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盡是破銅爛鐵?傳聞中的叛軍納沃也不在……」爾哈特看著敵方機體感到失望,對二軍團過去的苦戰嗤之以鼻,「玄武隊,就定位了嗎?」
「快到了呦,將軍大人!」
「認真點,照計畫走。」無視阿巴頓的嘲諷,天月將軍轉而指揮部下行動:「準備錄影,那三個混蛋……等等上鏡頭就繼續耍笨吧。」
努那的新型機甲都派發給前線,琪拉小隊只能搭乘工程用納蘭。遠處降落的帝國戰艦,跟峨眉比起來顯得嬌小,琪拉叮囑隊員不要害怕,同時也在安撫自己。
這場會面的焦點:妮黛兒,站在反抗軍部隊前方,讓身旁戰士解開手銬。
「人質單獨往這邊走!」
飛燕艦格納庫開啟,數架機兵從中跳出。領頭的是一台纖細的白色機體,從它後腰延伸出兩片羽翼,頭部的四顆眼睛與兩支觸角讓人聯想到昆蟲。
「又是新型?」琪拉站上駕駛座,把德爾芬手錶端子接上擴音器:「請爾哈特出來,我想聽他親口承諾。」
白色機兵靜止了幾秒,才開啟胸口駕駛艙。一名高瘦男子站出身來,白色軍服配上紫金裝飾,灰藍頭髮蓋住正臉,形成特異的輪廓,他就是爾哈特‧吳‧瓦迪馬。
「就是他……」
直面帝國大將,琪拉忍住不去想那場屠殺,她設法踹測對手的性格,卻只感到一堵拒絕的高牆,也許是因為那片劉海遮住了多謀的眼睛。
「我答應會停止攻擊,妳做了正確選擇,沒有傻到去跟帝國艦隊、還有這台『巨脈(Meganeura)』為敵。」
琪拉露拉得到親口答覆,心中卻產生莫名恐懼,她看向妮黛兒尋求解答,女將則是點頭表示肯定。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琪拉讓人質走向帝國部隊。爾哈特進入駕駛艙,操縱坐機捧起女將,接著就直接跳回巡洋艦格納庫。
本以為可以順利結束,但正當格納庫艙門關上時,琪拉心中的恐懼化作實體,聚集在遠處山坡。
「可惜,本人答應撤軍,但蓋連艦隊的玄武隊不遵守協約,擅自攻擊。」爾哈特冷酷地說。
「你……這個小人!」妮黛兒被帝國步兵扣住,抬頭想尋找可恨的天月將軍,卻發現他根本不再現場,駕駛艙中只有投影裝置創造出的幻象。
「妮黛兒前軍團長……我有要守護的東西,不能在這出意外,勝利的秘訣,就是不打沒有把握的仗。」遠在赤道基地的天月將軍,笑著關閉遙控操縱裝置。
「快撤退!」琪拉大喊,但為時已晚,她身後的納蘭瞬間爆炸。電磁射線炮蒸發了工程機甲,接著降臨的是榴彈轟炸。閃焰肆虐著反抗軍隊伍,導引飛彈追擊而來,吞噬了逃脫不及的戰士。
「感謝皇帝!感謝遠征計畫!順便感謝爾哈特,好久沒用真人試槍了!」巨量炮火僅來自三架鐵山機兵,阿巴頓狂扣板機,享受著獵殺快感:「不要跑啊!哈哈!」
「停火,別追了!」
「啥?爾哈特——將軍大人?」
「讓她們回去散播恐懼吧,先把妮黛兒送回赤道基地,你們還有其他任務。」
「是是……」鐵山拔起固定裝置,用腳部氣墊撐起機身。玄武隊向後一轉,背對首都塔的煙硝離去。
「呿,躲在基地還這麼囂張。」「我還沒玩夠啊大哥!」「那個土人女孩,讓我好興奮,齁齁……」
炮火停歇,殘餘的反抗軍成員屈指可數。比起身體傷勢,糾結的心更令人痛不欲生,女戰士壓著胸口,想揮去那些同胞的笑顏。
「妳不需改變,只要保持純真。」
這句話不斷縈繞在耳邊,但琪拉只是更加迷惘。
「怎麼辦……我還能相信什麼……」
玄武隊的掠奪沒有停止,只因「路過」,就讓首都努那貝里和周遭城鎮陷入火海。市集街道被埋進瓦礫,列車轉運站沉入地底,首都塔也被攔腰折斷,與巫女的和平信念一同化為塵土。
真正的侵略才要開始,深不見底的絕望壟罩著努那。
◆◆◆
「K62f地面部隊專訪,第三十四幕……小隊長你好,對於這場戰爭,有什麼感想可以告訴我們嗎?」
麥克風被遞給步兵隊長,他面對鏡頭有點緊張:「呃,你也知道,在這個大星球,主要是用人型機兵進攻,但也要配合步兵掃蕩藏匿點,以防說有那個……破甲炸彈兵,所以……我們掃蕩,納沃再進來……總之,這小村一下子就變成地獄了。」
隊長發言結束,遠方傳來笑聲。片段暫停,程式自動放映下一個剪輯。
「當我們到達座標阿法,那是我第一次打真人……戰爭跟我的想像差不多,那邊有敵人,殺光他們!哈,我對這場仗沒什麼意見,高層碰上爛攤子要叫誰收?叫綠色飛燕和它裡面的殺人機器!」
玄武隊操艦士兵訪問片段暫停,播放下個剪輯。
「62f屬於帝國嗎?嗯……人類都應歸順昂天皇帝,但我想引用八紀軍神說的,『我不會讓子弟兵打這種滿足特定人士的戰爭』,而且還跑到一千光年遠的地方。」
通訊站駐點士官訪問,片段暫停。
「喔……當我跟敵人對幹時,並不會想說我們出身同源,我總是遇到水火不容的敵人,嗯。」
玄武隊士兵,片段暫停。
「老實說,我為地球上的人賣命,確保那些我享受不到的資源,他們完全不知感謝,只覺得這是應該的。」
新月軍士兵,片段暫停。
「真要說……我們不該在地上跟這些人攪和,帝國收復移民不該用這種方法,這跟太陽系內戰爭不同,航行距離太遠,環境太惡劣,對弟兄們的精神有潛在危害,也沒辦法只派複製人……它們需要管理。」
步兵隊長,片段暫停。
「我恨62f,這裡連一隻企鵝都沒有,太奇怪了,呵呵。」
玄武隊士兵片段結尾。
「如果軍本部集中資源,用高軌道轟炸到這裡變成火球,反抗軍一定很快就會投降,但是他們不要。」
步兵隊長片段結尾。
「我想見識美麗的雪星,親手撫摸神奇的電塑金屬;我想遇見有趣的古代移民,觀察最純粹的舊人種……然後殺光他們!」
新月軍士兵語帶諷刺,片段結尾。
交叉剪輯讓立場差異更明顯,爾哈特在赤道基地中校對政宣影片,並將傳送給忉利天的情報中心。這將成為新月革命支持者的火種,讓他們能淨化迂腐的帝國高層。
工作告一段落,孤單的將軍靠上椅背,為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幾杯黃湯下肚,爾哈特順手點開螢幕上的長途郵件,熟悉臉孔向他展開單方對話。
「爸……媽媽說你趕不上我生日了,因為什麼時間膨脹……」
「薩邁爾……」摸了摸螢幕上的稚嫩臉頰,爾哈特眼神惆悵。
