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為【自由象限】常駐活動「手足」的創作小說
從很早之前，她對姐姐就產生了厭惡的情感。
那是根深蒂固的厭惡，直到那個時候，她還是放不下，也接受不了。
所以，她才會走到這種地步。
最初是姐姐不讓她玩具的時候吧。
那時她四歲，姐姐六歲，她身為妹妹，一直是爸媽的心肝寶貝，對她百般呵護，有什麼好的，最新的都給她。
不管她做什麼，爸媽都給了她肯定，哪怕是不對的行為。
「這個我要！」她搶過姐姐的娃娃，想要占為己有。
「這是媽媽買給我的！妳不要搶啦！妳不是也有！」姐姐不願意，伸手抓住娃娃的腳，想搶回來。
她看了一眼玩爛的娃娃，有點厭惡，只想要玩新的。
本來去叫媽媽再買一個給她，誰知道媽媽很兇的說不行。
「不管啦，給我！」她強硬的想要搶過姐姐的娃娃。
既然媽媽不買給她，她拿姐姐的娃娃也一樣，姐姐的娃娃還比較好玩，又新又漂亮。
姐姐不願意讓步，死死拽住不放，大聲喊叫：「不要這樣啦！放手！」
「給我！給我！」她氣得不行，只是拿姐姐一個娃娃，有什麼不可以。
她死不放娃娃，還上去捶打姐姐，扯姐姐的頭髮，姐姐馬上哭叫起來，手裡還抓著娃娃。
最後吵來了爸媽，狠狠的數落了他們一頓。
大多都是罵姐姐不懂事，跟妹妹計較那麼多，東西本來就要互相分享。
姐姐委屈的哭泣，她心裡埋怨姐姐有什麼好委屈，都是姐姐才害她被罵。
經過好幾次，姐姐漸漸不爭了，她也踩在姐姐頭上，占了姐姐所有便宜。
不知不覺中，她產生姐姐的地位不如她的扭曲心態，不管姐姐做什麼，永遠都只能在她下面。
所以，當她看到姐姐考試優異，受到大家的追捧時，她受到了打擊，一下子掉到谷底。
那年她是一年級，姐姐是三年級，她考了個九十六分想給爸媽看，沒想到，姐姐考了滿分。
爸媽連看都不看她九十六分的成績單，只顧稱讚姐姐用功，連老師都說姐姐的優秀，不顧她努力那麼久考出來的成績。
沒有人看她一眼。
她接受不了這冷落，也不能忍受姐姐比她優秀，心中被嫉妒所占據，最後成了憤怒。
認為是姐姐故意搶走了她的風頭。
她不甘心，覺得氣不過，心態崩潰。
「都是妳、都是妳，爸爸媽媽才不愛我了，妳怎麼可以搶走爸爸媽媽。」
她打了姐姐，扯姐姐的頭髮，看姐姐疼得哭出來的臉，還不夠解氣。
「我沒有，我沒有！」姐姐哭紅了鼻子，拼命的閃躲。
「妳有！妳有！討厭鬼！我討厭妳！」
她瘋狂的追打姐姐，還用指甲抓她，也不顧下手輕重，連姐姐被抓出血也不管。
不管怎麼宣洩，她還是很氣，氣到不行。
最後，爸媽只懲罰了她。
她記恨在心，也種下了悲劇的種子。
自從那次之後，爸媽不再偏愛她，變得會打罵她，她懷恨在心，把姐姐當作了敵人。
姐姐還是如故，處處讓她，只是已經改變不了他們惡劣的關係了。
那年，他們升上了四年級和六年級。
「妹，這給妳，校長獎的獎品。」
姐姐將新的文具放到了她桌上，每每拿到新的文具，都會先給她。
「哦。」
她看都不看姐姐一眼，連一句謝謝都沒有。
只覺得那都是姐姐不要的垃圾，姐姐是故意討好才給她。
「妹，那個......」姐姐扭扭捏捏，似乎想說什麼又不太好意思開口。
「幹嘛？」她很不耐煩的抬起頭，正在看小說，姐姐站在她旁邊，讓她覺得很煩，不想看到她。
這好姐姐的樣子，她早就看煩了，也打從心底厭惡。
姐姐假惺惺的關心她，是想裝給誰看，就這麼想讓別人都覺得她是個好姐姐，好得到稱讚。
