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標是那座巨塔的頂端,因為被那座村莊的事耽擱了,所以連馬車也沒租到。
「也沒什麼錢了。」
村裡的人有幫他準備糧食物資,而短期內也不可能去找工作,所以他索性把剩餘的錢也全拿去買吃的,打算露宿野外。
「不過該怎麼上去那座塔?」
那座塔的高度衝破了雲端,用肉眼根本無法測量,夜月真的是飛上去的嗎?
浩臣對那座塔也只剩零碎的印象,什麼英雄誕生的地方或者儀式什麼的,完全沒有任何線索。
或許上去就能想起來了吧?
沒有馬車的話就只能步行,從這裡步行到那邊大概要五天的時間,
「夜月……」
浩臣非常納悶為什麼夜月要挑在那種地方和他見面?
和夜月有關的記憶幾乎都忘了,對她的印象僅剩猶如死神的魅魔而已。
為了保護他而死,為了他而吃下絞麻草,既然這樣那又為什麼與他為敵?
離開前優子曾告訴他被懸賞的事,為此他一路上還得閃避馬車,避免遭人跟蹤或追捕。
優子的父親雖然欠了一屁股的債務,不過由於浩臣的幫助,村長決定合力和全村的人想辦法幫忙解決。
商人對錢的執著可是無底洞,頂多就是先還一些,不可能還清的。
「一定要把這件事告訴阿莉才行。」
讓阿莉來擺平這件事,肯定能提高民眾對她的支持度。
五天的路程,浩臣多半選擇在半夜趕路,白天就盡可能休息。
夜晚視線不佳,且在野外怪物的威脅下,遇到馬車和行人的機率非常低。
這段期間他也不斷思考該怎麼跟她交談,要是夜月的話屬實,那他們當初一定發生了什麼非常嚴重的事。
五天後,浩臣順利來到巨塔附近,隔了非常久的時間再度回到這個地方。
巨塔非常雄偉壯觀,入口處有不少衛兵看守著,加上那肉眼無法目測的高度更加深了這座塔給人帶來莊嚴的印象。
頂端應該是類似神殿的地方。
「原本的神殿只是偽裝,真正的神殿應該是發動儀式的塔頂才對。」
不過該怎麼進去?
反正現在已經獨自行動了,只要能跟阿露撇清關係的話,不管怎樣都沒問題了吧?
「對,我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再拖下去夜月不曉得會做出什麼事來。」
他沒有任何計畫,直接朝入口走去。
衛兵發現後,趕緊架著武器擋在浩臣前面說:「停下,沒有許可的話這裡一般人是禁止……」
話沒說完,浩臣用力一甩手,將兩名擋在眼前的衛兵擊飛至遠處。
同時,他脫下帽子和眼睛,卸下身上單薄的偽裝。
「浩、浩臣?是浩臣!那個通緝犯!」一名衛兵認出他的長相,大喊著。
果然這裡的人都大略知道他的樣貌,看來在通緝這一方面還做得挺勤勞的。
他以驚人的速度抓住一名衛兵,重重的朝腹部打了一拳,強大的力道和衝擊力讓那名衛兵在吐完血後便暈死在地上。
「滾,要是我想的話隨時可以殺死你們,別白費力氣了。」浩臣大聲地說:「回去跟你們的上級報告,要是再敢妨礙我格殺無論!」
原本應該將地上這傢伙直接打死的,這樣絕對能發揮最高的嚇阻力。
浩臣頭也不回地撞開大門,看著那螺旋式的階梯,彷彿永無止盡的階梯向上延伸。
「追、追上去!」
「可是!可是那個傢伙是怪物!」
「妖怪!」
「我們去搬救兵!」
「對!公會的冒險者……」
「可是柚彥……」
外面的人七嘴八舌的商量著解決辦法。
「沒時間找方法了!」浩臣咬緊牙,以他驚人的腳力往上衝刺。
他能聽到後面傳來腳步聲,看來還是有人不死心想妨礙他。
「這座塔,是一切的開端。」浩臣一邊奔跑著,開始盡可能回憶。
試煉之塔,以欺騙人民的方式來創造英雄的地方。
做為禁忌之地,這座塔在歷史上不可能會有記載,因為這是一場騙局。
無法彌補空間漏洞,讓大量的妖怪進入這個世界,為了掩蓋真相而捏造出魔王降臨和英雄現世的傳說來尋找合適的人選。
「哈……哈……」浩臣不斷喘著氣,不過他不能停下。
後頭只能隱約聽到一些聲音,應該是那些追在後頭的衛兵吧?