「但是沒關係,我可以快點長大,快點接近爸爸,而您回來時還是一樣年輕,好期待啊!皇帝保佑你工作順利,拜拜!」
「對不起……」看到親兒子懂事體諒,自己卻錯過與他一同成長的歲月,爾哈特邊笑邊哭,平時高傲的天月將軍低頭啜泣:「父親大人,我這樣對嗎?蓋連居然無恥到找上我老婆,還有我的孩子……天地衛的老害,要逼我做抉擇……」
運用曲速通訊,太陽系的內應確實傳來情報,地球本土有動作,而其手段之骯髒,超乎天月將軍所預想。
「不……我不能選。」擦掉眼淚,爾哈特從抽屜中拿出解酒藥片,「我要利用一切機會,然後得勝。」
——將軍,休息時間中萬分抱歉,通知您妮黛兒的尋問結束了。
——知道了,我現在就過去。
爾哈特恢復冷靜,回傳訊息並起身著裝,再次以領導者的形象步出房間。
赤道基地前方面海,後方則被高山隔絕,爾哈特對壯麗景色沒興趣,只是快步走在長廊上。到達尋問室門前,他迎面撞見半裸的肥胖男人,阿巴頓三兄弟正帶著汗臭味走出房間。
「玄武隊連衣服都不會穿嗎?」
「我們要去洗澡啦,沾到什麼汁都不知道。」「三號你真不持久耶,跟處男一樣。」「閉嘴喔……」
不理會三人的低俗對話,爾哈特走進尋問室,正確的說法是拷問室。
妮黛兒衣不蔽體,倒臥在地板上,體液、血液、嘔吐物、排泄物,各種腥臭撲鼻,爾哈特用絲綢布巾遮鼻,指示清潔員和醫師進房工作。
「將軍……重複縫合撕裂好幾次,她下半身的各種機能已經完全損壞了,我們只能盡量治療……」
「沒辦法,她的身體改造能讓自白劑失效,只能從精神面下手,你們只要維持她活著,會說話就好。」
「不敢相信她還沒發瘋……生命跡象微弱,目前處於休克狀態。」
「沒發瘋就代表還不夠狠,讓她醒來。」
「是……注射興奮劑。」
滿目瘡痍的女將被強迫甦醒。面對全身痛楚和破碎的自尊,妮黛兒痛苦哀嚎,只有昏迷才能解脫,但她的意識卻越來越清晰。
不管部下勸阻,爾哈特幫女將披上外衣,親自將她抱到椅子上,讓她暫時能擺出人類原有的姿態。
「親愛的,別受苦了……我們再試一次,妳只要回答『是』就好。」爾哈特坐到妮黛兒對面,玻璃窗後方的士兵啟動攝影機。
「妮黛兒‧梅‧薩巴斯,天地衛跟妳勾結,企圖竊占國家財產、自立領土,是否正確?」
「是……」女將終於要揭開高層瘡疤,爾哈特嘴角揚起,但她的話還沒結束:「是我瞞著他們進行的,所有行動都是我獨斷決定。」
「妳……這樣不行啊!到底是什麼讓妳這麼頑固?暫停!」爾哈特起身走到女將旁邊,將她的頭壓到自己腹部,像擁抱孩童的溫柔父親:「乖,我們可以再剪接就好……接下來的問題比較重要,妳要聽話回答。」
妮黛兒用微薄力氣想要掙脫,但虛弱的身體只能任男人宰割,受凌虐的痛苦佔據大腦,淚水不知不覺流了下來。
「妳的部下,她有感知者的力量,告訴我要怎麼取得。」
鳳仙的面容浮現在腦海中,溫暖光芒將所有痛苦抹去,妮黛兒逐漸冷靜,從心中湧出氣魄:「我什麼都不知道,也沒辦法告訴你,但可以確定的是……那個力量你絕對無法體現。」
「嘖……」推開抵死不從的囚徒,爾哈特壓抑不住憤怒,雙手插腰來回踱步,「看來妳想繼續享受尋問?」
「不管你怎麼破壞我的身體,都沒辦法摧毀我的心,因為有愛……在支撐著我。」
「愛——?」
「爾哈特……你好像很著急,在跟時間賽跑?我很樂意跟你耗。」
天月將軍停下腳步、低頭嘆氣:「愛,妳覺得我不懂嗎?告訴妳,我對家庭的愛絕對不會輸給任何人,憑什麼把我斷罪?把我歸類成壞人?我在腐爛的體制濁流中挖掘真相,在利益薰心的社會群體中,試圖喚起誠懇的關心,難道這不是愛?不是正義?」
一吐不快之後,爾哈特調整呼吸,回歸冷酷:「既然妳不配合,只好土法煉鋼……造成感知者現象的是女複製人,我就把還活著的女複製人全部抓來實驗,看妳們的愛能撐多久。」
這次,換妮黛兒咬牙切齒,但被囚之身只能祈禱,把一切寄託放在那個純真的反抗軍女孩身上。
※採訪片段致敬:《金甲部隊(Full Metal Jacket)》
◆◆◆
純真的反抗軍女孩,與擅自行動的戰士們一同遭到懲處,她們在病房中療傷,卻得上銬軟禁。
「指揮官……琪拉隊長好不容易活著回來,不該施加壓力……」
「違背命令的人必須受罰,在這緊要關頭,紀律不容動搖。」
卡司凱在山嶽基地主控室與工廠通訊,Rebell-s本隊已經開始補強質量投射軌道,準備把剛分裝運來的太空梭組件安裝上去。
反抗軍成功建造了能攻上宇宙的載具,士氣卻沒有因此上升。指揮官曾滿腔熱血,但如今,受盡折磨的空洞眼神,再也無法重拾天真。
卡司凱掛上電話,威爾斯走向前,表明自己的看法:「琪拉是好意的,這種懲處,太獨裁了。」
「這就是獨裁?我變得跟帝國一樣了嗎?」
「我懂你身上的責任,但是不要矯枉過正。」
「你什麼都懂,你跟她們一樣善解人意……」
「卡司凱……你在說什麼?」
「到頭來,我才是外人,洛迪娜、琪拉、甚至是你,都天生就會為人著想,威爾斯,你瞞著我不少事吧?」
「瞞著……為什麼?」
「我們的資源,製造出太空梭就很吃力,博士也無法繼續工作,就算送一些兵力上宇宙,又能戰到何時?帝國主力艦隊已經快到了,我們只會白白送死。」
「就算希望渺茫,還是值得一拚……」
「我想了很久,你這帝國人提出不合邏輯的戰術……該不會是在擾亂我們?畢竟……你曾經背叛過啊……」
「卡司凱!」威爾斯用力拍桌,馬上就被兩名努那戰士架住,「等一下!你想做什麼?」
「與其白白斷送希望,不如用太空梭逃到遠處星系……努那人一定能成功延續血脈,重建文明。」
「你要讓大家的努力白費嗎?」威爾斯死命掙扎,但仍寡不敵眾,最終還是被壓倒在地、卸除裝備,「你只想要自己得救!其他人呢?琪拉呢?」
「我不可能救所有人,必須做出取捨,努那的事給努那決定,帝國人不該介入,把他關起來。」
「是,指揮官……那麼,接下來該怎麼做?」
「傳喚這個名單上的人,男女共二十名,是各領域的優秀人才……然後,也把德爾芬傳送過來當作導航電腦,若不合作,就用威爾斯威脅她。」
威爾斯激動大喊,但始終觸及不到指揮官麻木的心。卡司凱的背影消失在鐵門後方,複製士兵又回到牢籠中,面對失控的情勢,他無能為力。
你只能隨波逐流。
正如克里門特的亡靈所說,面對時代洪流,弱小的個體能改變什麼?
