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人稱為女性
◎正文開始◎
00.
我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事情。
唯一清晰的，便是我在心中不斷默念著──
我不想死。
然後，我睜開了雙眼。
01.
今天也是一如往常的一日。
我又做了那個夢。
在夢裡的我毫無疑問的死去了，只剩下強烈求生的執著殘留在現實，
我不明白，怎麼會有這樣的夢境。
「妳發什麼呆？」好友在旁邊用手指戳了我，我轉頭看向她，她表情誇張的說道：「我在跟妳說那些老師啦！寒假作業太多了，兩個月怎麼可能寫得完！」
我眨了眨眼，「很多嗎？」
「當然多！整整兩本講義耶，老師是以為寒假放一年嗎？」
好友浮誇的語氣，讓我不禁笑了出來。
「寒假將近一個月，每天慢慢寫還是可以完成的啊。」
「沒辦法啦……」好友喪氣說道，後又突然打起精神開口：「不然我們兩個寫不同本講義怎麼樣？然後再抄對方寫好的部分，這樣就只要寫一本啦！」
我一愣，輕笑開口：「這樣我們兩個的作業都一樣，會被老師發現的。」
「啊，說得也是，好討厭啊。」好友在道路旁停下了腳步，轉頭向我揮手：「叉路到啦，我走這邊，開學後再見唷！」
我笑著和好友揮手道別，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叉路的轉角。
02.
我回到家，進房間後，將隨身物品收拾好。
「寒假啊，真讓人期待。」
我緩緩的將東西整理好後，帶著自己的包包，再度踏出了家門。
我的心情很平靜。
我踩上階梯，走向了公寓頂樓。
寒假的確很讓人期待──但可惜我不打算撐到開學了。
頂樓和料想中的一樣，空無一人。
我深呼吸了口氣，總感覺吸入肺中的空氣帶著某種寒意。
我不明白為什麼會做一個渴望活下去的夢。
因為我早就下定決心，要在這天結束自己的生命。
我沒有和好友說再見，因為我清楚自己求死的心意堅決，今天就是最後一面的永別了。
想到這裡，我不禁微笑起來。
我終於可以解脫了。
03.
沉重的生活壓垮了我。
同齡人的煩惱──比如我的好友，多數的壓力都是因課業而起。
我的壓力來源則是家庭。
我無法接受父親再婚，帶了那個女人和她的孩子踏進我家。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個女人笑著對我說妳才是外人的表情。
永遠不會忘記，她的小孩將我的私人物品弄壞，父親卻只說了要我別計較的畫面。
我更清晰的記得，去年父親節，我寫了卡片帶回去，卻只看見空無一人的家──他們三個一起出門慶祝節日，只剩我一個人被留在家中。
只有他們三個，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我找不到自己的歸屬。
那種冷暴力讓我難以忍受，每一次回到家，面對他們三人的歡聲笑語，我都一再的感受到自己的多餘。
每一天回到家，我都有種反胃的噁心感。
那裡已經不再是我的家了。
也沒有屬於我的家人。
我是想撐下去的。
我原本以為自己能夠撐到成年，直到經濟獨立搬出家裡──
可是我再也受不了了。
一但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想解脫的想法便如草般瘋漲，緊緊攀附住我的心思。
只要跳下去，就再也不用忍耐了。
說不定還能讓那個曾經重視我的父親感到後悔。
我想了好久，終於下定了決心。
就這樣吧。
我根本不想多待在這個家裡任何一秒了，我選擇學期結束的今天，一起結束自己的生命。
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我揚起微笑，迎面而來的風帶著寒涼，我看向大樓底下，與地面的距離遙遠。
我不禁開始想像，等那三個人回家，面對我已經支離破碎的屍體時，會有怎麼樣的表情呢？
我深深呼吸了一口氣──
接著，縱身一躍。
就這樣吧。
我在急速墜落的過程中閉上眼，即使身體因失重而顫抖，但內心深處卻意外平靜。
墜地的時間比想像中還要久，或許是心理作用，死亡近在咫尺的時刻，感官都會被放慢。
──啊，要結束了。
我這麼想著的瞬間，意識便隨之中斷。
04.
我再次睜開眼，是在醫院內，鼻間充斥了消毒水的氣味。
「……妳醒過來了？」
我身旁傳來了乾啞的低沉嗓音，那聲音我很熟悉，是曾經重要的家人。
我轉頭看過去，神情複雜的父親坐在旁邊。
「我可能是忽視了妳，」父親的表情頹然，他將自己的臉埋進掌心中。「但也沒有虧欠妳什麼吧？妳有必要這樣做嗎？」
「我只想有一個正常的家庭，和她們多點相處也不奇怪吧？」他的聲音嘶啞，對我而言充滿陌生。「妳為什麼就這麼愛計較呢？」
我安靜的看著他，沒有作聲。
「妳做出自殺未遂這種事，是想博取關注嗎？」
雖然不怎麼意外，但內心還是有些難受。
我沉默的看向天花板，忽然感覺自己十分愚蠢。
連自殺都做不好，我這個人還真是失敗。
※
那次失敗的自殺，以及父親的反應，讓我認知到自己的天真。
我不再抱有什麼期待了，同時也感覺到自己的心理有所改變，我開始發了狂一樣讀書。
最後，我考了屬於高分的成績錄取大學，且靠著學校發的優渥獎學金，毅然的搬離家裡。
我才發現，當年自己所認為的痛苦，只要不再在意，便不會有任何感覺。
我有了全新的生活。
看開自己沒有家人之後，我的世界似乎都變得不同了。
我還有朋友，就算友情消失了，我也還有自己的知識、有我自己本身的努力。
過去的人生即便糟糕透頂，未來想過怎樣的生活還是可以改變的。
豁然開朗的感覺，彷彿獲得新生一樣。
「那個，今天也一起吃飯嗎？」
身後傳來了聲音，我轉頭看過去，是最近關係很好的男同學。
他的面上有些紅暈，我不禁跟著害羞起來。
我輕咳了下作為掩飾：「好。」
擺脫過去的枷鎖後，新的生活比想像中還要美好。
即使還是會有痛苦和難過的事發生，但總歸撐過去就好了──事過境遷後，我感謝當初走出來的自己。
05.