隨著浩臣的腳步,周圍的牆壁開始發出亮光,空氣中帶著星點般的露珠散發著淡藍色的光芒。
有如星空般點綴著四周,不過他根本沒空去欣賞這美景。
隨著妖怪被吸入這世界,人們也開始了解到妖怪的種類非常豐富,就算有著和人一樣的外貌,也掩蓋不了種族的特徵。
最常見的就是魅魔。
以散發誘惑的氣體為特徵,那香味能輕易地讓男女著迷,進而控制思想或吸取生命,是相當危險的妖怪。
「妖怪?哈……不要開玩笑了!」浩臣大聲的吼著:「混帳東西!」
後頭已經完全聽不到任何聲音了,只能聽到浩臣那句混帳在四周回響著。
一開始,妖怪對人類是沒有敵意的,但是上層的人為了掩蓋真相,捏造出妖怪禍世的謊言,逼迫人們去殺害任何妖怪。
任何種族、任何年齡、無一倖免。
「以前……以前……該死!」在想到年齡這個詞彙的時候,浩臣明顯知道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絕對和那些魅魔有關,可是卻都想不起來。
「夜月嗎?……不對,麗華嗎?還是姍子?娜娜?該死!」
越想就越讓他感到頭疼,理應是絕不能忘記的事,在記憶的門前猶如上了一道厚重的枷鎖般,完全無法打開。
浩臣一邊喘著氣,拿起錶看時間,現在是下午三點整。
塔內部的牆面發生了變化,隨著浩臣的前進,牆壁逐漸變成透明,氣溫也略為下降。
周遭的光點卻隨著高度上升而逐漸消失。
「現在到底多高了?」
他根本無法計算高度,不過按照周遭的變化,在牆壁完全變透明後應該就能看到外面了。
詭異的是,越是往上就越能聞到一股熟悉的氣味,這股類似魅魔體香的氣味他不久前才聞過而已,他很確信不是夜月發出來的。
「這味道……到底怎麼回事?」
這座塔並沒有什麼機關能迅速攻頂,不會飛的話就只能扎扎實實的爬樓梯上去。
無限延伸的階梯能訓練體力,高度和半透明的牆也能鍛鍊膽量,的確是很適合挑選勇者。
做為英雄的儀式來說,這座塔再適合不過了。
隨著高度延伸,牆壁的透明度已經足以看到外面,牆外下方有一片雲層,看來他已經來到一般人無法抵達的高度了。
「哈……哈……真恐怖啊……」
雙腳肌肉發熱,同時能感受到些微疼痛。
「快了吧?再撐一下……」
忍著疼痛,浩臣一邊喘著氣不斷往上奔馳。
明知道是一場騙局,那為什麼當初那位英雄還會上當?
因為編織了拯救世界的謊言,給了能夠讓這個世界安居樂業的美夢,而讓眾多有實力的冒險者前往試煉之塔進行篩選。
以為能瞞天過海,以為在這個事件結束後就會被眾人遺忘。
這個國家最大的失算,就是當初沒有掐死阿露。
「頂、頂……頂層?」
終於看到了最頂端,舉行儀式的塔頂。
走上最後一步階梯,耗費將近一天的時間終於來到塔頂,現在時間約十一點左右。
塔頂沒有任何類似屋頂的遮蔽設計,周圍非常寬廣,詭異藍色的火焰憑空在四周漂浮著。
由於高度的關係,頂層除了非常寒冷外空氣也相當稀薄。
在最前面的地方,有一位不知名的男子跪在地上,似乎在戰鬥中受了重傷,阿露則在一旁攙扶。
「阿露?為什麼會在……會在這裡……哈……」浩臣還沒辦法平息自己的呼吸,仍不斷的喘氣。
夜月也在前方,看來是跟夜月發生了戰鬥,不過夜月毫髮無傷的站在最前方,靠在欄杆上往這邊看著。
發現了浩臣後,夜月直直的盯著這裡。
「阿露!」浩臣趕忙跑過去,緊張的問道:「阿露?妳怎麼在這裡?」
要是繼續前進的話,肯定能在某個地方遇到浩臣,看來阿露運氣非常好。
有很多話想問他,因為他擅自離開而生氣,因為他的不告而別而感到難過。
阿露壓抑住自己的情緒,顧做鎮定的說:「當然是來找你的啊!」
「這傢伙是誰?」
「他叫柚彥,是來討伐夜月的冒險者。」