「琪拉……對不起……」好想再看一次她的臉、聽她的聲音,並親口跟她道歉。要是自己能早點行動,也許就不會落得這種下場,每次都是這樣,每次都是同一種後悔。威爾斯蜷曲身體,試著讓那溫暖的臉龐留在心中,「妳現在還好嗎……」
「琪拉隊長還好嗎?聽說症狀惡化了?」
中年醫師氣喘吁吁的把各式器材推到病房,女護理師正測量著女戰士的脈搏。雖受琪拉小隊到懲處,但還是不少人願意協助她們。
「傷口沒有感染,但是高燒不停,醫師……腦部顯像呢?」
「很奇怪……頭蓋骨癒合處又裂開了。」
「怎麼會?從來沒有復發的案例……」
「嗯……目前只能對症治療,在身體部位冰敷降溫,隊長很努力,我們也要盡力而為。」
「我沒事啊!快去幫其他人!」看著忙碌的醫護人員,琪拉露拉卻感覺不到病痛,身體反而輕盈,「他們聽不到嗎?奇怪……」
「妳還有臉回來!」
突然有人對琪拉怒吼,讓她嚇了一跳。聲音來源是虛空中的人影,他們的相貌一直變動。
「妳還要犧牲多少人?」
「對不起……我……」琪拉低下頭,驚見自己躺在床上,那具軀體的雙眼直直瞪著自己:「這是……我?」
扭曲的人影開始分裂增生,瞬間擠滿整個病房,琪拉開始意識到,他們是所有逝去的生命,痛苦猙獰地向她傾訴。
「妳說過,不惜讓雙手沾滿鮮血……」
「妳說過,要背負生命的重量……」
「妳說過,一切罪惡歸於妳……」
「現在就讓妳體會一切。」黑影開始鑽進琪拉的頭顱,讓她痛得嘶吼哀號。病房離她越來越遠,床上的自己和護理人員不斷縮小,很快地,四周就只剩黑暗,還有無限聚集的亡靈。
「爸爸……」
哀傷過往歷歷在目,父親與帝國談判時身亡,那是琪拉最痛苦的時刻,也讓她立誓復仇,然後,她又失去了至親洛迪娜,第二次的苦痛撕裂了她的精神。
下一秒,她發現自己跪在陌生屍體前。目睹愛子死在流彈之下,一家之主拿刀割開自己脖子,琪拉感同身受,因為她就是他。
再下一秒,她是複製人士兵,從小接受無情的訓練,毫無自由地成長,好不容易來到戰場,卻瞬間就被炸散。
就這樣,一世活過一世,百年接著百年,琪拉不斷經歷生離死別,在無限的痛苦輪迴中哭泣。
黑影持續鑽入腦中,毫無停止跡象。失去了時間概念,在不知哪一生的記憶中,她與身穿喪服的人群站在一起。
看著棺木前的遺像,她與那個人的相處時光仍記憶猶新。她們一起談笑、一起漫步,一切都是那麼理所當然,直到失去才察覺難能可貴。
大家約好不哭,但進到靈堂後都不禁拭淚,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到琪拉旁邊。
「很痛吧……我知道。」
「洛……迪娜?」
◆◆◆
當女戰士琪拉露拉昏迷不醒時,帝國正逼近充滿難民的工廠城市。
「這就是那個電塑石柱?跟一座山差不多耶,真猛……」
三艘飛燕巡洋艦懸浮在伊達圖造成的奇觀旁邊,阿巴頓一邊看風景,一邊準備燒殺擄掠。
「偵查隊回報飛燕級,東北方洞穴有居住痕跡,但無人駐守。」
「飛燕收到,能分析遺留物追蹤去向嗎?」
「都是老舊零件,跟反抗軍沒有關聯,但是有一個奇怪的壁畫……」偵查兵把鏡頭照向岩壁圖騰,上面描繪著一大一小的人,四周被火焰紋路圍繞。
阿巴頓挖了挖鼻孔:「唉,管什麼壁畫?你們好好看著,要是鯨魚出現就把牠們打死,二號、三號,出擊了!」
「收到,幫將軍大人找實驗對象囉——呀哈!」「鐵山玄武,出擊!」
重裝機兵從格納庫彈射而出,用氣墊在海上滑行,後續的納沃部隊也跟著推進。
遠在赤道基地的爾哈特本想坐觀大局,但新的情報讓戰局生變。
「報告將軍!偵測到反抗軍本隊規模,集結在山嶽基地!」
「居然分散戰力……源隆艦長,忉利天艦隊到這裡要多久?」爾哈特扶著下巴,對通訊螢幕問道。
「約十小時,要離開現在的防衛點嗎?蓋連艦隊隨時會到達。」
「我們轉繞62f宙域進行游擊,用曲速傳輸裝置開啟直播,等蓋連自己露出馬腳,在那之前,我必須親自去找反抗軍,才能掌握到感知者的力量……」
「了解,艦隊立即前往通訊站進行佈署,務必小心,將軍。」
「你是可靠的後援,武運昌隆。」掛上話機後再次拿起,爾哈特轉而聯絡阿巴頓:「玄武隊,我要借走一艘赤道基地的飛燕。」
「什麼?將軍大人要出擊嗎?」
「不影響你們的任務,記住,見到女複製人盡量留活口,如果獨眼納沃出現,一定要捕捉它!」
「哦……知道了。」
阿巴頓轉到私人頻道,手指敲著操縱桿。
「哼……飛燕就給爾哈特吧,蓋連大人可能有動作了。」「嘿嘿,了解!」「也差不多該分道揚鑣啦!」
帝國軍兵分兩路,玄武隊往琪拉露拉逼近,爾哈特則準備搭乘巨脈,向卡司凱進攻。
德爾芬在納沃核心中竊聽外界通訊,威爾斯被囚後她就自動停機,讓努那技師完全無法啟動,只好聯絡指揮官尋求指示。
「卡司凱指揮官……德爾芬說威爾斯出事就要啟動自爆,炸死所有難民……」
「可惡,奸詐的電子腦……叫博士想辦法把她拷貝出來,機體不能動就丟出去當誘餌。」
