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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騎兵 - 17

山容 | 2018-12-25 11:33:08 | 巴幣 2 | 人氣 196

紅騎兵
資料夾簡介
最新進度 紅騎兵 - 17


17.

出發前一天,玲瓏等著蘇天刺上門。
這裡是濱海的鄉間農場,住著一個四肢都是機械的女孩子,和她的老爸爸安先生。這五年來,繼承小農場的老爸爸每天辛勤上工,照料那些雜種羊好回收奶和毛皮。幾個鄰居拜訪過他們,老爸爸總會談起獨自前往大都市的女兒,還有她每次帶回來的戰利品。鄰居們都知道他客人不多,偶爾會有輛體面的轎車駛來,載著大城市的恐怖律師上門寫文件。

「都是些土地利用的廢話啦!」安爸爸這麼表示:「都五年了,產權還扯得一塌糊塗。什麼遺產、抽稅這些鬼我也搞不懂。早知道回鄉下種田這麼麻煩,我不如待在萬港滾滑皮算了。」
大家聽了也是一笑置之。他們無疑是幸運的一群,苦日子當然沒少過,但睡在草地裡總比睡在水泥塔來得自在。那個叫作玲瓏的小女兒無疑是年輕一輩的傻蛋,還沒吃過城市的苦就自以為強壯勇敢。

安先生的左腳義肢只是個簡單的金屬拐,他把錢都省給女兒做手腳了。難得有一天,女兒和律師約好在家裡見面,簽一些關於有限繼承的文件。玲瓏在廚房裡等人,老安則到前院工作,隨時應付好奇的目光。不過今天應該不會有人上門,嚇人的保鑣正守在門口。

「阿墨斯呢?」玲瓏問。
「他要我問候你,並且把這個給你。」蘇天刺走進門,自己搬椅子坐下,從口袋掏出一組新扳手滑過桌子給她。「質輕又堅固,還有可以破壞端點的特殊鑽頭。」
玲瓏皺了一下眉頭。「破壞端點?」
「總會有人想做些瘋狂的事。」蘇天刺對她微笑,臉上的疤痕和皺紋交纏在一起。三年來他的樣子改變不大,雖然換了新西裝,依然滿身機油味。玲瓏收下新工具。

「阿墨斯送這份禮物,跟你有關嗎?」玲瓏問。
「在道上混,數學要有一定程度。我很幸運,程度特別好。」蘇天刺說:「來杯茶?」
「為什麼?」
「不管是邏輯、統計、或是預感,結論都是我們會聊很久。」
「為什麼?」
「為什麼?玲瓏,是五年農場生活讓你變笨,還是史梅莉這個老師太糟了?」蘇天刺哼哼笑。「這是你終於準備好,要踏出屬於自己事業的第一步,我們當然會聊很久。」
「我不懂我們之間有什麼好聊的。」玲瓏吞了一下口水。面對蘇天刺,就像和一頭腦子裡充滿智慧的猛獸狹路相逢一樣。你永遠猜不到他會開口說出智慧的箴言,還是一口吃了你。
更糟的是你沒有選擇,只能走向他。

「當然,我們不聊天。不然像以前一樣也好,你問問題,我負責回答。」
「我是有一個問題。」玲瓏說:「我三年前就該問了,可是一直拖到現在。」
「為什麼?」蘇天刺反問玲瓏。
「因為我沒有勇氣知道真相。」玲瓏老實承認,她沒辦法躲過蘇天刺和他的問題,倒不如正面迎戰。「我必須知道害死薇薇麗的兇手是誰。現在,我已經準備好了。」

是薇薇麗給她力量。抱著傷痛,她度過這三年,這次該做個總結了。

「地下街裡有個細作,這個人知道地下街的配置,知道我們的人力調度。他知道在哪個地方佈下鋼穀蟲構成的陷阱,最有利特工攻破地下街。他甚至還知道我有兩個重量級的客人,大到新星黨願意冒險驚動我,出動特工攻堅。」
蘇天刺輕輕嘆了一口氣。
「看來愛情沒能讓他卻步。」
「你怎麼知道他愛我?」玲瓏問。
「你怎麼知道我說的是誰?」蘇天刺反問。
玲瓏一時語塞。

