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背包是在哪裡買的？」范家駿舔了舔嘴唇，問道。
「路上的一家商店……」
「『特集亞』？」他直接說出店名。
我有點嚇到，他像在欣賞我的表情般彎起嘴角。
「是不是六月二十一號那天和別人一起去買的？」
我緩緩靠向椅背，迎向他的視線，臉上沒有顯露任何表情。
艾嘉昕，妳不是說絕對不會被發現嗎？
「為什麼突然問這個問題？」我說，「什麼時候去買的我早就忘了。」
「你六月二十一號那天去台中了吧？和某個人一起。」范家駿用力呼吸，從皮夾中拿出一張紙片。
「我前幾天發現了這個東西。」
發票？為什麼？是從這裡洩漏出去的？
我頓時緊張起來。
「你六月二十一號那天是不是跟艾嘉昕在一起？」他把發票丟到桌上。
六月二十一號……六月二十一號……
我雙手交握，佯裝鎮定。過去的畫面又在心裡翻騰起來。
※※※
「欸，你知道嗎？台中美術館有展出日本浮世繪的畫展耶。陪我去看好不好？」六月中時，艾嘉昕打了通電話給我，語氣興奮的說。
「不叫妳男友陪妳去？」
「不行，最近在期末考，他沒空。我們已經約好考完後要一起去，不過我等不及了，想找個人先陪我去。」
我翻了一下行事曆，六月二十一號那天早上考完會計下午就沒事了，晚上也不用打工。告訴艾嘉昕日期後，她立刻表示贊同。
「好，就約這天吧。」她接著笑著說：「在台中的話，我們可以在街上手牽手，像情侶那樣卿卿我我喔。」
「和我單獨去玩，不怕被你男友發現？」
「不會啦，他問起的話我就說我要準備期末考，很忙，沒空理他也沒空見面。」
就這樣，我們兩人南下去台中玩了一天，逛完美術館後搭公車去附近逛街，正好遇到一家在做特價的店鋪，背包全面下殺五折。艾嘉昕深受吸引，我也看到喜歡的款式。在櫃檯結帳的小姐似乎認為我們是情侶，笑容滿面的把我們的包包裝在一起。發票最後被艾嘉昕拿去了。
美術館之行結束後過了幾天，學校放了暑假，我在宿舍閉宿前搬了家，在學校附近租一間房子一個人住。除了在餐廳打工外，其他時候我都待在租屋。時間變的很漫長，我發呆的次數變多了，不知道要做什麼的時候，就把之前拍的照片拿出來看。
進入八月後，我在心裡下了一個決定。
艾嘉昕整個暑假都待在老家，我們在學校開學的第一個禮拜才見到面。
我跟她說這一個月我有多餘的員工優惠，請她到我打工的餐廳吃一頓飯。
那天，我向她提了『分手』。
「我覺得我們還是當普通朋友吧。」
艾嘉昕靜靜的看著我，過了一會兒，她斂下眼睫。
「今天這一餐就是最後一餐了啊。」她嘆了一口氣，微微一笑，看向我的臉，「好吧，我知道了。」
「這是之前說要給妳的。」我把昨天洗好的照片放到她面前。
艾嘉昕驚訝的打開紙袋，拿出照片。「什麼嘛，你明明拍的很好嘛。」
她一張一張翻看著，照片散落在桌面上。
下過雨的高中校園、穿著制服，仍未染髮的她、我們第一次聊天，漫步在校園中的那一天。
「啊，好懷念喔，我記得這是……剛吃完冰淇淋，很開心的那一天。」艾嘉昕把所有照片都看過後，問：「這些就是全部了嗎？」
「沒有，其實還有幾張我沒有拿過來。」
「是哪幾張？」
「那些就讓我私藏吧。」我說。
艾嘉昕瞇起眼睛，沒有多說什麼，把桌上的照片收了回去。
「謝謝你，學弟，不過我還是沒有辦法讓你拍『我從來沒有在別人面前顯露過的模樣』。」
「沒關係。」我笑了起來。
這天，她離開後，就再也沒有來這間餐廳用餐過了。