德爾芬不斷蒐集情資,時間不多了,她必須尋找替代方案,這時,林克博士的聲音出現。
「噢!痛……」
「快點上去,指揮官要抽取資料……」
「我都看不到東西了,是要怎麼抽?」林克在納沃駕駛艙內懊惱時,系統突然啟動,「哇!德爾芬?」
「博士,來得正好。」
「真正好,看來我們要一起死了,威爾斯也不知道在搞啥,這樣是要怎麼進行那個計畫……」
「也許還有修正餘地。」
「嗯?真的?」
留守在工廠的戰士們焦急等待,琪拉隊長病倒、前線情勢未明,而敵襲警報又落井下石地響起。
「帝國部隊從海上逼近!」「全員備戰!避難民眾有志願者嗎?」「自動防禦系統半數損壞,是遠距離炮擊!」「博士還沒好嗎?要把最後一批人和德爾芬送過去了!」
「我們好了……」林克雙手高舉,拿著手錶端子探出座艙,「在那之前,德爾芬有個提案。」
「本基地兵力薄弱,很快就會被帝國軍突破。」德爾芬利用廣播一針見血地切入重點。
「不用妳說,我們也知道……」「我們要奮戰到最後!」「只要撐到指揮官攻下宇宙通訊站……」
「請冷靜,情勢並非完全無望,這裡有我,還有新造的納沃,主動出擊就能突破劣勢。」
「納沃沒有人駕駛,要像指揮官說的,當誘餌嗎?」
「不,駕駛人選就在這裡。」德爾芬自信地說。
琪拉露拉身在病床,但精神卻在遙遠時光徘徊,她和洛迪娜相遇,兩人一同走出葬禮場地。
「我好想妳……」
「我也很想妳們。」
「妳一直都承受這麼多痛苦嗎?」
「去理解、同感、接納每個生命,是我的能力,也是我的責任。」
「這麼偉大的事,我一定做不到……我這麼軟弱……」
「不對,我跟妳一樣,一樣弱小,也一樣堅強。」洛迪娜握住琪拉的手,用無盡光芒照亮她的靈魂深處:「這世界上沒有我們做不到的事,傾聽自己的內心吧,經歷這麼多痛苦,弱小的妳還想要什麼?」
「我……」女戰士閉上眼,用雙手抵住胸口,「我想要救大家。」
「這條路很長,長到妳無法想像,我耗盡生命,只為了拯救一個人……選擇救世,就必須付出代價,不僅是妳,連妳的後代都必須一同承擔。」
「果然……很難嗎……」琪拉預見自己的未來,整個血脈的命運都被套上重重枷鎖,子孫為了她而受苦,那種沉重景象讓她難以抉擇。正想放棄時,虛空中傳來了呼喚。
「有人在叫我?」
努那居民聚集在病房,齊心叫著女戰士的名子。
「琪拉小姐……琪拉隊長……妳的溫柔付出,我們都知道……我們需要妳……」
「想不到妳會提出這種精神論法,改變了不少啊?德爾芬。」林克說服了反抗軍,他們決定把握最後希望,也就是簡單祈禱。
「是實例推論,加上一點挑戰精神。」在遺跡山谷時,德爾芬決定逃避到數據之海,但,多虧了不停呼喚她名子的人,讓她能夠找到生存目標,「名子,也許就像是船錨,能將意識固定在這個世界……」
「線接好了!德爾芬!」工程師伸出大拇指,醫療儀器的資料開始傳到納沃電腦中。
「接收體徵數據,腦波圖型與鳳仙的紀錄一致……醫師,請增強降溫處置。」
「沒問題,好在努那就是冰塊很多!」
「大腦高速運轉,就像電路會產生熱能,頭骨的裂縫,就是缺陷基因意外催生的散熱裝置……進化之手作工真粗糙!」林克一邊大笑,一邊用拐杖敲響節奏。砲擊越來越接近,難民們都忍著恐懼默禱,跟隨節奏一心呼喚女戰士的名子。
聲音乘著意念,觸動了宇宙中的粒子,在悠久的時空中化為漣漪,輕柔地掠過琪拉耳際。
「經歷這麼多人生,我卻沒有忘記自己,都是因為大家在呼喚……」
工廠基地面臨攻擊,同胞在呼喚。
被捲入體制漩渦無力反抗,敵人在呼喚。
飽受戰爭殘害,面臨取捨難題,卡司凱在呼喚。
孤身一人深陷牢獄,快被自責壓毀,威爾斯在呼喚。
「只要有人呼喚救援,我就會想伸出援手。」
「因為妳很天真,總是想拯救所有人,跟他一樣。」
背負了全世界的痛苦,女戰士在無盡深淵中找到立足點,用細瘦的雙腳邁出步伐,往崎嶇的命運之路前進。
「那麼,說出願望吧,我的精神會與妳同在。」
「我是烈南德‧琪拉露拉,我要守護努那。」
◆◆◆
「為什麼德爾芬沒有過來?可惡!」卡司凱把電話重重摔到桌面上,讓護衛隊員們嚇了一跳,此時,偵查兵又傳來消息。
「觀測到帝國戰艦一艘,正往此處前進!」
「指揮官,太空梭裝機還要一段時間,而且德爾芬沒來……」
「我知道……可惡……」警報響起,卡司凱被迫做出決定:「不等了,被選中的人到齊就發射,在那之前由我們來守住太空梭。」
「是!」
命令眾人備戰,反抗軍指揮官也往他的風暴納蘭走去:「威爾斯……你錯了,我不打算救自己,只要能讓努那活下去就好。」
「收到了……喂,指揮官要所有人出擊,牢房怎麼辦?」「沒餘力去看守了,我們走。」
威爾斯在鐵欄桿後面觀察情勢,當他聽到這段對話時立即大喊:「讓我出去,我能幫忙!」
兩名看守猶豫了一會兒,接著把威爾斯的努那山刀丟進牢房,「抱歉……只能給你這個。」
「啥?就這樣?」眼看最後的希望跑開,威爾斯抓著佩刀懊惱,他已經能夠聽到帝國戰艦的引擎咆哮聲。
