個男人的兇手,他這麼做有什麼用意?我從來都沒思考過這種問題。……這時候還是遵照本能回答吧。 「不知道。」 「愚蠢又不動腦子的阿米巴悠悠,我也很喜歡喔。」 「喂!麗蓓卡妳剛剛是不是拐彎抹角的罵我!而且連人類也否定了!」 「我很喜歡喔。」 「不是這句!」 「悠悠,抱抱~」 「剛剛根本沒有出現這句話好嘛!」 麗蓓卡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還作勢拍打沙發上的墊子。我剛剛的吐槽可以讓她笑得這麼誇張嗎?到底是哪個詞戳中她的笑點了呀? 「那我換種問法好了。你覺得<紅色切割>為什麼想要殺我?」 「呃,這個……」 這一個禮拜以來,我從沒想過這種問題。應該說沒有意識到這才是最重要的核心,為什麼一個拿著剪刀的男人想要殺掉眼前這個任性又無禮的少女呢? 等等,任性又無禮,我似乎領悟出一個想殺掉她的理由了。……我想對方應該不會這麼搞笑吧?為了這種無聊小事而決意痛下殺手,不覺得丟臉嗎?簡直和路上流氓一樣,一言不和就不顧他人眼光打起架來。 我現在能想到的方向只有麗蓓卡曾經做過什麼惹對方生氣的事了吧,誰教這女人真的是很會惹人生氣的天才,尤其是她的懶散程度。明明擁有媲美外國人的美貌和漂亮的柔軟秀髮,為什麼會有如此討厭的性格,上天真愛作弄人。 「呵呵。」 麗蓓卡輕盈坐起身來,將雙腳交疊,並抱住自己的膝蓋。看似可愛的動作,不過臉上卻露出不可一世的狂妄笑顏。 「如果說殺掉我的話,就可以破壞這個世界的平衡。悠悠你會怎麼想呢?」 「不,這不可能吧。」 因為麗蓓卡看起來就只是一個喜愛惡作劇的小女孩罷了,怎麼可能會有牽一髮而動全身的效應呢?如果她所言屬實,豈不是代表我現在正和一個很危險的傢伙同處一個環境嗎?哈哈,大概又是玩笑話吧,這次我不會被騙了! 「那種像是很滿意自己的表情,讓悠悠看起來更加愚蠢耶。」 這傢伙存心要找碴就對了?連我露出什麼表情都會被她數落得一文不值。可惡,明明只是個小鬼頭,未免也太臭屁了! 「齁齁,我知道了,小麗蓓卡不可以說出這種話喔。來,乖乖告訴大哥哥發生了什麼事好嗎?我們來一起想辦法吧——」 話尚未說完,面紙盒準確進入臉部的好球帶,這是一計正中紅心的快速直球。麗蓓卡吊起眉梢瞪著我,看起來像隻正在賭氣中的小貓咪。 「悠悠,我先說清楚,我今年可是花樣年華的十六歲喔。」 「呃,騙人的吧?明明身材看起來就像小鬼頭一樣乾癟——我、我什麼都沒說。」 聽到乾癟這個詞,麗蓓卡的眼神銳利到讓人卻步,狠狠刺穿我的心臟,只能連忙改口。不過光是如此似是無法平息她的怒氣,背後所散發的熊熊黑色鬥氣讓我不自覺變成下樸模式,迅速且端正的下跪,並搭上誠懇度百分之百的九十度低頭。在一個少女面前,如此軟弱的自己實在令人感到灰心。 我完全沒想到原來麗蓓卡的年齡和我相仿,只差了兩歲。 她的身高目測來說不到一百五十公分,以正常青春少女來說真的有點矮。不過我判斷她是小孩子的標準是根據前方,那個會令所有登山者發出緊急撤退指令的超高難度險峻峭壁。 「……哼,就勉強原諒你的無禮舉動吧。悠悠你知道魔法世界的組成嗎?」 「妳都沒告訴我的事,我哪會知道。」 「這種事想一想很快就能理解了吧。」 「妳剛剛是不是輕鬆說出刁難人的話呀?」 什麼叫做想一想就能理解。如果我真這麼聰明,就不會在這裡當傭人,也不會一事無成的怨天尤人。 更別提魔法這種東西我可是一個禮拜前才知道確實存在,連學徒都不是的我哪會清楚魔法到底是什麼構造。麗蓓卡只簡單解釋過魔法是真實存在這件事。起初我也不怎麼相信,但仔細想想我可是完好無缺的復活了耶。光依靠奇蹟絕對無法讓身體斷成兩半的人類復活吧?