新的學期開始，我們成了只有在碰面時會簡單打一聲招呼的關係，我忙著念書和打工，漸漸淡忘了曾和艾嘉昕偷情的事，就這樣過了三個月。
我還以為這件事在我們分手後就結束了，不會再被人提起，沒想到居然在這個時候……
范家駿大概是在無意間發現那張發票，想起艾嘉昕的謊話，然後開始懷疑在那段時間剛好換了新背包的我。
要怎麼說？堅持和她只是普通朋友的關係？
我做了好幾次深呼吸，試著平復情緒。
算了吧，就直接坦承你們那天在一起，反正你和艾嘉昕也沒關係了，之後他們會怎麼樣都不關你的事。內心有另一個聲音響起。
范家駿也蠻可憐的不是嗎？他有資格知道真相。就算今天隱瞞了過去，之後也瞞不了多久的。
我緩緩張開嘴，范家駿緊盯著我的臉，彷彿我的話語藏有能決定他生死的關鍵。
「對啊，我們那天的確在一起。是艾嘉昕約我去的。」
范家駿沒有半點反應，像還在咀嚼這句話的意思，幾秒後，他瞪大眼眸。我屏住呼吸，接著，看到他低下頭，把手伸進眼鏡裡，抹了抹眼睛。
你哭了？我看到他的臉頰上殘留著的未乾的淚痕，內心錯愕不已。
范家駿紅著眼睛一語不發的看著我，幾秒後，他站起身，拿著背包，快速走出草坪。
我動也不動的坐著，感覺心裡空蕩蕩的。
就這樣？什麼都沒說就走了？
過了幾秒後，我起身探頭看向他離開的方向，確認他沒有再走回來或躲在某個地方。
知道我們有一腿後要回去跟艾嘉昕算帳了嗎？
我拿起手機，打下一段話。
妳男友發現了
※※※
艾嘉昕：好，我知道了。
我等了很久，結果她只傳了這句不鹹不淡的話過來。
怎麼了？除了這句話妳就沒有別的話想說了嗎？
妳不是說絕對不會被發現嗎？
我按下傳送鍵。
艾嘉昕：你沒事吧？沒事就好。
語氣真淡然，妳已經做好會和男友分手的心理準備了？
如果他又來跟蹤我要怎麼辦？
艾嘉昕：放心，我想他不會再跟蹤你了。
為什麼這麼肯定？如果真的不會那就再好不過了。
我在心裡想像著范家駿回去後會和艾嘉昕說什麼，艾嘉昕會告訴他那套愛情理論嗎？范家駿聽到後會有什麼感想？他會不會崩潰？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吃完剩下的鬆餅。
之後過了三天，范家駿沒有再跟蹤我，儘管如此，我卻隱隱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就結束。
隔天，我在校園內目睹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范家駿和艾嘉昕笑容燦爛的挽著手、談笑風生，親密的依偎著走在木棧道上。碰巧經過附近的我僵在原地，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那是范家駿嗎？沒錯，是他沒錯啊。和之前比起來氣色好多了，黑眼圈幾乎看不出來，表情柔和，步伐輕盈，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了。
他們從木棧道走向設計系大樓，我悄悄跟在身後，觀察他們兩人。
轉了個彎後，他們站在電梯前停住，我假裝碰巧路過，轉頭看向他們，卻被艾嘉昕發現。
「嗨。」她對我揮了揮手，我內心一驚，尷尬的擠出笑容。范家駿冷冷地看著我，沒有說話。
我慌亂的跑出設計系大樓。