「妹，妳可不可以不要這樣？」姐姐低下頭，快哭了。
「我怎樣？」
她口氣很不好，姐姐這說得好像都是她不對，但她又做什麼了。
「妳可以對我好一點嗎？」姐姐抹去眼淚，頭低得很低。
「為什麼？」她只覺得姐姐在找麻煩，她哪裡對姐姐不好。
而且，憑什麼。
姐姐雙手握得很緊，很小聲的說：「因為，我們是姐妹不是嗎？」
「哦。」她沒給好臉色看，不想理姐姐。
一點也不覺得，姐姐有把她當妹妹。
她只覺得，姐姐對她好是應該的。
是姐姐先對不起她，搶走了爸爸媽媽，還那麼愛現，害她被看不起。
每個人，說她沒姐姐那麼優秀。爸媽拿姐姐來罵她，老師拿姐姐來比較她，同學拿姐姐來嘲笑她。
全是姐姐長姐姐短，她算個什麼。
如果不是姐姐，她也不用過得這麼卑微，不管怎麼努力，都比不上姐姐。
不應該是這樣的！
姐姐不應該勝過她！
被看不起的應該要是姐姐才對！
全都是姐姐害的。
她對姐姐的厭惡越來越深，關係更惡劣，在家遇到也像個陌生人。
即使睡在同一個房間，她也從不正眼看過姐姐一眼。
一直到上國中，她交往了不同的男生，漸漸重視起了打扮。
她長得不差，打扮起來很漂亮，引來了許多男生喜歡，姐姐仍是把心思放在課業上，沒有特別裝扮外表，顯得遜色，是大家口中的書呆子。
這讓她有了優越感，交往了一個又一個男朋友，幾乎是染髮抽菸，愛打架惹事的男生，跟在他們身邊，很有派頭。
她覺得比起乖乖學生，這些敢違背校律，不畏強權，敢和訓導主任嗆聲的男生更可靠，而且很帥氣。
姐姐看不慣她這樣，要她別這樣做，還偷偷告狀給爸媽。
她被爸媽臭罵一頓，禁足在家，還被學校記過，要她做愛校服務。
她再也忍受不了，為什麼姐姐老是看不慣她好，一直打壓她，陷害她，要她淒慘落魄。
多年以來的厭惡，也膨脹成了怨恨。
她發瘋的掃掉姐姐桌上的書和文具，憤恨的怒罵：「為什麼！為什麼！妳要去告密！妳這賤人！」
姐姐沒有說話，嘴巴緊閉，雙眼泛淚。
看到姐姐委屈的模樣，她更火大，姐姐憑什麼委屈，被責罵的人是她，她才是受害者，該哭該委屈的人不是她嗎！
「妳這賤人！我恨妳！」她惡狠狠的搧了姐姐一巴掌。
姐姐摸著紅腫的臉頰，一句話也沒有說。
這一下，又剛好被爸媽撞見了。
「妳這不孝女！妳怎麼能打妳姐姐！」
爸爸氣得衝過來，回給了她一巴掌。
媽媽摸姐姐的臉頰，臉上全是心疼。一轉過頭，就馬上換了個嫌惡的表情，大罵：「妳怎麼可以這樣，做錯事不反省，還遷怒姐姐呢？」
她不想再說，頭也不回的走人，留下他們破口大罵。
每一次都是這樣，為什麼難看的人永遠是她？
為什麼害她的姐姐，永遠都是好人。
明明這麼虛偽，招人討厭，是個不折不扣的賤人。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她恨姐姐，是姐姐毀了她，她恨不得姐姐能消失。
這件事之後，她更自甘墮落，成天和男朋友混在一起，學會抽菸喝酒，還出賣了身體。
爸媽管不了她，乾脆不理她了，她也很少再回家，不想看到姐姐，反正回家也只有吵架。
姐姐畢業後，考上一所好的學校，到了外地念書，她只感覺很好，不用再看到姐姐那張討厭的臉。
她自己因為課業落後，只勉強入了一間私立高職，裡面全是像她這樣墮落的人，混在一起，去嘗試更瘋狂的事，遊走法律邊緣。
當她逐漸觸犯法律，她也漸漸麻木，不覺得那有怎麼樣，最後被學校退學，成了社會邊緣人。
她家也不想回了，回去也只會被罵，被看不起，不如自己在外面，和那些人混在一起，享受快樂。