由此可知,魔法是真的存在。 「聽好囉,魔法只能出現在世界的裏側,換言之就是陰暗面,是不能被發現的存在。如果被挖出來並且廣泛運用在這個世界上,你覺得會發生什麼事呢?」 「應該會很方便吧?」 聽到我的回答,麗蓓卡無奈地聳聳肩。我的回答有這麼不切實際嗎? 「那只是無知的路人才會有的膚淺想法。世界的平衡可是會被破壞喔,也就是說可能會變成世界末日,現實點來說這個世界會充滿流血和戰爭。」 「有、有這麼嚴重嗎......?」 「魔法可是雙面刃,為使用者帶來方便的生活,同時也不斷煽動使用者的慾望。被慾望支配的魔法師可是什麼都做得出來喔,就像<紅色切割>一樣,殺人只是生活的一部份。只要與自己的利益有所衝突,他們不會手軟。魔法可以說是毒品,會讓人越來越無法自拔,等到想脫身早就來不及了。」 被慾望沖昏頭的魔法師,對於殺人不會感到愧疚和猶豫。只要有人違背己身的意願,通通都會遭到剷除。所以,那時候對方認為我是一個阻礙,才毫不客氣了結我的性命。 「所以為了制裁這些將魔法不正當化的瘋子,也為了保護魔法本身,有一群人自發性成立了組織,並立下了制約來規範所有魔法師。」 所有的魔法師都必須遵守制約,如果違反的話……所以才會有「魔法制約事務所」的誕生。 「然後這群人……說白了就是一堆食古不化的蠢蛋。」 「……啥?」 「什麼報告寫得比小學生還糟糕,什麼再不好好工作要扣補助金,什麼每個月的會議不能翹掉之類的,工作和睡覺,當然是睡覺比較重要!」 「這聽起來都是麗蓓卡的錯吧?」 每天好吃懶作,被指責也是理所當然。沒有上進心也沒有羞恥心,這傢伙到底是怎麼在這個社會上活下來的呀? 「算了,悠悠我肚子餓了,快去買蛋糕。」 「嗯,我知道了——不對,麗蓓卡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吧!?」 「不用擔心,他的耐心快被磨完了。」 麗蓓卡用手指抵住下巴,露出一副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表情。 過了片刻,她自己開始呵呵笑了起來。這舉動不免讓我感到發毛。這女孩怎麼了?神經沒問題嗎?該不會昨天吃的蛋糕是過期的吧?為了以防萬一,看來等等還要順路買罐胃藥才對。 說實話,麗蓓卡在想什麼,甚至想做什麼我都一無所知。 這一個禮拜來得太快也過得太沒道理,原本雙腳已經踏入棺材的我,卻莫名其妙站在這裡。我不久前曾懷疑過自己該不會變成殭屍或人造人這類奇幻童話故事裡才會出現的虛構人物。 摸了摸額頭,令人放心的熱度傳至手心。 按著手腕上的脈搏,生動地跳動著,代表血液正在流動。 輕觸左胸口,鼓動的心臟在在顯示還活著的事實。扭動四肢、轉動身體也不會感到不協調。彷彿一切就像是夢境一樣。 不過,我很清楚這是現實。因為出現在我眼前的麗蓓卡就是最好的證明。 澄澈的啡色眼珠和金色柔順的秀髮,配上浮現嬌媚笑容的標誌臉蛋,就像男孩子腦海中的理想美少女一樣,想不心動也難。 麗蓓卡將我從棺材之中拉回來,但我也不清楚自己對她到底有沒有心存感激之情。因為她帶給我的不是原本的日常生活,而是屬於她的魔法世界。我和麗蓓卡只認識了短短一個禮拜,根據相處的長短大概連朋友或熟人都算不太上。 只是一個偶然的相遇,只是一個男孩碰巧看到有困難的女孩,因為不明白的心情挺身幫助她罷了。然而,結果卻是男孩因為自己的愚蠢不小心丟了小命。女孩沒有感到任何悲傷和懊悔,只給了男孩一句話「為我而活」。 於是,我就站在這裡,麗蓓卡出現在我的眼前。我們變成了這樣的關係。 「悠悠,蛋糕。」 麗蓓卡鼓起了雙頰,不滿地瞪著我。 