飛燕級巡洋艦的兩翼格納庫開啟,艙門摺疊形成發射台。四組彈射器輪番啟動,快速送出機兵降落地面。
「爾哈特將軍,質量投射軌道上有不明船艦。」
「居然想上宇宙,搞不好秘密武器就在裡面,納沃部隊往西引開注意,我的巨脈會護送特戰步兵從東側突入,直接滲透指揮核心。」
六個小隊,共十八台帝國納沃在山嶽基地前方展開,往反抗軍防衛線的左側進擊。卡司凱與戰士們躲在簡易防壁後方,互相掩護開火,
「不能一直被動防守,兩個人跟我出去!」卡司凱操作機甲拿起散彈槍,跟另外兩架納蘭衝出防線。
他們在砲火中快速游擊,攻向編隊尾端的納沃機兵。帝國部隊見狀隨即散開,用交叉火網掃射卡司凱,友機挺身擋彈,讓他能抓到機會衝入敵陣,先用打椿機破壞納沃左臂,再用散彈槍粉碎駕駛艙。
一旁的帝國納沃拔刀前衝,想砍下敵將首級。卡司凱舉起機體手臂,用鐵椿對準接近中的敵機。
「吃我一發!」打椿機末端固定器解除,板機觸發電流,引燃膛室火藥。不受束縛的鋼釘被爆炸推出,直接轟穿數米遠的納沃胸口。風暴納蘭裝填鋼釘並向後撤離,帝國船艦又投射出三個物體。
「還有增援?那是……」重新檢視雷達,卡司凱看出敵人意圖:「敵人有分隊,注意東側!」
兩個長筒狀的運兵艙從飛燕射出,跟著它們降落的是一台白色機體。細瘦的新型機兵在接近地面時展開平衡尾翼,彷彿蜻蜓翅膀的推進裝置讓它能高速懸浮。
「EMP爆雷,射出。」爾哈特用聲音指示電子腦,直接癱瘓反抗軍防空炮台,排除運兵艙的威脅。
「先把那些小艇打下來!」卡司凱看準目標,操縱坐機再次射出鐵椿,但,一條長鞭騰空揮來,讓鋼釘偏離射線。
「電塑鞭刃『飛蛉』,不愧是重工產品!」長鞭收回主人手上,爾哈特的「巨脈」拿著電塑蛇腹劍,自在穿梭戰場,「叛徒的納沃沒出現,是在阿巴頓那邊嗎?」
「報告將軍,這裡是突擊步兵隊,降落成功,與敵軍交戰中。」
「好,我的巨脈會跟納沃部隊匯合。」
爾哈特射出干擾彈迅速後撤,留下慌張的反抗軍部隊。卡司凱眼看腹背受敵,趕緊揮軍回防:「呼叫發射台,太空梭載了多少人?可以升空了沒?」
「準備好了,但是只有五個人搭上……」
「五個……」卡司凱緊閉眼睛,忍痛決斷:「啟動引擎……想上船逃跑的人一率槍決。」
「可是……」「快點!那是我們未來啊……」
槍聲離威爾斯越來越近,努那佩刀在手中閃爍,讓他想起一路上的奮鬥。
「為了改變未來,我還能做什麼?」
威爾斯捫心自問。他脫下駕駛裝的上衣,並拔出刀刃。
「呼……」
冰冷刀鋒在皮膚上遊走,選定位置之後,威爾斯咬緊牙根,用力把自己割開。滾燙的鮮血流出,傷口有如烈火灼熱,他深深呼吸,然後又劃下第二刀。
◆◆◆
「沒錯,還不能放棄!」
琪拉露拉的聲音在工廠基地內廣播,讓難民與守軍歡欣鼓舞。儘管幾分鐘前才剛痊癒,女戰士卻一點都不疲累,她毫無遲疑地進入納沃駕駛艙,讓德爾芬調整機體參數。
「謝謝妳們呼喚我,德爾芬。」
「計算過的合理行動……直接了當地說,我需要利用烈南德小姐的力量。」
「超感官模式……根據帝國最新研究資料,駕駛員的精神強度,能夠讓他不被返噬……」林克博士透過通訊器說:「琪拉隊長,妳看起來很穩定。」
「儘管利用吧,我有你們的支持,絕對能夠撐過去。」琪拉露拉點頭示意,讓駕駛座後方的機械臂鉗住頭部。龐大資訊開始流入她的意識中,金屬電路讓肉體感官延伸,機械與人類漸漸結合為一體。
琪拉腦內的無限運算空間,甚至能讓德爾芬感受到生命脈動:「感覺……無法形容……這就是人類意識?您還好嗎?烈南德小姐。」
「頭有點熱,不算什麼。」
透過神經元直接對話,兩個意識在一微秒內交換大量情報。
「增強冷卻裝置……新裝備的戰術名稱,您有何想法?」
「溫柔的光芒,一直照著我們,就叫它……極光(Aqsarniit)。」
「了解,納沃極光,出擊。」
格納庫頂端艙門開啟,晨曦讓新生的機兵閃爍光輝。三組動力爐高頻迴轉,驅動電塑披風硬化成形,肩掛式大型噴射器點火,瞬間撐起機體飛向高空。金屬粒子從披風上剝落,形成極光般的綠色軌跡,往帝國艦隊延伸而去。
「遠距武裝殘量:飛彈48、智慧榴彈60、背掛電磁投射炮兩門,沒有宇航裝備供電,僅能各發射一次;近距離武裝:震動太刀兩把、電塑金屬披風。」
「我看到了,納沃部隊在東北岸,要先阻止海面上的三艘戰艦,還有那三架綠色機體!」
阿巴頓的鐵山玄武摧殘著海岸防衛線,他們遠在反抗軍射程之外,偵敵警報卻突然響起,「老大!高空敵機接近!只有一架……是叛徒的納沃嗎?」
「我是努那的琪拉露拉,警告你們快點停火!」
通訊傳到玄武隊駕駛艙,女孩的聲音讓阿巴頓開始興奮。
「老大……好像是之前那個原住民女人齁!」「嘿嘿,活捉她!」
「好強的惡意……只能一戰了?」納沃極光與琪拉潛意識同步,開始迴旋機身,朝目標射出大量飛彈。鐵山小隊隨即散開,但鈍重的機體難逃火網。
「啟動反應力場!」重型機兵架起大盾連續放射電磁波,破壞了飛彈的導引裝置,爆焰都只傷及表層。鐵壁般的防禦可說是移動要塞,阿巴頓三兄弟轉守為攻,用機體雙手的十連裝機砲猛烈掃射,把彈雨撒向琪拉坐機。