柚彥受了相當程度的重傷,全身上下的衣服破爛不堪,身體也有多處被利刃劃傷的痕跡。
傷口淺、短、不深,血液大部分都已凝結,雖然看似皮肉傷,不過痛楚仍然不低,且這傷痕到處都是,就像被風刃毫無止境的摧殘過一樣,血痕遍及身體各處。
看來短時間內是沒辦法戰鬥了,必須好好休息才行。
「討伐夜月?開什麼玩笑?」浩臣心想著。
一般人要打倒魅魔簡直是天方夜譚,就連浩臣也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完全擊倒夜月。
「阿露妳顧好他,待在這別亂跑知道嗎?」
阿露擔心的點點頭,不過比起身旁負傷的柚彥,他更擔心浩臣會不會又消失不見。
而浩臣也在阿露的身上聞到那股不知名的氣味,那股類似魅魔的體香居然是從她身上傳出來的。
「錯覺嗎?不對,絕對是阿露沒錯,可是為什麼……」
幸好他可以確定現在的阿露並非魅魔,大概是阿露的本能在進行抵抗吧?
唯一魅魔化的可能,除了魔王外就只剩楓花了,不過現在沒時間讓他去找答案了。
夜月轉頭,抓著欄杆望著漆黑的夜空。
「夜月……」
夜月似乎沒有再戰的打算,面對浩臣的接近也不為所動。
「在看什麼?」浩臣走到旁邊,同樣抓著欄杆看著天空。
「……誰知道呢?你認為我在看些什麼?」
夜月答道,語氣平淡,沒帶任何的感情,一點都不像是剛戰鬥過的樣子。
什麼都沒做最好,能拖多少時間就多少,盡量讓那名叫柚彥的冒險者恢復到可以走路的程度才行。
或者,撐到那些人類攻頂。
早上那一場風波,應該成功讓那些人類恨不得馬上抓到他。
「為什麼這麼晚才來?」
「為什麼?妳明知故問啊?就麗華啊!那傢伙有夠兇的。」
看來真的讓夜月獨自在這待了好一段時間。
「那兩人呢?妳做的?」
夜月搖搖頭,帶著不滿的語氣回答:「才不是,是他們自己要來找碴的。」
「找碴?」
「我說過了,我不會隨便動手,我還要求他們離開這裡。」
「怎麼可能?阿露不是那種人啊!」
聽到這句話,夜月轉頭望著浩臣。
臉上的表情夾雜著驚訝和不滿,隨後回答:「不是她,是那個叫柚彥的。」
「柚彥?那個男的為什麼會跟阿露在一起?」
「我怎麼知道?這不是應該問你嗎?」
柚彥和阿露,應該是在他昏睡的期間認識的,不過同為冒險者的身分,就算認識也不奇怪。
「換我提問了。」夜月帶著懷疑的語氣說:「知不知道為什麼要來這裡?」
「不知道,我才想問妳。」
夜月的臉色變得非常差,任誰都看得出來她在生氣。
氣自己忘了一切,氣自己沒有早點想起來,更氣的是眼前的人居然有和他一樣的遭遇。
「所以你即使到了這裡仍然什麼都想不起來嗎?」
「妳在開什麼玩笑?叫我來這裡就是要說這個?我可不是來跟妳閒聊的!」
浩臣生氣的說著,絲毫不掩自己的怒氣,大聲地回答:「妳想起什麼直說不行嗎?有什麼問題直接問啊!在那邊拐彎抹角的很好玩嗎?」
「所以我不是問了嗎?你來到這裡仍然什麼都想不起來?」
夜月回應著,提出和剛剛一樣的問題。
兩人的反應讓阿露看傻了,看似沉穩的兩人,沒想到會為了這點事而大動肝火。
不過讓她更驚訝的是浩臣的態度,和以前成熟穩重的樣子不同,如今變得暴躁易怒。
「什麼叫想不想得起來?混帳東西!」浩臣說:「妳是指這個?這座塔?」
他指著的地面說著。
「不只是這樣而已,包括我在內的全部,麗華、姍子、娜娜,你真的什麼都想不起來?」
「我……」浩臣摸了一下自己的臉。
他帶著怒氣嘆了一口氣,搖著頭走了幾步之後又嘆了一口氣。
接著才說:「到底關妳什麼事?妳到底想問什麼?英雄嗎?魔王嗎?以前的事嗎?」
談起以前的回憶,浩臣像是變了個人似的,說出來的話沒有任何頭緒,沒有任何章法。