我搔了搔自己的頭髮,接著打開老舊金屬門走了出去。 一想到樓下的景色,又讓我感到一陣反胃。等等閉著眼睛走過去好了。 #### 「齁呼呼~檸檬香草蛋糕真好吃~」 麗蓓卡一邊托著臉頰,一邊用叉子刺起一小塊蛋糕放進嘴裡。 可愛的動作讓她看起來就像一隻貪吃的小松鼠一樣,尤其是鼓起的臉頰真的有幾分相似。……不知道戳下去她會有什麼反應。 看到這位小公主滿足的笑容,應該不會再來煩我了吧。 今天非得要把牆上的黴菌通通清除不可。如果一直留著,除了有礙觀瞻,還會影響健康。這對尚未成長完全的小孩子會有不好的壞影響……即便是十六歲也是一樣。 噴上去黴噴霧後,我拿起刷子用力地刷,前前後後弄了好幾次,才讓它們消失一部分,真是相當難纏的敵人。雖然不忍心讓你們消失,可是這裡是戰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抱歉了。 我在彌漫著蛋糕香味的事務所裡持續奮鬥了好一陣子。 麗蓓卡吃完蛋糕後默默地看著我打掃,目光感覺有點黏人。莫非我的清掃工程冒出什麼讓她感到好奇的地方嗎?還是說,她已經忍不住想要捉弄我了? 「欸,悠悠。」 麗蓓卡突然輕聲呼喚。我一邊用力刷著牆壁一邊回問她怎麼了。 「你知道剪刀為什麼可以剪斷物體嗎?」 「嗯……這有什麼好問,因為刀刃很利,所以才可以切斷物體吧。」 「唉,悠悠的腦袋真是平凡。」 麗蓓卡露出十分無奈的表情。是是,真抱歉,我就是這麼笨又沒用。 對我來說,剪刀只要可以剪開紙張或膠帶就可以了。實用方面才是最重要,什麼理論的與本人無關。 「剪刀是依靠槓桿原理才可以剪斷東西唷。一把剪刀的好壞要看支力點的位置,也就是說能不能輕鬆地剪開東西。」 這個知識在國中的物理課有學過。根據支力點位置的不同,就算是容易斷裂的木棒,也可以支撐起是它好幾倍重量的大石頭。 「不過<紅色切割>的剪刀卻打破了這個物理法則。」 「……什麼意思?」 「要小心他的剪刀喔。因為可以自由的伸長和縮短,變得很難對付。」 原來如此,可以自由調整大小的剪刀嗎?通常剪刀的刀刃越長,代表指環部分也要拉長,不然光剪一個東西不知道就要耗費多少力氣,一點也不好用。 「呃……話說,為什麼要跟我說這個?」 麗蓓卡聽到我的疑問,又露出她自傲且不可一世的笑容。 那張別有深意的笑容令我冷汗直流,總覺得自己就像一隻誤入陷阱當中的小兔子。為了轉移心中奇妙的不安感,我努力將注意力放在打掃這件事。 然而,那隻可怕又滿腹壞點子的小獅子卻目不轉睛盯著我瞧,一刻也不給人輕鬆。被那雙漂亮的啡色眼珠鎖住令我相當不自在,感覺她正在構思捉弄人的壞點子。為了掩飾自己的心慌,我刻意壓抑緊張的情緒。只要一露出破綻,這隻小獅子鐵定會抓準機會張開她的血盆大口。 「呵呵~」 太恐怖了!小獅子竟然毫無預警笑了起來! 我要被吃掉了嗎?不會吧?我的肉一點都不好吃,又臭又生又硬,一看到就知道是過了保存期限的劣質品。啊啊,麗蓓卡,算我拜託妳,不要在露出那種可怕的猛禽系眼神。隨便找十個人來看都會被妳嚇得半死。還好現在不是晚上,不然真的會讓人整晚睡不著覺。 「悠悠,加油喔。」 麗蓓卡說完這句意義不明的話後,躺回沙發上繼續她的冬眠行程。 我滿臉無法釋懷地望著她的背影。 加油?要加什麼油?是指打掃這件事嗎?根據這一個禮拜的相處經驗,麗蓓卡是不會平白無故鼓勵他人的類型。倘若是她的話,鐵定只會調侃個幾句。 一股油然而生的壞預感在腦海裡持續徘徊。 總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已經中了什麼無法逃脫的陷阱似的,手指不斷顫抖。 為了紓解緊繃的心情,我用力地深呼吸幾口,試著平穩內心的起伏。 