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很久沒寫詩了。
或者是說自己已經從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年齡畢業。
但我一直不太想承認自己寫過詩,太認真、太惆悵、太思念的那種,現在看來那時的作品,實在是不太敢面對。
──喜歡著一個人,又不敢訴說,只能隱晦地藏在字句間,然後變成詩。
讀完青春詩篇的我。
抱著頭、跳到床上──
並且拿著枕頭蓋在臉上慘叫。
這個世界上最強的文體就是小說,能輕易看得懂、有娛樂性,簡直就是無敵。
尤其是之前讀的某本小說在高潮時很羞恥地對著女主角大喊「我喜歡妳!」,讀到那句話時,我以前內心的惆悵都被釋放了,更可說是青春的惆悵在此被平撫。
──讀小說的效果比起當初寫抒情詩還棒!!
那段文字幾乎是讓我把當初暗戀女同學不敢講的苦悶給昇華到九重天。
看著小說,我恣意幻想、深深著迷,在那世界,從來不存在的美少女妹妹也可以變成老婆,更讓我藉由情節體驗戀愛感受。
於是不知不覺,我從詩人轉職成為更加吃力不討好的小說創作者。
但今天卻萬萬沒想到今天會發生這種事──讓我不得不重操舊業幹起當初的傻事。
我抱著想交流創作的心情,來到小說創作社。
這裡只有一位馬尾學姊,如同社團招募簡章所寫是位大二生。
正午。
她看著窗外,筆尾抵著下唇思索──
「請問這邊是小說創作社嗎?」我小心翼翼地問。
即使如此,她依然被我嚇著。
「是、是的……」
「喔,我要加入,我想要有個能寫小說的地方。」
「是嗎……」
她把筆記摀在臉上,失望地低下頭。
「妳看起來很失望,是怎麼回事啊?是我長相的問題嗎?」
「你長相沒問題,但、但……你不寫詩嗎?」
「我幹麻寫詩啊?」
我表情誇張定格,嘴上還停在『啊』字形。
而她的幾乎是絕望的慘白臉色,頭痛地按著太陽穴:「我一直找不到同好,既然你想加入我很歡迎,但可以請你有空時陪我寫點詩嗎?」
「但這裡是小說創作社,妳怎麼會有在這邊寫詩的念頭?」我騷著頭,半抗議地表示:「萬一以後參加的社員是寫武俠小說的,說不定會跟妳研究中國風的詞句。但如果是寫奇幻小說的,可能就不太堪用了。萬一那傢伙寫科幻小說,把詩詞放在裡面應該會很尷尬。」
那幾乎是詭辯的方式反駁。
不過我覺得這句話很有綜藝感,還是選擇那麼說。
「嗚,可、可是,人家喜歡詩……」
「好好好,妳喜歡詩,用不著用眼淚告訴我,我已經知道了,請節省妳珍貴的眼淚。」
她愣著,感動地望著我。
「啊?」我又擺出那張著嘴的傻臉。
「你竟然……」
「我怎麼了?」
「怎麼不快點記下來!!」她拿著筆記衝過來驚慌大叫。
眼淚的價值
好好好,妳喜歡詩。
用不著用眼淚告訴我。
我已經知道了。
請節省妳珍貴的眼淚。
李惠星
「這是什麼鬼?為什麼要把我的名字寫在下面?」我皺眉職質疑著那些不知所云的文字。
「你明明懂,為什麼不陪我寫詩?」
「我現在完全更不懂了啊?」
「你難道不覺得把文字排成這樣,很美?」
「是,是喔?」
「你可以再多試幾次,馬上就可以找到訣竅了──」
「是,是嗎?」
家鄉的味道
丹丹漢堡,九號餐。
可樂換濃湯。
超長熱狗,吉拿棒。
雞腿堡,麵線羹,中西合併一級棒。
李惠星
「我這次有使用押韻技巧。」
「總覺得不是這樣。」她鼓起臉頰──
「你難道不覺得把文字排成這樣,很美?」
「是、是這樣沒錯啦,等等那句話好像是──」
「是吧?」
「嗯!?」她皺起眉頭,顯然正在決定要不要妥協。
「如果不是的話,我以後就專心寫小說,嗚嗚嗚,信心受挫無法寫詩了。」
「什麼?」她慌亂地拉著我的衣襬:「好、好啦,你那是詩,拜託,每次來的時候都抽空點空陪我寫詩,好嗎?」
看著一位女生著樣拉著自己懇求,我再怎麼嗜虐也不可能拒絕啊?