就像孩子在鬧彆扭,為了掩飾自己的錯誤而在父母面前胡說八道一樣。
「你在說謊對不對?」夜月帶著堅決的口氣說:「不是想不起來,是你根本不想去想而已!」
浩臣的表情變得複雜起來,他來回踱步,嘴裡還不斷呼氣,看似在努力思考該如何辯解。
他停下來,舉起手說:「妳是不是……已經全部想起來了?」
夜月吸了一口氣,平靜的點點頭。
「是不是吃了絞麻草才活下來?」
「沒錯。」
他搖頭嘆氣,右手扶著欄杆說:「對……所以妳失憶只是暫時的……為什麼?」
「什麼?」
「所以我說為什麼……妳之前在花壇跟我說的,說什麼為了救我而死……為什麼這麼做?」
夜月咬緊了牙。
她對這提問感到氣憤,對浩臣忘得一乾二淨又隨便的態度感到憤怒。
「蠢……這實在太蠢,這一切真的是……太無理取鬧……」浩臣搖著頭說著,雙手扶著欄杆看著地面。
「你還想逃到什麼時候?」夜月說著,她仍然盡可能壓抑自己的怒氣,冷靜地回應。
「逃什麼?」浩臣抬起頭問。
「剛剛不是說了嗎?是你根本不想去想而已,不是你想不起來!」
對,從剛才開始夜月就一直在提的,但是不知為何,一提到以前的事浩臣似乎就沒辦法冷靜下來。
像極了頑固的老頭子,無法溝通,腦袋也不知變通,說話沒有任何邏輯,只會拿著自己的慘況打悲情牌,甚至會去胡亂指責別人來試圖混淆視聽。
從剛剛開始浩臣的嘆息就沒停過,和以往不同,連冷靜思考的能力都沒了。
他嘆最後一口氣,抬起頭做好了覺悟的表情。
「想那些有什麼用?」浩臣舉起雙手問道:「現在都幾年了?難道我還要為了以前那些事……去、去屠殺人類嗎?還是去屠殺妖怪?」
姍子那晚的話,在阿露腦中回響著。
「這就是妳所尋求的真相,但是對浩臣來說不過是在挖他的傷口而已。」
屠殺人類?屠殺妖怪?暴躁易怒?無法思考?胡亂說話?
「我還能怎麼做?我也想知道啊!」浩臣回答:「以前那個什麼英雄……什麼魔王……全都是屁話!根本沒有那種東西!然後呢?」
他憤怒的踢了一腳,欄杆馬上破碎。
「扯了什麼英雄和魔王的謊言,騙大家來這個鬼地方接受什麼狗屁試煉!」
浩臣激動地拍著自己的胸口說:「我就是這樣成為人們口中的英雄,然後聽信那些扯蛋到不行的謊去找你們這些妖怪!」
「浩臣……真的是歷史說的那位英雄?」阿露不安的想著。
「那時候的我就像白癡一樣!」浩臣大聲的說著,彷彿是在發洩長久累積的壓力般。
「我還天真的以為能夠成為什麼拯救世界的英雄,然後仗著什麼狗屁儀式獲得的神力去斬妖除魔,我就是在討伐妖怪的旅途中一個個認識你們這些長得像人類的混帳!」
「其實你都想起來了……可是你都不願意說嗎?」夜月問道,相較於浩臣,她的語氣冷靜許多。
「就算想起來又怎樣?說了會有用嗎?認識你們之後我才知道妖怪是被吸進這個世界的,認識你們之後我才知道真相的,那我能怎麼做?去跟人類說妖怪其實不會害人嗎?」
「所以我們當初不是要你來我們這一邊嗎?」
「我靠!夜月我跟妳講,這不是分邊站的問題好嗎?妳以為這樣做就能避免發生衝突嗎?好就算我今天站在你們妖怪這邊好了,人類最後還是會用討伐妖怪的理由來找我,那我該怎麼做?」
「把他們解決掉不就好了?」
「所以我才說這不是分邊站的問題,夜月妳要先搞清楚我可是人耶?我原本也是人類耶?妳要我去殺人?為了這種胡亂的理由去殺人,那我的行為跟那些欺騙我的人類又有什麼不一樣?」
夜月走向前,舉起右手的瞬間浩臣以為會被閃一巴掌。
不過她卻流著淚水,帶著生氣的表情輕撫著浩臣的臉頰說:「所以……這才是你當初逃避我們的理由?因為不管怎麼做選擇都沒用,所以你才離開我們?」
浩臣甩開夜月的手,握緊著被他踢壞的欄杆,看著外頭無奈地回答:「逃?我能逃到哪裡去?結果還不是被解開封印,然後站在這種鬼地方跟妳敘舊嗎?」