為什麼？范家駿不是抓到艾嘉昕偷吃的證據才來找我嗎？不是確認了我和她有一腿？怎麼表現的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這不是正常人會有的反應吧。
回到租屋後，我打開筆電，連上艾嘉昕的臉書。
好想直接當面跟她問清楚。
學姊，妳最近有空嗎？可不可以和我見個面？
我遲疑的按下傳送鍵。
艾嘉昕過了好幾個小時才回覆，看到訊息時，已經是晚上了。
艾嘉昕：沒事的話還是不要見面比較好吧。
她拒絕了。
幾天後，我看到她陸續在臉書上發了幾張放閃照。小愛也按了讚，我點進她的臉書，看了她最近的貼文和系所班級。
一個星期三的下午，我在熱舞社即將舉行成果發表會的鑽石廣場上假裝和她巧遇。
「嗨，小愛。」我從身後拍了她的肩膀一下。
小愛看到我後，睜大眼睛。「啊，我記得你是……」
「我叫羅恩淳。」
「喔，羅恩淳。」
「妳現在有空嗎？我有一些事情想問妳。」
小愛沉默地盯著我一會兒後，點了點頭。
我們走到附近一個較無人的角落。
「艾嘉昕和她男友的感情最近如何？」
「他們感情很好啊，怎麼了嗎？」小愛仰頭，漆黑的瞳仁像透明的玻璃珠，不帶情感的凝視著我。「我記得你已經和嘉昕姊分手了，你現在還對她念念不忘？」
「不是，我只是有點擔心，我們之間的事會不會被她男友知道。」
「沒有吧，我感覺不到他有發現的跡象，你最近有做什麼嗎？」
「范家駿的精神狀況前陣子是不是不太好？」我問。
小愛蹙了一下眉頭，「嗯，是啊，他好像失眠了。他前一陣子的確怪怪的，好像在刻意避開嘉昕姊，見面的時候也不敢直視她的眼睛，好像有什麼心事。不過嘉昕姊告訴我：放心，什麼事也沒發生。所以你也不用擔心啦。」
「艾嘉昕說我們曾經偷情的事沒有被發現的可能？」
「她說放心，不會有事的，范家駿會這樣應該是課業壓力太大的關係。」
課業壓力太大？怎麼可能。
「范家駿變的怪怪的時候，大概是多久之前的事？」
「大概一兩個月以前吧。」
一兩個月……他開始跟蹤我是這一兩個禮拜的事。
「怎麼了？你做了什麼可能會讓事情曝光的事嗎？」小愛轉頭看向鑽石廣場的方向，人潮越來越多了，有人架起麥克風在試音，還有人在測試燈光。
「沒什麼，只是范家駿的模樣讓我有點擔心。」
「他最近已經恢復啦，每天都跟嘉昕姊在曬恩愛。應該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吧？」她雙手環胸，看似很想快點回去的模樣。
「嗯，謝謝妳。」
告別小愛後，我腳步沉重的遠離鑽石廣場，身後傳來大型音響播放出的搖滾樂。天空漸漸暗了下來，迎面走來的人們彷彿都是接著要去參加熱舞社的成發，臉上帶著興奮和期待的表情。
艾嘉昕早就知道了，她知道范家駿發現了我們的關係，也知道他確認我們曾偷情後什麼事也不會發生。
為什麼？我遺漏了什麼嗎？
那時候范家駿明明充滿敵意的瞪著我，之後還哭了出來。
他為什麼現在精神反而更好了？那看起來不像是裝出來的。
難怪艾嘉昕知道我被范家駿跟蹤後，會表現的那麼淡然。
我慢慢走回租屋，感覺心底越來越寒冷。
有什麼不一樣了，沒錯，雖然艾嘉昕和范家駿表面上還是一樣親密。
但底下有什麼已經不同了。
我從抽屜的最底層拿出一張照片，凝視照片中少女的神情。
從那時候開始……就已經不一樣了。
沒開燈的室內變得昏暗，我拿出手機，打給艾嘉昕。
創作內容
【短篇小說】劈腿的女人 (七)
長篇奇幻 (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