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 腐化血肉 (4)
古瑟齊不會忘記那一切，哪怕是自己真的進了棺材，他也不認為自己會忘卻。
「她們行動了。」
早在丹特殷說話之前，他就已感受到來自蜜絲緹的魔力傳播。那位小女孩十分吸引他的注意，甚至遠比這副身軀的主人潛藏著更大的可能性──不過他多半看得出來蜜絲緹的真面目是什麼，那並沒有任何良善是值得追求的。
「我知道。」說出來的聲音是甜美輕柔的女聲，這讓他依然不習慣。他用力地踢了馬的腹部，瞬時提升的速度使他一下子就超越了本來騎在前頭的丹特殷。
壓低身子，他沒等丹特殷的回覆，就從隊伍中脫離了。古瑟齊向著一旁本該是樹林的荒地疾馳，一點猶疑也沒有地把魔力從身上拽了出來──卻是皺了眉，又在下一秒收束了他的魔力。
剛才的嘗試他進行得不太順利，那些本該是他運用自如的力量竟然不受他的控制，他不得不只能慢慢調整。被關在神靈的時光太過長久，他不認為自己可以發揮過去三成的實力。
即便如此，他依然得盡速習慣這片缺乏魔力的大地。薩菲爾所設下的封印術式隨著年月的侵蝕，現在已經快要脫落。等到希莉也從神靈中獲得解放，阿札爾克和他昔日共事的夥伴都將在一瞬之間變得強悍無比，世界會再次動盪。
強風不停地吹襲著他的臉，他拉緊斗篷的兩邊，以布料遮掩住口鼻，不讓自己吸進太多冷空氣。馬匹以高速穿越了黯淡無色的枯林，一口氣騎到了視線內的陡坡。
他在此勒住了韁繩，稍稍放慢了馬的速度。朝著坡的下方看去，乾涸的河床出現在他的視野中，一條一條的裂縫透露著此處毫無生機的信息。眼珠轉動，他看向更遠的地方，那是另一座在視線盡頭的高聳山脈。
跨過那座山脈，就會抵達白銀城──這是他聽丹特殷說的。他逐漸往北方靠攏，試著在較外圍的地區先一步發現魔族。
該說是那名女孩灑出去的餌食實在太過誘惑，他很輕易地在幾分鐘內找到了他的目標。他在坡道上看見地表上一團沙塵不停地在移動──那是魔人的隊伍，牠們正向著某個地方趕路。
古瑟齊踢了馬腹，立刻跑下坡道。兩旁的視野極速地被岩壁縮限，但好在坡並不長，馬兒只加速了兩次，他就又再度看見魔人的身影。
光用肉眼來判斷的話，魔人的總量約有三十左右。牠們的行動算不上迅速，但也比一名小孩子的跑步速度還快，所以威脅性依然不減──他記得以前薩菲爾在攻落奧崔暮時，也用過類似這種小部隊的組合，讓魔族去蹂躪一個沒有抵禦能力的村莊。
村莊敗亡，較小的城堡則是被寇魔或腐馬攻陷，若是再更大一些的城郭，薩菲爾就會費盡氣力，使用一、兩次傳送術，將烏奇與魔族直接送進城內。就算是戒備再森嚴的地區都沒法來得及反應，奧崔暮週遭的防禦堡壘被迅速攻下，於是他們在奧崔暮被奪去生命。
──不，沒那麼簡單。
他確信那天的失敗還有其他因素的介入。薩菲爾沒有亮出底牌，就解決了這塊大陸上最強大的五名烏奇。他並不明白薩菲爾是怎麼辦到的，可他不認為光靠蒂蘿娜的干擾就足以讓他們潰敗。
可以的話，他當然想親自找出答案──只是他已經厭倦爭鬥了。他喜歡研究無盡的知識，也樂愛將魔法套用在任何他發現的理論上，進而創造出各式各樣的工具，那是他窮盡活著的一生都在做的事情。
「神靈」的基礎是他架設的，術式的再現則是阿札爾克負責的；此外還有許多，像是將術式以圖像紀錄的魔法陣也是他首創的，這使得奧崔暮的軍隊得以孕育出大量的烏奇好應付戰爭。
他不喜歡阿札爾克，有很大部分的原因便是阿札爾克一心一意挑起這塊大陸的紛爭，尤其是他親口和所有人說出他的理念時，沒有人不覺得這位烏奇已經走火入魔。
……阿札爾克很是聰明。只要是能達成他的目的，那拿過去殺死自己的策略，當作自己的劍根本不算什麼，更何況阿札爾克對付的同樣也是敗在這招底下的他們，我和其他人。
古瑟齊已經想好自己應該怎麼做，只不過在那之前，他有幾件事得先確認。
他用這副身軀僅存的那隻手臂凝聚起魔力，腦袋想像著和這個天氣十分相符的物品──冰塊。
他的感官回憶著冰塊的低溫，幻想著可以沁入脊髓、透進腦袋的極寒，而思緒則不斷地琢磨著手上那一股魔力，把它分散成數股魔力塊，拉得細細長長，又削得像長槍的箭頭一樣地尖。