「這很難接受,不過你該學著一點,世界不是繞著你轉。」蘇天刺繼續說:「那個小王八蛋以為趁著你離開地下街時行動,可以把對你的傷害降到最低,結果看看他把事情弄成什麼樣子。如果我的情報沒錯,他現在是新星黨的特工,準備要晉級特務了。和你一樣,他也有所成長了。」
「你懷疑晏風多久了?」
「我從沒相信過他。」蘇天刺搖搖頭。「我一向都會故意留幾個眼線,讓追蹤我的人知道一些不重要的資訊。他不是唯一的一個,卻差點毀掉我大半心血。」
「還有其他間諜?」玲瓏頭霎時暈了起來。
「除了他之外,地下街裡還有四個新星黨的耳目,一個碼頭工會來的間諜。」蘇天刺說:「我說過不會讓來路不明的人進我的組織。」
「那我呢?我對你來說,難道不是來路不明嗎?」
「我找到你,把你交給薇薇麗,當然不是因為你來路不明。相反的,正是我瞭解你,才會選中你。事實證明我的選擇沒錯,薇薇麗因你得到力量,你也在她的照護下成長。」

玲瓏不確定自己有沒有看錯。蘇天刺坐的位置背著光,可是他的臉上卻有微光發亮。這滿身機油味的男子,為什麼會有這種情緒化的反應?玲瓏以為他是人形機器,可是現在呢?

「我該去報仇。」玲瓏說:「為薇薇麗和其他死去的人。」
「你應該有更想做的事才對。」
玲瓏張開嘴巴,想說的話卻沒有說出口。「你怎麼知道?」
「剛才說過了,邏輯、統計、預感,我依靠這些工具判斷,就像你們學習察言觀色一樣。」蘇天刺說:「我知道在三年前,當我問你未來有什麼計畫的時候,你說想要和史梅莉學習除蟲不是沒有原因的。」
是這樣嗎?玲瓏還以為這是秘密,原來他早就通通看穿了。在其他人眼中,玲瓏也是如此如意看穿嗎?或者這是蘇天刺的特殊天賦,總是挖得出人藏在心裡的秘密?

「把那小娃巴蛋和新星黨交給我,你要做的事比政治角力重要太多了。」蘇天刺說。
「小娃巴蛋?」
「我剛這麼說嗎?」
玲瓏點點頭。「你還說我要做的事比政治更重要——我不懂你覺得我該做什麼。」
「拯救世界囉!」蘇天刺又在臉上貼回丑角般的詭異笑容。「或者,拯救你的靈魂?對我來說,這兩種說法都沒有差別。」
玲瓏很確定自己在那裡聽過,或看過這句話,可惜記憶偏偏選在此時背棄她。也許這是個暗示,提醒她真正重要的是什麼。蘇天刺人就在前面,錯過機會說不定就再也遇不上了。

「我想多知道一點關於薇薇麗的事。」玲瓏說:「你是怎麼和她搭上線的?」
「在我的劇本裡,爬類是相當重要的一環。所以當他們之中有個狂熱分子脫離群體,挑戰兩個族類的底線時,我得出必須出手干預的結論。那是人類和爬類之間的爭端逐漸轉入地下,局勢變得加倍凶險的時代。當時爬類發起禁語運動,主張與人類隔離。而人類則回敬清鄉計畫,用自己族類的血向爬類證明,要是妄想跨過界線會有什麼代價。」
「我從沒聽過這麼蠢的事。」玲瓏插嘴說。
「人類做的蠢事有少過嗎?」蘇天刺說:「當然,也有不少爬類和人類,抱持著和平終將到來的希望,主張放下歧見。於是薇薇麗在這時登場,堅持奉行禁語主義的她,公開表示她要到人類社會生活,挑戰這些和平主義者。

「其實知道她的人類並不多,反倒是在爬類社群掀起軒然大波。鷹派認為她背叛族群,鴿派則認為她扭曲和平的理念。爬類的首領們最後決議將她永久監禁,而她搶先一步私自逃離。
「我找到她的時候,她差點就死了。」
聽著蘇天刺毫無感情的重複過去的事,玲瓏聽得心如刀割。這是薇薇麗經歷過的事?
「她是個傻瓜。」蘇天刺繼續說下去。「所以我提供一個挑戰給她,給她一個機會證明自己的觀點。」
玲瓏深呼吸,她沒戴面罩,屋子裡的電氧刺得她頭皮發麻。