「呃啊!」「損傷輕微,不用擔心,烈南德小姐。」
電塑披風自動調整角度彈開砲彈,加上膝部外掛電磁護盾,納沃極光的防禦能力也不容小覷。琪拉持續吸引注意,讓基地方的守軍得以展開防線。
「寬廣空間不利戰鬥,建議轉移戰場。」「我知道了,德爾芬,把它們引到極光走廊!」
「別放過她!」納沃極光輕易就突破帝國部隊,阿巴頓三機衝向逃跑的獵物,來到海蝕洞窟區域。面對來勢洶洶的重裝機兵,琪拉毫不猶豫地衝進岩橋洞口。
「嘿嘿,自尋死路!」
「老大,我覺得不太對……從山上繞過去。」
「媽的三號,你怕什麼?」
「別管他,我們衝吧老大!」
半淹沒的洞穴錯綜複雜,水面下橫幅廣闊,水面上卻只能勉強通過一架機兵。阿巴頓兩兄弟東碰西撞,對稍縱即逝的叛徒機影感到惱火,只能盲目亂射機砲。
「嘖,二號,你去前面探路!」「唉?好……好吧。」
納沃極光移動自如,經歷馭海神儀式的女戰士早已熟知地形。琪拉在洞穴轉折處隱藏機身,把電磁炮對準敵機必經路線。
「匿蹤模式,停用雷達輔助,琪拉……小姐,靠妳了。」「我能感覺到……三、二、一!」
納沃兩肩的長型砲管發出電光,照亮了整個洞穴,高出力電磁射線往探出頭的重裝機兵直直轟去。
「嗚喔啊——!」鐵山玄武護盾全開,兩股電磁波劇烈撞擊,摩擦產生的弧光蒸發海水,造成小規模氣爆。整個洞窟劇烈搖晃,彷彿快要崩塌,所幸能量快速消散,鐵山終究擋下炮擊。它避開致命傷,但裝備大多燒毀,暫時無法移動。
琪拉卸下炮身減輕重量,往洞穴出口逃逸。阿巴頓本體踢開焦黑的二號機,沒有打算放棄追逐。
「一台就耗掉主炮……還有兩台怎麼辦?」「琪拉小姐,試著活用電塑披風加上我的駭客能力。」
「她要出來了,我在這裡堵著!」鐵山玄武三號機收到敵人位置,埋伏在海蝕洞口上方,準備用多重飛彈發射器來個迎頭痛擊。
「就是現在,發射!」黑影飛出洞口,鐵山腳部扎地,對準目標全彈射擊。大量尾煙高速追向納沃,就在彈頭引爆前一秒,只見它騰空迴旋,瞬間偏轉所有飛彈軌跡。
「什……什麼鬼?」
「奪取控制權,回敬給你!」
電塑披風長出鐵針向四面八方射出,強行幫飛彈裝上天線,讓德爾芬成功改寫追蹤目標。
阿巴頓三號啟動力場防禦它自己的飛彈,納沃極光卻沒有停止攻勢,琪拉一邊射出智慧榴彈,一邊拔刀逼近。
「嗚……載入近戰模組,快點!」鐵山緩步後退,從大盾射出兩支鐵棍,並在空中接合,成為一把長柄武器:震動薙刀。但下個瞬間,納沃竟從披風伸出鎖鏈,大老遠就把薙刀奪走。
「大哥——救命啊!」
「斬斷惡意!」琪拉堅定雙眼,用取自劍齒虎機體的雙臂,握著敵人的刀重重劈下。火光爆散、碎片飛舞,重裝機兵肩部大盾被砍掉一半,飛彈艙也被破壞。近距離靈活性兩機差距甚大,鐵山駕駛艙以外的護甲幾乎都被斬毀。
「拉住她!」阿巴頓本體看準兩機纏鬥時機,衝出洞穴發射他的電磁射線炮。
「敵人開火,1.02秒後命中。」「糟糕!擋得下來嗎?」「利用敵機。」
琪拉大腦提供超高速演算,讓德爾芬能剎那間做出反應。納沃將電塑鞭刺進鐵山三號機頭部,控制它啟動電磁力場,再用膝部護盾與之共振。
直擊造成震波,破冰與浪花四濺。閃光消散之後,琪拉毫髮無傷,她丟下焦黑的鐵山玄武,衝向最後一架敵機。
「被她碰到就糟糕了……」阿巴頓架穩薙刀,在納沃的電塑鞭攻來時啟動反應力場,成功干擾金屬變形,「相同招數對我沒用!」
納沃用雙刃劈斬卻都被薙刀擋下。鐵山撤下肩部飛彈艙,再用手指機砲將之引爆,爆焰消耗掉大量金屬,電塑披風質量漸漸減少。敵方頭目經驗豐富,讓琪拉陷入苦戰。
「拖越久妳同伴就越不利啊!」阿巴頓再度發射電磁炮,逼得納沃極光只能全力閃躲。
「可惡……」面對敵機的完美防禦,琪拉束手無策,苦惱的同時,她聽到了從深海傳來的低沉呼聲,「是……是您?」
阿巴頓沉浸於快感,沒注意到水面的波動,突然,整個大海隆起,近百公尺的超大型巨角鯨頂著鐵山衝向天空。面對質量懸殊的衝撞,防禦系統毫無用武之地,阿巴頓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掛在巨角上,往扎實的岩壁撞去。
「我居然會在這……嗚啊啊——」
死前吶喊隨著爆炸消散,巨角鯨碾碎了機兵,但這一擊也撞斷牠的大角。海中霸主墜落海面,被浪濤淹沒。
「我不會辜負您……」感受浪花轟打機身,琪拉目送下沉的巨角鯨離去。納沃極光慢慢後退,而另外兩架鐵山已經不見蹤影。
「飛燕艦隊快來回收我!媽的……老大就這樣死了,三號你還活著?嘖……」
阿巴頓二號發現小弟的殘破機體跟在後頭,距離越來越近,讓他感到害怕:「喂,現在開始我就是本尊,能力優秀的替補齁!」
「嗯嗯。」
「勸你別打鬼主意……唔!」
二號機轉身時,薙刀直接刺進它的駕駛艙。肥胖的身體被巨刃從中剖半,分岔的視線被鮮血淹沒,阿巴頓二號死前看到的,是與自己相同的三號嘴臉。