此時麗蓓卡卻傳出不看場合的鼾聲,我不禁苦笑一聲。放下手上的刷子,我拿起昨天才剛洗好的毛毯蓋在她身上。 冬天可要好好保暖,萬一不小心感冒的話就得不償失了。 望著麗蓓卡幸福的稚嫩睡臉,難以想像她的真實身分是一個魔法師——而且還是一個不可一世又不把生命當作一回事的可怕傢伙。我無法理解麗蓓卡心中的想法,也不懂她過去經歷過什麼,才會顯得如此彆扭。面對死人竟然用「東西」兩個字簡略帶過,所謂的生命在她心中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存在呢。 「喂,才蓋不到十秒就踢掉了。」 我再次將毛毯拉好。現在與其說我是傭人,不如說是來當保母比較正確。 如果大聲說出我是來當保姆的話,鐵定會挨好幾計正中直球吧。麗蓓卡的體型任誰來看都會覺得是尚未發育成熟的小學生,加上虛無飄渺的柔弱氣質,一副很需要別人照顧。 這傢伙在我到來之前有好好攝取營養過嗎? 每天都只要求蛋糕、餅乾這類的點心,嚴重的挑食習慣實在讓人搖頭。 為了補足她營養不足的部分,這禮拜以來我天天都會到樓上的廚房開伙,弄點正常的食物來幫助她調整身體內缺乏的各種營養。 雖說是出自於好心,但麗蓓卡的挑食習慣可說是根深柢固,比牆上的黴菌還要頑固。像是昨天我好不容易端出一碗自認是這段期間最美味的熱粥,結果她連嚐一口都不肯,直接要求我把裡面的蔬菜和飯粒全部挑掉,這樣不就只剩一碗湯了嗎?任性到我的嘴角都不自然的上揚和歪斜。 當然,我才不會簡單認輸。縱使她不斷大吵大鬧,我還是撬開她的嘴巴,硬是塞進去。……之後受到怎樣的責罵和毆打就不多提了。 「水都髒了呀,看來該換水了。」 提起沉重的水桶,我爬上階梯。這棟五層樓高的大樓全部都是麗蓓卡一人所有。二樓是平常沒客人上門的事務所,三樓是麗蓓卡的住所,雖說有浴室、流理台,但卻堆滿了垃圾,是我下一個準備清掃的目標。四樓是堪稱什麼都有、什麼都不奇怪的倉庫,裡面堆放了各式老舊的用品、家具、古董,以及一堆我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奇妙物品。 最後,五樓則是……麗蓓卡警告我絕對不能到五樓去。 儘管有點好奇,但她的威脅口吻實在太過寫實:「只要看到一眼,我就把悠悠的小●●和腦袋交換位置!」,所以也只能暫時不去思考五樓的事情。 「……這真的能打掃完嗎?」 來到三樓麗蓓卡的房間,我看到快堆到一公尺的垃圾山,前途一片多舛。 #### 「悠悠,你不知道綠色蔬菜是女孩子的大敵嗎?」 不,我只聽過熬夜是美容的大敵,但對於一天要睡上十五小時的麗蓓卡根本沒有影響。那肌膚水嫩到就連身為男生的我都有點嫉妒呢。 「上面都是農藥,吃進去對身體很不好,請挑掉。」 麗蓓卡冷漠地瞪著碗內的綠色蔬菜,說著一些大言不慚的歪理。 現在是晚餐的時間,地點老樣子是在二樓的事務所。 剛起床的麗蓓卡不滿嚷嚷著我為她所準備的晚餐,蔬菜烏龍麵似乎不怎麼博得好感。為了改掉她的壞習慣,我特意加了些高麗菜、蘿蔔、豆芽菜和青菜。 「很好吃的喔。來,乖一點,吃一口就知道了。」 聽到我用溫和的口氣說話,麗蓓卡的眉毛連續挑了好幾下,不停躁動的表情真實表達主人不愉快的心情。只見她歪著嘴巴抱怨著: 「悠悠,只吃蔬菜對健康不好。」 據我所知,只吃零食才對健康不好吧。 「不只蔬菜,裡面還有肉、蛋、麵、魚板,非常均衡的。妳說對不對呀?麗蓓卡?來吧,快點張開口。」 知道在這方面絕不會退讓的我,也知道要是她不吃的話我鐵定會使用強制手段,麗蓓卡有點彆扭地拿起筷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將蔬菜吞下肚。 