最後，她終於嘗試了毒品，被毒品所帶來的歡快俘虜，不只賣身，還被利用去作奸犯科。
她像是掉入地獄，再也爬不上來，只能不停往下沉淪，連自己做了什麼，在做什麼，也搞不清楚了。
當她再次清醒時，已經是身在監牢了。
那年，她剛滿二十一歲，正是大好的年華，她已是一具汙穢的枯骨。
再回過頭，已經是遍體鱗傷，她所走過來的那條路上，什麼也沒有。
那口口聲聲說愛她的男朋友，發誓要永遠在一起的好閨蜜，曾經義氣相挺的好兄弟，全都像人間蒸發。沒有人來探視她，保她出去。
她對一切茫然，不知道該相信什麼，又該怨恨什麼。
未來像斷了路的橋，過不去，只有滾滾泥沙，埋葬了能走的路，連站立都做不到。
這個時候，只有姐姐，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她接受了會面，隔著厚厚的玻璃窗，看到了姐姐的意氣風發。
姐姐已經是一名律師，在鼎鼎有名的律師事務所工作，打贏了好幾個官司，小有名氣。
「妳是來嘲笑我的嗎？」
她沒有看姐姐，聲音沙啞無力。
看到姐姐，還是感覺那麼厭惡。
她和姐姐已經是天差地別。
姐姐就像是飛升到天上的神仙，受人崇敬。
她是被打進地獄的醜陋小鬼，惹人唾棄。
這是多麼諷刺，也不意外。
姐姐睫毛微微垂下，遮蔽了雙眼。
「妳還恨我嗎？」
「恨？」她抬起頭，眼神一片迷茫。
在她心中，已經沒有了恨。
哪怕那時候，她是多麼怨恨，恨不得姐姐消失，認為是姐姐害她變得那麼悲慘。
直到現在，她還是認為，會變成這樣都是姐姐的錯。
但是，她什麼感受都沒有了。
她確實怨恨過姐姐，可是也知道，她會有這下場，都是咎由自取。
說到底，她會這麼怨恨姐姐，也只是因為，姐姐是她唯一能發洩的對象。
「爸媽都很擔心妳，我也知道，妳會變成這樣，很大一部分都是因為我吧。」姐姐挺起了背，雙手放在台上，不看她一眼。
她低下頭，拳頭微微緊握。「既然妳知道，又為什麼要來這裡跟我說這些呢？」
姐姐說的那些，無庸置疑是在嘲笑她。
姐姐一直都知道，明明知道，還是故意這麼做。
這是最可惡的地方。
「因為，有些話我還是想當面跟妳說。」
「對不起。」
姐姐深深低下了頭，雙手發抖的握在一起。
「小時候，我真的很忌妒妳。妳可能不知道吧，自從有妳之後，我就被爸媽冷落，對我不理不睬，老是跟我說，我是姐姐，所以要擔起照顧妹妹的責任。」
「我真的、真的，太想要爸媽再多看我一眼，想要別人能關注我，才這麼努力表現，可是，我不想搶妳風頭，我試過了，一直希望妳可以懂我，也很努力想要補償妳，我真的沒想到，會走到這個地步。」
姐姐一口氣的說完，才敢抬起頭看她。
聽到姐姐說的這些，她心裡只有悲哀。
她又怎麼不知道，姐姐的心思呢？
只是她從沒試著去理解。
回想起來，姐姐從沒有真正的傷害過她，比起那些朋友，姐姐才是真正為她想的人。
但是，也只有現在，她才能真正的接受這一切。
早就為時已晚。
「走吧，我不想看到妳。」
她按掉了麥克風，頭也不回的走向鐵門。
姐姐急切的站起來，敲玻璃似乎想說什麼，但她已經不想再聽了。
她不需要姐姐的補償，也不想和好如初，姐妹情深對他們來說，就只是一個笑話。
他們相欠的太多太多，最後留下的，也只有她對姐姐的厭惡。
不如就這樣繼續下去，誰也不欠誰。
能在這裡，再見她一面，那就足夠了。
創作內容
【短篇】姐妹
《醫夢似幻》 (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