「嘿嘿……本尊換人了,好快啊。」
弒兄、奪名,最後一個阿巴頓獨自歸艦,讓坐機得以整修換裝。權力到手,他理所當然地選擇遠離風險:「通訊員,放出訊號,讓蓋連大人進攻……飛燕艦隊聽我號令,上宇宙跟蓋連將軍夾擊爾哈特。」
「德爾芬,那三架戰艦掉頭了,他們打算拋棄工廠那邊的士兵嗎?」
「是的,建議回防,我們還必須前往山嶽基地救援。」
「我想先阻止無意義的戰鬥……」納沃停在工廠基地與飛燕巡洋艦中間,她能透過粒子震動聽到帝國通訊,前線士兵們感到絕望,準備切斷母艦的資料鏈結,「德爾芬,如果奪取指揮艦,是不是就能控制納沃部隊?」
「沒錯,但相對的,負荷會非常大。」
「我們能撐過去。」納沃極光全開噴射,衝往高空中的飛燕巡洋艦。對空火炮不斷消耗能源,到達極限高度時,琪拉發射電塑鞭成功勾住敵艦引擎。
「可惡!怪物嗎?」額外重量害艦身亂晃,阿巴頓抓緊座椅避免跌倒。
震動一路從艦尾傳到艦艏,叛賊機兵攀在戰艦頂端,用電塑披風覆蓋甲板,侵入核心繫統。極光異象開始環繞船體,戰場上的帝國軍都聽到奇妙聲響,它沒有特定形象、沒有明確意圖,就只是輕柔呼喚、觸動著聽眾的潛在意識。
「你們搞什麼?」阿巴頓感到顫慄,除他之外的士兵都停止作業,就這樣呆望著極光,甚至還流下眼淚,「喂!去哪?回來啊!」
搭上逃生艙,士兵們紛紛離開船艦,前線的帝國納沃也放下武裝,失去戰意。兩艘巡洋艦墜落海面,德爾芬操縱最後一艘飛燕,加大角度往高軌道推進。艦橋僅剩下阿巴頓一人攀著座椅,惶恐地對抗地心引力。
「就這樣直接飛到山嶽基地,威爾斯,我來了。」
琪拉身纏極光,回想起駕馭巨鯨、乘風破浪的純真年代,如今,她則是駕著戰船,準備拯救她所愛的一切。
◆◆◆
「準備,破門!」「淨空!」
身穿厚重裝備的帝國特種步兵三人一組,共十個小隊兵分多路,掃蕩山嶽基地的指揮中心。
「全部淨空!」
「準備往上一層進攻,這是牢房,應該沒有……」
「放我出去……」鐵格子後方傳來帝國語,士兵們迅速舉槍,並用手電筒照向聲音來源。一個全身是傷,看似被凌虐的銀髮男子跪在地上。
「是複製人嗎?哪個部隊的?」
「好痛……」滿臉血紅的囚犯爬到門前,帝國士兵看不清他的五官,沒有打算放他出來。
「報上編號!」
「放我出去……我有反抗軍的情報……」
「站起來,讓我掃描你的臉。」
叛賊威爾斯用自己的血掩飾身分,但特種部隊沒有放下戒心。假囚徒緩緩起身,緊盯著敵兵手上的步槍,預估出手距離。突然,遠方天空出現巨大極光,牢房窗戶被照得閃亮,士兵們忍不住轉頭注視。
「趁現在……」一個箭步上前,威爾斯拔出藏在背後的山刀,往鐵桿前的士兵脖子插下。
準確刺中護甲縫隙,特戰士兵咕嚕嗑血,威爾斯順勢接下他的步槍,對另一個敵人開火。
「有埋伏!嗚……」
最遠處的士兵見到兩名隊友傷亡,立即朝牢房開槍。威爾斯架著敵兵屍體抵擋子彈,不時探出槍口射擊。一陣攻防之後,房內只剩彈殼碰地的清脆響音。三具屍體倒在煙硝中,威爾斯喘著氣,開槍射斷牢房鎖頭。
「那個極光……難道是……」擦乾身上的血,簡單包紮之後,威爾斯穿上特種部隊裝備,用氧氣面罩偽裝成帝國軍,再次投身戰場。
質量投射軌道的主控室前發生激烈戰鬥,反抗軍在登機通道築起防線,死守著太空梭,以及努那的最後希望。帝國部隊有條不紊地交互開火,掩護炮兵運送追蹤導彈,此時,他們後方又出現一名特種士兵。
「我是友軍!」
「第三隊嗎?你的隊員呢?」
蒙面的士兵搖搖頭。大隊長轉身拿出掃描器,突然間,腦袋就被轟出一個洞。
血漿噴濺到前方士兵,他驚訝地回頭瞄準叛徒開火,但只打到隊長屍體上的防彈衣。威爾斯看準時機奮力拋出肉盾,同時低身前衝滑行,瞄準左右目標各開一槍。
「有敵人!轉身!注意射線!」狹窄長廊中的流彈不受控制,波及後方的帝國部隊。威爾斯一邊交換肉盾一邊前進,一鼓作氣殺了過半數的敵人。
「喝啊——!」戰吼聲撼動長廊,叛徒的攻擊意欲絲毫不減。進入肉搏距離,步槍顯得礙事,帝國部隊掏出手槍,威爾斯則拔出山刀應戰。
耳邊炸裂的槍聲讓威爾斯暫時失聰,他側彎閃過槍口,突入帝國士兵懷中,砍斷兩膝後方韌帶,再舉刀向上迎接敵人喉頭。
「重新整隊!」特種部隊後退集合,各自找到最佳位置開火。大量子彈穿過叛徒的肉盾,打在他四肢上。威爾斯忍痛掏出屍體身上的手榴彈,咬下插銷丟向前方。
轟隆爆炸遮斷視線,威爾斯也被震飛向後,暈眩倒地。
寂靜沒有持續多久,槍聲就喚起威爾斯的意識。拿下阻塞的氧氣面罩,推開身上的殘破肉塊,他試圖在朦朧視線中尋找敵人。
「威爾斯先生……是你嗎?」槍聲源頭說的是努那語,威爾斯這才鬆了一口氣。主控室內的反抗軍適時攻出,成功擊破了帝國特戰部隊。
「是我……琪拉過來了……」不知自己為何這麼篤定,威爾斯指著天邊那一道極光說:「她會來,所以不要放棄反抗。」
「為什麼還不發射太空梭?被攻陷了嗎……」卡司凱守在基地門口,防線漸漸被爾哈特的巨脈與納沃部隊瓦解。