每吞下一口,麗蓓卡就像一隻生著悶氣的黃金鼠一樣,邊用牙齒攪碎食物邊射出充滿怨念的目光。雖然腦袋被刺得發疼,但只要能讓她吃下蔬菜一切都很值得。營養均衡才是健康的好朋友。 原本帶有點寒意的事務所因為烏龍麵飄出的熱氣而變得暖和許多。 現在外面的溫度只有個位數字,哪時下雪都不奇怪。如此寒冷的氣候,喝點熱湯絕對是人生一大享受。更別提努力工作後的食物會更加美味。 今天下午我把整個事務所全部清掃一遍,蜘蛛網、汙漬、灰塵、黴菌沒有一項被輕易放過。目前剩下的只有掉漆的部分,要買桶油漆來重刷嗎?可是我不太擅長刷油漆,應該說我沒有經驗才對,聽說還要用水還是什麼液體來調配,刷出來的顏色才會均勻好看。對這種事一竅不通的我,根本毫無招架之力,找時間去書店研究一下好了。 「我吃飽了。」 麗蓓卡放下筷子,拿起面紙擦擦嘴角。 我往她的碗裡一看,發現還剩下不少東西,而且大部分都是蔬菜。 「麗蓓卡,還剩這麼多不再多吃一點嗎?」 「因為我是女生。」 「這是什麼理由!?」 我一臉無奈地將麗蓓卡剩下的東西全部倒入我的碗裡。浪費食物會對不起辛苦耕耘的農夫們,這是家人從小教導我的道理。 「悠悠,我想吃巧克力脆餅。」 「喂,妳剛剛不是說過妳吃飽了嗎?」 光一個晚餐就讓人如此精疲力盡,麗蓓卡該不會是吸血鬼轉世吧?可以吸走我的體力和意志力。感覺我似乎找到麗蓓卡只吃零食就可以活下去的原因了。 算了,巧克力脆餅我記得放在——不對,我有買過這種零食嗎? 我轉頭一看,發現麗蓓卡的雙眼閃閃發亮。喂喂,這傢伙該不會要我現在出門去買吧?是報復嗎?是因為我強迫她吃蔬菜嗎?現在是晚上喔,外面的溫度可不是開玩笑的,我說不定會凍死在街頭啊。 正當我在思考要如何開口時,耳朵突然傳來異常的聲音。 碰鏘——類似物體掉落至地面的沉重聲響回盪在事務所內。 被這突然的聲音吸引注意力的我放下手中的筷子,好奇的東張西望。過了一會兒,我才意識到這個不自然的聲音似乎是從外面的樓梯間傳來。 真是奇怪,這棟大樓明明只有我和麗蓓卡兩人而已,為什麼樓梯間會傳出聲響呢?……等等,該不會是闖空門的小偷?我緊張地吞了吞口水,故作鎮靜回頭望向輕聲發笑的麗蓓卡。她的笑容給我滿滿的不好預感,只見她伸出白皙又窈窕的雙腿,無所畏懼地從沙發處走到事務所大門。 喀嚓一聲,大門被麗蓓卡輕輕推開。 原本稍嫌暖和的室內湧入冷風和一股令人想吐的異味,是鐵鏽的味道。 這味道我印象深刻,因為同時也是血液的味道。該不會……?我壓抑自己即將潰堤的情緒,強迫自己站穩腳步走到門口。 然後我失敗了,而且敗得一塌糊塗。 胃袋蠕動不安,吃下去的東西隨時會逆流而上似的。這樣的感覺連帶呼吸困難,身體狂飆出不尋常的冷汗。視野一片迷茫,一陣強烈的暈眩襲來。 我摀住嘴巴,努力克制想要嘔吐的衝動。 對了,只要不去注意肚子內翻攪的液體就行了、只要能轉移注意力就行了。於是我用力拍打臉頰,不停拍打拍打拍打拍打拍打拍打拍打——直到麗蓓卡抓住我的手才停止。 「嘴角都流血囉。」 我抬起茫然的眼神,麗蓓卡和平常一樣維持著稀鬆平常的笑容。 即使看到殘忍的畫面,她本人也沒有表現出任何感到動搖的破綻。剛強的意志力和不容許任何雜質出現的清澈眼眸,散發出莊重又讓人覺得沉重的氣息。 啊啊,為什麼——? 為什麼妳什麼感覺都沒有呢? 為什麼看到這麼悲慘的景象,妳還能維持一貫的態度不變呢? 實在太奇怪了,麗蓓卡。那不是正常人會有的反應。就算是冷血的人,對於如此殘酷的場景也不至於完全無動於衷。 那可是淚水,是不折不扣的淚水。雖然不太明顯,但我看見那張毫無生氣的蒼白臉頰上有兩條隱約浮現的淚痕。