「最後,她終究克服了恨意。」蘇天刺說:「我不喜歡輸的感覺。如果你要責備我設局給你的養母跳,現在可以開始了。」
「你輸過任何遊戲嗎?」玲瓏問。
「借債賭牌是我的壞習慣,我輸不起,只好想辦法全贏了。」
玲瓏沒有回嘴。事實上,也沒有回嘴的必要,蘇天刺說的沒錯,他贏了。有時候遊戲有兩個贏家也不錯,薇薇麗並沒有輸。

「謝了。」玲瓏說:「有點太遲,不過謝了。薇薇麗欠你的賭債我會幫她還。」
「先省著點,未來還有機會讓你回報我的善意。」蘇天刺從椅子上站起來,機油的味道隨之飄散。「時間不早,我該離開去做正經事了。有位客人預計今天抵達,我和其他人說好要迎接她。」
「客人?」玲瓏脫口而出,她很好奇是哪個可憐的傢伙要受蘇天刺招待。
「這位可是皇室成員呢!」蘇天刺笑說:「就這樣,我的小騎兵,今天先道別,等哪一天需要複習史地的時候,再打密線給我吧!我教過老安,他知道怎麼撥號。」

玲瓏瞥了牆上的深綠色電話機一眼。在老安解說之前,她一直以為這是上一任屋主留下的裝飾品。其他鄰居也這麼想,老安在言談間則引導他們往同樣的方向錯下去。

「如果我有需要,絕對不會吝嗇。」
蘇天刺哼哼冷笑,雙手插在口袋裡,轉身走出老安的小屋。這座小屋先前刻意加了不少假的舊痕跡,好騙騙不速之客。不過三年過去,有些東西真的開始變舊了。老安上個月剛塗了新的防黴漆,刮得不夠乾淨的舊漆塊黏在牆壁邊緣。蘇天刺的漆皮鞋踩過水泥走廊,詭異的身形在昏暗的光線裡搖曳。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哪一天你寫的劇本自己找到故事結局,超出你的掌控會發生什麼事?」蘇天刺在走廊上對玲瓏喊道。
「我沒寫過劇本。」玲瓏喊回去:「你知道我不是寫字的料。」
「我也不是。」蘇天刺說完後離開小屋,留玲瓏思索這一番話的深意。


漂流是件很好玩的事,玲瓏仰望天空,過往的記憶不斷浮現腦海。好像她的腦子是一漥髒水池,被這狂風暴雨這麼一攪,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通通往表面翻,搞成一團渾沌。
她推開晏風了,經過這麼多亂七八糟的破事,好不容易排解了薇薇麗留下的傷痛。再見到他的那一刻,所有的痛又通通回來了。有一瞬間玲瓏還以為她真的會就這樣死掉,鬆手讓史梅莉將任務失敗的消息帶回去。

從結果論,放棄他其實不比放棄一隻腳,或是一半的工具箱還難。玲瓏爬上岸,靠雙手掙扎攀住岩石,拖著僅存的一條腿往岸上扭。玲瓏翻過身,差點把一段河岸給弄崩。她趕緊再次伸長手,攀住下一塊岩石。

不,這塊也不是。好在雖然發出嘎茲響,但假石頭沒在她掌下粉碎。運氣不好,這附近不是真的河岸,是塑料島被海浪逆衝到河道上堆出來的沙洲。這東西不可靠,玲瓏最好把握最後這一點時間。

她往前爬向草地,暗自祈禱草裡沒有不友善的植物會吸收電氧,害人窒息。她在草地上翻過身檢查傷勢,右腿末端的機體端點血肉模糊,拖著一條淡淡的血痕從河邊蔓延到草地上。阿墨斯會氣瘋的。


想到他那張大臉會出現什麼表情,玲瓏就忍不住笑意從肚子裡一路往上衝,嗆得她忍不住咳嗽哀號,全身抽搐發抖。該死,她好一段時間沒笑得那麼用力,那麼痛快了!她是個大傻瓜,才會忘記用力笑一笑有多好玩。

她可不能躺著傻笑等死。玲瓏找到義肢裡的開關,打開讓除潮功能運轉。她戴上面罩,用力深呼吸兩次補充探底的電量。阿墨斯送的工具還有好些藏在她左腿裡,玲瓏找出鉗子坐起身,咬牙把破損的端點挖出來。