「指揮官,這裡暫時安全了,多虧威爾斯先生幫忙……」
「什麼?」
「卡司凱,你給我撐著,還不能放棄!」
「威爾斯?我……」信賴盡失,腦中一片混亂,指揮官知道自己早已迷失,卻無法走向出口。正當卡司凱不知所措時,巨脈的電塑鞭疾速殺來,截斷了風暴納蘭的右腳。
「戰場上發呆很危險哦。」爾哈特趁虛而入,用伸縮自在的鞭刃破壞了大量反抗軍機甲,倒地的卡司凱只能眼睜睜看著同胞殞落。
「可惡、可惡——!努那的未來毀在我手上……」自尊破碎,卡司凱第一次拋下肩負的責任,釋放出內心深處那個迷惘、害怕的青年:「誰來幫努那……誰來幫幫我……」
彷彿在回應他的呼喚,山嶽基地上空被極光佔滿,卷卷光簾的中心,乍見一道噴射閃焰衝出雲層。
「我來了!」
飛燕級巡洋艦以近乎垂直的角度燃燒墜落,納沃極光攀在甲板頂部,電塑金屬粒子在披風周圍共振發光,拖曳出青綠光痕。
「那是?納沃!」卡司凱、威爾斯,戰士們紛紛舉頭觀望奇蹟顯現。
「訊號異常!」「戰艦掉下來了!快閃避!」帝國部隊失去統整、抱頭鼠竄。
「那就是電塑兵器……感知者……」爾哈特被耀眼光輝震撼,那就是他想得手的力量、顛覆政權的定心丸。
「琪拉小姐,艦內出現熱源反應,是鐵山。」「居然還在?」
「那個光……是我的!」阿巴頓開著緊急整修的鐵山,攀爬到納沃極光旁邊發射機砲。電塑披風連結處斷裂,無暇防禦的琪拉被迫離開戰艦。
「他的心被擋著,沒辦法進入……」「琪拉小姐,我們的能源存量不多,但對方機體也相對貧弱,應該盡速解決。」
「但是……」抵擋鐵山的攻擊,納沃極光動作顯得遲鈍。琪拉的體力已經快到極限,正當她要忍痛出手時,朝思暮想的那個聲音傳進腦海。
「琪拉——!」威爾斯駕駛著白鯨的納蘭,朝天舉起三連裝火箭炮:「妳不忍做的,就讓我承擔!」
「威爾斯……」納沃極光不再閃躲,反而衝向鐵山,用電塑披風將之環繞。
「哈哈!得手了!」阿巴頓狂喜流淚。身為複製體,每天提心吊膽,害怕會被取代的他,總是渴求著親情與愛情。鐵山胸口的擴散光束炮開始聚集能量,準備射出扭曲的愛意,「我們一起死,這個溫暖就永遠都是我的了……」
「我發誓,一定會拯救你的靈魂,對不起……」納沃極光轉面向下,拋出懷中敵機。鐵山的光束砲射向虛空,機身被重力拉扯墜落,而在下面等著它的,是三顆火箭彈。
◆◆◆
受到三連裝火箭炮直擊,鐵山在半空中炸裂,執念與殘骸四散墜落,很快就被飛燕撞擊地表的巨大爆塵吞噬。
琪拉用納沃的披風變形成滑翔翼,及時接走威爾斯,兩軍部隊也退到安全地點避難。
「妳果然來了……」「因為你們在找我……」
塵埃落定,墜落戰艦把地面挖出一條鴻溝。納沃極光抱著白鯨納蘭緩緩降落,威爾斯和琪拉露拉坐在彼此的機體中,沉浸於再會的喜悅。
「琪拉……對不起……」失去右腳的風暴納蘭撐起上身,卡司凱感到無地自容。他捨棄純真、忘記洛迪娜的信念,直到現在才醒悟,「我……竟然放棄……」
「你沒有,那是很困難的抉擇,過去的都過去了。」納沃極光拉起卡司凱坐機,卸下部分披風化成鐵肢,接上它的斷腳:「卡司凱,跟我並肩戰鬥吧。」
叛徒的獨眼納沃、白鯨的納蘭機甲、裝上義肢的風暴巨人,每個都遍體麟傷,卻也散發熊熊鬥志。反抗軍戰士們一一向前,在餘燼未熄的深溝前排出戰陣。
而帝國軍也在對面虎視眈眈,新型機兵巨脈站在部隊前方,爾哈特正計算著自己的勝率:「只靠一機就打敗玄武隊……能在蓋連殺到這之前拿下它嗎……」
「我們快到極限了吧?」卡司凱露出久違的笑容,那是面臨存亡關頭的高揚。
「一手爛牌,就要虛張聲勢。」威爾斯一路走來多少豪賭,沒理由在這退縮。
「生命還在,就有希望。」琪拉忍著腦部的灼熱痛楚,硬是不解除超感官模式。納沃極光向前踱步,霸氣震撼大地,光芒從機身噴發。帝國軍見此光景,不少士兵無意識地向後退了幾步。
「拋下一切的瘋子很危險……巨脈能源消耗過半,先撤回赤道基地,再等宇宙艦隊投下增援……」爾哈特腦中閃過家人身影,萌生撤退意願,此時,借來的飛燕巡洋艦傳來通訊,艦長的聲音焦急發抖。
「報告將軍……赤道基地正遭受攻擊!從後山攻來的!」
「什麼?哪來的兵!」
天月將軍冒出冷汗,居然有機甲部隊能翻越八千公尺的險峻山坡,攻擊固若金湯的帝國堡壘。前有威脅又芒刺在背,爾哈特陷入劣勢。
「不知道哪來的!是一堆奇怪的機甲……」赤道基地正陷入大亂,神祕勢力四處破壞,自主防衛系統又不知為何當機。
率領機甲部隊衝鋒的,是全身紅色、畫著烈焰紋飾的納蘭,「別小看我們的機動力!」
「後悔留我一命了嗎?臭男人……」赤道基地防衛中心內,身負重傷的女子微笑著。
戰局瞬息萬變,覺醒的納沃極光與反抗軍、爾哈特的忉利天艦隊,以及剛進入K62星系的蓋連勢力,三股力量即將碰撞。
命運有如錯綜交織的極光,乘著太陽風流向最終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