「那你當初為什麼要騙我們?」
「我?騙?」浩臣搖著頭說:「我騙你們什麼?」
「騙我們說不會用儀式的方式對付魔王,騙我們說有其他方法……」
講到這件事就讓夜月感到火大,她抓住浩臣的衣領說:「結果呢?你最後還是選擇執行儀式!將自己和魔王一起封印,就這樣不負責任的消失了幾千年,你怎麼對得起大家對你的信任?」
浩臣再度甩開夜月的手,憤怒地回答:「不然呢?我能怎麼做?我不阻止魔王誰要來阻止?那個傢伙打算把這個世界全毀了!打算把活著的任何生命都殺掉,我能裝作不知道嗎?除了我還有誰願意做這種蠢事?什麼叫把自己封印起來?什麼叫消失幾千年?妳以為我願意嗎?」
將自己和打不死的魔王封印,是唯一的方法,也是人類創造英雄的原因。
「為什麼……為什麼你可以這麼自私?你都沒考慮過我們的感受嗎?你知不知道在你離開的那一天麗華哭得有多傷心?」
「廢話我當然知道你們會難過,那我呢?你們之中有人考慮過我的感受嗎?難道這樣做我會比較好過嗎?」
阿露這才明白姍子那晚說的,浩臣的傷口。
「娜娜、姍子、麗華、阿隆、文俊還有妳,你們哪一個我不珍惜的?哪一個對我來說不重要的?可是我能怎麼辦?知道真相後去屠殺人類?還是選擇封印魔王來拯救世界?我能怎麼做?只要魔王一天不消失,你們這些魅魔隨時有可能被控制,然後再度作亂,到時候呢?要我再去討伐你們嗎?」
浩臣再度搖著頭,他摸著自己的額頭嘆著氣說:「你們一個個……我都有印象,名字我也記得……可是我真的想不起來關於你們的事……」
他抬起頭說:「但是我心中一直有……有那種對你們無法割捨的感覺在……那種……沒辦法拋棄你們的執著……妳知道嗎?夜月,我大概猜得出來妳最在意的記憶,八成就是我跟你們相處的回憶,因為只有這一段記憶我完全是空白的……沒有任何印象。」
夜月低著頭,握緊著雙手。
她仍然沒有辦法接受浩臣的說詞,如果沒有更好的解決方法,她也不是不能接受封印這條路。
夜月真正氣的,是浩臣選擇一個人背負對抗魔王的命運。
「那一天……在我釐清真相的那一天,妳知道阿隆對我說什麼嗎?」
浩臣握著欄杆望著天空,無奈地回答:「他說反正大家都以為阿隆才是魔王,叫我把他殺了去跟人類交差……開什麼玩笑?我怎麼可能做這種事?」
啪--
浩臣的臉上泛起一陣溫熱的疼痛感,緊接著浮現出紅色的手印,夜月這次是真的甩了一巴掌在他臉上。
「所以呢?這不是讓你拿來逃避的理由!」
「逃避逃避我說過了我能逃到哪?逃有用嗎?」
「至少你要把這些煩惱跟我們說啊!為什麼要自己一個人承擔?」
「這什麼傻話……妳在騙小孩嗎?不是什麼事說出來就能解決的好嗎?說什麼要幫忙分擔什麼說出來能解決的……那都是屁話!不過是自我滿足而已!」
「可是總比讓你一個人承擔好啊!」
「有差嗎?不然妳說,妳現在有什麼辦法?」
「沒有……」
「沒有……現在魔王跟著我一起解放了……還是沒辦法……那怎麼辦?再讓我做一次嗎?再封印一次嗎?」
「可是……」
「還是說要我眼睜睜的看著所有人去死?」
夜月猛然抬起頭,怒目咬牙的樣子表明了她的心情,但是雙眼卻流著淚水。
「為什麼……」夜月帶著哭腔問道:「你不會不甘心嗎?你都不會覺得不公平嗎?你也是人耶?為什麼就你要背負這種蠢事?」
浩臣當然覺得不甘心,覺得這個世界非常不公平。
阿露那麼努力的生活,不惜省吃儉用也要幫助別人,卻始終無法得到別人的認同。
妖怪即使什麼都不做也會被殺,無奈在這個充滿人類的世界,妖怪只能躲在陰暗的角落,苟延殘喘的生活。
浩臣和夜月互相看了好一陣子後,兩人同時向後退拉開了距離。
「該不會……」阿露突然發覺氣氛不對勁。
