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剛過，刮進山坳村的風沁入一絲寒意。但這個除了高山密林和一些傳說之外，沒什麼特色的小山村，今天卻有一匹高大健壯的馬，很不搭調地走進了村子。
那匹馬全身烏黑，沒有一根雜毛，鬃毛瀟灑、步伐穩健；英挺的騎手在村口就下馬，牽著韁繩輕鬆的走著，掃過四周的眼神銳利如鷹，衣著整齊但不惹眼。村民聚在山坳村唯一的大路旁，小聲談論這陌生人，說他氣勢一看就不像給人做工的。
他是來幹啥的？
解開包裹是幾錠大銀，女子面不改色地推回去，「不敢稱仙姑，小女子只是村野大夫。」
「勞煩許大夫辛苦走一遭，這一點心意是應該的。」李貞岳沒有接，笑笑地攏了手。
不簡單，許桂芳微微挑眉。勇興幫重視規矩是有名的，但這人應對得極好，從善如流，想來事關重大才會派這等人物，這一趟怕是避不掉了。也是個機會。
「壯士太客氣了，救急如救火，自然該即刻啟程。只是有幾味藥不在手邊，我得回去取。」
李貞岳也沒有乾等著，當許桂芳背著醫箱踏過門檻，他已經牽好馬了。
***
不讓人喊仙姑的許大夫，打算走的路是陡峭山路，馬再好也用不上，李貞岳把坐騎留在山坳村外百步，那裡有他帶來的一小隊人馬等著。
許桂芳走在前頭，在深山密林中健步如飛；李貞岳落後幾步，這山路的小徑連他都略有些吃力，這年輕女子能臉不紅氣不喘，也是不簡單。人稱仙姑，或許也不只是醫術過人。李貞岳還真有點希望，眼前的女子有更多不為人知的神仙手段。
少主病發已然五日，好不容易才打聽到這一線生機。
初時高燒不退，退燒後身上浮現紫色斑點，接著陷入昏睡……沒人見過這種怪病，整個縣城的大夫束手無策。還是幫眾在別處酒館偶然聽見傳聞，神神鬼鬼地說到仙姑救命；打聽得仔細些，說是治過各種怪病，「身上長紫斑又昏睡不算什麼，仙姑幾年前就治過啦！俺就是仙姑醫好的」說這話的青年還給人看後背，是有些形狀相像，但顏色極淺的斑點。
許桂芳腳步慢了下來，李貞岳也跟著她走進一個小聚落，在第三間屋子停下，門前有個中年男子正在劈柴，「爹！」
「閨女啊，」看到許桂芳後頭的李貞岳，許老爹明顯有些緊張，「這位壯士是……？」
「在下，勇興李某人，隨許大夫來取藥材。」
許桂芳把醫箱放下，進屋開始翻找，「想說家裡還有，就順便回來了。阿弟阿娘呢？」
「出...出去了。」
「爹，阿弟阿娘呢？」許桂芳停手，轉過頭。
又支支吾吾了一會兒，許老爹咬牙，「在溪邊。」
許桂芳臉色蒼白的衝出去，卻被老爹拉住。
「閨女啊，放手吧，阿弟已經……」
許桂芳甩開手，往村尾跑去，李貞岳安靜地跟上。
漸漸聽見水聲潺潺。水深及膝的水流中，一個婦人抱著一個幼兒站著，婦人淚眼矇矓。
「娘！不要啊！」許桂芳從婦人懷抱搶過小男孩。
無力地垂下雙手，桂芳的娘掩面而泣，「今早就這樣兒了，啥也吃不了了……桂芳，你曉得的，比起讓阿弟這麼著，不如……」
「銀子都夠了！再等等就能把阿弟治好了！怎麼……」許桂芳抱著幼小的弟弟，額頭抵著額頭，不敢看他的臉。
幼兒面色灰敗，牙關緊閉卻流露著苦痛的呻吟，在一旁的李貞岳也看得出來，這連藥都灌不進，活不成了。
許桂芳更明白，阿弟這個狀態會維持兩三天，什麼也吃不了、喝不了，煎熬到死亡為止。是她疏忽了，以為還有時間，真以為自己是仙姑了？都是她太蠢。
最終她還是做出了決定，「我用這雙手幫他洗第一次澡，現在要親手幫他洗最後一次。」
她跪下，慢慢的把阿弟放到水裡，讓水蓋過阿弟的膝蓋、腹部、胸口，和口鼻，幾乎沒有激起水花。
經過漫長的一瞬，許桂芳抱起癱軟的幼小身軀，痛哭失聲。
創作內容
蜈蚣大夫
短篇小說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