和我白天所見的男子一樣,臉上都洋溢著恐懼、絕望和痛苦的神情。 ——這次<紅色切割>所殘殺的是一名幼小的男孩啊! 被人從上而下切成左右兩半。殷紅的液體、扭曲的肉塊、撕裂的器官、缺塊的骨頭——不行,不能再看下去了! 我甩開麗蓓卡的手,頭也不回地衝到三樓去。 啊啊,果然還是想回到日常生活,還想回到與父母住在一起的溫馨生活。 聽著媽媽叨唸我的成績、聽著爸爸談論他最喜歡的籃球明星,一切的一切都好懷念。明明才過了半年,為什麼會有如此悲切的反差。 湧入心頭盡是些以前生活的美好回憶,媽媽受不了我們父子一搭一唱、爸爸豪放的笑聲,還有和學校同學一起嬉鬧的歡樂景色,下課後大家一起去遊樂場或卡拉OK放鬆心情。可惡!可惡!這實在差太多了!與其看到這種飽受折磨的景象,還不如讓我死掉算了。 ——為什麼妳要救我?麗、蓓卡……我,明明早就該死了。 #### 時間的流動感覺很慢,我不知道自己待在房間有多久。 這裡原本是麗蓓卡的小窩。三樓有兩個房間,一間是麗蓓卡使用的房間,而另一間在她的同意下,目前變成我的房間。當初第一次進來這間房間的時候,幾乎讓我說不出話來。 佈滿厚厚的灰塵和髒漬,而且空無一物,感受不到有人居住過的氣息。 為了讓這間房間變得可以住人,我花了好大的工夫清掃,還到堪稱什麼都有的四樓倉庫搬下了一些尚可使用的家具。床、櫃子、書桌和四腳木椅,房間內只有這四樣東西。雖說不免讓人感到孤寂和空曠,但有總比沒有好。 我連帶棉被蜷縮得更緊,彷彿不希望有冷空氣竄進來似的。 縱使這樣會感到些許暖意,但不時還是會有無預警的冷意進入棉被之中,將這份溫度快速吹散。 好冷,身體好冷,心也好冷,而且還有一陣忿忿不平的激動。 為什麼會感到不滿和生氣?我不太清楚。那兩個人的死明明與我無關,但心裡就是有一股難以紓解的悲痛和芥蒂。或許是從小生活在溫暖的家庭中,讓我的感官變得相當遲鈍,不能接受突如其來的血腥畫面和人類的惡意。這如同要把人的心掏空的感覺真的很討厭。 沒錯,我從來都沒想過人類竟可以做出如此殘忍的事情。 小男孩在死前的求饒和哭喊,還有因為疼痛而發出的驚悚叫聲,透過我的想像力逐漸變成清晰真實的畫面。啊啊,可惡,不能再想了,繼續想下去只會徒增自己的鬱悶和煩惱。我可能會變得不再是我。 什麼都做不到,只能眼睜睜看著受害者一個接一個出現嗎? 麗蓓卡看起來沒有想要行動的跡象。與完全不在意的她相比,總覺得不斷恐懼的自己好像一個白癡。 明明很想做點什麼,可是卻什麼都做不到。 鐵定就是這個原因才讓我感到無力,萌生隨便怎樣都好的消極念頭。 不對,為什麼我會產生如此不切實際的想法呢?身為一個普通人,沒有任何特殊的力量,也沒有可以炫耀的的才能。要與魔法師戰鬥只在妄想中就夠了,搬到現實什麼的真的很荒誕。我根本不是正義使者,一直渾渾噩噩過生活才是真實的我。所以,我根本沒有資格思考這種事。 ……既然如此,那我到底在介意什麼? 只是因為想展現自己不是毫無用處的事實嗎?想獲得別人的認同嗎? 那兩人的死並不是我憑一己之力就能夠阻止,我不需要為此耿耿於懷甚至感到抱歉。還是說,心理湧現的矛盾之情全是因為<紅色切割>殺了我,所以我想要復仇嗎?就算如此,我對他是怎樣的人、過著怎樣的生活通通一無所知。對於這種陌生關係,把強榨出來的恨意丟在他身上對我而言根本行不通。 我,在尋求什麼?「為我而活」,我到底要如何為他人而活呢? 應該說,我該如何面對麗蓓卡?那個少女不如她稚嫩可愛的外貌,展現出的冷酷並非我這種普通人能夠理解。啊啊,所謂的活下去為什麼會這麼艱難呀。 為了做什麼才選擇活下去——我說不定需要一個這樣的理由。 