「好啦。」
雖然口吻很不情願,但我卻不小心笑了出來。
星巴克式抒發
把想傾訴的事,用詞彙包裝
隱晦到讓人無法察覺
讓身在不知何處天涯海角的人尋覓
身在不知何處天涯海角的人永遠找不到我
所以永遠沒人懂我
李惠星
「你解釋一下,我看不太懂?為什麼是星巴克式?我只聽過巴洛克式?但這是怎麼回事?」
「哇,你剛剛的台詞!!押韻!!聽起來也很新詩,甚至還有點像Rap,我有點後悔自己沒學B-Box替妳伴奏。」
「你是不是把我當成笨蛋?」
「對呀,對不起。」
「欸、欸?」
「我們離題了啦,妳看看妳這樣多無法專心。」
「對、對耶!?所以為什麼是星巴克式?」
「有些群眾很喜歡裝模作樣,所以都拿著蘋果筆電到星巴克寫文件。」
「那是什麼群眾?」
「文藝青年。」
「聽起來……有點厲害,我、我也有辦法變成那樣子嗎?」
「拜託不要。」我按著額頭,對著這個熱愛文藝感的純真少女實在是無法繼續吐嘈下去:「妳現在的樣子已經很棒了。」
「唔!?你、你是指那個層面!?」
「妳、妳幹麻臉紅啦?」
猛獸
突如其來,帶走我的一切。
無法對抗的事物,猶如猛獸。
絞殺我,使我瀕臨窒息。
然後猛獸笑了,我竟然獲得救贖。
李惠星
「最近你的詩越來越深奧了,我越來越看不懂了……」
「我的詩跟深澳發電廠,哪個比較深奧?」
「你是不是把我當成笨蛋?」
「對呀,感謝我吧?」
「你、你真的很欠揍──」
「對不起,我是開玩笑的。」她舉著拳頭追著我跑,我則是繞著教室跑給她追。
當她好不容易抓到我後,作勢要揍我,卻軟下心,粉拳輕輕敲到我額頭上。
──有點想多被打幾下。
糟糕,這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我會越來越愛欺負她?
「你的詩最近很痛苦,感覺很想講什麼,卻又講不出來。」
「哈哈哈……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副德行,好像又回到我的高中時期。」
「你高中時期到底發生甚麼事?難道是太白目被霸凌……不對呀?你的詩並沒有這類暗示……」
我抓抓後腦勺,這次的詩連我都覺得不怎麼樣。
可是,我就是只想這樣寫,卻又覺得異常尷尬。
「你要不要解析一下,這次你的詩是什麼意思呢?」
「我、我覺得有點深奧,妳應該不會懂。」
「你不想解釋嗎……?總覺得……你是不是把我當笨蛋了。」
她生氣了。
我竟然慌了:「沒、沒有啊?我沒把妳當笨蛋,真的。」
「你那樣就是以為我是笨蛋,我不想理你了,我以後不來社團了。」
然後,她奪門而出。
看著那漸行漸遠的身影,我哀然嘆氣。
我覺得自己很沒用,所以當初才放棄寫詩。
我根本不敢向她解析這首詩的意思。
畢竟她本人就是帶走我一切的猛獸。
無法對抗夜夜對她的思念。
總是想著她,想到更使我窒息。
但只要她一微笑──
我就會獲得救贖。
喜歡上詩
劉盈詩 對不起
不是捉弄妳 而是 不敢解釋
因為我喜歡妳
因為好喜歡妳
因為超級喜歡妳
所以
拜託回來 好嗎?
李惠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