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無徵朝火堆裡丟了乾柴,木塊碰撞到燒得火紅的柴火,發出清脆的嗶啵聲響。他取出有些受潮的乾糧放在火堆旁烘烤,隨意拿起一塊就著清水吃下,邊吃邊梳理手頭上為數不多的訊息。
正如月兒所言,官道上先後兩次攔路行動,慕無徵與那十二人素未謀面,又何來的恩怨情仇可言?他們若不是受人買通鼓動,便是心懷詭計刻意針對了──無論是哪一種原由,在在說明慕無徵的身分已經為他人所掌握。
早在離開陌桑村,踏入武林之前,慕無徵早就有心理準備,《無痕劍》傳人這個身分太過醒目,無法掩藏,更不該掩藏,遲早會隨他劍決天下的執念,成為有心人眼中目標。
但是,他怎樣也料想不到,對方針對目標的不僅是他,甚至連月兒都受到牽連!
藏身之人顯然知曉月兒不會武功,先後而發的那兩箭,用意不在誘引慕無徵注意力,而是真切想要傷害月兒,似乎慕無徵也好,月兒也罷,都是他們留心的對象?
然而,攔路的十二人與林中的偷襲者,至始至終,他們表露的態度並不積極, 即使慕無徵主動投懷送抱,闖入偷襲者藏身的樹林,偷襲者不僅沒有暗放冷箭,甚至毫無動作……與其說是他們是有意針對,反倒更像意在威嚇?
思緒及此,慕無徵不禁有些後悔,沒有聽從月兒的擔憂,提高警覺戒備,才害得她身受箭傷。月兒的身軀本就單薄,此時受了箭傷,又淋冷雨,即便他及時處理了,也只是治標不治本,終究是需要找大夫治療。
院外景色越漸昏暗,不久便要入夜,可雨勢仍舊不見轉緩跡象。冷風敲打著破損的窗櫺,空氣中瀰漫一絲冷意,試圖奪走柴火散發的熱氣。
慕無徵想求醫,卻不能再讓月兒忍受雨寒,無奈下只能暫且停留,待急雨收斂,再行上路。
時間流逝的速度在惱人雨聲中相形緩慢。
慕無徵或是起身檢查月兒身上衣物是否乾了,或是駐足門前,觀望雨中動靜,幾次來回,興許是情緒稍微放鬆,加上溫熱的火光烘暖了臉龐,一度被他忽視的疲憊終於湧現。
慕無徵挪動身形,盤腿坐在從院外不易觀察的位置,雙手輕按住橫放腿的雛鋒劍。他閉上雙眼調動真氣,心中默念〈亡心訣〉口訣,藉此入定休息。
很快地,他的意識便沉入混沌蒙昧的虛實之間。
布料滑落的細微聲響,如月下湖泊泛起的一抹漣漪,驚動了慕無徵的心神。
慕無徵下意識握住雛鋒劍,半跽於地,睜開雙眼掃向聲音來源。
「咳咳、咳……」
月兒不知何時甦醒過來,雙手試圖將滑落的布簾抓緊。
慕無徵見狀,立即放下雛鋒劍,抱起瑟瑟發抖的月兒,來到火堆旁。
「這樣如何?」他說。
月兒無力地點點頭,輕聲說:「……好多了。」
「要吃些什麼嗎?」慕無徵問道,把覆蓋她身子的布簾裹緊。
「水就好。」月兒乏力的身軀輕靠在他肩上。
慕無徵拔開水囊塞子,小口地餵了她幾次水。
喝了些水,月兒迷迷糊糊地緩緩閉上眼睛,似乎又睡去了。
正當慕無徵鬆了口氣的時候,耳邊傳來夢囈般的喃喃細語,「箭簇……雨停,往洛陽……唐……」
他別過頭確認月兒狀況,發現她本是蒼白的顏容,此刻卻紅得像是西斜的夕陽。他隱約覺得不對勁,探出手貼往她的額頭,竟是無比滾燙!
否極無泰來,船遲打頭風!
慕無徵猛然抬頭看向院外,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雨勢雖然已經趨緩,卻還是淅淅瀝瀝地落個不停。
慕無徵不能再冒險,只能壓下內心波瀾,邊用布沾水貼在月兒額上降溫,邊等待雨勢徹底停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雨聲終於完全消失,只剩下此起彼落的蟲鳴,和著簷角滴落的水聲。
慕無徵將月兒背上肩,尋來布條將她固定住,取下已經烘乾的斗篷罩在她身上。他收起雛鋒劍刃與劍柄,澆熄了火堆餘燼,提起六合劍架正欲離開,忽然想起月兒吩咐,於是轉身來到磚牆前,挖出沒入牆內的十字箭簇收好。
「撐住。」慕無徵踏出荒廢的寺廟,腳步濺起一灘水花。
「我這就帶你往洛陽就醫!」
只聞急切腳步聲響,他的身影已然消失在無名老林中。
天際烏雲漸散,露出一抹皎潔明月。
清冷的月華灑落林間,照在破敗老舊的寺廟每一處,淨是淒涼孤獨。