想彰顯出自己有活下去的價值,所以才殷切地想幫助他人,努力扮演好人的角色……這真的能夠稱作理由嗎?不對,這只是自我滿足罷了。在父母死後,我早已經變得不太正常,覺得什麼都無所謂,即便那是死也是一樣。沒錯,理由早就消失了,現在的我只是一個演著單人默劇的小丑罷了。 「悠悠,你在做什麼?」 隨著一道輕柔的嗓音,帶著熱度的物體隔著棉被緊貼在我身上。我漫不經心抬頭一看,發現有張可人的小臉蛋正笑盈盈的面對我。 啡色的眼瞳帶有微微的殷紅,彷彿漂亮的琥珀寶石。 那雙清澈的眼眸正面接下我發抖的視線。金色長髮在窗戶透進來的月光照耀下,顯得閃耀動人。有著夢幻容貌的麗蓓卡儼然是活耀在夜晚的妖精公主。 她的雙手緊緊環住我的脖子,將身體的重量壓了過來。 有點不可思議,明明有人壓著我,但卻感受不到絲毫重量。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幾乎要讓我淚腺潰堤的暖意。 「……妳是怎麼進來的?」 「呵呵,你說呢?」 窗戶緊閉,房門口沒有被打開的跡象。這應該是魔法吧。 「悠悠,你為什麼會感到悲傷呢?」 「那是因為……」 「那兩人與你沒有任何瓜葛,但你卻為他們感到傷心,這是為什麼呢?」 「死了,或許是因為他們死了。」 「是嗎?那悠悠的正義感還真是強烈,對於任何人你都會這樣嗎?」 想回應的話卡在喉嚨。我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每次都會出現一樣的反應,這種感覺真的可以稱之為正義感嗎?……哈,就說只是自我滿足,我連自己想要做什麼都不知道,抓不到任何實感。 「欸,悠悠你認為一個人在死前會想什麼呢?」 當然是哭喊著我不想死吧,或者努力祈禱自己還能活下去之類的吧。 「可是悠悠那時候看起來卻什麼都沒想喔。」 「我……」 彷彿什麼都逃不過她的眼睛,麗蓓卡一語道破我內心中的矛盾。對於兩人的死無法視而不見,但自己卻是這副頹喪樣。 我……在哪裡放棄了自己的求生意志? 難道說是因為父母的雙亡?啊啊,一定就是這個吧,我會變成如此委靡不振的狀態的原因一定就是這個。 「唉,悠悠的表情真是蠢到讓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麗蓓卡在我耳邊輕聲嘆息,然後伸出小手輕撫我的臉頰,抹去淚痕。 「來個機智問答好了。假如現在有兩個人掉落懸崖,一個是你的爸爸,另一個是你的媽媽,悠悠會選擇先握住哪隻手呢?」 我愣了一下子,因為麗蓓卡突然問出這種沒頭沒尾的奇怪問答。如果是以我平常的個性,一定會回答這個大家都知道的答案吧。 「兩個都要握住。」 「呵呵,很標準的正解。不過——」 大概是錯覺,麗蓓卡身旁的空氣驟降了好幾度,房內的氣氛瞬間改變。 「——悠悠卻什麼都沒做喔,完完全全無動於衷。」 「……」 被戳中痛心之處,我沮喪地拉下臉。的確,父母死後我什麼都沒做,每天單純過著自怨自艾的生活。恨不得自己趕快死一死算了。可是一想到這樣又會違背父母的心願,因為……要是我這樣尋死,絕對被他們兩個罵個半死吧。 我一直處在複雜的心情下,得過且過的活著。沒錯,只是單純活著罷了。 純粹維持活著需要的機能,什麼都不想做,什麼都不想管,什麼都不想看。這樣的我竟然還在想著要找到活下去的理由,明明打從一開始我就決定不去尋找任何事物。……啊啊,原來如此,為什麼我會想救麗蓓卡、為什麼我對於那兩人的死亡會憤恨不平、為什麼我心中會充斥著混亂的思緒—— 因為我是一個想追求死亡,但又不希望別人死在眼前的自私混蛋。 追求死亡,同時又希望死亡不會發生在眼前。我想這世界沒有比這更矛盾、更討厭、更自以為的想法了吧。 