我結婚了。
和一個彼此真心相愛的人──是當年的那位男同學。
他對我很好，他的家人也都是和善的個性，婚後的日子比想像中更加溫暖。
沒多久，我便懷孕了。
「我們的孩子……」
在醫院內，我和先生十指交握，期待小孩的出生。
生活美好的讓人想落淚，我終於要有真正屬於自己的家庭了。
待產期間，我幾乎被當作易碎品，被小心翼翼的對待。
「你太緊張了啦，」我笑著開口，「我沒有那麼脆弱的。」
先生神情認真：「就算妳這麼說，我還是放心不下啊，快去休息一下。」
我忍不住笑得開懷，被人關心的感覺真的很溫暖。
過了些日子，我和高中時的好友見面了。
「沒想到妳都是要做媽媽的人了！」好友仍是一如當年，表情誇張的接道：「時間過得好快啊，媽媽妳好！」
我笑著打趣她：「我才沒有妳這麼大的女兒。」
和好友嘻鬧了不久後，她的神情緩下來。
「太好了，妳現在過得很好。」好友表情有些動容，「當年高中妳發生那件事，真的嚇到我了……」
「抱歉，」我帶著歉意看向她，「那時候我太過極端了，現在回想，其實當時糾結的事情，只要看開就不會再在意了。」
好友笑了笑，「妳能放下真是太好了，以後別再什麼事都憋心裡，記得要和人談談啦。」
我也揚起微笑，正準備說點什麼，腹中忽然傳來了劇烈的疼痛。
彷彿要不能呼吸。
我從模糊的視線中，看見了著急的好友正在喊人幫忙。
接下來發生的事，我都記得不是十分清晰──我記得疼痛、記得視線中有許多醫生的臉一晃而過、記得有人告訴我要深呼吸，我隨著指示照做，恍然的思緒中我似乎能夠理解，自己正在生產。
等我意識真正清醒，我才發覺我身處病房。
「妳終於醒了！」先生在旁邊驚喜交加的喊道，我有些虛弱的看過去。
他身旁的護士手中似乎抱著什麼。
先生注意到我的視線，語帶喜悅的開口：「我們的孩子，成功出生了。」
──我的孩子。
我掙扎著想看他一眼，護士將小孩遞過來，我伸手擁住了他。
好小。
是屬於我們的孩子。
我真正的家人。
我忍不住鼻酸，忽然有一種想落淚的衝動。
我撐過了那些壓力和痛苦，走到這裡，誕下了一個新的生命。
好像做夢一樣。
我看著嬰兒的面容，不禁哽咽起來。
「唔、啊……」
嬰兒還不會說話，嘴裡含糊著發音，我笑出來。
「小可愛，想跟媽媽說什麼呢？」
我閉著眼，低頭湊近他，感受孩子的溫暖。
嬰兒眨了眨眼，用軟糯稚氣的童音開口：
「──媽媽，為什麼，妳要跳下去呢？」
我猛然回神，視線正在高速變動。
我還在墜落途中。
還身處在那天的縱身一躍裡。
06.
身體失重的恐懼感是如此熟悉。
我彷彿在一瞬間，看見了自己未來的藍圖。
如果我撐過去、活下來的話──
其實原本在意的事物也沒那麼重要。
不至於到要用生命獻祭的地步。
一個生命的誕生多麼可貴，我想起在我兒時便離世的母親，她曾給過我好多溫暖。
為什麼，我會如此執意的，想結束自己的生命呢？
如果活下去的話，如果撐下去的話──
身體在高空墜落的過程多麼漫長，頂樓與地面的距離，遠的如同一輩子。
我的內心清楚知道，我不會有在醫院甦醒的幸運。
我即將成為支離破碎的模樣。
──我不想死啊。
我不由得想要哭泣。
活下去的話會有多好？
為什麼，我要為了不在意自己的人，結束生命呢？
我後悔了。
我不該如此果斷，輕率決定拋棄自己的性命。
我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啊──
我忍不住張開口想要呼喊，還沒來得及發出任何音節，我的意識就此中斷。
骨頭碎裂的聲音成為我此生結局的伴奏。
我的世界就這麼陷入了永遠的黑暗。
07.
我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事情。
唯一清晰的，便是我在心中不斷默念著──
我不想死。
然後，我睜開了雙眼。
──END。
※作者的話※
丟個原創短篇。
總算放年假實在太雀躍了，只想玩樂不想碼字，拿以前的存稿填版面（好像哪裡不對）
撐到發薪領年終真的太爽，人生就是為了這一刻，準備拿錢去課男人(((o(*ﾟ▽ﾟ*)o)))（無誤）
創作內容
【短篇】我看見自己死去那一天
同人創作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