接著兩人同時拿出了武器,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一邊是能斬斷任何事物的鐮刀,另一邊則是普通魔法幻化出的長棍形武器
「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阿露無法理解這兩人的想法。
柚彥同樣也感到一頭霧水,他只能從兩人吵架的對話裡,大概整理出歷史的真相。
妖怪,人們給予這個詞彙的定義就是想像、傳說、不可思議的生物。
但是人類卻萬萬沒想到,在妖怪的眼裡,人類也是極其殘暴的妖怪。
他們時而合作,不過卻在有利益的一方發生背叛。
他們表面團結,實際上不過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害怕。
夜月臉上的淚水已乾,留下兩條淚痕,她緊握著鐮刀說:「如果我贏了,我不但要把你帶走,我還會殺光所有人類。」
浩臣對夜月驚人的回答完全不感到驚訝,坦白說他也對人類厭惡極了。
他能體諒夜月的心情,如果今天立場對調的話,他也會做一樣的事吧?
「如果我贏了……我會再想辦法把魔王封印一次。」
說起那個封印,同等於宣告自己的死刑,像阿露這樣有能力看得到和解除封印的人,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了。
「你不會怕嗎?」夜月問道。
「怕啊……非常怕……可是……」浩臣深吸一口氣後回答:「我更怕的是……怕事情沒解決的話,你們會做出更可怕的事來。」
更可怕的事,無疑就是指那個殺光人類的宣言。
「我剛剛說過了吧?夜月,你們一個個對我來說都非常重要,以前我曾經失去過你們一次……」他搖著頭說:「我不想再失去第二次了。」
「過了幾千年了……你還是沒變呢,一點都不懂得反省。」
失去的那一次,就是魅魔被魔王操控的時候。
他們發狂作亂,四處屠殺,毫無節制的破壞,讓這個世界有如煉獄般恐怖。
不過沒等到兩人動手,他們馬上驚覺下方傳來腳步聲,兩人同時朝著樓梯的方向看過去。
底下的衛兵為了捉住浩臣,率領著大量的人馬趕往塔頂。
「找到了!」
「等等!他們受傷了!」
「那兩個妖怪!」
「大家上!」
「礙事!」夜月帶著生氣的表情舉起左手。
浩臣趕忙衝向前抓住那隻手說:「等等住手!妳想把那些人全都吸乾嗎?」
「廢話!這群阻礙!」
「沒有必要夜月,不要這樣!」
「可是!」
「不關他們的事,他們只是聽上面的人做事而已,妳要是真的動手了,那妳跟他們的行為又有什麼不一樣?」
夜月猶豫了,儘管怒氣燃燒的非常旺盛,她仍然在浩臣的勸說下猶豫了。
自己的行為,的確跟她討厭的人類一樣。
到底是哪邊先開始的?人類和妖怪互相做著一樣的事,為了和平而屠殺、為了生存而反抗。
「啊……對……」夜月突然理解了。
在矛盾的疑問中,夜月理解了浩臣的感受。
自己若對這些貧弱的人類下手,那她的行為就有如殘暴的野獸,但是不做點什麼的話,卻又無法在這個世界生活下去。
退一步,是代表曾經身為人類的感受,面對外來的威脅和自身的矛盾感到無奈與自責。
進一步,是因為體會了妖怪待在人界的恐懼,面對無知的事物感到不安與惶恐。
夜月說:「你真的是……一點都沒變……」
她說完後馬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抱著浩臣撞破欄杆,兩人衝破雲層後便直直往下墜落,消失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