「哈、哈哈哈……」 「悠悠,你腦袋壞掉了嗎?傻笑的聲音怎麼說……有點噁心欸。」 吵死了,我會變成這樣都是妳造成的。什麼「為我而活」,結果害人盲目地尋求活下去的理由,說到底這從頭到尾都是一場空。 死亡不需要理由,活著也是一樣。 「那張游刃有餘的表情真讓人不爽……吶,悠悠,你現在能夠理解我口中那句『為我而活』嗎?」 麗蓓卡給我的那四個字不是理由,而是一條簡單又無聊的道路。毫無樂趣、毫無新奇,單純足夠兩個人行走的道路而已。 「麗蓓卡,我大概……知道自己想做什麼。」 「哦?是什麼呢?」 麗蓓卡的語氣聽起來有點愉快,更加用力地抱緊,催促我趕快說下去。 「——我要狠狠揍那傢伙一頓。」 我們並不是漫無目的地行走,道路的終點在哪誰也不知道。但是,只要還站在這條路上,我會選擇相信麗蓓卡口中那句「為我而活」。 因此,為了讓路途順利,地上的垃圾要撿乾淨才行。 會讓我步上這條討厭的道路,一切都是<紅色切割>害的,一定要好好揍你個幾拳回報才行。在我死掉之前,絕對不允許這條路上有任何汙點,畢竟我家的所長大人可遭受不起顛頗的路程。 麗蓓卡給我的不是「活下去」這種曖昧不清的理想,而是「走下去」。 不需要尋找理由,也不用探討意義,只要一直走一直走就對了。沒錯,什麼都不用想,我只要能夠踏步就行了。反正不前進也是等死,往前走也是會死,走到哪都與死亡脫不了干係。這與得過且過、渾渾噩噩的日子不一樣,已經變質的我沒有任何繼續活著的理由,那麼我就當個殭屍吧。 而且——有一個美少女陪伴在身邊其實也不錯。 「呵呵、呵呵呵呵呵……」 「呃,麗蓓卡,我覺得妳笑得也很噁心耶!?」 「哎呀,真沒禮貌。要是我的寵物沒有振作起來,那可就難辦了欸。」 那個,我記得我不是傭人嗎?何時降級變成可愛動物的角色?雖說我現在的處境的確和被人飼養無異,但好歹也有身為人類的自尊唷? 「好,睡覺吧!」 「不不,先等一等!」 麗蓓卡直接把我推倒。接著宛如靈巧的松鼠,迅速鑽進棉被裡面。 身體與身體的緊密接觸,麗蓓卡趴在在我的胸膛之上。誘人的頭髮香味不斷衝擊腦門,溫熱又難耐的感覺讓血液快速沸騰。 「喂!這樣下去很不妙啊!各種方面都很不妙!麗蓓卡妳快起來啦!」 可惜回應我的是可愛的呼聲,這個人睡著的速度會不會太快了?麗蓓卡似乎覺得姿勢不太舒服,一直用柔軟的大腿摩擦我的下半身,搔得令人心癢難耐。 下半身發出緊急的SOS訊號,在這樣下去就要火山爆發了啊啊啊啊! 對了!數學公式!快想想數學公式!不對,都已經畢業半年,誰還記得什麼數學公式!這種東西早就隨著期末考卷還給老師!可惡,還有什麼辦法——唸經?沒錯!這時候要唸經!不不不,這也錯得相當離譜,我根本只知道南無阿彌陀佛這六個字而已!等等,不是還有最王道的數羊嗎?嗯,光想就知道沒用,這種幫助睡眠的方式從來沒聽過可以用來抑制下半身的血液!對了,把麗蓓卡看成綠色的蔬菜不就沒問……肉慾很明顯占了上風啊啊啊! 很想推開麗蓓卡,不過她抱緊的力道可不是蓋的,小小的身體哪來如此兇狠的力量?該不會是魔法吧?不管如何,繼續這樣下去,理性隨時會崩潰呀! 嗯,這時候果然只能託付我那不上不下的忍耐力…… 雖然不抱幾分期待,但忍一時是一時,我不想鑄下無可挽回的大錯!生、生孩子什麼的這還太早……不不不,對方可是小孩子呀!這是犯罪!我不想去警察局泡茶!咦?這麼說來麗蓓卡好像說過她今年十六歲—— 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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