她差一點就昏了過去。那寶藍色的小東西無聲滾到草地,玲瓏壓著膝蓋,等伴隨劇痛而來的暈眩退去後,用一條滑皮帶紮好傷口。手臂動起來愈來愈順暢,黏膩的溼氣從神經纖維上撤退,蒸氣、水滴滲出玲瓏的義肢。玲瓏讓除潮功能持續運轉,把工具一件件從腿裡拿出來,仔細檢查每個細節,確認殘餘的功能依然運轉完善。她很可能要一路爬到食蟲市,接下來不能再出半點差錯。

向上游仰望,她和新星黨的特工之間,至少隔了三天的路程。沒了交通工具和補給,判斷力再好的突擊隊隊長,都會焦慮到神經過載。玲瓏如果是鐵手,就不會這麼樂觀了。她身體轉個半圈,雙手俯在地上。接下來行動的樣子可能會不太好看,好在薇薇麗沒計較過她的儀態。可惜蛇男沒辦法活著加入她的行列,可憐的老傢伙,玲瓏只能希望他死得夠快,感覺不到痛苦。

地圖收藏在玲瓏的腿裡,多虧上面的塑料塗層,經過這趟驚險的自殺之旅,依然保持完整。當然,有些摺痕、濕氣、破損在所難免,但是對玲瓏而言已經非常受用了。如果她的預測沒錯,從泥岩山往下,從貫穿霧娜鎮的支流回轉西南方,直到海岸線。

根據玲瓏的舊地圖,還有以前學到的地理知識。這一區原本是海灣,不過戰前的人們找到方法,用塑料島填出一片新的平原。只可惜塑料填成的土地沒有人類能居住在裡面,這附近發展成工業鎮,然後又在戰後蕭條時期被人類拋棄。
被人類拋棄。

玲瓏差點沒笑到內傷,難怪蘇天刺會說那些話。
食蟲市就在這裡,簡單直接到令人懷疑蘇天刺是否就是從爬類身上,學到他令人煩厭的幽默感。

爬類在世界上最大的據點,就在一片廢棄的惡土上。這就是爬類們說的,靠塑料過日子,再乘著塑料回到故鄉。新星黨費盡心思在鯢島上尋覓,卻從來沒想到這片樂土會藏在垃圾堆裡。說實話不怪他們,玲瓏也是不久前才想通。

所以史梅莉說她傻,罵她操之過急,還要她拋下拓荒車。前方的塑料海岸就是答案。
如果玲瓏猜錯了,沒水沒食物又身受重傷,她很可能就要死在這裡了。她往前爬,忍著全身上下至少五六十個哀號尖叫的大小傷痛。這段旅程只能靠她自己。

「蘇斯。」
又或者事情其實沒那麼糟。玲瓏抬起頭,正好和史愛珍四目相交。這調皮的爬類小妹對她吐舌頭,若有似無的笑意在她闊嘴的嘴角蕩漾。她的體型愈來愈大,假以時日,說不定還會超越史梅莉。
「蘇斯!」
是呀,蘇斯。玲瓏閉上眼睛,癱倒在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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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回應

徒勞
這部作品好難以形容哦,只能看出雙線敘事(現在v.s過去)的設計,過去是為了鋪陳,現在則是為了超越過去的傷痛,主要著墨主角個人的經歷。

好像也沒看到盆栽人在連載結束後發一篇心得談談,不知道你怎麼定位這篇作品?這樣的命名跟結局的斷點又有什麼用意呢?
2019-03-31 16:25:45
山容
沒寫心得是真的不知道要寫什麼.XD
紅騎兵把很久之前的老東西挖出來魔改,算是實驗性比較重的篇章。如果順利的話,玲瓏的故事還要和其他人拚在一起,才能組成完整的作品
2019-03-31 21:55:12
徒勞
原來如此,我一開始讀的時候感覺用字的風格好像不太一樣,會不會就是這個原因XD

也是有猜這篇實驗性偏高,但沒什麼把握。追完這部就要繼續布魯托的奇妙冒險了,時間的兒女有點難,可能是我文學根柢不夠厚,很多東西都抓不到
2019-03-31 22:24:30
山容
哈哈,給徒勞發現以前少不更事的痕跡了XD

時間的兒女是久違的推理類作品,寫的時候有故意模仿哥德式小說的口吻,有距離感可以等哪天心情太好的時候再來自我壓抑一下(???
2019-04-01 07:3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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