他不希望魔人被火焰燒得一乾二淨，所以才採用了扔擲冰柱的方式。他總共只造了三柱，除了這是他目前為止的極限之外，古瑟齊打從一開始就沒有要全數殲滅牠們的意思。那些交給野心勃勃的蘿塔蘭娜做就好。
意志填上了術式最後的空白，他運用著構成世界的力量啟動魔法，於是那三根冰柱宛若箭矢一般筆直地射出，刺進了魔人的背部。
幾乎是同一時間，原本還在行進中的三隻魔人唐突地倒了下去，但其他魔人並沒有因為察覺到有同伴受害而停下，只是一味地向前跑著。每一次牠們踏出的腳步所濺起的沙塵依舊大片，浩浩湯湯且似乎永不知止息地跑離他的視線。
他的速度慢了下來，用幾近悠閒散步的緩慢步調，駕馬到他所擊落的三隻魔人的身邊。
魔人在地上瘋狂抽搐著，但身體有一大半都被冰柱打穿，即便牠們想站起來，身體的殘缺也沒能支撐牠們的平衡。他靜靜地等待牠們生命能量的枯竭──魔族是倚賴魔力最嚴重的物種，只要給予致命傷，牠們魔力的流失將會迅速得像破大洞的桶子漏水的樣子。
仔細地端詳了牠們的模樣，他發現仍然和過去差不了多少。從外觀上來看，牠們依然保持著人形，只不過虹膜散發著狂亂的鮮紅色，那是體內不受控制的魔力所導致的；兩頰凹陷得十分嚴重，一張嘴裡的牙齒全都變得像狼犬一樣地尖。
除了皮膚潰爛的情況很嚴重，而且是黑色之外，牠們的身體乍看之下則和普通人沒什麼差異；但若注意到手部的話，就能發現到指甲也被削得尖細。這三隻魔人當中沒有一隻是穿著裝甲的，但有一隻個頭較大的被分配到一柄長矛。
皮膚表面有著許多坑疤，有些明顯是箭矢射中的痕跡，另一些則是刀劍砍傷過後的傷痕。對牠們而言，不論身體受了再重的傷，若還能行走，牠們的狩獵就永遠不會止息。
古瑟齊小心翼翼地和他們保持距離，直到確認到第一隻魔人的行動完全中止，他才靠了上去。
跳下馬，他從隨身的包內摸出小刀──一個不小心，他把快要拿出來的刀子弄掉在地上。嘆了口氣，這個動作讓他有些難堪，他還不是那麼熟練於只用一隻手操作所有事。蹲下身子，他拾起小刀。
接著，古瑟齊對半切開了魔人的頭部，幾乎沒有用到什麼力氣。魔化是雙面刃，物種會變得極具攻擊性，但相反地，與生俱來的身理機能也會完全停擺，包含皮膚一碰就掉，骨頭稍微用力敲打就會碎裂。
拜之所賜，解剖魔族總是輕易得很。
他不嫌手髒，直接翻開了魔人的腦部。裡頭的器官早就腐爛了，血液又濃又臭，他伸手取出只有一般人腦一半的魔人腦袋，放在地上。提取了一點點魔力，他將之覆蓋在其上。
一瞬間，一道刺眼的閃光忽然迸裂而出──雖然在他意料之內，可古瑟齊仍然閉上了眼睛。再睜開雙眼，他發現那塊腦袋上頭浮現了一道複雜的魔法陣。他看得懂，那是固定意志的高等術式，幾乎可以說是控制心智的極限。
萬年以前，薩菲爾用的就是同樣的伎倆。他握有一些比他們更多的知識，這是古瑟齊無法反駁的。
接著，他用同樣的手法，取下了魔人的心臟。這次要查看的是更重要的東西。
他也對心臟施以魔力，但是並未出現像剛才一樣刺眼的光芒。取而代之的是，心臟產生了異變──肉壁與肉壁開始不自然地推擠，從微小的縫隙中，一顆宛若碎石子一般大小的紅色圓珠被推了出來。
它是被他稱為魔晶的物品。沒有太多人搞懂這玩意兒，因為在平常狀況下，它幾乎和血液一起流動，小得難以用肉眼察覺；況且應該沒有人會無聊用魔力去試探魔族的心臟……也許蘿塔蘭娜試過了。他依然覺得那名魔法師很可怕，她有著阿札爾克的氣息。
從普通的物種轉換為魔族最重要的關鍵，就是魔晶被動了手腳。有方法可以大規模地改造魔晶，他想承襲了薩菲爾知識的魔神教應該就是使用了那樣的手法；但就如其反面，當然也有辦法可以大規模地停止魔晶的活動。
那名神秘的烏奇交予他們的匣子並不是完善的器具。對於低等的魔族可能有效，但對付寇魔或黑鷲就完全沒辦法起到功用了。他來此確認的目的，就是為了保全自己在受到高等魔族襲擊時，仍然有能夠活命的機會。
既然魔族的構成和過去一模一樣，那他便可以開始構想壓抑高等魔族的儀器──還有魔法師們的道具。他要的並不多，只是不想再被捲入糾紛，最好可以一個人偷偷摸摸地逃走。
創作內容
原創／魔女 (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